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何止冷门,简直邪门……众考生怨念满满,恨不能逮着主考官一通胖揍。‘伯虎兄威武,你是我的神!’
徐经心潮澎湃,稳了,彻底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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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是等待放榜了,才子经济依旧大有市场,甚至随着会试结束,愈发鼎盛。
各大酒楼都在积极争取种子选手。
寿宁伯、建昌伯被驱逐出京,他们的产业自然也进行了转让,新老板对唐伯虎、徐经尤为礼遇,出手就是三千两纹银。
他也不要二人干什么,只需每日在酒楼大堂露个脸儿,饭点陪客人一起吃个饭,其他不做干涉。
唐伯虎生活并不拮据,徐经更是不差钱,两人心底里看不上这些钱,不过,这却是在京师高层圈子扬名的好机会,他们亦很配合酒楼老板的安排。
走仕途,名气可是一大加分项!
每天前来结交的人络绎不绝,且都是非富即贵,二人迎来送往忙得不行,却也乐在其中。
唐伯虎很自信,徐经亦是如此,都对自己成绩非常看好,加之气氛使然,二人褪去了最初的拘谨,逐渐不羁……
尤其是徐经,他酷爱结交,对上层圈子并不陌生,加之财气斐然,本身就十分放得开,再加上这次押中了题,言语之间已是头甲自居。
当然,他还是很够义气的,不忘带上唐伯虎。
唐伯虎也深知眼下正是造势的大好机会,自然不会推脱,他才情无双,出口成章,着实圈了一大波粉……
有人欢喜有人忧,相比高调的二人,其他学子却是愁容满面,心中没底。
再看二人如此,难免心生妒意,却也无奈何,谁让人家是名震江南的大才子呢?
不爽归不爽,应天府解元含金量都还是认可的,大明立国至今,南直隶历届解元就没有不高中的,一次例外都没有……
唉,比不了啊!
礼部忙碌起来,收拢考卷,糊名,誊抄,审卷官交叉审核……分工明确且严谨,甚至,朱佑樘都时常来走访。
程敏政更是忙得家都回不去。
这时代的科举,可比后世考大学还重要,要知道,但凡中第之人,都会成为大明的官员,甚至,就连落榜的举人,也有做官机会。
为国选才,岂能马虎。
名字统一不可见,字迹都是有专业人士誊抄,且还是交叉审卷,几乎不可能存在作弊可能。
然,饶是如此,朱佑樘还是派出了东厂、锦衣卫在外监督,无限降低舞弊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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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偏殿学堂。
杨廷和滔滔不绝,两个学生却是神游太虚,一个想着下课了怎么玩儿,一个想着放榜了怎么应对,任凭杨廷和口若悬河,二人自岿然不动。
“太子殿下,王伴读!!”杨廷和怒极:你们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二人身子一震,收回心神,茫然望向他,不约而同的问,“什么?”
“……好好好!”杨廷和破防,“本官要面见皇上。”
说着,一丢书本,愤愤离去。
“老王,他好像是……告状去了吧?”朱厚照讷讷问。
“把好像去掉。”王守仁淡淡说,本就发愁的他,更愁了,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形。
他缓缓站起身,敷衍一拱手,“殿下,我回去了。”
“别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走了,待会儿不就我一个人背锅了嘛。”朱厚照忙拉住他。
王守仁苦笑:“你父皇又不会打你,我父亲……可就不一定了。”
“不是吧?你之前不是挺有自信的吗。”朱厚照惊奇,继而打趣,“还没放榜就蔫了?”
“不好笑。”王守仁翻了个白眼,“走了。”
“哎,哎……嗨~”朱厚照无奈,“真的是一点也不够朋友,我才是大腿好不好,你管你爹做甚?没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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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人,你看这两份考卷如何?”一礼部官员递上考卷。
程敏政接过,放在书案审阅,片刻后,不禁赞道,“嗯…甚好,还好。”
前半句是惊叹,后半句是放心,要是整个会试下来,没有一份精彩答卷,不仅是考生的失败,也是考官的失败。
“大人,这两份考卷的答题相似度挺大的?”
“这不算奇怪,历届会试都有这种情况,好的辞藻就那么多,又要限制在八股之内,内核相同的情况下,难免有同质化的东西,再说,相似度还不到一半,没什么问题。”
“那就这两份?”
“不急,再审阅一次,十年寒窗苦读,我等岂可不认真对待?”程敏政道,“皇上这几日常来,让他也过过目。”
“是。”
…
“呵呵……会元必是伯虎兄,至于我嘛,就榜眼吧。”徐经喝大了,大着嘴巴吹嘘。
唐伯虎一脸酒意,没醉,却也不远了,他抿着茶,回想着自己题写的内容,亦是露出自得之色。
“伯虎兄无愧于江南四大才子之首,佩服,佩服。”
“他日伯虎兄飞黄腾达,莫忘了咱们同窗好友啊!”
…
恭维不绝于耳,唐伯虎晕陶陶的,虽未再饮酒,却醉意更浓。
只是迷醉的他,并未考虑到,这恭维背后的心酸,嫉妒。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同台竞技,结果却有着天壤之别,换谁心里也不好受。
虽还未放榜,但高下已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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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不多久,徐经、唐伯虎贿赂主考官,程敏政泄题的传言便曝了出来,此消息一出,如天雷勾通地火,仅一日功夫,整个顺天府就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太快了,快的不同寻常。
徐经懵了,唐伯虎也懵了,于他们而言,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与他们有一样感受的是程敏政,但不同的是,程敏政到底是久居庙堂之人,他很快就清醒过来,立时抓住最后机会进宫面圣。
乾清宫。
程敏政辩白:“皇上,考卷您是看过的,糊名、誊抄,没有任何纰漏,臣如何得知那是徐经、唐伯虎所作?至于泄题……以臣的官职,以臣的家世,怎么也犯不上这般冒险啊,试问,两个商贾出身的学子,能给臣带来什么?”
朱佑樘皱着眉,问:“朕问你,所谓结交、贿赂可是真?”
程敏政一滞,悻悻道:“二人的确拜访过微臣,但也只是尽同乡之谊,至于贿赂,纯属无稽之谈,微臣做了幅画,他们付了一块金币的润笔费,价值不过十两银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顿了下,委屈道:“皇上,唐伯虎素有名气,明里暗里与他结交之人数不胜数,微臣冤枉啊!
还有,他们去拜访之时,微臣还未被授予主考官啊!”
朱佑樘沉吟半晌,淡淡道:“堂堂礼部侍郎,却与考生拉拉扯扯,不避嫌疑,今遍招物议,也是咎由自取。”
“臣……”程敏政无可辩驳。
其实他够两袖清风了,然,官场风气如此,他哪能通体无瑕?
眼下舆情汹涌,皇帝上纲上线,他也只能认栽。
“臣有罪,但绝不是泄题之罪。”程敏政认真道,“皇上,非臣猜忌心重,此事多半是有人盯上了微臣的位子,想取而代之。”
“你以为是谁?”
程敏政微微摇头:“没有证据,微臣岂敢胡乱指摘,可是皇上,消息传播如此之快,若说没有人暗中造势,您相信吗?”
朱佑樘沉默,他想到了更多。
良久,
他吁了口气,道:“舆情太大了啊!”
程敏政默然,沉吟少顷,苦涩道:“请皇上将臣羁押入狱。”
“准奏。”朱佑樘点点头,“来人。”
大内侍卫进来,押着程敏政往外走。
这一幕,正巧被进来的朱厚照看到,小家伙很吃惊,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官员在宫里被羁押呢。
“父皇,那人犯了啥事啊?”
朱佑樘颇感头疼的说:“现在满城都在传科举舞弊,百姓议论纷纷,学子怨气沸腾,程敏政这个主考官不避嫌疑,难辞其咎。”
“那人是程敏政啊……唉,谁作弊了啊?”
“唐伯虎,徐经。”朱佑樘面色沉静如水。
朱厚照挠了挠头,奇怪道:“南直隶解元,犯得着作弊吗?”
“按理说是犯不着。”
“刚那个程敏政真泄题了?”朱厚照又问。
“大概率也是没有的。”
“那父皇你为何……”
“羁押他,也是为了他好,更是为了降低舆情。”朱佑樘叹道,“不然,有心人则要说串供了,如此,便是为了帮他避嫌。”
朱佑樘满脸疲倦,牙又开始疼了。
见状,朱厚照忙跑到他跟前,为他按肩,一边安慰,“父皇莫忧,查清楚也就是了。”
朱佑樘苦笑:“厚照啊,你太想当然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理清了啊……”
第156章
冤枉
朱佑樘抿了口茶,在嘴里含了会儿,咕咚咽下,继续说:
“妒忌心,人皆有之,关心真相之人又有几个?学子们想看到的是天才落幕,百姓们亦喜欢多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顺天府如此多人,你说他们如何自证清白?”
朱厚照讷讷道:“父皇,你觉得他们有没有作弊?”
朱佑樘不答,只是道:“他们没办法自证清白,父皇也没办法帮他们证明,无他,绝大数人只相信自己希望看到的,这就是人心!”
“那就这样?”朱厚照不满。
小少年正是嫉恶如仇的年纪,看不得一点不公平,哼道:“父皇,舆情传播如此快,如此广,用屁股想,也知道其中肯定有猫腻,十有八九是有人看上了程敏政的位子……”
他倏地想起了什么,惊道:“父皇,您说,会不会跟前些日子打压外戚有关?”
“你能想到这层,父皇很欣慰。”朱佑樘摸了摸儿子脑袋瓜,“大概便是如此了。”
朱厚照更怒,骂道:“看来打压的力度还不够,父皇你真该……”
“哎?”朱佑樘打断他,道:“儿啊,任何时候动既得利益者,都会换来反噬,皇帝亦不例外,过刚易折,且,为帝王者要着眼于大局……”
朱佑樘悉心教导,可朱厚照却听不进去,反倒觉得父皇太怂。
虽不反驳,却不认同。
朱佑樘耐着性子,掰开揉碎了喂:“外戚有外戚的妙用,不可轻易废除,你只知道文官势大用武将,用太监,却不知外戚也是皇帝掌权的一大利器!”
“这个团体的忠心不比太监低,同样,也不乏有能力者。”朱佑樘道,“自古官僚反感外戚,太监,其本质就是他们的利益和皇帝捆绑,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皇帝的坚定维护者,这才讨人嫌。”
顿了下,“当然了,外戚做大也有弊端,所以当初太祖才会对外戚限制,可话说回来,集权如太祖,也没一棒子把外戚打死!”
接着,他遗憾道:“说起来,咱大明的外戚……除开国功臣徐家,真没能扶上墙的,犹以你那两个舅舅为甚,唉……”
朱佑樘叹道:“大明的外戚发挥空间并不大,今父皇又限制了下,不能再打压了。”
“儿臣绝不会靠外戚!”朱厚照说。
“你只能代表你自己。”朱佑樘说,“儿啊,你需知动既得利益者必须付出代价,又要,还要,轻则离心离德,重则……总之,在这场博弈中,大家都要遵守规则。”
朱厚照心中不忿,反驳说:“儿臣翻阅太祖实录、太宗实录,可没见他们如何遵守。”
“不一样。”朱佑樘道,“太祖是马上打天下,与军队强绑定,太宗……建文昏庸无道,太宗奉天靖难,解民倒悬……”
说了通歌功颂德的话,朱佑樘这才道:
“太宗亦是马上皇帝,同样与军队强绑定,到了宣宗时期有所回落,再往后……主少国疑,权臣当道,直至你皇爷爷,才勉强把主动权抢了回来,却也无法跟太祖、太宗相比。”
朱佑樘端起茶杯润了润喉,道:“厚照,政治土壤一直在变,今大明繁荣昌盛,四海臣服,想做马上皇帝……没条件了。”
“没条件可以创造条件啊!”朱厚照说。
“……”朱佑樘‘啪嗒’撂下茶杯,黑着脸道:“敢情老子说了半天,都白说了。”
“哪里哪里,儿臣获益匪浅呢。”朱厚照忙赔着笑,“父皇教诲,儿臣记下了。”
朱佑樘脸色缓和了些,起身道:“父皇倦了,去躺会儿。”
“父皇,这舞弊案儿臣来查吧?”
“胡闹!”朱佑樘愠怒,“岂有太子断案之理?再者,你还未成年,你办案?有说服力吗?”
“你凶什么啊?”朱厚照气到了。
“嘿?”朱佑樘更怒,正欲揍一顿小家伙,手刚扬起,却忽的牙疼发作,面容扭曲起来。
“父皇,父皇你没事吧?”
“嘶啊~”朱佑樘满脸痛苦,骂道:“疼死我了。”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啊……
朱厚照哼哼道:“谁让你好吃甜食,说又不改……啊呀,错了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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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
“伯虎兄,咋办啊?”徐经慌张,举止无措。
唐伯虎不比他强哪儿去,舆情太大了,他心肝狂颤。
“皇上是英明的,咱们与程大人只是君子之交,并无行贿索题之举,且那时,他还未担任主考官呢。”
话是这样说,不过,唐伯虎心里也没底,说话都带着颤音。
唐伯虎很恐慌。
他不只是为了自己前途,还有对逝去亲人的使命感,这要是砸了,他都不知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砰砰砰……!”
门被砸响,“徐经、唐寅,速速开门。”
徐经惊恐,嚷嚷道:“我们没有作弊……”
“嘭——!”
门直接被踹开,十余锦衣卫凶神恶煞地冲进来,百户冷声道:
“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