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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皇帝瞧着这只千年老狐狸泪眼婆娑的装成了这副样子,他饶有兴趣的扬起了眉:“哦?”

    苏绍元吸了吸鼻子,泪水便从眼角滚落了下来:“方才工部侍郎赵大人,出言不逊,更是屡次要火烧守护神,那个眼神更是穷凶极恶,像是要吃人……老臣怕一出营帐的门,便遭到了他的黑手。”

    皇帝这才想起来,原来还有赵庆舒没有处理。

    他目光一瞥,望向了躲在角落里、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赵庆舒,轻轻开口:“工部尚书降职一级,去做工部侍郎吧。至于工部尚书的位置,就让原来的工部侍郎顶上。”

    赵庆舒听见这话,只觉得耳畔是嗡的一声响,脸色在瞬间失去了血色。

    没了……什么都没了。

    折损了一个司天监,赔上了他的尚书之位不说,还让丽妃暂代了皇后的位置,主持封禅大典,更是让秀王此次在皇帝面前得脸!

    他们赵氏一族,简直是大获全败!

    赵庆舒想着,只觉得自己的眼前是一阵白一阵黑,浑身差点便要瘫倒到了地上。

    可宋熹之和苏家人谢恩的声音还在他的耳畔响起。

    “臣臣妇谢主隆恩。”

    赵庆舒喉头一哽,强力的将喉头的腥咸吞了回去,他眼冒金星的盯着宋熹之的背影,心中升起了无尽的怨恨。

    今日之后,再也不只是单单为了赵千兰的请求了。

    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为了赵氏一族和誉王的未来,他也要宋熹之乃至苏家全族都去死!

    他可不相信,宋熹之回回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赵庆舒心中愤愤的想着,简直是怒火滔天,可他面上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将脑袋埋得低低的,向面前的光启帝磕头。

    他的声音恭敬又悲痛:“老臣谢主隆恩。”

    皇帝听见这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朝着面前这些苦大仇深、一脸悲痛的群臣道:“好了,既然没事了,就都散了。”

    群臣期期艾艾的对视了一眼,也不敢再说些什么,纷纷作鸟兽散的退下了。

    誉王与赵庆舒更是一言不发的匆匆离去,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落荒而逃了。

    光启帝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他心中挂念着圆慧法师,于是急急转身,看见的便是太后与圆慧法师相谈甚欢的模样。

    太后兴致勃勃的发问,而圆慧法师也一字一句耐心的解答,两人越说便越往外走,看着像是要一同出门了。

    皇帝清了清嗓子,长腿往前迈了一步,拦在了两人的身前:“母后,儿臣与法师还有要事要谈,若是您想与法师探讨佛法,不如改日?”

    太后听见这话,眼眸里的光芒在一瞬间熄灭了,她看着圆慧法师,欲言又止。

    光启帝又是劝:“圆慧法师又不会跑了,如今更深露重,您还是先行回去休息吧。”

    听见这话,太后终于松了口,她双手合十朝着圆慧法师微微弯腰,随即便转身离去了。

    圆慧法师出关,就连素来风雨不动的太后都变成了这副痴迷疯狂的模样,等消息传到了民间,恐怕全天下都要轰动了。

    光启帝揉了揉眉心,一瞬间倒是感觉轻松了不少。

    封禅大典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本来会引起朝中动荡,那些见不得人的势力又要重新乘此机会兴风作浪。

    可圆慧法师被民间誉为活佛,德高望重,能有安定人心的作用,今日他一出关,那么封禅大典造成的灾祸,便要迎刃而解了。

    第220章

    光启帝想着,随即又是将对着圆慧法师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还请法师与朕到营帐前详谈。”

    法师点了点头,双手合十,轻念一句佛偈,便先行出了营帐。

    光启帝正要迈了步子离开,可申公公这时便上前询问了一句:“陛下,此刻外头的营救工作,还有吐蕃这边的……”

    皇帝眯了眯眼睛,掀了眼皮便望向了秀王的方向。

    秀王方才跟着朝臣们一起出了营帐,此刻便又投入了救援工作之中,将一切都安排的有条不紊。

    就连宋熹之……都是秀王叫去给圣女救治的。

    光启帝沉吟片刻,说了一句:“外头的事情一并交给秀王来处理。”

    他说完这话,转身便与圆慧法师一同出去了。

    看着光启帝和圆慧法师一前一后的离开,宋熹之微微一顿。

    其实她的心中也有很多不解,也有很多想要询问圆慧法师的事情。

    只是还没有等宋熹之有所动作,吐蕃王子便急急的朝着宋熹之的方向走来。

    他步伐有些凌乱,态度带着恭敬,语气里也满是卑微:“从前是本王子轻信了小人,甚至于助纣为虐,所以才耽误了你抢救的时间。”

    吐蕃王子说着,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是我害了我的女儿,我什么都愿意付出,只愿你能不计前嫌,继续医治她。”

    吐蕃的所有使臣,面上说着不能失去圣女,可在他们眼中,圣女不过是一个符号,是随时可以被代替的。

    只有在吐蕃王子的心里,圣女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宋熹之敛眸,又往圣女的方向望去,瞧见她苍白的脸,安静的躺在了软榻上,睫毛浓密在烛光下投射出坚硬。

    这样小的女孩,从出生开始便被尊为圣女,宋熹之并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件好事。

    宋熹之想着,点了点头,朝着他投去了和煦的一个笑容:“我能针灸试试,不用担心,我的夫君……其实也是一个活死人,我相信他们终究会醒来的。”

    “圣女能否能平安快乐的关键,其实不是在于我,而是在于她身边的一切。”

    她说完这话,便缓缓的朝着床榻边上走去,只留吐蕃王子一人站在原地,目光沉沉的望向了远处的使臣。

    宋熹之正在为圣女施针的时候,圆慧法师也正在与光启帝谈话。

    两人刚在营帐之中落座,光启帝先前派出去查探消息的暗卫便急急上前。

    他先是不着痕迹的看了圆慧法师一眼,见光启帝点了点头,于是才放心禀报:

    “陛下,属下已经查清造成鹤延山山体崩塌的真相。”

    光启帝的眼眸凌厉的几分,他微微支起身体,沉声道:“说。”

    “山体崩塌并非天象,而是人为。鹤延山的山顶有个湖泊,而湖泊边上的巨石则是被人刻意炸开了几道口子。”

    “山洪流经的沿途树木,也多有被砍伐的迹象,这才导致了今日的事情。”

    光启帝听到最后的时候,目光已经阴沉如水了,他脑海中想起了宋熹之方才说过的那番话,又是转头望向了圆慧法师的方向。

    “大乾有内奸。”

    光启帝的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此刻的他真的罕见的动怒了。

    圆慧法师的目光仍旧平静:“陛下何出此言。”

    光启帝深吸了一口气,又是闭了闭眼眸:“十余年前的韩氏一案,就证明了大乾有西戎的奸细。”

    “此案过后,奸细沉寂了那么久,此刻终于是耐不住性子了。”

    一提起十余年前的韩氏案,光启帝的声音逐渐的嘶哑了起来:“自从朕在鹤延山下的那片竹林里遇见了刺杀,就暗中布下了无数的士兵,就等着西戎的人来,要抓的是活口。”

    “西戎的人不可能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之下炸毁山石,无论是运输足量的火药还是砍伐沿途的树木,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和时间,暗中进行。”

    “所以,只可能是大乾内部的人员,与西戎里应外合,这人的身份还不低。”

    光启帝回忆着参加这次封禅大典的所有人选。

    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能来的人都是身居高位,与大乾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甚至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炸毁了山石,恐怕大乾内部已经千疮百孔了。

    圆慧法师静静的听完皇帝痛心疾首的话,才终于开口了:“其实老衲今日出关,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光启帝突然正色了起来。

    “若是此事不解决,这次大乾的根基即将被动摇,甚至是……不复存在。”

    皇帝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起了身,神情凝重无比:“事情会那么严重?”

    圆慧法师点了点头:“韩氏一案只是第一步,期间他们蛰伏了那么久,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如今看来,时机已经成熟,他们按捺不住了。”

    皇帝拧眉,想到韩氏一案,眼眸里多了几分悲切:“可是那东西自从韩氏一案之后,就已经丢了。西戎和大乾内部没有任何风声和异动,就说明无论是朕还是他们,都没有找到那东西。”

    “既然没有找到,又是什么条件成熟了,让他们重新生了心思?”

    圆慧法师听见皇帝提起从前的事情,倒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老衲也不清楚。”

    偌大的营帐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皇帝沉默了良久,终于缓过了神,想起心中的疑惑,于是又是开口询问:“方才法师在众人面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还是只是为了救下宋熹之?”

    圆慧法师一听见宋熹之的名字,倒是忍不住笑了:“出家人不打狂语,我说的是真的,宋熹之就是大乾朝的一个变数。”

    “变数?”光启帝喃喃自语,眼前浮现出了无数的前尘往事,眸光幽幽。

    “没有想到,苏明月的孩子,居然也卷了进来。”

    光启帝说着,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很轻很轻的声音,突然问:“他……还好吧?”

    圆慧法师听见这话,倒是微微一愣:“陛下也知晓太子殿下已经回京?”

    皇帝点了点头:“朕与他打过一个照面,在竹林里的时候,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的喉头似乎哽咽了一下:“他恨朕……其实朕也恨自己。”

    第221章

    光启帝在位十余年,手段雷霆的制衡了风云诡谲的前朝,却从未在外人面前这样详尽的述说过心事。

    圆慧法师摇了摇头,念了一句佛偈,又是低声安慰:“他如今在白马寺中一切安好,陛下无需担忧。等一切真相大白,太子殿下会理解您的苦心的。”

    皇帝抬头望向了头顶的营帐,他只是轻声道:“错了就是错了。”

    “……这是朕的一生中,做过的唯一一件错事。”

    圆慧法师过了许久,才缓缓出了皇帝的营帐。

    他出门时,申公公还贴心的递给了他一件斗篷:“您要担忧身体。”

    圆慧法师双手合十,目光温和的对申公公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

    可是他只是接过了斗篷,并没有披在身上,而是望向了远处的那个身影。

    皇帝的营帐附近有士兵看守,而宋熹之则是守在了营帐稍远处的守着。

    夜里有些冷,冻得她的小脸有些发白,可她的眼眸却在黑夜中亮的出奇,她时不时的低下头,转转悠悠的走了几步,活动活动手脚。

    看那副样子是已经候了许久。

    圆慧法师径直往她的方向走,等宋熹之看见他了,他便将手中的斗篷递给了宋熹之。

    “夜寒霜重,施主身上还带着伤,怎么没有回去?”

    宋熹之受宠若惊的接过了圆慧法师递来的斗篷,又是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朝他一拜:“多谢法师。”

    “……其实这声多谢,也不单单是为了现在的事情,还有方才。”

    宋熹之想到方才的事情,声音都轻了不少:“方才您为了维护我,救我的性命,在众人面前说出了那样的话,实在是我的罪过。”

    可圆慧法师却是在摇头:“是真的。”

    他的目光就像是被岁月尘封的经书,带着历史的厚重,又像是柔软的丝绸,仿佛能将内心的没一丝缝隙都熨得妥帖。

    “我从不说谎话。”

    宋熹之与他平静的眼眸对视时,又是忍不住微微一愣。

    紧接着,她便看见圆慧法师从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了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是老衲今日在山中的洞穴中拾到,觉得应该是施主你的,便带来给你了。”

    宋熹之垂眸,望着圆慧法师手中的玉佩。

    这块玉佩确实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可那人不是她的夫君,所以这枚玉佩其实并不是属于她的。

    宋熹之想着,却还是缓缓的接过了玉佩。

    玉佩温润,触手生温,宋熹之习惯性的用指腹摩挲着玉佩上的形状,于是开口:

    “法师,您是否认识今日洞穴里的那个受伤男人?您……是否是为了他而来的?”

    圆慧法师只是回答:“我是为了这个天下而来的。”

    宋熹之抿了抿唇:“那他的身体如何了?”

    “他的身体并无大碍了,无须担心。施主也早些回去吧。”

    宋熹之看圆慧法师转身想走,于是急急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师父……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那位义士救了我的性命,若是等他身体完全康复了,是否能让他再来见我一面。”

    宋熹之握紧了手中的玉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是一字一句的道:“……我想向他当面表达我的感谢。”

    圆慧法师听见这话,思索了片刻,才点了点头:“施主的要求,老衲会代为传达的。”

    宋熹之也朝着他点了点头:“多谢师父。”

    她站在原地,目送着圆慧法师的身影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自从那日以后,宋熹之的日子就一直很太平。

    她回到了先前的院子里,除了日日养伤之外,便是持之以恒的为吐蕃的圣女进行针灸。

    而在圆慧法师的测算之下,封禅大典重新定下了一个日子。就是在冬至后的五日。

    第二次的封禅大典宋熹之因为身上有伤,所以没去参加。

    但是她听说了大典举行的很顺利,在光启帝携手丽妃登上鹤延山山顶后,亲自放火,献祭了司天监罗大人和吐蕃巫医。

    大乾的所有官员都必须观刑,圆慧法师并无阻止。

    熊熊的烈火在一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身体,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响彻了山谷,许多文官都吓破了胆子。

    杀一儆百。

    所有的反对声都在一瞬间销声匿迹了。

    而在封礼和禅礼结束之后,所有人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山下,也意味着封禅大典接近了尾声。

    由于先前许多的人员伤亡,光启帝并未进行赐宴和赏赐。

    众人在明日便能启程回到京城。

    而就是在回到京城的前一个晚上,宋熹之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个神秘的男人。

    烛火摇曳,宋熹之闲来无事,安静的坐在软榻上翻阅着话本子。

    这出话本子讲得是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宫中两位妃子皆怀有身孕,刘妃为了争宠,便买通了太监,将李妃生出的太子换成了狸猫。

    故事新颖,胜过宋熹之从前瞧过的许多话本子,她津津有味的看着,可越往下翻,眼眸便越发的幽深。

    宋熹之正看得入神,倏忽一下,却听见木窗传来了吱呀的响。

    她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缓缓转过头去,看见的就是那一张熟悉的脸。

    自从那夜听见圆慧法师传带来的消息,说宋熹之主动求见,男人有些意外,表面也没说什么。心中却记挂着这件事情。

    前几日后腰上的伤还未好,他下不来床,才拖到了今日。

    好不容易等圆慧法师说他能活动了,他便趁着夜色下了山。

    只是伤口还未好,就连翻窗户的动作都不似往日连贯,动作一大,便牵扯到了后腰的伤口,又是让他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等男人扶着后腰,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烛光中的绝世女子。

    今日的她,似乎是盛装打扮了一番,穿着大红色的鲜艳衣裙,裙摆处还绣着大朵大朵的海棠,银线织成的海棠似乎在朦胧的烛光中流光溢彩。

    肤如凝脂,秀发如墨,她的衣裙分明是那样浓烈的颜色,可乌发间却只用的一只白玉簪子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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