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萧赢小憩片刻,便好几拨想进坤宁宫来探望的人被挡在了外头。她再不受宠,只要不死便是这中宫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非是皇帝亲自过来,否则谁也不敢擅闯坤宁宫。
赵祯陪母后晒了会太阳,便有内侍过来提醒。小孩子睡眠很重要,赵祯每天晌午都会午睡一会儿,不然下午的功课就没法进行,上课要打盹了。
萧赢让怀风抱他去午睡,自己则继续晒太阳。
黑藤睡在她衣襟里,宫中眼线多,皇后身上多了个发簪都有人注意,何况手上戴个指环或手串,是以萧赢不好让它缠在自己手上,便只让它在衣襟里待着休眠。
怀风和踏春侍候在她身旁,一直到太阳西斜,萧赢揉了揉肩膀从躺椅上起身。
踏春忙给她递了件披风:“娘娘,这晚间风凉,还是批件衣服好些,太医说您得仔细着不能经风呢。”
萧赢也没拒绝,纤长的手指将披风襟口拢了拢,朝内殿走去。
怀风和踏春小步无声跟上,将走几步,便听到外面有内侍尖锐的声音响起是开元帝来了。
萧赢靠坐在美人榻上,听到外面的通报声,也未起身,只是慢悠悠把手中的茶水饮尽。
开元帝一进来,便瞧见她这副懒怠的模样,想起往日的皇后和其他妃嫔迎驾时的欣喜热切,心里顿时有些微妙。
第59章
当诛九族
萧赢自开元帝进来,
就靠在榻上没怎么动过。若换了别人,
皇帝怕是要心生怒意,即便不治罪,也会甩袖离开,从此将人冷落。
可这人是他的嫡妻,
又才大病了一场,礼数上惫怠些,开元帝也没法跟妻子斤斤计较。至于冷落……除了大婚那几日,
他待皇后也从没热络过。
“瞧你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些,太医怎么说?身边人伺候可还尽心?”开元帝在榻桌另一头坐下,
视线扫过皇后因大病初愈而显得有些苍白虚弱的面容。
以往萧蕙性子端庄隐忍,妆容画地也厚些,方便掩饰情绪,
每回迎驾必是盛装打扮,
头上珠翠金钗都严格按照规矩佩戴整齐。这样的萧蕙,皇后的稳重威仪是有了,
却少了她这个年纪年轻女子该有的鲜灵气儿。
开元帝四十有余,
很是喜欢鲜活灵动的女子,自是不喜萧蕙这老成作态,总觉得她心思深沉,等闲不愿与她交心,甚至夫妻二人每次见面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也从未有过闲话家常的亲近。
这会儿萧赢脸上不施粉黛,
五官年轻秀丽,许是还病着的缘故,整个人瞧着有些懒怠清冷,那三分病容并未削减她的风姿,反倒让人生出一种想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怜惜,也莫名有一种想靠近碰触,却又不敢近身亵渎的矛盾之感。
开元帝主动搭话,萧赢也没晾着他,只是语气声音都不热络,回答也是简短的几个字,能用一句话说明白的,绝不多说半句废话。态度之冷淡让开元帝心中甚是憋闷。
其实开元帝今日过来也不只是为了探望萧赢,最主要的还是想替宁妃说情。
皇后醒来后没几日,就把身边的伺候多年的大宫女挽秋,押到宁妃的昭溪宫,当着宁妃的面给杖毙了,吓得宁妃连做几日噩梦,人都瘦了两圈,夜里不掌灯都无法入睡。
开元帝知道皇后心中有气,可宁妃伺候他二十多年,是皇二子,衡王的生母,早年还在元后李氏病逝后,帮他抚育过太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然而萧赢像是知道他打算说什么,始终不接他的话茬,最后开元帝也只得挑明了说。
“宁妃的所作所为,朕不会姑息,必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梓潼,宁妃到底伺候我多年,朕便是看在衡王的面上,也不能不顾这往日情分。”
萧赢听了,没说什么,只道一切听皇上安排。
开元帝松了口气,后宫妃嫔谋害国母,按律是要赐死还要株连亲族的,可衡王如今正在外带兵守疆,若是赐死了宁妃,衡王那里怕是会生出怨愤,影响边疆战事。
他以往最是不喜皇后事事隐忍的姿态,好似她嫁进宫中做皇后是天大的委屈,这宫里人人都对不起她,想害她一般。如今倒庆幸皇后是这么个性子,换成旁人,又有定国大将军府做依仗,怕是能闹个天翻地覆。
开元帝又坐着同萧赢说了几句闲话,见她客气冷淡,半点留他歇下的意思都没有,一时也来了气,冷脸让人摆驾去了蒋嫔宫里。
萧赢以身体欠佳为由,连送都没带送的。
皇帝走后,萧赢让人把胖团子赵祯带了过来,小孩子精力旺盛,这会儿正精神着。
“母后,给儿臣讲故事罢,就昨天那个猴子成仙的故事……”
萧赢脱了外衣鞋袜,依在床头,怀里揽着赵祯,慢声给他讲着自己编撰的故事。
其实这些故事也并非多有趣,只是在赵祯听来新奇,在他心里,只要是母后讲的故事,都好听。
讲了快半个时辰的故事,怀里传来小孩子轻微的呼噜声,萧赢见他熟睡,不想吵醒他,便小心揽着他躺下。
怀风见六皇子枕着主子胳膊,怕时间久了主子胳膊麻,便想把六皇子抱走,不想却被萧赢摆手拒绝。
“祯哥儿好不容易睡着了,莫要吵了他。”
次日,开元帝下旨,将宁妃削去妃位,降为宁嫔,禁足昭溪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宁嫔的亲族,在朝为官的也大都遭了贬斥,该杀的杀,该下牢的下牢,便是没犯过事儿的也寻了由头外放。宁家在京中经营多年的根基,竟是一夕之间被拔除了近半,可谓元气大伤。
衡王远在边疆,看似没受到波及,可开元帝的举动却让许多人认为,衡王宁嫔一派已然受帝王不喜,比起根深叶大的太子一系,有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也成了未知。
除此之外,开元帝还对萧家几次进行封赏,提拔了萧家后辈,赵祯那里也送了不少好东西过去,还将原先教导过太子的一位大儒赐给赵祯做了皇子师。
这样的处置,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换做以前的萧蕙,指不定还真就为了赵祯,就这么忍了。
宁嫔风波之后,坤宁宫依旧低调,平日里宫门紧闭,等闲不接见外人。
赵祯每日学完功课,便会按照萧赢教的法子吞吸吐纳,这孩子灵性高,萧赢本是打算教他写微末武艺,遇事能自保便可,不料他虽年幼,却很有天分,当真误打误撞,摸到了长生秘典心法门槛。
萧赢在上个世界,将十种秘籍合为一体,从中得到了完整的长生秘典,又将其提炼改进,降低了修炼门槛,便是资质差的,也能靠其中吞吸吐纳之法,延年益寿,武道小成。
如今这长生秘典,与其说是一门神功,倒不如说是一种厉害的武道修炼法门,练到极致,威力难以想象。
孩童心思纯净,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原先赵祯有些娇养出来的虚胖,眼下……仍然胖胖的一团,却比之前康健结实许多,抱在手里分量着实不轻。
赵祯闲暇时,日日待在坤宁宫,与其他兄弟姐妹都稍有疏远,偶尔在外露面,少不了被他们抱怨几句。
开元帝不在乎后宫女人争都倾轧,却甚是忌讳亲兄弟姐妹起龃龉,所以宫里的皇子皇女,不论心里有几分亲近猜忌,面上都得表现出兄友弟恭,姐妹友爱的亲热劲儿来。
赵祯与其他皇子皇女走动地一少,开元帝便察觉到,还亲自到坤宁宫,与萧赢提了这事。
“祯哥儿过完年虚岁也有五岁,坤宁宫是好,但也该让他搬到皇子院里去住,那里离上书房近些。老五当初可是四岁就离了母妃到皇子院住下了……”
开元帝口中的老五,便是五皇子赵袀,和四皇子赵祺乃一母同胞,皆是崔贤妃所生。
崔贤妃出身博陵崔氏,伯父乃当朝大学士,博陵崔氏多出才子采女,崔贤妃未出阁时,也是才名远播,比她才名更甚的,便是她清丽出尘的容貌风仪。
据说崔贤妃与元后李氏有两分相似,开元帝前些年甚是宠爱于她,不然也不会让她连生两位皇子,还有两位公主。
这后宫里能儿女双全的妃嫔少之又少,崔贤妃无疑是子嗣最多的。
这几年,不断有新人被抬举上来,开元帝对崔贤妃的宠爱不复当年,却仍是后宫头一份的,一个月里,少说也有七八日宿在她宫里。
萧赢没有立刻答应开元帝的提议,只道让她考虑几日,又道赵祯先天不足,没在娘胎里待足月,身子骨比旁的皇子皇女差些,想留他在坤宁宫多养些时候,再送去皇子院。
萧蕙当初怀着赵祯时,是受一个受宠的小贵人冲撞早产,现下那位嚣张得意的贵人,两年前便失宠病逝了,开元帝早已不记得那小贵人长什么模样,又叫什么名字。
不过他却记得当初这件事,追根究底,还是他当时做事失了分寸,把一个小小的贵人宠地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想到这,开元帝一时有些尴尬,也不好再提把赵祯送入皇子院去住的事。
秋去冬来,一转眼便年关将至。
萧赢身披雪色狐裘,站在门下台阶上,看着院中怀风与赵祯一大一小过剑招。
赵祯人虽小,行起招式来,却有模有样的,挥剑之间甚至隐隐有内力带动,剑身所过之处,未触留痕。
两人打了约有百来个回合,赵祯便有些累了,他到底还年幼,后力比不得怀风这样的成年人。
踏春忙端了热茶热糕过来给两人垫肚暖身。末了,朝萧赢笑道:“娘娘,咱们六殿下可是又长进不少,我看再过些时日,怕是怀风还要输在六殿下手里。”
怀风和踏春是萧赢从萧府带过来的陪嫁,表面与别的贴身大宫女没什么区别,实则两人都有些武功底子。
以前的萧蕙只把两人当做女卫在身边养着,要说信任,更信任挽秋、白夏两个,有什么事也是交代她们二人去办。
后来萧赢查证挽秋是宁嫔安排在坤宁宫的钉子,已然杖毙,白夏倒是个好的,人也八面玲珑,就是话多,少了些稳重,性子还需磨一磨。
白夏被萧赢派去管着库房,目前没在她跟前伺候。
萧赢看重怀风和踏春二人,自不会亏待她们,在教导赵祯的同时,也对她们二人多有指点。
赵祯大冷天里,出了满头汗,想要把外头的衣袍脱了,却吓得踏春赶紧上前拦住,这一出汗就脱衣服,最是容易经风受凉。
萧赢也不嫌弃满头是汗的胖团子,俯身把他抱起来,逗了半晌。
也不知这胖团子怎么长得,日日练武不辍,还能长这一身的小胖膘。
萧赢抱着赵祯在院里走了片刻,便听外头宫人来报:“娘娘,皇上朝坤宁宫这头来了……”
萧赢笑了笑,待宫人退下后,才朝一旁的怀风、踏春道:“他倒是能忍。这会儿才来寻我,换了旁人怕早就按捺不住,要来问罪了。”
怀风、踏春不敢应这话,眼中略有担忧。
前几日,他们得了消息,娘娘的嫡亲兄长,定国大将军萧定,在边疆一怒之下斩了衡王,此事传到宫中时,衡王之母宁嫔,不顾身有禁足令,疯了一般跑到明德殿外长跪不起,痛哭流涕求皇上为惨死的儿子做主。
宁嫔哭昏过去几次,命都快去了半条,开元帝只让人把她抬走。
坤宁宫上下这几日皆是忐忑不安,就怕开元帝过来问罪,不料开元帝那头竟一直没什么动静。
朝堂上也不曾听闻要怎么处理定国大将军,直到今日,开元帝一下朝便摆驾朝坤宁宫过来。
开元帝已许久没见过萧赢,案例皇帝每月十五要宿在皇后宫中,只是萧赢一直宫门紧闭,没有迎他的意思,他也懒得敷衍,便只当忘了这回事。
这一忘,便是几个月。
时隔几月,夫妻二人再见,萧赢身子大好,容色更胜从前,骤然去看,甚至有种不似凡人之的高远清矜之感。开元帝看着雪地里负手而立的萧赢,一时竟有些恍惚。
那……当真是他的皇后?
开元帝从未觉得他与皇后之间,这般遥远,好似他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对方一般。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开元帝一直走到离萧赢仅有一步之近的距离,方才停下。
“梓潼。”他轻声唤道。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地上些许银尘霜雪。腊雪冬梅天,便是这不经意的一阵轻风,也送来几缕幽幽梅香。
萧赢回身,未施礼,只朝他微微颔首,似是早有所料道:“皇上来了。”
开元帝见她这般声色不动,让人看不穿琢磨不透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定国大将军之事,你可听说了?”
萧赢点头:“有所耳闻。”
开元帝在朝上辛苦应付一群老少臣子,本就憋火,这会儿见着萧赢这般模样,更是生了无名火:“不论何种缘由,衡王终究是朕的儿子,大盛朝的亲王,萧定以下犯上,杀害皇子,其罪当诛九族!”
“皇后就没什么想对朕说的么?”
第60章
顺嫔来访
从坤宁宫出来的一路上,
开元帝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他不懂一向识大体,
知进退的皇后,怎地变成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
连宁嫔都知道跪在他殿外,又哭又求,希望他为衡王做主。怎地皇后身为萧定的嫡亲妹妹,兄长犯下如此大错,
都不见她有半分慌乱惊怕,别说跪求他开恩,从头到尾,
她连滴眼泪都没有。
若不是他与萧定是一起打江山的结拜兄弟,
深知萧蕙是萧定夫妻一手带大,
开元帝都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嫡亲的兄妹。
“苏德丰。”开元帝喊了一声身旁伴驾的内侍。
“奴婢在。”
“你去一趟将军府,替朕送些赏赐过去,
就说大将军此番稳守晏州,击退北狄有功……”
这京里的将军府不止一座,
但苏德丰一听就明白皇帝赐赏的是谁。
外人都以为衡王被斩,
开元帝再是亲信定国大将军,也要为了亲生儿子将其处置,不牵连他人,
都是开元帝仁慈开恩。
谁又能想到,开元帝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处置萧定。
他和萧定相识二十余年,
结拜十余年,可谓肝胆相照,他不敢说了解自己的儿子,
却绝对了解萧定。
萧定斩杀衡王的前因后果,早就有金鳞卫暗番子调查地一清二楚呈至御前。
在军营里结党营私,暗毒主帅,勾结北狄,私自倒卖军资供给敌军……这些罪责里面,任何一条都够其他人株连九族的,若非衡王是皇子,下场绝不是被当众斩杀这般简单。
换做开元帝御驾亲临边疆,怕是会做的比萧定更绝,更不留情。
开元帝能从一介草莽,履至尊,登九五,靠的绝不仅是时运。
换了其他皇帝,儿子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可能会保下儿子,牺牲忠臣良将,再不济也会掩下真相,以全皇室声誉。
开元帝却半点不顾这些,次日便下旨昭告天下,衡王罪责罄竹难书,夺去衡王亲王封号,贬为庶人,其母宁嫔降为末等更衣,打入冷宫,永不得出。
这转折着实让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意想不到。亲生儿子犯下那等通敌卖国的罪孽,开元帝这一手“大义灭亲”使得他的帝王声誉不降反升,连带着在民间威望也高了些,不少人都觉得开元帝英明神武,是一位难得的明君贤主。
前段时间萧家身处漩涡,以往巴结讨好皇后的低位妃嫔佳丽都不敢靠近坤宁宫百米之内,生怕被萧家祸事牵连。
皇帝的处决旨意一出,后宫众人惊讶之余,也重新活泛起来,不少人觉得皇后这是要复宠,否则萧大将军再怎么占理,也难以全身而退。
顺嫔来请安的时候,萧赢正在陪赵祯下棋。
她琴棋书画都会一些,这身体虽没有进行高强度的身体改造,大脑强化,只是简单温养改善,但她曾经在各个世界学过的知识和本领却不会忘却。
萧赢和赵祯私下母子相处的时候,不喜旁人打扰,有时连怀风和踏春都也会摈退。
踏春想着顺嫔以往跟自家娘娘关系亲近,便替她通报了一声。
赵祯记得顺嫔,顺嫔以往来坤宁宫时,常给他带一些小玩意,大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诸如布老虎,小拨浪鼓之类的东西。
不值什么钱,胜在孩子喜欢。
赵祯挺喜欢顺嫔,听了踏春的话,顿时有些惊喜,朝萧赢道:“当真是顺母嫔来了?儿臣许久没见顺母嫔了,母后……”
萧赢放下手中的棋子,唤来怀风,把棋盘等物都收拾下去。
“那便让她进来罢,只是你待会还要进学,母后不能留她太久。”
赵祯点点头,笑弯了一双眼睛。
赵祯年幼五官未张开,却已能看出与开元帝很有几分相似,独这一双眼睛,却是跟萧赢一模一样,不笑的时候显得明澈清冷,一笑却如冬雪消融,春华初绽。
顺嫔初冬时病了一场,坤宁宫这些对外的琐事是踏春料理的,当时还送了不少药材过去。今瞧着她气色红润,想来是身子大好了。
顺嫔身上淡青色绣鸟雀祥纹的短袄,像是是萧蕙去岁赐下的好料子,外面罩着一层锦棉斗篷,衬地她肤白透红,眉眼温顺清丽。
这些日子来坤宁宫拜见的妃嫔都被挡在了外头,顺嫔本也没期望能进来见着皇后,谁成想,皇后竟当真允了她过来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