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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好吧。”他漫不经心地笑道,“我相信你的判断——还有呢?谁演莲姨?”

    松虞微微一怔。

    这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没确定。”她说。

    “莲姨”是男主角的亲姐姐。

    通常在这类电影里,女主角都是男主角的情人。但是离谱之处就在于:

    这个故事里,完全没有任何的爱情戏。

    所以莲姨就成了“女主角”。

    “哦?为什么?”池晏问。

    松虞:“黑帮片,女演员很难找。”

    “难?”

    松虞并没有想到,自李丛那件事以后,他们第一次的对话,竟然是心平气和地聊电影选角。

    简直荒谬。

    但眼前一大堆照片与试镜视频,的确已经让她苦恼了好几天。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说:“这部电影是典型的男性视角,女性角色并不吃重,但杨倚川又是个新人。所以我想找一个既会演戏,也足够有名的女演员,否则撑不住场子。来试镜的人多半不太合适;而我看中的人,也看不中这个角色。”

    池晏:“噢,我知道了。”

    过了几天,选角问题仍然没有解决,松虞忙得焦头烂额之余,都忘了自己曾经跟池晏说过这件事。

    但她收到另一条消息。

    松虞一愣,下意识回复:“做什么?”

    隔着屏幕,她都能想象到对方此时的口吻:照旧是那样漫不经心,高高在上。

    “我有很多工作。”她一口回绝。

    一分钟后。

    呵,松虞不禁冷笑。

    独断专行,还真是个暴到了八点,徐旸准时来敲门。

    “去哪里?”她皱眉问道。

    “您去了就知道。”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她冷着脸坐上了飞行器。

    不久后,他们停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密闭空间,四壁空荡,如同一个废弃工厂。

    徐旸引她走进一条秘密的黑色甬道。路上戒备森严,不时有机器人举着枪站岗,头顶红灯一闪一闪,排查来宾身份。

    松虞察觉到不对劲。

    但徐旸不说,她也就端着不问。

    过了一会儿,他将她带到另一条走廊上,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沉重的金属门,保险柜一般,在松虞面前缓缓打开。

    影影绰绰,一个高大男人坐在黑暗中。

    “你来了,陈小姐。”池晏说。

    松虞不肯往前走:“怎么不开灯?”

    “因为……”他慢吞吞地说,“我喜欢黑暗。”

    松虞:“你是僵尸?”

    他轻笑一声。

    “噌”的一声,四周凭空冒出幽暗的蓝紫色火焰。

    松虞终于看清,原来这是一个独立包间,设计是十八世纪的仿工业风格,尽管豪华,却有种湿漉漉的危险感,令人不适。

    池晏坐在远处的沙发上,姿态优雅,仍然是一身手工定制西装,勾勒得他身形挺拔,禁欲又撩人。

    “过来坐。”他笑得含蓄。

    然而尖头皮鞋却在轻敲着地面。

    有一下没一下。迟缓又不羁。

    松虞慢吞吞地走过来,又故意坐得离他很远。

    可惜他们到底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感官像沙漏,不自觉地朝他倾斜。

    “这是哪里?”她问。

    “地下拳馆。来过吗?”

    池晏话音刚落,面前硕大的电子屏,变成了一块双面玻璃。

    他们坐在高处。聚光灯对准底下四四方方的高台。

    两个肌肉勃发,表情凶狠的拳击手,小山一般,各自站在一角,向观众致意。

    观众们都站了起来,他们激动得面部扭曲,疯狂挥拳嘶吼。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松虞仍然正襟危坐,语气冷淡:“当然没有。我是良好市民。”

    “良好市民……”池晏故意拖长了尾音,重复这四个字。

    她呼吸一滞,不知他在暗示些什么。

    反而像自我防御一般,又嘲讽地笑了笑:“所以这是什么意思?看我工作太多,犒劳我一下?我要多谢你带我来见见世面吗?”

    “哦,不用客气。”他没正面回答,只是懒懒地说。

    *

    比赛真正开始后,松虞反而是看得更认真的那个人。

    最近为拍摄做准备,她也恶补了许多拳击片,从《愤怒的公牛》一直看到《百万美元宝贝》。

    但在现场看拳赛,感觉又截然不同。尤其是这样的地下拳赛,那种凶猛的、血气十足的临场感,是旧时的影像所不能提供的。

    她觉得自己似乎又有所启发。

    显然比赛双方都签过生死契,打得极其凶残,拳拳都直抵要害,如疯狗般互相撕咬。但鲜血就是兴奋剂,台下观众都看得热血沸腾,双目狰狞。

    “你觉得谁会赢?”池晏冷不丁问道。

    今夜他的目光尤其危险——或许是因为这场血腥的拳击赛,也激发了他身上的某种凶性。

    然而松虞根本没看他。

    她专心盯着屏幕,随口道:“白色。”

    答得太快。

    池晏不禁侧目去看她。

    “这可不像是良好市民的反应。”他语带戏谑。

    松虞嗤笑一声,不理他。

    然而话音刚落,她所认可的那位白方就被打翻在地。

    红裤子的拳击手骑在他身上,对着头和脸,一拳又一拳毫不留情地砸下去。

    “咚!咚!”

    导播兴奋地切到特写,原本硬朗的一张脸被打得血肉模糊,额头像面饼一样凹陷下去。

    他又揶揄道:“看起来不太妙。”

    松虞:“……那你别问我。”

    “不,我相信你的判断。”他又含笑着站起身来,凑近到松虞耳畔,低声道:

    “刚才,最后一次押注机会,我押了白色。”

    温热的鼻息落到她脖子上,麻麻痒痒。

    押注?松虞先是一怔。

    接着才反应过来:当然,赌博也是这场娱乐的一部分。金钱,鲜血,暴力……交织在一起,才最能催生欲望和疯狂。

    她抬眸:“我没让你赌博。”

    池晏却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赢了分你一半。”

    同一时间,被打倒在地的那位白色选手咬紧牙关,趁对手一个不备——

    狠狠地一拳挥过去。

    他抓住了这次机会,轰然一击,狠狠砸中了对手的太阳穴。

    战况就立刻被扭转。

    池晏一怔,薄唇轻启,又笑着看松虞。

    却发现她目不转睛,心无旁骛地盯着屏幕,根本没关注自己。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尽管白方满头满脸是血,面目极其狰狞,眼神却也极兴奋。像头受了伤的雄狮,锋利獠牙,拳拳到肉,血花四溅,看得人触目惊心。

    不消多时,他就彻底反败为胜,将对手狠狠地摁在地上。

    裁判拉开了撕咬的两人,在红方头顶大喊倒数计时:“十!九!八!”

    红方眼神涣散,毫无反应,像只蒸熟的虾,将自己蜷成一团。

    而白方围着拳击台的外围,来回踱步,像躁郁不安的雄狮,逡巡自己的领地。他激烈地喘息,双眼放出嗜血的光。裁判终于握起他的手,宣告胜利——

    一瞬间,全场都被尖叫和呐喊声掀翻。

    “我们赢了。”池晏说。

    他身体放松地后仰,愉悦地微微勾唇。

    松虞却微微皱眉。

    我们?

    谁跟你是我们?

    她不喜欢他话里的亲昵。

    于是她不咸不淡地说:“恭喜你赚钱。”

    “是我们……赚钱。”池晏的语气微微加重。

    他像是看出她想法,故意挑眉笑道:“说好分你一半。”

    她目不斜视道:“那麻烦直接帮我捐到星际反暴力人权协会。”

    池晏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低沉而磁性。

    “为什么知道他会赢?”他又漫不经心地问。

    “我看到了。”她说,“……他眼睛里的光。”

    口吻笃定。

    台下的观众仍然在为受伤的英雄而疯狂。尽管他面容狰狞,额头肿得像个烂鸡蛋,眼眶里也爬满血丝。

    但弱者重生,反败为胜,绝地还击,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向来是众人最爱看的戏码。

    池晏似乎一怔。

    接着才回身凝望松虞。

    电子屏幕的迷蒙光线,如同雨雾中的霓虹灯,落进她眼底。她神情淡淡,遥望着脚下的尘世喧嚣。既专注,又洞察,还有一丝疏离。

    但最终他只是咧嘴一笑,低头点了一根烟。

    “这可不是拍电影,陈小姐。”

    苦涩的尼古丁吸进肺里。

    袅袅婷婷的烟雾,遮挡了他的视线。

    松虞没有再说话。

    因为她听到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Chase,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陈导眼光独到,让你大赚一笔,怎么到你这里,反而成了人家的不是?”

    两道人影慢慢从黑暗里走出来——原来这包间其实与旁边打通了。

    一男一女。

    男的穿西装,一丝不苟,面容斯文;而女人……

    屏幕上的光线,慢慢照亮那张脸。

    这一幕甚至有某种艺术性,因为这女人太动人,即使在幽暗陋室里,仍旧顾盼生姿,摄人心魄。

    这正是不久前才出现在基因宣传片里的那张面容。

    直到见到真人,松虞才明白,导演还真是不会拍,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镜头前,竟然拍不出她十分之一的美。

    站在松虞面前的,正是在巅峰时期就结婚退隐的女星尤应梦,和她的丈夫荣吕。

    而松虞立刻明白了Chase所说的——带自己见个人——究竟是要见谁。

    她不禁心情复杂地扯了扯唇。

    大概他的确是不懂电影,更不认识几位女演员。

    所以就直接将最红、最传奇的那一位,带到了自己面前。

    第18章

    我从来不强迫女人。……

    怎么会这么巧?

    松虞不着痕迹地看了池晏一眼,暗暗又感到心惊。

    在基因检测中心见到尤应梦的宣传片,仿佛还只是昨天的事。那时她遗憾因缘际会,与影后合作的机会也失之交臂。

    但没想到转眼之间,Chase就真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尤应梦。

    见到女神的喜悦,瞬间又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其微妙的危机感所冲淡:

    身后的这个男人,仿佛真能想她所想。

    他正在无孔不入地入侵自己的生活。

    尤应梦的丈夫,又携着妻子往前走了几步,落落大方地对松虞自我介绍道:

    “陈导演,初次见面。我是荣吕,这是我的妻子尤应梦。”

    他另一只手举着香槟杯,斜斜伸到松虞面前,笑容矜贵:“今晚我做东,你们可别跟我客气。”

    “难得荣议员这么大方。”池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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