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柴珣在北疆有不少拥护者。当初北疆不算泰平,将士军心动荡,隆庆帝遣去柴珣这大皇子也是给一些将领一个盼头。
从龙的盼头。
这些人是个麻烦,得妥善处置。
对隆庆帝说的这些,沈之行和沈晏自然都懂。
他解释,不过是给双方一个缓和的台阶。
他如此果决的退让,便是林著也松了口气。
幸好,陛下不是先帝。
这般大事,就这样在这窗户上满是血手印的屋子里定下。
见屋中气氛凝滞,隆庆帝反倒释然:“我没管好老婆,没教好儿子,这是我该得的。”
这般大气,赵鲤忍不住抬手想给他鼓掌。
隆庆帝眼尖,看见赵鲤动作,立刻道:“阿鲤可是要夸我?”
隆庆帝柴衡这人,该说不说是有些人格魅力的,难怪能得沈家叔侄忠诚。
至少在此时,赵鲤就对他很有好感。
她拍了拍手,真诚道:“陛下英明!”
隆庆帝作得意状,双手下压道:“低调低调!”
“你赵千户也不差。”
回忆起赵鲤之前的表现,隆庆帝忍不住摸了摸他已经包扎起来的眉心。
对赵鲤赞道:“力拔山兮。”
赵鲤也假模假样的谢了。
还想再说点什么,活跃活跃气氛。
门外传来小顺子的禀报声:“陛下,皇后娘娘找到了。”
其实皇后就在地板上横躺着,只是谁也没记起她的存在。
赵鲤没说,负责打扫战场的卢照等人自然不知。
他们先将怪道士的遗骸隔断,用容器分批带回镇抚司敛房查验。
等到有人踩到埋在碎木下的皇后,再将皇后拖出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认清楚自己踩的是皇后,这倒霉蛋险些心脏跳停。
急扶着刀奔出去,喊人来救。
现在脱了官服上衣,跪在皇后担架边,在班房外请罪。
听见皇后两个字,隆庆帝原本和煦的脸色一沉。
“走,去看看!”
赵鲤乐得瞧见皇后惨状,乐颠颠跟在后边去。
屋中,沈晏坐到了沈之行榻边,喂他叔父喝了半盏热水。
他不想看见皇后。
林著也没出去,林阁老暂时还没从这些皇家阴私和大变故中醒神。
他呆坐许久,突然站起来,对着沈之行和沈晏拱手躬身道:“过去多有得罪。”
沈之行身后枕着一个腰枕。
神情恹恹,但神态又恢复回从前温和模样。
他看着林著,有些感慨地轻笑道:“林阁老,客气了。”
……
屋中之事,赵鲤不知,她跟着隆庆帝到了班房外。
踩了皇后的小倒霉蛋是个校尉,负责清扫战场。
不料把皇后踩了出来。
现褪了官服,赤着上身跪在冰凉石板上请罪。
卢照也跪在一边,作为临时负责人,没有及时发现皇后,他难辞其咎。
简易担架上,两个太医正帮皇后处理伤势。
隆庆帝见状,看了看那跪在地上请罪的校尉。
是个英挺高个帅小伙!
皇后踩便踩了,哪能为她再怪罪一个无错的好儿郎?
隆庆帝一摆手,豁达道:“起吧!也不是故意的。”
“若非你发现,皇后还不知要躺多久,你无罪!”
他又看卢照道:“卢照,你也起吧,大晚上辛苦了。”
卢照和请罪的校尉,简直快要哭出来。
尤其请罪的校尉,当场涕泪横流给隆庆帝磕了一个:“多谢陛下!”
赵鲤立在隆庆帝身后,冲卢照直招手,叫他起来。
隆庆帝此人感性,看见那校尉哭得真情实意,反倒有些歉疚,就要脱下外袍给他御寒。
心里都默念了三遍族谱的校尉,越发感动。
那厢隆庆帝收获一个死忠粉。
这边,赵鲤蹲在了皇后的担架边。
不得不说,皇后有些运道。
被蚕虫咬断的手臂,因蚕虫不规整的口器,伤口边缘碎肉收缩,没有流血身亡。
最重要的是,一路上怪道士背着她来大高玄殿。
怪道士身上的气味,麻痹了她的神经也没让她活活疼死。
她被赵鲤踩得瘪瘪的手指,耷拉在一边,时不时抽动。
看着那张满是灰尘的脸,赵鲤不由冷笑,现在倒不想她死了,期待着她过完大寿,再好好享受。
看看自己费力争夺的一切,是怎么失去的。
卢照走到赵鲤身边,心还在狂跳。
他本想着自己和那小子要完,不料峰回路转得始料不及。
他看了看隆庆帝,只觉匪夷所思。
他们的陛下,竟是这样的圣明之抹了把额上细汗,卢照低声在赵鲤耳边汇报道:“那尸骸已经运回了镇抚司。”
虽然运的过程有些……
卢照想到用铲子将那些黏糊,铲进罐子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嗝。
赵鲤纳闷看他,怎么收个尸还像吃饱了似的。
卢照捂嘴,强忍恶心又道:“还有泰昌殿的金匣,都由玄泽那小子押送回了镇抚司。”
“只等老刘和仵作先勘验过尸体,玄泽便可‘看’”
赵鲤应了一声,对卢照道:“命人叫玄泽小心,若无把握,可等我回镇抚司再看。”
她顿了顿,瞟了一眼隆庆帝的方向。
领着卢照侧行几步,走到无人处:“那道士是皇后带进宫藏匿的。”
卢照心里咯噔一下,猛扭头看赵鲤。
这爆炸性消息,几乎将卢照炸蒙。
所以,皇后并不是被害,而是……
卢照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只是眼睛忍不住朝还在和校尉说话的隆庆帝脑袋上瞟。
“卢爷,正经点!”
赵鲤不得不打断他的胡思乱想,随后低声嘱咐道:“暗查一下皇后,看看坤宁宫最近的情况,那个道人怎么进宫藏匿的。”
“找出他的身份!”
第778章
相拥
夜越发的深,宫中一改往日宁静。
大量靖宁卫进入,难免叫各宫人心惶惶。
皇后被带下诊治,等着她的将是囚禁,或还有清醒后的盘问。
大高玄殿、泰昌殿、坤宁宫三处,沿路都已警戒隔离。
大高玄殿中,怪道士的尸酱最先被玄泽押送回镇抚司。
其后,卢照领人鲁建兴、郑连等,去了坤宁宫搜查。
而宫战与田齐,却出了宫门,一路驰骋至盛京东西城门。
暂领京营兵马,以保证明日宫中变故传出,盛京城不会生乱。
城中各坊则有沈小花和沈大黄等照旧巡守。
一通安排后,赵鲤本欲换件衣裳便去帮着值夜。
不料被几个长辈制止。
连隆庆帝都道:“阿鲤,今夜辛苦,你好生先睡一觉。”
夜猫子赵鲤本欲拒绝,但她看见了沈晏担忧的眼神,只得又妥协。
宫人领着赵鲤到了大高玄殿一间后房。
屋中摆设简单,一进门便嗅到熟悉的味道。
应是沈晏平常暂歇之处。
又有宫女为赵鲤准备了热水和洗漱用品。
现在宫中一团乱,想洗澡是不可能了。
来伺候着的两个宫女,面相都很年轻。
一次次换水,绞了热帕子来帮赵鲤擦身。
又帮着左手包扎起来的赵鲤,简单拆洗了头发,捧熏炉熏干。
等到赵鲤躺在有点硬的床上时,她已经打了无数个哈欠。
玄虚子和太医不知给她吃了什么药,喝完只觉人都迷迷糊糊。
赵鲤睡姿算不上老实,将硬邦邦的瓷枕蹬开,就这般头枕在床板上睡去。
天蒙蒙亮,赵鲤突然一惊。
发觉自己的头枕在一个绵软的胳膊上,被人从后拥住。
周身都是熟悉的木香。
听鼻息,身后人应当并未睡着。
“沈大人?”
赵鲤轻唤了一声。
“吵醒你了吗?对不起。”沈晏声音沙哑道着歉。
赵鲤轻轻摇了摇头,还想说些什么,便觉沈晏收紧了手臂。
赵鲤整个窝进了他的怀中,沈晏的额头抵靠在她后颈。
几乎将脸埋在她的发中,说道:“外边安排好了,我回来暂歇一个时辰。”
说话时,沈晏的鼻息呵在她耳后的皮肤上。
“阿鲤,今日我心中难过。”
他声音展露疲态,赵鲤听得一阵心疼。
想回身看他,却被他按住腰肢。
地动时,有诸多事务需要忙,沈晏已在透支自己的精力。
这一夜,他险些失去叔父,沈家旧事再次重提。
又看赵鲤再一次涉险。
沈晏是血肉做的人,也会有疲惫的时候。
但对外他需要展示最强硬姿态,为了不让陛下和叔父担心,从来都懂事从容。
只有在赵鲤这里,他剖开硬壳展露出自己的虚弱和疲惫。
“别回头,我现在模样实在狼狈。”说这话时,沈晏的声音带着些鼻音。
赵鲤听得心都要化掉,轻声道:“好,不回头。”
她换了一个姿势,让她们的身体更贴合在一块。
寻到沈晏握在她腰间的手,与他十指交叉。
并无任何旖旎,两人单纯的相拥,汲取彼此的体温。
“阿爷和爹娘去世后,我总是做梦。”
沈晏嗅着赵鲤的味道,轻声说道:“梦到家里的院子,院里的猫。”
“梦到家里窗台上的小泥娃娃。”
沈晏轻声说着,赵鲤却听得眼一酸。
那场变故后,他什么也没有了,跟着叔父卷入了更大的漩涡。
走到如今地位,他经历了多少险恶。
赵鲤侧首,蹭了蹭他。
沈晏缓缓吐气,摩挲着赵鲤的手指:“其实,那场剧变没有留下太清晰的记忆。”
他没再说下去。
但赵鲤知道,他那段模糊的记忆,或许与她有关。
赵鲤顿了顿,还是对沈晏说了逝者葬处可能被动的事。
沈晏沉默了一瞬,在赵鲤耳边轻声道:“我真恨不得剐了皇后。”
他对着赵鲤道出胸中恶念:“还有柴珣。”
换做旁人,沈晏必会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