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既然有偷运铁矿,那会不会有偷运官盐和硝石的得让朝廷好好查一查各州的漕运衙门了。“这趟云州之行,恐怕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啊。”许七安忧心忡忡的想着,忽听底下有人在喊他。
“宁宴,走,去教坊司乐一乐。”宋廷风站在庭院里,朝他招手。
“不去,老子在思考正事呢。”许七安没好气道。
“去吧,听说禹州的教坊司女子很懂得伺候人。”宋廷风循循善诱。
“成天就知道教坊司教坊司,小心一辈子升不了职。”许七安恨铁不成钢的回应。
禹州,教坊司。
悠扬的丝竹声里,许七安端起酒杯,大笑道:“来,喝酒喝酒,在水上漂了六天,老子鸟都长蛛网了。”
打更人们一起举杯,人均一位清秀美人儿,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许宁宴果然跟着来了,对此,宋廷风并不意外,应该说都在预料之中。
在京城的时候,许七安从来不主动去教坊司,都是宋廷风提议,然后他和朱广孝一起跟着去。
有时候许宁宴在修炼,就破口大骂:宋廷风你但凡有点良心,就别打扰老子修行。
骂完,拍拍屁股跟着去。
禹州的教坊司与京城不同,占地面积没那么大,不过临河而建,六个院子,两座高楼。胜在景致优雅。
荡漾的水面将红灯笼的倒影扭曲,丝竹管乐之声飘荡在院子里,飘荡在波光粼粼的河面。
以许七安等人的身份地位,当然不会去楼里与那些鱼龙混杂的嫖客一起喝酒,经漕运衙门的官员领路,他们来到了一位叫做红袖的花魁院子里打茶围。
那叫红袖的花魁似乎有些不情愿,一伙人在院子里喝了小半个时辰,她还没有出来。
第187章
失之交臂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白居易当年写这一句的时候,不知道心里是否有暗讽琵琶女矫情做作
许七安就觉得叫做红袖的花魁娘子挺做作,或者自视甚高打茶围后半段才姗姗来迟,不咸不淡的轻笑一声,捏着酒杯说:
“奴家身子不适,休息了片刻,几位老爷莫要见怪。”
喝了一杯酒当做赔礼,就没有任何表现了。
不过也有尽职尽责的充当令官,玩行酒令。嗯,在场都是铜锣,行的肯定不是雅令,是划拳和摇骰子。
脸上笑容过于职业化腰杆一直挺着,身躯略显僵硬,这说明没有真正融入氛围里比较忌讳与酒客有肢体接触,刚才被我摸了一下小手,眼里是有厌恶的
总结:看不起武者。
许七安喜欢观察人的微表情,以及细微动作。因为这些细节都是内心一定程度的折射。
这是他当年留下来的职业病。
红袖姑娘的表现,让许七安想起了初见浮香花魁,当日那位教坊司艳名远播的花魁,也是这般表面客套,内心疏离的态度。
只不过浮香的职业道德更高,没有表现的辣么明显,而这位红袖,则有些赤裸裸。
当然,浮香是京城教坊司的花魁,京城什么地方达官显贵云集,岂是禹州能比。
除了职业道德外,容貌方面,红袖自然是极美的,有着江南女子的柔美和娇柔气质。
说话总是带着“呀”“呢”之类的尾音,软濡软濡的,跟谁说过都像是在与情郎交谈。
“奴家为几位老爷弹奏一曲吧。”红袖温婉笑道。
“红袖娘子的琴技在禹州教坊司可谓一绝,来了咱们禹州教坊司,一定要听听红袖娘子的琴音。”那位漕运衙门的官员登时吹捧道。
这就像给远方来的贵客介绍家乡的特产,怎么好听怎么说。
一曲弹罢,漕运衙门的官员笑呵呵的端起酒杯:“几位大人,如何”
宋廷风是老油条,忙举杯,接过话题:“比如京城教坊司的浮香花魁,也不遑多让。”
还是有些差距的许七安不是偏爱自己的相好,纯粹是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评价。
浮香的琴技和她的口技一样高超。
“是那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浮香花魁”漕运衙门的官员眼睛猛的一亮。
禹州与京城之间路途遥远,但这首诗出世好些时日了,读书人之间书信往来,把它传播到各州儒林。
这两句诗流传甚广,热度比“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要更高。
“正是。”宋廷风道。
“传言浮香娘子国色天香,是世间一等一的美人。”漕运衙门的官员期待的问道。
这就是名声的滤镜了,浮香是京城最出名的名妓,头顶着这么一个光环,在热衷风月场所的男人眼里,简直是天字号女神。
红袖娘子笑容微微僵硬,有些不高兴。
在她的院子里,讨论一个同行业的大拿,还这般津津乐道,她感觉没什么面子。
宋廷风仿佛没察觉红袖娘子的不悦,嘿嘿怪笑两声,指着许七安说:“这就要问他了。”
许七安淡淡道:“还行吧,在我见过的美人里,能排进前五。”
说这话的时候,他脑子里闪过一位位美人儿:婶婶、玲月、怀庆、临安、国师、褚采薇
人言否
众人忍不住看了许七安几眼。
“真会说笑,大人真会说笑。”漕运衙门的官员干笑道。
“不是说笑,”沉默寡言的朱广孝开口了,替同僚解释:“浮香是他的相好。”
漕运衙门的官员脸色差点没崩住,努力管理表情,才让自己没有嘲笑出来。
浮香是他的相好堂堂京城第一名妓,会看上你们这种粗鄙的武夫
怎么不说公主是你的相好,怎么不说那位神秘的女子国师是你相好。
不过酒场上吹牛属于基操,漕运衙门过来陪酒的官员心里不屑,表面依旧笑呵呵。
粗俗的男人红袖花魁眼里的不屑已经不加掩饰,只是她很好的低头饮酒,没让其他人看见。
她本就不喜欢武夫,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说话做事都粗鲁的很,不像读书人,温文尔雅,吟诗作对,对待教坊司里的女子也是客客气气的。
“没想到大人还与浮香娘子有这么一段情分,不知道大人高姓大名”红袖半认真半嘲讽的说道。
漕运衙门的官员用责怪的眼神盯了她一眼,忙端起酒杯:“喝酒喝酒。”
这个话题就此带过,宋廷风笑道:“宁宴,还好头儿没有跟着一起去云州,否则断然不同意我们来教坊司寻欢作乐。”
许七安道:“这不是寻欢作乐,这是游山玩水,下次头儿问起,你就这么回答他。”
宁宴,这应该是他的字红袖看了几眼许七安。
打茶围结束了。
红袖花魁提前离席,然后,没有了声息。
没有留那位客人喝茶,这代表着她没有看上在场的打更人。
“不识抬举”一位打更人沉声道。
漕运衙门的官员有些尴尬,心里颇为恼怒,不是针对打更人,而是红袖。
只是教坊司不归漕运衙门管,身为禹州教坊司六位花魁之一的红袖,完全不需要看漕运衙门脸色过日子。
宋廷风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无妨无妨,那我们接着下一场”
许七安赞同老宋的做法,强吃的鲍不鲜,强扭的瓜不甜。
一行人离开院子,宋廷风三人拐去了河边,接着夜色的掩盖,他们站在岸边解决膀胱的膨胀。
宋廷风:8d
朱广孝:8d
许七安:8d
炭火熊熊的卧室里,红袖喝了一口解酒茶,坐在梳妆台前,让推门进来的丫鬟揉捏肩膀。
“娘子,他们走啦。”丫鬟轻笑道:“竟然说京城第一名妓浮香是他的相好,连奴奴都瞧的出来是说大话呢。”
红袖撇撇嘴,淡淡道:“武夫便是如此,粗俗难耐。”
歇了片刻,一位丫鬟敲了敲门,在外头说道:“娘子,魏公子带着同窗们包场。”
红袖一听,脸色顿时明媚起来,喜滋滋道:“给公子们上酒,让他们稍等片刻。”
说完,连忙催促丫鬟:“快伺候我更衣,取那件最漂亮的金织罗裙。”
魏公子是禹州知府的侄儿,是为饱读诗书的秀才,长的一表人才,温文尔雅。
换好漂亮的罗裙,头戴玉簪和金步摇,盛装打扮的红袖来到酒室,盈盈施礼:“红袖见过几位公子。”
她自然而然的陪坐在白袍魏公子身边,年轻书生,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这才是她喜欢的环境。
每每此时,就万分羡慕那位素未谋面,却如雷贯耳的京城第一名妓。
这是何等的幸运,才能遇到一位才华出众的学子,并得他赠诗,流芳百世。
“方才来了几位京城的大人,似乎是打更人,”浮香一边给魏公子倒酒,一边聊起此事,笑道:
“竟有人说,京城的浮香花魁是他的相好。”
在座的读书人们大笑起来,“这可真是有趣,浮香娘子怎么可能看上粗鄙的武夫。”
“魏兄半月前去过一趟京城,有没有去见识浮香花魁的风姿”
“惭愧惭愧,打过三次茶围,只见过一次浮香花魁。”白袍的魏公子说到这里,露出了痴迷之色:
“暗香浮动月黄昏人如其名,倾国倾城。”
有位公子哥当即问道:“浮香花魁有相好的”
魏公子恍然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当日打茶围时,我与席上酒客闲聊,他说浮香早已不接客了,每日打茶围的客人络绎不绝,只为一睹芳容。
但是啊,有一人频繁出入影梅小阁嗯,浮香的院子便叫影梅小阁。据说此人就是浮香的相好。”
在场的公子哥们心里一动:“那首“暗香浮动月黄昏”的作诗人”
魏公子感慨道:“除了他还有谁”
顿了顿,他环顾众人,以分享秘密的语气说道:“此人身份非同一般。这首诗流传甚广,大奉儒林人人皆知,可为什么诗人却名不经传,甚至无人谈起。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这下勾起众人好奇心了,纷纷猜测:“身份敏感,不能与人言”
红袖花魁眸子亮晶晶的旁听,对那位诗人的身份最好奇的就是她了。那是一位能让教坊司女子脱胎换骨的才子。
等同伴七嘴八舌的讨论片刻,魏公子压了压手,场面顿时静下来。
他摇着头,说道:“因为那人的真实身份是一位打更人,并不是读书人。”
“竟是如此”众人大惊,旋即恍然。
难怪儒林丝毫不宣扬那位诗人的身份,默契的选择遗忘,原来是一名打更人,而不是读书人。
打更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红袖一颗心,倏地沉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涩声道:“叫,叫什么名字”
魏公子侧目看了眼美人儿,道:“许七安,字宁宴。”
哐当酒杯摔在桌案上,然后滑到地面,碎了。
众人纷纷看向红袖,这位美人脸色煞白煞白,目光呆滞,像一朵没有生气的纸花。
正茫然呢,红袖突然往桌上一趴,哀切的痛苦起来,哭的梨花带雨,哭的伤心欲绝,身子簌簌颤抖。
第188章
青州故人?
每个人的际遇都是不同的,错过便错过了,再怎么后悔都无法挽回。
错失一炮而红的红袖娘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概要好些天才能领悟这个道理,然后在很长时间的忧闷中自我调节。
红袖花魁哭成这样,只能退出打茶围,魏公子等人不愧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非但没有抱怨责怪,反而安慰红袖好生歇息。
送走红袖之后,魏公子等人继续喝酒,教坊司这种地方,本就是社交、应酬场所。
美人在侧是锦上添花,不在也无妨。男人之间该喝酒喝酒,该聊天聊天。
“刚才,不是说有打更人来打茶围吗”魏公子心里一动,想起这个细节,问身边陪酒的丫鬟:
“方才红袖娘子说,其中有人自称,浮香是他相好”
“好像是的。”丫鬟说。
魏公子内心隐约有了猜测,不再喝酒,郑重其事的盯着丫鬟:“那铜锣叫什么”
“公子,奴家不知道。”丫鬟摇摇头,心说这我就没在意了。
其他公子哥都是聪明人,联想到红袖娘子方才的异常,吃了一惊:“那,那许宁宴来禹州了”
纲运使的案子今天才发生,还没在禹州传开,这群学子里,只有魏公子有官场背景,但要知道这些事,也得一两天之后。
“明日可以去驿站看看,若是那位打更人住在驿站,少不得要拜访一番。”
驿站
马车减速,停靠在驿站外。
张巡抚从马车下来,脸色严肃,与随行的姜律中一起返回驿站。此时已经是圆月高悬的夜晚。
张巡抚看了眼稍远处的马棚,只有零星几匹马拴在那里,进了驿站,问过驿卒,才知道打更人几乎都在外面鬼混,没有回驿站来。
本就心情沉重的张巡抚怒道:“荒唐,我等皇命在身,岂可如此懈怠,贪图享乐。”
姜律中笑道:“他们在船上憋了这么多天,放松放松也是人之常情。巡抚大人无恙,其他人怎么着都无所谓。”
两人上了楼,黑漆漆的走廊里迎面走来一位穿裤衩的家伙,大冷天的抱着肩,瑟瑟发抖。
姜律中拥有夜视能力,盯着来人,纳闷道:“你整什么幺蛾子。”
“我刚洗完澡,冷水澡。”
没有夜宿教坊司的许七安回答。
“然后”
“这里是南方。”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忽然叹息道:“找一找以前的感觉姜金锣张巡抚你们回来啦。其他人留宿教坊司去了。”
张巡抚点点头,自顾自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怎么没留宿教坊司”姜律中审视着许七安,据他所知,这小子也是个花场老手。
“鳝虽然不是个正经的鳝,但也是有要求的,任何与银子挂钩的交易都是低俗的,是罪恶的。鳝坚决抵制这种行为。”许七安脸色严肃的说完,径直走远了。
姜律中望着他的背影,心说,这小子是喝高了吧。尽说些糊涂话,而且,炼精境的武者早已寒暑不侵,却装出一副饥寒交迫的模样。
许七安进了房间,关上门,自娱自乐的发抖,快速奔上床,把被子一卷,假装自己生活在阴冷潮湿的南方。
按照地理位置来说,禹州虽然不是沿海,但也是南方了。与京城的刮骨寒风不同,禹州的冷是贴着肌肤,钻入毛孔的。
这让许七安想起上辈子生活的南方,大冬天的洗澡,关热水抹香皂,一边抹一边发抖。
洗完澡穿衣服,穿着穿着,鼻涕就流出来了。
可惜练气境武者体魄强悍,等闲是不会觉得冷了。即使泡在冰水里,顶多也是感觉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