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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赵鲤试图控制着这些纸人离她远一些。

    并且用这些纸人的视角去看世界。

    一个小纸人蹦蹦跳跳的顺着开着的窗户缝隙挤出去,扒在窗边。

    赵鲤脑海中,立刻出现了下边劝酒作诗的场景。

    可见纱灯照耀之下,无数寻欢客坐在桌边,怀中搂着娇笑的姑娘。

    有茶壶龟公正弯腰附耳的听着嫖客的要求,然后转身去布置安排。

    还有几个仆妇,手里端着托盘,不停的往来忙碌。

    赵鲤切换视角,换到另一个小纸人处。

    就看见这小纸人,不知何时爬进了一间房,正晃着小腿,坐在烛台的枝丫上,看床上被翻红浪。

    连声音都能准确传递回来

    赵鲤急忙将这小东西叫回来。

    而后,她又将视线切换到别处。

    下一秒和一张放大的脸对了个正眼。

    赵鲤突受惊吓,不敢动。

    那小纸人也不敢动,假装自己是个装饰品。

    却听一个耳熟又悦耳的男声道:“这富乐院的装饰倒是很别致。”

    话说着那人伸出手来,提着小纸人的一只胳膊。

    赵鲤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巨人了起来,甚至有点恐高。

    但这种感觉消失得很快,纸人被安放到了那个人的手心里托着。

    “有劳张妈妈去叫人来。”

    那个男人没什么表情的说着话,目送张妈妈脚步踉跄的走出去。

    他的袖子中探出了一个白蛇的蛇头,丝丝吐着信子。

    赵鲤急忙摇头暂时断开和那个纸人的联系。

    纸人视角之下,那条蛇就像吞天巨蟒,实在有些可怕。

    她迅速的整理了桌上的东西,站起身开门,险些和匆匆赶来的张妈妈撞了个正着。

    张妈妈额上还有一层细汗,看见赵鲤下意识想说话,但注意到左右人来人往,顿了顿才道:“姑娘,走吧!有客要见你。”

    赵鲤已经知道来人是谁,顺从的跟着张妈妈走到一间游廊末端的房中。

    一进门,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满满一大桌子热气腾腾的菜。

    沈晏正端坐在桌边,手心摆弄着什么。

    张妈妈没有进去,将赵鲤送到门口,啪一下关上门就走。

    “坐下!”沈晏抬了一下头,对赵鲤道:“先吃再说。”

    赵鲤笑着坐到了桌边,拿起筷子才道:“沈大人破费了。”

    沈晏却没所谓的挑挑眉,赵鲤这才注意到,她的小纸人正躺在沈晏的手心,抱着他的一根手指头,用脑袋疯狂蹭。

    “这是你的吗?”沈晏伸出手,面上露出一点笑意,随后一本正经看着赵鲤道,“很可爱。”

    灯光下,赵鲤看见他的认真脸,也不知怎么的,竟有些脸红。

    第131章

    尸偶,装脏

    放那小纸人两只小纸手吊着他的食指荡秋千,沈晏从旁提出一个包裹。

    包裹打着的结上横插着一柄长刀。

    看见自己的佩刀,赵鲤松了口气,有刀在手到底底气足一些。

    看着赵鲤吃饭,沈晏的手指漫不经心在纸人头上抚摸了一下:“那具尸偶的检验尸格,出来了。”

    赵鲤立刻集中注意力。

    沈晏掏出帕子擦擦手,持着筷子给她夹菜,将她碗里堆了个冒尖,一边道:“一共十六人。”

    经过镇抚司仵作的查验,那具栩栩如生的尸偶,身上一共拼合了十六人的身体部位。

    其中大致的骨架是以特殊处理过的乌木所制作。

    在乌木之上阴刻了许多符文,请来钦天监的玄虚子确认,这些符文都具有防腐作用。

    而头骨,是活着从人身上抽剥出来的。

    赵鲤筷子一顿:“活着的时候?”

    沈晏点了点头:“是,分离出来时,还十分鲜活。”

    他眉头紧蹙说道:“通过颅骨和牙齿状态,可以确定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孩。”

    “在颅骨上发现了一些刻刀刀痕,仵作由此判断,在颅骨被印上暗印时,那个女孩还活着。”

    说着沈晏给赵鲤夹了一个辣卤鸭头。

    赵鲤看着自己碗里的鸭头,想要问他是不是故意的,可只看见沈晏蹙眉沉思的样子。

    沈晏这才注意到自己干了什么,筷子停在半空,想要给她夹回来,但赵鲤已经垂头去啃了。

    看见沈晏举着筷子,赵鲤一边用筷子挑鸭脑花一边示意他继续。

    沈晏这才放下有些尴尬的手,继续道:“除了头骨,还在那具尸偶的身上发现了双手,脸肉,胸部……”

    沈晏顿了顿:“以及女人的女性器官等。”

    “最终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尸偶上,一共出现了十六个受害者女子的身体。”

    赵鲤猛地一顿:“内脏呢?”

    “尸偶内部是空的。”

    沈晏摇头道:“整个尸偶的胸腔腹腔都特意留下了空腔,似乎……”

    他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赵鲤却接口道:“装脏?”

    “没错!”沈晏袖子里的白蛇不知什么时候探出头,他无知无觉之间开始手法熟练的撸蛇,“就是装脏!”

    装脏,是佛教、道教造像时的一项非常重要的仪轨。

    所谓“装脏”,是指一尊新的佛像落成后,需要为其装,上象征性的内脏与神识,赋予神像生命力。

    如此,神像方显庄严,有灵异,并产生神力护佑芸芸众生。

    倘若佛像不装脏,容易被邪祟、恶灵侵入,窃取香火供奉,借助神像躯壳来作害人间。

    原理与先前小白蛇占据土老爷庙,差不多。

    只不过这小蛇还没来得及学坏犯下恶事。

    人们为了便于给神像“装脏”。

    首先要在神像的背部预留一个穴口。

    然后由此,处将不同的物品分别安放在相应的位置。

    各个教派会根据教义和神像属性不同,有不同的装脏方法。

    诸如佛教会将盘龙木放像中,作为神像中的中脉柱。

    蓝、红、白、黄、绿五种颜色的宝石置于中脉柱旁。

    中脉周围填满柏叶、香末和良药。

    将《真言》或《大藏经》置于手的部位。

    脐部安置戒律、经卷、五方佛药丸、红白甘露丸、圣人衣物……

    后世判断是否邪祀的一个原则,就是检查神像装脏物。

    正神怕沾染因果,通常不会叫信徒准备太过恶劣的东西。

    但淫祀邪神却大多贪婪无序,疯狂而可怕,会通过灵童圣女的谵妄之语,向信徒讨要一些可怕的装脏物品。

    包括但不限于受虐而死的人心,刚足月的婴儿脑……

    无论如何,装脏器物的出现,一定是与宗教祭祀有关。

    尤其出现了这样邪异的尸偶,所牵扯的宗教绝对不是善茬。

    这样的猜想,难怪沈晏也露出头疼神色。

    上一个白莲教牵连无数,其中牵扯的势力纠葛与利益关系,巨大的压力和骂名是沈晏一力担之。

    各地靖宁卫卫所盘查旧案,纷纷出动,将白莲教追得如同丧家之犬。

    但依旧没有完成善后,现在又新冒出来一个。

    从绍刚的日记看,尸偶上的人体部位全都是来自花街柳巷的姑娘。

    在这个时代,这些地方实在藏有太多阴私和恶事,排查身份,就连最有经验的卢照等人也十分头疼,暂时是没有头绪。

    一想到,还要和一个新的疯批教派打交道,赵鲤连手里的饭都感觉不太香了。

    看她垂头搁下碗,沈晏轻笑一声:“别担心。”

    赵鲤抬眼看他,这人也不知加班多久了,一张贵公子脸上都有些嘬腮,眼下一片青黑。

    赵鲤不由有些感慨道:“沈大人辛苦了,那个常师傅招供了吗?”

    “还未。”沈晏将对半劈开的辣卤鸭头里的脑仁挑到她碗里,“他对疼痛的耐性很高,受过专业的训练。”

    “每每在受刑不过时,便会吐出一两句半真半假的话,但第二日却又推翻。”

    “是个经验老到的狐狸,唯一突破口的徒弟绍刚却是个草包,对核心事务一概不知。”

    “如此说来,目前的证据竟然只有富乐院这处。”赵鲤苦笑,“可是这里却是庙小妖风大,破事一堆。”

    赵鲤将死飘和虞娘子以及咒物的事情,与沈晏说了。

    沈晏沉默半晌,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赵鲤。

    几息之后,开口道:“我今日已经想办法将卢照几人安插进来,你自己一切小心,切勿擅自冒险。”

    沈晏看她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还是叹了口气,这姑娘从来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从袖中掏出小白蛇,交给赵鲤:“带着阿白。”

    这蛇嘴里还叼着一枚鹌鹑蛋,得了沈晏的吩咐,盘进了赵鲤的袖子里,临去前,还听沈晏冷声道:“老实待着,别乱爬。”

    赵鲤隔着袖子拍了拍阿白的脑袋。

    “极寒地狱图中,两户人家的尸身已经寻到了。”沈晏不再纠结刚才的问题说道,“因你不在,担心出变故,尸身棺椁连同极寒地狱图,已经送到了钦天监中。”

    赵鲤赞同地点点头:“好,若是钦天监能代为处理便更好了。”

    两人就这样坐在桌边,一问一答,交流着情报,剪影投在窗上,倒是显出些温馨。

    但这长夜之中,富乐院的后边却有人正经历着一些事情。

    第132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月上中梢,整个盛京城宵禁,是最为安静的时候。

    富乐院中却是正热闹。

    后院的仆妇们,也正是忙碌的时候。

    厨中进进出出,还有锅炉房需要准备大量供姑娘们和客人们洗浴的热水。

    一个偏僻处,干瘦的妇人,将碗中残余的食物,还能吃的倒在一个皮碗里。

    虽说都是吃剩下的,但也沾了肉荤,是一道好菜。

    剩余的汤汤水水倒进泔水桶。

    然后再将空的碗,浸进热水里泡着,稍后用草木灰擦洗。

    她将一只倒空的碗放进水里泡着,脏污的水浸泡到红肿手指上的伤口。

    她顿时甩手,小声骂了一声:“姓王那个老婊子,请她带两个蛤蜊油擦手,她竟贪没了我的钱。”

    “到现在连个人影也不露。”

    往常为了偷到厨余饭菜,她都会故意将木盆搬到院子僻静处洗碗,此时见周围无人,她的骂声大了起来:“往日里假装得好像厉害得很,还不只是一只跑腿的狗。”

    手上皲裂处,沾上了菜汤里的辣椒,火辣辣的疼,干瘦妇人忍不住呸地一口口水吐在了洗碗的木盆里。

    叫那些贵人吃有她口水洗出来的碗,心理上让她感觉到了一阵快活。

    发泄了一通,她垂头,却发现飘着油花的水盆,倒映着黑黢黢的屋檐。

    那屋檐上影影绰绰蹲坐着一个体形硕大的东西,一双散发着荧荧绿色的眼睛,正从背后盯着她。

    干瘦妇人猛地一惊,急忙转头回望。

    却只看见了屋檐上一排避火的鸱吻雕像。

    她猛地松了口气:“眼花了,是、是猫吧。”

    她自言自语着,声音在空荡荡的院落里回荡。

    旁边一盏点亮的油灯,火焰在光中摇晃。

    忽明忽暗的火苗,跳得叫她心慌。

    干瘦妇人望着黑沉沉的屋顶,总觉得好似有什么藏在那。

    往常再熟悉不过的环境,竟因她自己一惊一乍想象出来的东西,而变得陌生而可怕。

    妇人抖着手,将皮碗里的菜装好,准备先去人多的地方待一会。

    她从小凳上站起身,走向长廊。

    刚走了几步,额上便沁了一层汗珠。

    有东西跟着她。

    本该空荡荡的走廊,跟上来一个脚步声。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不疾不徐,很有节奏的一步步朝她走来。

    干瘦妇人猛的僵住身子:“谁?”

    她一边询问,一边扭头去看:“是谁在后面?”

    空荡荡的走廊上没有人。

    只有悬挂在廊下的一盏风灯,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干瘦妇人呼吸急促,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缓缓的转回头。

    然而,就在她转回头时,却看见了墙上的影子。

    风灯的光斜斜的照下来,晃动中,墙上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其中一道影子,干瘦妇人很熟悉,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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