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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庄弗槿在圈子里待久了,也不像二十出头的时候那样犟,非要跟别人争个对错、碰个头破血流。

    他不为难别人,剧组里有什么事他也不上心。

    对地下交易佯装不知。

    可这次的事,庄弗槿感到自己的心突突地跳,仿佛地壳下的岩浆即将喷发。

    庄弗槿正心烦,放在一旁的手机响起铃声。

    屏幕上的名称是陈雾。

    庄弗槿对沈怀??说:“你接电话,开免提。”

    沈怀??刚按下接通和外放,陈雾的声音急慌慌地传来:“已经查清楚了,三千万。”

    车上的气氛静得吓人。

    “沈离秋欠了三千万赌债,最近又被讨债的找上门,他眼见沈怀??最近攀不上你,就打起了片酬的主意。还有刘导那边……刘导也有自己的心思……”

    庄弗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攥紧了,道:“继续说。”

    “刘导答应替沈离秋垫上所有的钱,条件是这笔钱要沈怀??还,他的一年值一千万。”

    第32章

    一张校服合照

    庄弗槿伸出手挂断了陈雾的电话。

    “沈怀??,听清楚了没有?”

    沈怀??感觉自己在做梦:“二叔不是这样的人,刘导也不是……”

    “那是我和陈雾串通骗你?”

    听完陈雾的汇报,庄弗槿心头那股无名的火气更盛,“还是你觉得一年值一千万很自豪,忍不住马上去投怀送抱了?”

    这次,沈怀??罕见地没有答他。

    以往沈怀??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也不管庄弗槿会不会嫌他烦。

    过了半分钟,庄弗槿看向副驾,看到了沈怀??眼底的泪痕。

    沈怀??哭起来悄无声息,像雪飘落一样安静,一滴一滴的泪珠从眼眶滚下,坠在衣服上。

    哭得庄弗槿心乱如麻又不知所措。

    他话语里掷向沈怀??的那些刺,此刻也刺进了他的胸口。

    从这时起他看开车看路上所有的冰雪,都像沈怀??垂泪的眼睛。

    汽车到达酒店门口,庄弗槿往对方怀里塞了包湿巾,自己先下车。

    陈雾等在那,赶忙走过来:“怎么办,沈怀??现在还蒙在鼓里,他都快被人卖了。”

    “没瞒着,”庄弗槿又有点想抽烟,“刚才你的电话我让他也听了。”

    “哎呦我的祖宗,”陈雾急得直捂胸口,“那可是刘先洛,你中途掺和他的事,可别得罪他了。”

    庄弗槿笑了声:“他是刘先洛,但他的年纪够做沈怀??父亲了。”

    陈雾便不再多嘴了。

    他和庄弗槿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

    别说差二十岁,差三四十的圈里也不在少数。

    庄弗槿从前视若无睹,怎会像刚才一样出言讽刺?

    从陈雾看到沈怀??的第一眼起,他就想到了会有今天。

    沈怀??的一张脸,注定会成为庄弗槿的牵绊。

    陈雾一转头,看见了下车的沈怀??。

    虽然脸擦得很干净,但仍能一眼看出刚哭过。

    沈怀??的手机在不断震动着,他说:“刘导给我打电话了。”

    “不要接。”庄弗槿没有犹豫。

    也是从这一刻起,他站到了刘先洛的对立面。

    这条路不好走。

    陈雾年纪比二人都大,他怕有人未来会后悔。

    于是多问了沈怀??一句:“想好了,如果把刘导哄好,你未来的路会更宽,你现在还小,不知道他能给的资源是多宝贵。”

    沈怀??的回答是按断了刘先洛的电话。

    这一瞬间,陈雾觉得年轻真好。

    谁愿意和下水道的污泥沆瀣一气?谁天生想顺从俗世的腌?H规则?

    “好,那我们上楼谈,”陈雾的语气变得和平时一样放松,“正好来商量我们的对策,真好笑,想潜规则我手里的艺人,以为我吃素吗?”

    陈雾走在前面士气高昂。

    沈怀??在后头拉了拉庄弗槿的衣服,说:“你可以借我钱吗?”

    “你用什么还?”

    “我的工资……以后我赚的钱都上交给公司。”

    “那太遥远了,”庄弗槿说,“要不这样,我问你问题你回答,你的一个秘密值一千五百万。”

    “第一个问题,”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庄弗槿拿出一张照片,“这个沈怀??去哪了?而你又是谁?”

    沈怀??拿过照片来看,是两个十几岁的男生在操场上的合照。

    那个个子高一点他能认出来,是江彦。

    可是矮一点穿校服的人……

    好陌生,沈怀??从没见过这张脸。

    他翻到了照片背面。

    看见了黑色签字笔上留下的两个签名。

    “沈怀??、江彦。”

    他是沈怀???

    沈怀??有些站不稳,加速上升的电梯仿佛落下了他的灵魂。

    他喃喃自语:“他是沈怀??,那我是谁?”

    第33章

    他活不久了

    清岸酒店803,庄弗槿的房间。

    三人分别坐在三张沙发上,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的是那张留了签名的旧照片。

    沈怀??拨通了江彦的电话。

    “喂,大明星,”江彦的声音清亮又朝气,“不忙了吗今天,你进组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数数有三次吗?”

    沈怀??的心像针扎一样痛,特别是听到江彦爽朗率真的声音。

    他希望他们一辈子都不要提到一些残忍的事。

    他希望江彦永远像此刻一样开心。

    又一滴泪淌了下来,沈怀??用手指轻轻抹去,问:“江彦,我们认识多久了?”

    “还用问,你出生那天我们就见过,二十二年了。”

    江彦那边有点风声,大抵是在室外。

    “我这里有一张照片,初中的,当时我们有一张合照。”

    “怎么可能。”江彦立刻说,“你都是请老师去家里上课的,根本没有去过中学……”

    说着说着,江彦笃定的语气消失了。

    只剩京城的寒风声从听筒传来。

    “你想起来是哪张了对吗?”沈怀??单薄的脊背向下坍塌,要陷进沙发里,“我现在和以前一点不像,所以,我是沈怀??吗?”

    “你是。”江彦没有犹豫。

    “照片上你身边那位呢?”

    “他也是。”江彦的回答依然干脆。

    他像是积蓄了极大的火气,声音变得嘶哑:

    “该死的,是谁在查你从前的事,庄弗槿吗?他凭什么……”

    沈怀??打断他:“我的脸为什么变了?”

    “我不能告诉你。”

    江彦的声音显得很遥远,远得像隔了快十年的岁月,从那张旧照片里飘出来的一样。

    “不要伤心,怀??,我听得出来你哭了。拍完这部戏就回到京城来吧……回来,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江彦的声音患得患失,他也被席卷进了一场巨大的痛苦之中。

    沈怀??挂了电话,仰躺在沙发背上,伸手捂住眼睛。

    原来揭开秘密的感觉这么疼。

    听完全程的庄弗槿说:“那我问你第二个问题,你承认你做过人脸复制的整形手术吗?”

    “不。”

    沈怀??觉得他正在像一片塑料膜一样被拉扯,变薄变得走样,然后被撕出大洞。

    索性都说了吧,这样荒诞的夜晚,适合将所有东西摊牌。

    “我失过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进行过整形手术。”沈怀??说,“你可以找任何医生来给我的大脑做检查,都能证明我失忆过。”

    落针可闻,庄弗槿和陈雾都沉默。

    “我不仅失忆,我还是劣等患者。”沈怀??语气异常平静,“你们应该了解劣等患者,危险,容易失控,会伤害自己和别人。

    ”

    “怕血、畏光、低适应性……”庄弗槿缓慢陈列着沈怀??的症状,说,“这是你当初晕倒我送你就医时医生给出的诊断。我早知道你是劣等患者,但我不知道你有失忆症。”

    沈怀??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眼泪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我就是这样的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沈怀??心想。

    我没能力让你爱上我,却让你对糟糕的我一览无余。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一直很小心地瞒着你,我怕你因为病憎恶我。”

    沈怀??不知道他哭起来很漂亮。

    眼圈一周都沁出一层粉色,像春天淋了雪冻伤的桃花。

    那样地美却哀伤。

    “你回答了我两个问题,我会给你三千万,今晚就打到你的卡里。”

    “我不要你借我钱。”

    “不是借你的,是送你的。”

    “不,我不值得这么多钱。我好像一直在骗你,我想爱你的,我想保护你的,但我一直在拖累你,我的存在就会拖累你。”

    “我疾病缠身,家里也屡遭变故。”

    沈怀??的语气里有诉不尽的哀伤,“今天你让我知道了,我的脸也可能是假的,我和你遇见,也许真的是一个阴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沈怀??似乎是渴了,伸手去拿杯子,颤抖的手指握不稳,咔嚓一声,玻璃杯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庄弗槿察觉到了沈怀??的不对劲。

    起身阻拦:“别碰。”

    但已经有些晚了,沈怀??弯下身子,痴迷地握住一个锋利的碎片。

    鲜血四溅。

    沈怀??也感觉自己的眼睛被一层红雾蒙住,他既喜欢又畏惧那种鲜艳的颜色。

    红色血雾每出现一次,就会吸引沈怀??去追求疼痛和伤口。

    手上不断有温热液体流出,这种感觉让沈怀??很安心。

    可以就这样结束了,结束让人痛恨的生命吧,劣等神经元控制了他的大脑,对他说。

    庄弗槿看到沈怀??脸上的血色极速流逝,没过几秒,那人的脸就变得惨白一片。

    陈雾慌忙去找药箱,庄弗槿掰开沈怀??的手,取出变成血红色的玻璃片。

    他把沈怀??抱去床上。

    他感到沈怀??又瘦了,比起庄弗槿第一次抱他时。

    那是他们第一天见面。

    那时的沈怀??鲜活生动如一支盛开的玫瑰。

    陈雾拿来医药箱,站在床边看庄弗槿一点点给沈怀??消毒和包扎。

    沈怀??安静地像睡着了。

    可被子下的身躯细瘦伶仃,像风中芦苇。

    陈雾没忍住轻声叹了句:“可怜。”

    庄弗槿看着沈怀??缠满绷带的手:“陈哥,今晚我是不是做错了。”

    每次听见庄弗槿叫他陈哥,陈雾就知道庄弗槿处在迷茫与纠结中。

    陈雾开口,说的是心疼沈怀??的话:“你有你的理由。你想找到真相,可沈怀??应该不是突破口,他也是个命不由己的可怜棋子。”

    庄弗槿给陆铎辰发了几条消息,让他弄一点针对劣等患者的特效药。

    他看到沈怀??的两个药瓶已经见底。

    而雾山买不到这些。

    过了不到一分钟,陆铎辰的电话打来:“沈怀??出事了?你气的?”

    庄弗槿不能否认。

    “庄弗槿你知不知道劣等患者都活不长,沈怀??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让他一下行不行,他没几年可活了。发病一次少活一年。”

    “我知道。”

    电话那头的陆铎辰安静了片刻。

    “抱歉,我失言了。”

    庄弗槿怎么会不知道劣等患者都短命?曾经他把沈眠照顾得无微不至,连陆铎辰都说沈眠有被治愈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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