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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2章

    “比如……?”

    “清查府库。”朱厚照道,“朕身为一国之君,当然要知道钱粮数目,账册……不可信。”

    “谋而后动,不然,府库可是会失火的。”李青说。

    朱厚照点头:“这个我自然明白。”

    说着,他苦叹道:“皇帝这个活真不轻松啊!”

    李青无语:“呵呵,这话对我说说还行,换了旁人……喷不死你!”

    “朕也是看菜下碟啊。”朱厚照嘿嘿笑笑,“行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等朕批完奏疏,咱们喝一杯,顺便说说海外的事,朕是没机会亲自领略了,你给朕讲讲。”

    “我先去太上皇那儿一趟,你且先忙。”李青撂下一句,转身往外走,没走几步又顿住,回头道,“太监可重信,却不可重用,这个道理你要明白。”

    “emmm……朕会酌情而定。”

    李青点点头,迈步离开。

    …

    李青从朱佑樘那儿回来,朱厚照也忙完了,酒菜也已备好,二人边吃边聊。

    期间,李青讲述了海外数国的风土人情,朱厚照听得如痴如醉,满脸神往。

    “真想亲率大明水师,航行在无垠大海,征服一个个蛮夷之国啊!”朱厚照憧憬道。

    李青却是摇头:“武力征服没意义,远的就不说了,交趾离大明算近了吧,可一样鞭长莫及,就算强行管辖,也只会得不偿失。”

    顿了顿,“收起御驾亲征之心,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朱厚照撇嘴:“一件破事儿来回说,无不无聊?朕可不是对兵事一窍不通。”

    李青筷子一撂,道:“你自己吃吧。”

    “你看你这小气劲儿,不亲征不亲征。”朱厚照忙拉住他,道:“还是说回海洋吧。”

    朱厚照问:“你的打算是持续开拓市场,搜刮全世界是吧?”

    “搜刮这个词太掉价了。”李青道,“是做生意,是合理赚取利益,不是大搞破坏,发动战争掠夺财富不过是涸泽而渔罢了,且也不持久,更会把路走死。”

    李青抿了口酒,道:“把眼光放长远些,思想放高些,不要把海外诸国看作敌人,要做多,而不是消灭。”

    “那大力发展军备为了什么?”

    “震慑!”李青笑言,“为了让人心平气和的跟咱们做生意,为了保护资源财富。”

    “只要运作得当,海外的资源,财富,人口,都可为大明服务。”李青道:“战争是最粗暴,也是最低级的掠夺手段。且不说失德、残忍,自身也要付出大代价,甚至有时候还得不偿失。

    所以说……消灭远不如利用!”

    李青欣然道,“合理收取他们的劳动价值,才是最优解,也是唯一可持续发展的路线,且这个过程中,对他们也有一定好处,至少对高层人士如此,这样一来,大明的影响力会持续扩大,诸国当权者也会从心理上唯大明马首是瞻。”

    顿了顿,“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强大武备的基础上,不然,人家可就要动劫掠之心了。”

    “强大军队,并不一定要打仗。兵法有云:上战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李青打趣道,“你既知兵,当明白这个道理。”

    朱厚照悻悻点头,叹道:“你说的这些想想都激动,只可惜,朕无法亲身参与啊!”

    “……你觉得奔波跋涉很爽?”

    “当然!”朱厚照反问道,“你觉得整日闷在皇宫里,看那群人臭脸很爽?”

    “其实也还好啦。”

    “要不咱俩换换?”朱厚照嗤笑。

    李青脸都黑了,骂道:“你这样……太祖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朱厚照:“……”

    末了,道了句:“你安心做你的医生吧,他日……安心做你要做的事吧,大明……交给朕就是了。”

    李青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见他心情不太好,李青又补充道:“我忙完要忙的事,会回来帮你。”

    “嗯…。”

    朱厚照叹了口气,道:“接下来,你就别抛头露面了,看着就好,以防这把火烧到你身上。”

    “其实我并不怕火。”

    “那都交给你?”

    “……当我没说。”李青讪讪。

    ~

    数日后,君臣关系进一步僵化,跪宫门的戏码再次上演,群臣劝谏皇帝不要用太监。

    然,朱厚照一意孤行。

    开始让太监涉足政治舞台,并往地方派遣驻守太监,这方面由刘瑾负责。

    军队也开始换了一波镇守太监,由张永负责。

    东厂由谷大用监管,内务府总管马永成担任……

    八内侍摇身一变,大权在握。

    文官集团惊怒交加,却也无法阻止,只因……严格来说,小皇帝并未胡来,这种安排有迹可循,且大多本就是太监来担任。

    问题是,小皇帝明显要搞事情。

    不仅是太监,厂卫也开始了行动,人事调动频繁,密探频出,就像一张无形大网,撒向整个大明……

    弘治一朝养成的松弛官场不复存在,群臣一个个心提了起来。

    不仅文官,武将、勋贵亦然。

    一时间,人心惶惶。

    不过,朱厚照却始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该上朝上朝,该批奏疏批奏疏,有时,也会搞个‘聚餐’什么的。

    可所有人都知道,小皇帝要有大动作,只是引而不发罢了。

    他们非常煎熬,却无法破局,只能提前做预防。

    时光荏苒,春去夏来,夏去秋来。

    正德二年八月,沉寂半年有余的朱厚照突然明发诏书,清查天下粮仓,府库。

    这是个突发事件,可有心人并非毫无准备,意外失火适时而起,不过,由于朱厚照提前做了准备,失火并不普遍。

    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在驻守太监,临时改换的厂卫共同监督下,一下挖出了许多硕鼠,省、府、州、县,共计揪出贪官一百三十二位,污吏五千余。

    武官数十余,勋贵十数人。

    一时间,抗议声不绝于耳,称是太监,厂卫为了立功构陷忠良。

    连病情加重的弘治都惊动了。

    群情汹涌。

    见此情况,朱厚照没急着严惩,表示会谨慎核查,不冤枉好人,不放过坏人。

    话说的好听,可转眼,他就着手任命新任官,以压制住舆..论导向。

    果然,翰林院一下就沸腾了。

    为了自己的前途,他们开始‘不听话’了。

    第60章

    政治不是打架斗殴

    冬月的天昏沉沉的,朱佑樘状态不太好,针灸之后仍不见起色。

    被李青扶着,朱佑樘倚在床头,呼哧喘了一阵儿,这才道:“先生,对这次事件,你怎么看?”

    “皇上谋而后动,八月开始清查,短短数月就有如此大的成果,极好。”李青说。

    朱佑樘却是皱眉,道:“手腕太强硬了,过于急躁会出问题的。”

    他满脸担忧。

    李青轻笑道:“迟则生变,这是在触犯根本利益,慢不得,慢了就做不成了。”

    朱厚照确实有些激进,不过单就这事而言,李青还是持肯定态度的,不急,让人家从容不迫的应对查账?

    真慢慢来又能清查出多少?

    又会有多少粮仓失火?

    间接会造成多大损失?

    这些谁也说不出个具体,却可以预见,数目会非常大。

    弘治就是太过于注重稳定了,过于求稳并不可取,眼下的政治土壤也不能再延续弘治的执政思路了。

    必须求变!

    再稳重下去,文官可要上天了。

    朱佑樘没有反驳,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自己的缺点,只是心态使然,对儿子如此激进,他始终放不下心。

    “朕的时间不多了,先生可愿入阁?”

    “入阁就算了,我这性子不适合做官。”李青道,“不过你放心,能帮忙我一定会帮忙,不会一直袖手旁观。”

    朱佑樘遗憾中透着不忿,道:“我父子就这么不受你待见?”

    “太上皇这话……我听不懂。”

    朱佑樘苦笑。

    许久,道:“劳先生去隔壁一趟,把厚照唤来,咱们好好谈谈当下的问题。”

    李青点头。

    目送他走开,朱佑樘叹了口气,自语道:“大抵就是他了,厚照倒是慧眼识人,老早就看出来了。就是……他现在不乐意干活了呢,是我们老朱家亏待他了?”

    朱佑樘沉吟道:“要不封公?”

    他又摇头否定,“不行,封公就把路走死了,这该咋办呢……”

    思索间,李青去而复返,还带来了朱厚照。

    “父皇,您好些了吗?”朱厚照欺身上前,在床边坐了,满脸担忧,患得患失。

    朱佑樘收起思绪,脸上漾起慈祥,温和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朱厚照默然。

    父子感情非常好,这么多年下来,几乎就没红过脸。

    一想到父亲命不久矣,朱厚照难过,彷徨,害怕。

    “好了,说说政事吧。”朱佑樘问,“现在群臣那边如何?”

    “还好吧,他们并不是全都拧成了一股绳,有弹劾厂卫为了立功,故意制造冤假错案的;有劝谏儿臣不要过于重用太监的;还有主张杀刘瑾他们的……”

    朱厚照道:“所求不同,自然也形不成太大杀伤力,如今翰林院也下了场,他们则都站在了儿臣这边……”

    简单说了下形势,朱厚照安慰道:“父皇放心,儿臣能应付过来。”

    朱佑樘幽幽一叹,道:“要适当施恩,不能把人都推到对立面,更不能把人逼急。无论朝堂,还是地方,都有为争权夺利不择手段的,也都有忠君爱国,为国为民的。人心不可失啊!咳咳……”

    “父皇,父皇……”

    朱厚照忙抚顺着他胸口,好一会儿,朱佑樘才止住咳,继续道:

    “这偌大的江山,非一人能治理,莫说是你,便是太祖、太宗,也是一样,皇帝只能把控大局,具体还是要下面人做的,不能把人给全得罪死了,不然,不然,咳……”

    刚咳了两下,朱佑樘便强抑住,他怕儿子过于担心,缓了口气,道:

    “不然就没人肯实心用事了。”

    朱厚照闷声道:“父皇,人总是欲求不满。”

    “父皇不是说你这不对,父皇只是想提醒你,凡事要有个度。”朱佑樘道,“贪官百余,污吏数千,武将、不法勋贵数十余人;这个数目放在整个大明并不算多。可你要知道一点,你要处理,要面对的绝不是这些人。”

    朱佑樘严肃道:“所有人都看着呢,你的处理态度非常重要,唇亡齿寒,你今日如何对这些人,他日就会如何对他们,看似只处理这么多人,实则所有人都会把自己代入进去。

    人无完人,又有几人能够做到绝对清廉?”

    朱佑樘叹道:“平头百姓还走亲串门送礼品呢,何况是官场这个充满人情世故的地方?哪有人能没丁点瑕疵啊?

    你是皇帝,万民共主,当有容人之量,最终,最终……,你做这些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让下面人实心用事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朱佑樘气息紊乱,又开始大喘气了。

    朱厚照一边帮他顺气,一边想起了之前严嵩辞官时的话。

    ‘所谓官风不正,为官不廉,不过是私下结交,请吃茶吃酒……’

    细想想,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亦或勋贵,哪有私下不结交的?

    现在这情况,哪方势力不紧盯着他的态度,处理结果?

    可朱厚照并不想,也不愿妥协。

    他看向李青。

    李青颔首道:“太上皇的担忧不无道理,完美无瑕的人太少了,大多数人都是黑白之间的灰色,游走在善恶之间,自当谨慎而行。”

    朱厚照幽幽吐出一口气,无声点头。

    “父皇,您休息吧,朝政的事不必再担心了,儿臣不会胡来的。”朱厚照认真说。

    朱佑樘微微笑了,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欣慰道:“我儿长大了……”

    终是到了最后阶段,朱佑樘气力不佳,没一会儿便精力不济。

    朱厚照为父亲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转头给李青使了个眼色,率先起身来到殿外。

    今年的冬月似乎格外冷,望着灰蒙蒙的天,他感受到了彻骨寒意。

    “必须要罚。”朱厚照幽幽说,“不然,如此大费周章就成了笑话,也会让人失去敬畏,继而得寸进尺。”

    “这是自然,该咋办咋办。”李青点头赞成。

    朱厚照扭头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父皇的话可以不用管?”

    “那倒也不是,其实太上皇的担忧还是很有道理的,惩罚是让人犯罪的成本变高,让人不敢轻易犯罪,而不是为了惩罚而惩罚,出心头恶气。”李青道,“政治不是打架斗殴,好勇斗狠不可取,当然,也绝不能懦弱。”

    朱厚照缓缓道:“你的意思是……根据罪名大小,适当的从轻处理?”

    “不,我说了,该如何就如何,按着大明律来。”

    “按照大明律法,全都要杀头,近一半人要抄家。”朱厚照说。

    其实,他本也有适当放水的打算。

    这次事件,不仅涉及到的人很多,且几乎把所有势力都涵盖了,他亦不敢太过公事公办了。

    李青沉吟了下,道:“年前先把事件定性,群臣虽不满,口径却不统一,加之翰林院拱火,定性还是很容易的,接下来……”

    “杀人?”

    “闹这么大,一定得死人,这是必须的!”李青点头,“不过,太祖定下的律法太过严苛了,没办法真那么搞,你可不是太祖。”

    “那你还说该咋办咋办?”朱厚照气郁,他突然有种被架起来的感觉。

    严惩怕彻底寒了人心,不严惩……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且也怕让臣下滋生骄狂之心,变得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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