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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8章

    三人攀上甲板。

    沈晏行至那意识不清的中年人面前,探手拽住了他的衣襟。

    眼见着大耳刮子就要抽下来,邵姓逸夫突然嗝了一声,随后悠悠转醒。

    抹了一把唇边吓出来的白沫子,这才看拎着他衣襟的沈晏。

    许是沈晏目下神情实在可怕,绍姓逸夫为他气势所慑,忙要讨饶,便听他问道:“巡夜司赵鲤赵千户在哪?”

    赵千户在哪?

    绍姓逸夫懵了一瞬,他跟着赵鲤吴老四驾船来柳溪村。

    赵鲤和吴老四提着银鳞鱼灯下船,叫他看船。

    待他二人走后,邵姓逸夫便缩在晏公老爷香案下。

    初时虽船外哗啦啦涉水声,篷船船底被什么指甲似的东西刮得哗啦啦响。

    但有晏公老爷神位在,倒也无什么敢来滋扰。

    只是没过多久,邵姓逸夫听见水声越来越大。

    篷船也在随水晃荡。

    他大着胆子在门边一瞧,险些吓飞三魂七魄。

    只见外头黑雾环绕,雾中重重黑影。

    水面浮着朵朵荧绿鬼火。

    水浪翻卷,沉在运河底淤泥中的劳工骨殖被卷上水面,遇空气便燃起磷火。

    在这绿油油的光线下,绍姓逸夫亲眼瞧见一些骨瘦嶙峋衣不蔽体的虚影,朝着一个方向游去。

    远处水中,有巨大铜牛镇水兽相斗,翻搅得满江巨浪。

    银鳞大鱼在浪中穿梭,背鳍上是用腰带绑住自己的吴老四。

    绍姓逸夫的记忆,停留在吴老四惊惧抱着鱼鳍,裤子掉到脚脖子的模样。

    绍姓逸夫哆嗦着说完,手朝远处水泽一指。

    第900章

    重遇

    清晨的微光之中,运河的水面呈现异样的浑浊与平静。

    水面上漂浮着大量新死的浮尸,还有一些柳溪村的残骸杂物。

    一个从肩头被斜砍作两截的猴样生物,顺水飘来,咚地撞在水上行船的船首。

    卢照蹲身,以刀柄拨弄这猴子似的生物,看它生如人手的长尾。

    又看它尸骸伤处,卢照肯定道:“是赵千户的手笔。”

    这怪物尸骸断处,刀口干脆平滑,只有赵鲤的刀和赵鲤那无匹的力量可以砍得如此丝滑。

    虽辨认出这尸骸是出自赵鲤手笔,但卢照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

    水战不比陆上,水中之物极为难缠。

    若如那邵姓汉子所说,还有水中镇水兽参与,那赵鲤当时面对的局面便更加棘手。

    卢照心中担忧,忍不住怒骂一声,直起身子望向更远处。

    船舱中,半边身子湿透的沈晏立在晏公老爷神像前。

    他薄唇紧紧抿,看着所供线香燃烧。

    突然,船身一震。

    无风的船舱中,香上青烟飘乎乎指向一个方向。

    沈晏眉头一松,对掌舵的邵姓逸夫道:“朝那去!”

    阿詹闻言,立即放下船帆。

    掌舵的邵姓逸夫已得知沈晏身份,更不敢怠慢,忙去转舵。

    鼓足风帆的篷船在河道上行驶了近一个上午时间。

    立在船头的卢照,突然有了些发现。

    江水中心,一个冲刷出来的小岛上有烟气升腾。

    卢照心中一喜,急忙扬声高呼。

    待到小船靠岸,几人都看见两行脚印踏着湿软烂泥上了岛。

    阿詹和邵姓逸夫看船,沈晏和卢照追着那两行脚步而去。

    这岛不大,因水土好岛上植被繁茂,只冬日枯凋了些。

    沿边一排柳树,在风中沙沙作响。

    卢照持刀在前开路,还未靠近岛上烟气,便听人一声焦急呼喊:“别过来!”

    话音未落,卢照眼前一花。

    只见旁边枝条干瘪的柳林中,有猴子似的影子,踏着枝条掠过。

    只是相比猴子,这影子更高更大,也更敏捷。

    虽只是匆匆一瞥,但卢照额头冒汗。

    不知,是不是他看花了眼,那越过的影子,虽生着弯弯的角,侧脸却……越看越像他们赵千户啊!

    卢照惊骇交加,正要说话,就看一个只披着单衣的黑皮汉子跳脚冲出柳林。

    嘴上还道:“差一点就诱到了!到底哪个……”

    本想骂到底哪个王八坏事的吴老四,顿住脚步。

    看清卢照和沈晏身上官服后,他立时乖巧站住。

    顺带扯衣裳遮住自己两条光大腿遮羞。

    “到底怎么回事?”

    卢照都能看清那窜入林子的影子像赵鲤,沈晏便看得更加清楚。

    吴老四倒是仗义人。

    虽看见沈晏和卢照官服,但他不知道赵鲤此时模样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因此垂着头不说话。

    他那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惹得卢照眉毛一竖。

    眼见双方便要起冲突,一个女声突然响起:“你们是阿鲤什么人?”

    手中提着一串活鱼的于清行来,她面带谨慎,打量着沈晏二人。

    沈晏定定看她一眼,开口道:“我与阿鲤相识已久,绝无恶意。”

    于清思考良久,深深看了沈晏一眼后,道:“随我来。”

    在于清的带领下,几人行至岛中央。

    一小片空地上,升起一堆篝火。

    上边原本应该烤着一些什么,但现在只剩一个空架子。

    吴老四默默跟在于清身后,接了他娘子捕来的鱼。

    见篝火上的空架子,顿时露出痛苦神色:“又被偷空了!”

    看他捶胸顿足的样,于清推着他的背,叫他去料理捕来的鱼。

    于清则是顿了顿后,正正望向沈晏:“你心中可有阿鲤?”

    “她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吗?”

    于清的话,不由让卢照想起方才看见的黑影。

    卢照心中一突,下意识去看沈晏,便见他毫不犹豫颔首。

    “是,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

    沈晏回答得很肯定,换做从前于清必是不信的,可她看了看吴老四的方向,叹了口气。

    “不知二位,在鸡鸣前后是否有感觉到一种违和?”

    “好像,时间都停止一般。”

    卢照摇了摇头,沈晏却回道:“有。”

    于清又道:“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一瞬间,阿鲤就变了模样。”

    原本好好的俏姑娘,一眨眼面目全非。。

    说着这些话时,于清一直小心觑着沈晏神情。

    到底担心眼前这英俊郎君,看见阿鲤模样会心生厌弃。

    赵鲤变成那般模样,失了神志,脱缰野马一样在水中花样游。

    变作懒妇鱼的于清,驮着吴老四一路追。

    终于将赵鲤追到了这座江心小岛上。

    恐她这般模样跑去别处有危险,于清就想了个办法来诱她。

    说话间,吴老四手脚麻利处理好了十来尾鱼。

    鱼刚架到火上,只听柳林沙沙。

    顺着声音的方向,沈晏看见一个高大又纤细的身影,坐在柳树上。

    身上衣袍被血浸泡成酱色,破破烂烂。

    坐在树枝上,仰头嗅烤鱼香,身后一条长尾悠哉游哉地晃。

    于清苦笑:“阿鲤太敏捷,我们实在捉不住她。”

    在水里于清都险些追丢,更不必说在陆地上。

    诱捕次次失败,赵鲤仿若一只贼猫儿,抢鱼速度无与伦比。

    卢照看见赵鲤这模样心都凉透,正忧心还变不变得回来时,身侧沈晏上前一步。

    “阿鲤。”

    沈晏看着赵鲤的金色双瞳,柔声唤道。

    他冲赵鲤伸出手,一步步靠近:“到我这来,阿鲤。”

    悠然坐在树上,死盯着烤鱼的赵鲤,这才注意到他,歪着脑袋上下看他。

    然后看着他的脸,眨了一下眼睛。

    尾巴尖卷起一个小小的卷。

    沈晏行至她所在的柳树下仰头看,一张俊脸展露无疑。

    赵鲤竖起的金瞳缓缓放大,终于有些动摇。

    “阿鲤。”

    终于,在沈晏又一声呼唤时,赵鲤跃下树,立在他面前。

    现在他们身量差不多高,沈晏甚至还矮上一些。

    赵鲤盯着他,缓缓垂首将生着冰凉细鳞的脸贴在他脸颊上。

    赵鲤呢喃:“沈大人。”

    “阿晏。”

    “美男贴贴!”

    第901章

    共眠

    数百年前,数以百万计的劳工以性命为代价,修筑了沟通南北的大运河。

    清晨,微微湿润的水汽伴着微风拂来,带着水泽独有的腥味。

    吴老四家的酒船今日有些拥挤。

    他抖着手在船头的灶台边生火。

    灶上一口大锅,里边炖着新鲜从水里捕上来的鱼。

    窄小的窗户中,一个生着龙角的脑袋,眼巴巴盯着锅里。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加之紧巴巴坐在船舱里的人,叫吴老四越发紧张。

    灶上大锅咕嘟冒了一个泡。

    吴老四听得声响,十分有经验地猛抄起锅盖,将炖鱼的大锅扣住。

    再扭头看,那位变了模样的赵千户,果已从窄小的窗户探出了半截身子。

    一双金色眼瞳眼盯着锅瞧,虽是异类模样,却因生得好,并不让人觉得畏惧或是反感。

    就如嘴馋的人类孩童,只是……力气略大。

    眼见赵鲤扒拉着窗棂便要强行钻出来,仓内一个醇厚稳重的男声阻拦道:“阿鲤,乖。”

    沈晏拽着赵鲤的尾巴尖道:“再稍等片刻,鱼还未熟。”

    听得他说,目下智商所剩不多的赵鲤不甘不愿缩回来。

    吴老四的篷船,对她现在身高不太友好,赵鲤抱着腿坐在地上。

    垂头丧气的模样,让沈晏看得心疼不已,哄道:“待回去,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也不知赵鲤听懂没有,但她没再闹,而是委屈巴巴趴在沈晏腿上。

    一旁的卢照见状,像是很忙似的,转身出船舱,同掌舵的邵姓逸夫闲话去了。

    吴老四家酒船出名的就是这锅炖鱼,小半个时辰后,鱼上桌。

    沈晏耐心吹凉挑了鱼刺,一口口喂给赵鲤吃。

    午间,待船停靠在鱼乐巷码头时,码头已封锁。

    于清化作大鱼,先将阿詹背回柳溪村。

    此刻,打点好一切的阿詹,带人封锁了码头,正与于清以及沈晏特意叫来的绢娘一道接人。

    绢娘知道赵鲤出事,急得在那头团团转,地皮都快被鞋底蹭去一层。

    远远看见吴老四的酒船来,顿时一喜。

    待见赵鲤模样,眼泪顿时落下。

    此处无外人,便是初见面的于清,二人也先互通了底细,绢娘没有忌惮,后背衣衫一鼓,八只步足破出。

    船还未靠岸,绢娘的蛛丝先到。

    硬生挤开沈晏的手,将赵鲤团团裹住拖来,抱住便哭。

    “才两日没看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还能变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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