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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朱祁钰也常来,跟朱祁镇谈心,跟李青谈大明。

    夏日炎炎,冰酒鲜果,有干儿子作陪,又有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插科打诨,倒也得趣儿。

    渐渐地,李青不再那般沉默了,有时也会笑出声,在不刻意追忆的情况下,时间真的是一味良药。

    时间就这么过着,盛开的花瓣却在一点点凋零……

    ~

    中秋这天,朱祁钰又来了,他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尽管有李青施以妙手,却仍无法完全遏制病情恶化。

    幸赖,在真气的作用下,病痛折磨得到了极大减轻。

    中午,李青下厨做了些菜,摆上冰镇果酒,三人说说笑笑,同桌共饮。

    自这日后,朱祁钰便没再来了。

    李青去往皇宫的次数也频繁起来,有时干脆就没回来。

    与此同时,朝局也在发生着微妙变化,在数次试探之后,见皇帝仍没有什么表示,他们胆子大了起来,去往东宫的频次明显加多了,甚至都不背人了。

    这波属实有些恶心,老董事长还没退休,员工都跑去新董事拜码头。

    这要换个脾气暴躁的,全都得死!

    至少在朱元璋、朱棣执政晚期,没一个官员敢如此。

    不过朱祁钰并不在意这些,在他看来,太子提前熟悉一下大臣,并没什么不好,他连皇位都可以给大侄子,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计较。

    …

    深秋,朱祁钰病重,缠绵病榻,精气神儿一泻千里。

    在李青在极力挽救下,他勉强挺了过来,却也临近大限。

    乾清宫。

    李青施完针灸,道:“皇上别再操心国事了,好好养护龙体才是正经。”

    “嗯…也好。”朱祁钰没有逞强,他的确没有那个精力了,身心俱疲的他已经无法处理朝政,“让太子监国吧。”

    李青轻轻点头,接过小恒子递上的药尝了一口,没察觉出异常,这才递给朱祁钰。

    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李青还是觉得有必要把把关,事关皇位……多离谱都不稀奇。

    朱祁钰一口气喝完药,又漱了漱口,精神好了一些。

    李青扶他坐起,问道:“皇上可还有…未了心愿?”

    “个人倒没什么了,儿子已就藩,女儿也提前选了驸马,都远离了政治漩涡,没什么不放心的。”朱祁钰轻叹一声,微笑道:“朝局方面有先生在,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嗯…都挺好。”

    都挺好……李青轻叹,问道:“可有什么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朱祁钰沉吟良久,苦笑摇头,自嘲道:“还真没有,不想临到头来,我竟连想做的事都没有。”

    李青不禁默然。

    朱祁钰很快调整了心态,道:“先生,我觉得有必要让他们父子相认!

    大哥终究是要回来的,汉王有落叶归根之心,他也会有,即便现在他不想回来,不想做皇帝,等他老了,也一定要回来。”

    李青叹道:“这个不急,即便让他们相认,眼下也不是时机,至少要等到太子登基,并彻底掌控朝局之后。”

    “嗯……也行。”朱祁钰道,“还望先生在走之前,将这件事落实下去。”

    “这个我答应你。”李青问:“你呢,就……一点也没有?”

    “嗯……”朱祁钰想了许久,道:“庙号方面,帮我把把关吧。”

    “好!”李青点头答应,“身后名方面你放心,绝不会委屈了你。”

    朱祁钰舒了口气,轻笑道:“如此,多谢先生了。”

    见他有些疲倦,李青拱手告退,前往东宫。

    ~

    东宫好不热闹。

    尚书、侍郎、大学士,林林总总十余人,围着朱见深转,于谦授课都受到了极大干扰。

    “诸位同僚,你们不办公吗?”于谦有些恼火,这些人的行为,实令他不齿。

    “于尚书,我们已经忙完公务了,过来拜见下储君,不逾矩吧?”一侍郎说。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对这位兵部尚书也没了往日的客气。

    虽说于谦是太子老师,但依旧没什么用,因为于谦是景泰皇帝的绝对心腹,他们自信太子登基后,于谦地位肯定受影响。

    这是所有人的心声,皆因太子和皇帝不是亲父子。

    “你们……”于谦气结。

    却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皇上还没驾崩呢,这就急着拜码头了?”

    众人勃然大怒,待回头看清来人,神色又不禁为之一僵。

    李青走上前,淡淡道:“赶紧滚回衙门去,不然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讨到好,不信可以试试。”

    这煞星可真够膈应人……一群人敢怒不敢言,还真不敢跟李青叫板。

    如李青所说,皇帝还健在呢,真要惹恼了,临驾崩前搞他们一下子,完全能够做到。

    且李青匪气也令他们感到恐惧,他们可不想跟这个煞星硬刚。

    反正太子登基后,李青这个皇帝头号心腹,定然受影响更大,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找不痛快。

    一群人屁也不敢放,悻悻离去。

    李青撇了撇嘴,转头看了不远处的朱见深一眼,道:“太子,你过来一下。”

    朱见深眉头一皱,淡淡道:“这就是你跟孤说话的态度?”

    “?”李青愣了下,随即笑了,“成,那我过来。”

    李青一边走,一边撸袖子,看那架势,好似要大耳瓜子抽他。

    朱见深咽了咽唾沫,不知怎地,他竟真的害怕了:“好了好了,有事儿说事儿。”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丢脸,自己可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怎能被一个臣子吓到?

    想到李青干的那件事儿,他不禁怒火中烧,连带着胆气为之一壮:“永青侯,你见了本太子,是不是该行个礼啊?”

    吾日三省吾身……朱见深思及旧恨,目欲喷火:“你眼里还有本太子吗?混账!”

    好小子……李青左右瞅了瞅,除了于谦外,也没外人,索性也懒得装了:“你再说一遍!”

    “我……”朱见深哼道,“你让我说我就说啊,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先生……算了算了,就当给我面子。”于谦赶忙挡在前面,扭头道,“太子你也少说两句。”

    朱见深哼道:“你不用拦他,孤倒要看看……”

    话没说完,突然身子一轻,接着才发现,自己被硬生生提了起来,他甚至都不知道李青是咋过来的,根本来不及反应。

    下一刻,他就看到了李青那幽冷的眼眸。

    仿佛在说:直视我,崽种!

    “你……你想干什么?”朱见深色厉内荏,“来……”

    嘴巴开合,却再发不出一点声音,他都惊呆了,同时,也不免恐惧起来。

    这厮,他真敢……

    李青揪着朱见深进了学堂,于谦赶紧跟上,不料刚跟到门口就吃了个闭门羹。

    ‘哐当……’于谦一缩脖子,不禁苦笑连连。

    李青一脚踹上门,随手将朱见深丢在椅上,转过头,身子前倾:“你可知,他们为何怕我?”

    “嗬嗬嗬……”朱见深怒目而视:我也得能说话啊!

    “因为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李青淡淡道,“不管是做太子,还是做皇帝,都不是逞威风来的,你若只想逞威风,只念着做皇帝的好,那你也没必要做这个皇帝了。”

    朱见深恨恨瞪着他:有种你让我说话!

    李青抬手,恢复了他说话的能力。

    “李青你好胆……!”朱见深都快气炸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凭这个,孤就能治你的大罪。”

    “你大可试试。”李青平静的说。

    朱见深一滞,旋即又有些泄气,他还不是皇帝呢。

    李青有多受宠信,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他,还真不敢拿李青如何。

    “你就不怕孤将来登基,报复你?”朱见深不忿。

    “你大可试试。”李青依旧是这句,顿了下,道:“不管有没有你,是不是你,我都会做我认为该做的事。”

    李青气场太强了,强得朱见深不敢直视,他撇过头,哼哼道:“我是太子,你是臣子,你跟我行礼不应该吗?”

    “这是行礼的事吗?”李青反问,“你对我有意见,既不是我礼仪有失,也不是我德行有亏,而是因为一个女人是吧?”

    “我……”

    “你心太小了,装不下大明!”李青难掩失望。

    朱见深一滞,俊脸潮红,但他仍是忘不了:“她在哪儿?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我可以告诉你,但……做人不能太贪心。”李青道,“选江山,还是选美人,你可要想好了。”

    “我要是都要呢?”

    “没这个选项。”李青摇头道,“只能选一个。”

    朱见深气得不行,却又奈何不了李青,“告诉我她生活得如何总行了吧?”

    李青放松下来,抚了抚他的领口,笑道:“这么说来,太子是选江山了?”

    一国之君岂能沉迷美人?要是朱见深真选了万贞儿,那李青真要考虑让朱祁镇接位了!

    幸赖,朱见深还是理性的,没为了一个女人不管不顾。

    朱见深满脸痛苦,最后化作平静:“她现在……幸福吗?”

    “具体不知道,但应该幸福吧。”李青耸了耸肩,“估计孩子都好几个了。”

    “李青……你真混账!”朱见深咬碎了牙。

    李青微微一笑,拱手作揖:“皇上命太子来监国,话已带到,臣告退。”

    …

    第89章

    景泰大行

    奉天殿。

    朱见深站在龙椅一侧,看着下面参拜的臣子,内心升腾起一股豪迈。

    这里,是权力的巅峰!

    “臣等参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群臣拜完龙椅,又拜朱见深,嗓门洪亮,一点不弱于方才喊万岁。

    朱见深吸了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激荡:“平身!”

    他脸色潮红,不光是他,这是历任帝王的必经之路,谁刚来这里接受参拜的时候,都激动。

    ‘我定会成为一代明君!’

    他如此想着……

    乾清宫。

    朱祁钰针灸过后,喝完汤药,脸色好了些,却仍是有气无力。

    “先生对太子可还满意?”

    李青接过药碗放在一旁托盘上,点头道:“姑且满意,不过还有待调教。”

    “满意就好,以后时间多的是呢。”朱祁钰挣扎着想坐起来。

    李青起身扶着他,顺便帮他垫了个枕头。

    朱祁钰躺久了,这么坐着感觉舒服多了,问:“先生,我大概还能坚持多久?”

    “一个半月左右吧。”李青斟酌着说。

    “能……不用这么躺着吗?”朱祁钰道,“我实在不想这么躺下去了,挺难受的,我想走走。”

    “那样的话……可能时间更短。”

    “没关系,总比躺着好。”朱祁钰面带渴望,“麻烦先生了。”

    李青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

    次日。

    朱祁钰精气神儿好了一大截儿,甚至都能上朝了,但他没有去,而是乘坐龙辇逛起了京城。

    既然都让人监国了,他不想出尔反尔,最后的时光了,他也想为自己活几天。

    京师大街上,熙熙攘攘,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朱祁钰看了很欣慰。

    随后他又去了连家屯儿,看到百姓依旧清苦,不禁又感到遗憾。

    …

    接下来的日子,朱祁钰几乎每天都要出来逛逛,有时来到小院和大哥聊聊天儿,顺带着跟侄女儿唠唠,过得很舒心。

    时光就这样流淌,眨眼,二十余日过去,朱祁钰又躺回了病榻之上。

    这一次,李青也没了办法。

    …

    这一日,五更天。

    乾清宫灯火通明。

    李青、朱见深跪坐在床前,其他大臣跪在二人身后,朱祁钰躺在床上,两眼无神,他已到了极限。

    该做的交代都交代了,他平静地等待着大限来临。

    良久,朱祁钰苦涩自语:“终是未能……收服草原啊。”

    “二叔的遗憾,见深会帮您完成。”朱见深声音不大,口气不小。

    朱祁钰欣慰的同时,又感到一丝担忧,“见深啊,万事不可……不可急,要缓,事…缓则圆,莫要被情绪左右,不可冲动行事……要牢记。”

    “见深谨记。”朱见深认真点头。

    朱祁钰嘴角浮现一抹笑,又看了看李青,愈加放心,他缓缓转过头,望着梁上的雕刻,眼神逐渐迷离……

    他太疲倦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歇歇,好好歇一歇,做些没用的事。

    他就这么发着呆,这样很放松,一刻钟,两刻钟……

    朱祁钰一直保持一个动作,一个神情,宛若雕塑。

    一缕晨曦洒进来,朱祁钰的表情发生了些许变化,嘴角微微牵起,笑容释然:“天亮了……”

    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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