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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假期后你给我带过来。”

    “你不会说‘请’和‘谢谢’吗?”

    “请你假期后把我的洗笔桶带过来,谢谢。”

    播放语音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尴尬,特别是贺游原,他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莫名有点撒娇意味。

    呕,真恶心。

    他耸耸鼻子,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第二回的聊天更是简洁明了。

    “明天上午六点十分,状元府门口,我把洗笔桶还给你。”

    “哦。”

    过了一会儿。

    “谢谢。”

    陈国明一看,啧,这……的确不像情侣之间的对话,更像是一场成功的驯化 ——把一个不会说“谢谢”的小野人改造成了一个会说“谢谢”的现代文明公民。

    贺游原神不知鬼不觉地收起手机,往兜里一揣:“老师您现在相信了吧?哪有人谈恋爱不聊天的啊?这可比柏拉图之爱还要亚里士多德啊!”

    什么柏拉图,什么亚里士多德,乱七八糟的,陈国明脸一板:“手机给我交出来,谁允许你上学带手机过来的!”

    第33章

    Chap.33

    ·

    待二人从陈国明的办公室里出来,

    太阳已经落在了地平线外,胭脂色的霞光残留在天际,底下像是有个妖精的口袋,

    一点一点地,将暮色收紧。

    李葵一走在前面,穿过教学楼长长的走廊。旁边的教室里空空荡荡,或有一两个人疲倦地趴在桌子上小憩,

    这个时间点,

    想来大家都去吃晚饭了。

    天边扑棱棱飞过鸟雀,她忽然走了神,开始不合时宜地操心:这都十月中旬了,学校的作息时间怎么还没调整为冬令时?

    贺游原跟在她后面,不疾不徐,幽幽地盯着前面那个冷直的背影。

    到了楼梯口,

    还是无话,

    她好像没有要跟他说再见的意思,

    径直拐入去往一班的方向,

    准备下楼。

    他却停了下来,懒散地倚靠在楼梯口的墙壁上,叫住她:“哎——”

    “你生气了?”

    李葵一脚步一顿,

    滞了滞,

    声音却平静:“没有。”

    他轻笑着“嘁”了一声:“没有?”继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的脸都快从百草园拉到三味书屋了。”

    她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瞪他。

    眼前的男生嘴边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伸出两只手,

    隔空框住她的脑袋,一上一下比了一比,

    神容笃定,“真的,有这么长。”

    李葵一瞬间气成河豚。

    她动了动嘴,想要骂他两句,又觉得这人不是个能听进去人话的,否则他怎么会在她强调无数次不要自证后,置若罔闻一般,直接在陈国明面前把她给卖了?

    她从牙缝里冷冰冰地挤出两个字:“叛徒。”说完,她转身又要离开。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陈国明的办公室里跟他掰扯呢。”

    “我乐意!”她声音干巴巴的,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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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就这么倔呢?

    贺游原淡淡地扯了下嘴角,两步追上她,一把握住她的胳膊,佯装把她往陈国明办公室的方向带:“你乐意是吧?去去去,你和他接着吵去。你就说我刚刚找出来的证据都作废,你就是非得让他拿出我们谈恋爱的证据。他要是拿不出来,你就在地上打滚,说拿不出证据你就赖在他办公室不走了。这次我绝对不拦着,我就在一边看着,看看我们李葵一大小姐跟年级主任这两个脾气硬的到底谁能拗得过谁。”

    李葵一被他扯着走了几步,挣扎了两下,却没有挣开,又气又恼,脸也涨得通红:“你这是想给他提供我们谈恋爱的证据吗?!”

    贺游原蓦然松开了手。

    他那手像无处安放似的,抬起来蹭了蹭鼻尖,又放下来藏到身后,兜转了一圈,最后放到了校裤口袋里,手指悄悄握起。

    视线同样四处游移着,余光却肆无忌惮地撇下,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眼前的少女。

    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下来,灯光却使得教学楼内明亮如昼,她仍笔直地站着,双手握成拳垂在身侧,肩头却微微有些瑟缩,眼睛里映着破碎的光,既委屈又执拗。

    一如既往,又不同以往。

    “对不起。”贺游原垂下眼睛看她,声音很低很轻。

    李葵一以为他是为了他拖拽她的举动而道歉,却听他继续道,“刚刚没跟你统一战线,是我的错……其实我想跟你说,我是站在你这一边儿的。”

    闻言,她愣了愣,才慢慢地抬起眼睛。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儿的——

    这是李葵一无比渴望听到的话。很多时候,她对自己钻牛角尖儿的行为心知肚明,但她还是会去钻,因为牛角尖尖那一丁点儿地方既逼仄又坚固,她躲在那里,会觉得安全。

    这时是需要有人拉她一把的。就像上次她与体育老师起了争端,若不是刘心照那一句“我也觉得你没有做错”,她可能也会与陈国明在办公室里争出个子丑寅卯、你死我活。

    她希望被支持,希望被认可。虽然就算她得不到这些,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坚持走自己的路,但若有这些,道途似乎就变得没有那么艰难。

    她盯着贺游原看了三秒,忽然若无其事地移开眼去,吸了吸鼻子,撇撇嘴道:“谁稀罕。”

    贺游原也愣了愣,过了一会儿,薄唇才悄然上扬,心想要不是知道你嘴硬,我就信了。

    “行行行,大小姐不稀罕,是我自作多情,行了吧?”他声音劲劲儿的,带着点笑音,像是劝哄。

    李葵一又蹙起眉头:“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言辞?”要是被陈国明听到,肯定又要怀疑一些有的没的了。

    “我言辞怎么啦?”贺游原理直气壮地反问,问完思绪转了一转,又觉得哪里不对:那个……好像是有点暧昧了。

    臭脸菠萝不会被他撩到了吧。

    贺游原,不要再到处散发魅力了,虽然你是无意的,但撩到人家妹子你又没法负责,这不就成渣男了吗?

    哎,长这么帅,又这么贴心,还很会撩,没办法,就是招人喜欢啊。

    贺游原自顾自地胡思乱想了一通,悄悄红了耳朵,连语调都带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羞涩,“你不要多想啊,我……我清清白白。”

    好一个清清白白。

    李葵一觉得这人确实挺渣的。你看他顶着一张好看的脸,对女孩子说些不清不楚的话,到头来还装无辜说自己清白。

    搞不好他上次被误会早恋,就是他自己惹出来的。

    于是她轻轻嗤一声,说:“上次你因为早恋被全校通报批评,也是清清白白吗?”

    “当然,那都是误会好吧!”贺游原连忙澄清,“我一直安分守己,那完全是天降横祸……”说着说着,他突然停下来,脑中白光一闪。

    臭脸菠萝她……不会是吃醋了吧?

    肯定是,不然她为什么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不就是想跟他要一个解释么?

    他一下子乐不可支,眉梢眼角春风得意,乌黑的瞳仁亮晶晶的,“你想听我解释啊?”

    求我啊,只要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贺游原自己都吓了一跳。不对,他不能这么没有原则,这件事他都没跟张闯祁钰周策他们说过,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告诉臭脸菠萝?

    那,万一,他是说万一她要是求他的话,他是说还是不说啊?

    他提前陷入还未发生的纠结之中,全然忘了李葵一这人是个硬骨头。说实话,李葵一也有那么一点儿好奇,但这微不足道的好奇心还不足以驱使她去主动地探寻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特别是这件事的男主角还是贺游原,她是不会在他面前低头的。她便冷哼一声:“完全没有兴趣。”

    说完,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噔噔噔”地下了楼梯。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一些时间,她准备去小卖部买个面包对付一下,免得自习时饿肚子。

    臭脸菠萝你亏大发了,贺游原看着她走远,忿忿地想,因为你的嘴硬,你又失去了一次了解我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的!

    其实早恋那件事儿说起来也简单。那个叫张玥的女生在初中时就是贺游原隔壁班的同学,打那时起,她就喜欢他了,经常给他带早餐,往他桌兜里塞礼物和情书,他感冒时,她还会来给他送药,反正她在追他这件事在学生圈子里挺人尽皆知的。

    但贺游原这人吧,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铁石心肠。初中毕业后她再次跟他表白,他依旧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升到高中,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竟又分到了他的隔壁班。那天晚自习放学后,她堵住他,说有话要跟他说。贺游原本不愿意去,结果女生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来找他了,她想对以往的感情做个了结。

    贺游原一听,屁颠屁颠地就跟她去了,了结好啊,了结对大家来说都是解脱。

    女生把他带到了老实验楼。老实验楼被废弃一年多了,黑黢黢的,只有旁边的教学楼分给它一丝微弱的光线,从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也在半道上被铁门锁住了,平时不会有人来这里。

    他们站在楼道内仅剩的几级台阶上,女生就开始诉说她喜欢他的历程,什么对他一见钟情啦,后来越陷越深啦,说着说着就坐在了台阶上,脑袋埋在双膝处,呜呜地哭了起来。贺游原尴尬得不知所措,挠挠头抓抓脸,后来听着听着还有点感动,想说你挺好的,是我的错,我太难追了。

    哭了好一会儿,女生才渐渐平息。贺游原想掏两张纸巾给她,又觉得不合适:会不会有点太贴心了?她会不会更喜欢他了?

    正当他犹豫时,面前的女孩子突然站起身来,上前一步踮起脚尖,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朝他亲了过来。

    贺游原惊恐得像一位偶像剧女主角,睁大眼睛,手上捏紧纸巾,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闪空,差点没摔死在台阶上。

    她没亲到。

    女生伏在他肩膀上,一抽一抽地,又开始哭。

    贺游原的胳膊还僵硬地停在半空中,半晌才从惊悸中回过神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想他这是被女孩子强吻了吗?

    哦,不对,强吻未遂。

    她她她……她怎么可以对他这么好的男孩子耍流氓!

    贺游原心下一慌,也顾不上什么绅士不绅士了,推开那个女生,头也不回地逃跑了,中途还被自己左腿别住右腿,差点绊了一跤。

    后来在监控里呈现出来的,就是——黑漆漆的楼道里,二人面容不清,待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女孩子抱膝坐下,好像是哭了,然后站起来和男孩子吻在了一起,随即两人双双跌出画面外。

    当时贺游原看了监控画面,觉得真是天要亡他,他推开女生的时候,竟站在了监控死角,愣是没拍到。

    被陈国明逼问时,他只是否认了自己在谈恋爱,并没有将整件事和盘托出,因为身边的女生已经紧张到发抖。如果在一众老师和家长面前,他说出实情,他不知道他们会用怎样的眼神去看她。到时候她再被通报批评的话,她就真的没法在学校待下去了。

    所以,后来他干脆承认了。通报批评就通报批评吧,以早恋的名义总比其他乱七八糟的名义要好一些,况且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全校通报批评了,一回生二回熟,他无所谓。

    但是在学校贴出的通报批评里,语焉不详的“在楼道内做出不雅举动”几个字,还是多多少少地伤害到了他。那段时间,总有人一脸贱笑地问他,他那晚到底干了什么。

    有一个算一个,他都无一例外地嬉笑着骂回去。但他知道,他都如此,张玥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找她,装作一副率性随意的样子,说:“别管他们,那些人都是闲得慌,很快就会过去了。还有……我原谅你了。”

    说完他就走了,女生在他身后崩溃地哭,抽噎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却还是极艰难地说了几声“谢谢”,声音破碎在风中,他没能听见。

    他的那些兄弟们自然也来关心——带着十二分的兴奋与好奇。不想贺游原守口如瓶,一个线头的线索都没给他们留下。他太了解他那几个兄弟了,张闯和周策,八卦得不得了,只有祁钰稍微好一点,他若是告诉他们的话,搞不好哪天这件事就全天下无人不晓了。

    他就是不相信他兄弟们的那张破嘴。

    但他又破天荒地想得长远了些——要是他以后的女朋友追问起这件事,他说还是不说?

    第35章

    Chap.35

    ·

    学校想要单独开设竞赛班的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柳芫市到底只是个不见经传的小城市,

    经济发展得一般,市内没有地铁,没有大型游乐设施,

    没有一本院校,博物馆也是近两年才正式建成并且对外开放。对于这座城市来说,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因过量人口倒逼而催生出的、较为“优质”的——

    应试教育。

    这里的学生大都出身于普通工薪家庭,

    他们习惯于两点一线的生活,

    习惯于题海战术,习惯于成绩单上的排名,习惯于试卷上的标准答案。当考大学成为读书的绝对导向,那么任何不利于实现这个目标的因素都会被摒弃。

    竞赛便是这样,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学生走这条路,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冲清北、冲头部985的机会,

    简言之,

    它就是个蹦高的工具。

    但现在,

    这个工具变得风险极大,

    万一蹦不上去,底下连个兜底的东西都没有。

    学生们没有资本去冒这个险,所以,

    最终的报名者寥寥无几。

    面对这种情况,

    一中的校领导们不得不改了方案,将竞赛班恢复成往届的模式——竞赛生们利用晚自习、周末、寒暑假的时间去搞学科竞赛,平日里还是要跟着班级一起学习。

    虽然和竞赛毫无缘分,

    但看到学校这样折腾来折腾去,

    方知晓还是苦大仇深地说,这就是非常典型的“拍脑袋”决策。

    李葵一深以为然。

    在原本的竞赛模式下,

    她已经列举出足够多的理由说服自己不去参加。但现在,就如同在死水里扔下一枚小石子,她心里又悠悠荡开涟漪。

    十分少见的,她彻夜难眠。她恨不得世界上所有的选择都能变成数学题,可以通过计算得出唯一解或是最优解,这样她就不必像个精明的商人一样,精打细算,步步衡量。

    第二天的大课间,跑操结束后,祁钰从外面回来,手上带了一张竞赛报名表。他刚在座位上坐下,就戳了戳李葵一的后背,近乎是喜气洋洋地问她:“现在你可以竞赛、高考两手抓了,怎样,你领报名表了吗?”

    李葵一还是头一次在祁钰脸上看到这样兴奋的神色,也是,现在这种模式对他来说是好事,毕竟更加稳妥。她想了想,直接说:“没有,我没打算报名。”

    “为什么?”祁钰没想到似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僵。

    李葵一咬咬唇,顿了一顿,说:“对于数学和物理来说,除非天赋惊人,否则高中才开始接触竞赛,有些晚了不是吗?”

    在此之前,她一直将自己无法参加竞赛归因于外部因素,现在她无处逃遁,只能归因于自己。

    她从始至终都在回避这个问题——在她的理想状态下,她的每一个选择都应该基于理性的思考,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为多年前的一个错误决定买单。

    是的,她后悔了,她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初中老师推荐她去搞竞赛时就去试试这条路。

    她那时轻易地放弃了,因为她觉得无所谓,而且她也不想去跟李剑业和许曼华要竞赛的培训费,她和他们太生疏了,她开不了这个口。

    如今这件事像回旋镖一样扎过来,她也不知道是该懊恼自己对待这件事太过随意,还是懊恼她的父母没有给她索取的底气。

    “你以前没学过竞赛?”祁钰满脸震惊。他第一次遇见她时,她正在做一本《数学竞赛限时训练》,他以为她和他一样,从小就接触这些东西,现在应该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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