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朱允熥心里爆了一句粗口,差点就给他鼓掌了。来大明这么久,终于见到一个不要脸的了。不但不要脸,还很能舔,舔的还他娘的很有层次感,很高级。
还对你如子侄?
按照辈分是那么回事。可是朱标走的时候不到四十,李景隆今年也三十几了,朱标就他比大几岁而已,你还有脸说孩子两个字?
当着别人儿子的面怀念别人死去的老子,然后说对方对他多么多么好,就差直接对朱允熥说,你老子多高尚,你老子对我多好,我多怀念你老子。
按照这个时代的观念,这些话简直就是真情流露,李景隆这人简直就是大大的,知道感念恩德的好人。
既能装,又能哄,还能舔。怪不得原本时空中,让朱棣屎都给打出来了,建文帝都没杀他,甚至连重话都没说过。
这种演技要是放在后世,妥妥影帝。
看着李景隆那张悲伤的脸,朱允熥真想给他一句,“你既然这么怀念我爹,那你为啥不跟他去呢?”
好,你能演,我也能演!
朱允熥也做出悲伤的样子,叹口气说道,“哎,亏你还记得,不枉我在皇爷爷面前说你好话!”
李景隆的耳朵马上立起来,认真的听着。
“本来,皇爷爷是要把你交给锦衣卫的,是我拦下了!”
锦衣卫?李景隆差点从墩子上站起来,怎么好端端的要把我交给锦衣卫?
别看他是皇亲国戚,可是大明开国到现在,死在锦衣卫手里的皇亲国戚,还少吗?
到锦衣卫手里,不死也掉层皮,那些人都是皇帝的狗!
若是以往李景隆未必会怕,他自问还比较招老皇爷喜欢。
可是前几天,江夏侯不知为什么被老皇爷厌了,被锦衣卫毒杀的消息,已经开始小规模在勋贵之中流传。江夏侯可是皇爷的同乡,一辈子的老伙计,都那么就死在锦衣卫的手里。
老皇爷看着慈眉善目的,可杀人的时候,不管你是谁!
他脑中思绪万千,朱允熥继续说到,“我跟皇爷爷说,你毕竟是朱家的亲戚,到了锦衣卫手里不好看。所以.........”
李景隆抬头,朱允熥笑了笑,“所以,改交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会审!”
“殿下!”李景隆再也坐不住了,直接站起来,“臣.......臣哪里做错了?”
“你伤了皇爷爷的心!”朱允熥淡淡的说道。
“臣........冤枉!”李景隆心中慌乱,朱允熥这话说的就太大了吗,太吓人了。
“冤枉?”朱允熥冷笑,“督察员御史大夫上奏,曹国公李景隆,在盱眙老家,侵占农田池塘山林二百余顷是不是真的?”
顿时,李景隆头上冷汗连连。
第87章
收服唰地一下,李景隆后背都是冷汗。
盱眙是他李家的老家,曹国公爵位的封田,庄户都在那里。侵占农田山林这事他是知道的,不过也算不得侵占,是从地方官手里暗自运作过来的。
他李景隆不傻,最知道老皇爷憎恶什么,他也不敢从农户手里抢。只能从地方官府那里,花小小的银子,田册上改那么几笔,把那些农田池塘变成他家的,原来官府田册上的好地变成荒地。
偷梁换柱,占朝廷的便宜。再说,是地方官巴结上门的,又不是他主动去要的。
可是这事,出面的都是自己的管家,怎么被御史知道,捅到老皇爷那里去了?
李景隆心里暗道,完了,完了,得赶紧想个办法,让老爷子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正想着,突然之间五雷轰顶一般,脑袋里嗡地一下。
“除此之外,你还纵容家奴买卖私盐,从云南运来的一万斤的私盐,在淮西发卖,是不是?”朱允熥突然大声喝道。
“没有,臣冤枉!”李景隆大声道。但是随即又低下头,似乎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其实这是别人的罪过,被朱允熥拿来直接安在了他的头上。但是这年月的开国功臣之家,有几个是屁股下面干净的?
别人这么干了,你李景隆肯定也干过。
被朱允熥说对了,此时的李景隆正在脑子里一一核对,自己家这些年到底有没有卖过这么多私盐。
好像有过几次,但也都是管家出面,他一时慌乱根本想不起来。
只听啪啪两声,朱允熥手里奏折在桌子上拍得响亮。
“你说冤枉?这上面是督察院御史的亲笔奏折,桩桩件件何时何地,清清楚楚!”朱允熥大声道,“是督察院的御史冤枉你,还是孤冤枉你,还是皇爷爷冤枉你?”
“臣.......”李景隆大惊失色,语无伦次。
“这些就算了,你看看这个!”
朱允熥打开奏折,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隔着几步的距离,在李景隆眼前晃悠。后者看了几眼,顿时又是胆战心惊。
上面第一行的字迹,居然有大将军的名字,然后是武定侯郭英。
等他再想看的
时候,朱允熥又啪啪的一下,把奏折摔在了桌子上,像鞭子抽人那么响。
“占了地不算,还要杀人!”朱允熥厉声道,“你的家奴,私下杀害不肯屈服于你家的农户,男女共五人,都埋在你家的庄子里!”
“不........可能!”李景隆惊慌失措,心里没底。
达官显贵的豪奴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备不住真有那个看上人家田地,打着自己名头去抢的。也备不住真有那杀千刀的,私下干了这些事。
奏折都上了,老皇爷都看了,还能有假?
“皇爷爷常说,我朱家就是穷苦百姓出身,最是看不得当官的,有权的,有钱的欺负百姓。你身为皇亲国戚,不但欺负了,还闹出人命。而且闹出人命的地方,还正是当年皇爷爷起兵的地方。”
“你这不是让淮西百姓,戳我朱家的脊梁骨吗?为了点地,为了点山林,为了钱财,你居然干出这种不忠不孝的事来?”
“皇爷爷让你气的晚饭都吃不下,若不是我拦着,你早就进了诏狱。若不是我拦着,现在锦衣卫就在你家里抄家!”
“于公于私,无论天理还是国法,哪样能容你?”
“你口口声声跟孤说臣子的本分,这就是你的本分?你的本分就是欺君罔上,就是鱼肉乡里,就是害人性命?嗯?”
“殿下!”朱允熥的厉声喝问之中,李景隆再也坚持不住,直接跪下,涕泪交加,此时他也记不得这些事,到底是不是他家里人干的,只是心里慌到了没边,“臣糊涂,臣该死,请您念在太子爷和臣那点香火之情的份上,拉臣一把!”
“孤要是不想拉你,还会叫你来吗?”朱允熥再次坐下,不去看他,“皇爷爷震怒,孤给劝住了。虽然不交锦衣卫,但也要交三司一处!”
三司?那也没好到哪里去?大理寺和督察院那些御史文官,看这些武人是一万个不顺眼。
“殿下.....”
朱允熥伸出手,止住李景隆的声音,“三司会审你也是个抄家夺职还要充军流放的罪过。”说着,顿了顿,“不过........”
“殿下救救臣,臣知错了!”李景隆叩首道。
草包玩意,你可真是不经吓!估摸着,你家背地里也是没少干这些事!
朱允熥心里恨的牙痒痒,不过现在还不当家,只能顺着老爷子的意思来。
卖了个关子之后,继续说道,“不过我和皇爷爷说,你毕竟是功臣之后,身上也流着朱家的血。”
“对对对,臣的父亲是老皇爷的外甥,臣还要叫太子
爷一声表叔,臣的身上也有皇家的血.........”李景隆连连叩首说道。
“不看僧面看佛面!”朱允熥继续道,“夺职就算了,充军就不必了。”
李景隆刚要道谢,却又听朱允熥开口,顿时五雷轰顶一般。
“不过吗?你做这些事总要给天下一个交代,曹国公的爵位你是不能再袭了。我看皇爷爷的意思是,从你兄弟那边选一个人,继承爵位。”
“毕竟这个爵位是你父亲你祖父流血争出来的,收回来也对不住你父亲。你嘛,干脆就做个普通百姓吧!”
“殿下,殿下!”李景隆痛哭流涕的大喊,“再帮臣说说话,帮帮臣吧!”
人一旦尝到过权力的
滋味之后,让他做百姓比杀了他还难受。他不是他父亲唯一的儿子,只因他是嫡子才能继承这个位子。
要是爵位落在其他庶子兄弟的头上,说不定以后要看多少白眼,受多少委屈。
没了爵位他就要搬出曹国公府,没了爵位李家的财产一分钱都不属于他,没了爵位家里的奴婢都不会正眼看他。
没了爵位,他后半辈子可怎么活?
李景隆爬到朱允熥桌子前,扒着桌子哭道,“殿下,您看在表叔的份上,再帮臣一把。”
“孤倒是想帮,可是孤怎么和皇爷爷张口呀!”掌握了话语权之后,朱允熥在潜移默化之间,把自己的称呼变成了孤。
“您一定有办法,老皇爷最是宠爱您的,外面都说您是要做太孙的!”
“住口!”朱允熥一拍桌子,“这也是你能乱说的?”
“臣该死!”李景隆给了自己两个嘴巴,“臣是个武人,心直口快,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殿下仁德必然不和臣一般计较,可是臣说的都是心里话,除了您,谁还配的上这个位子?”
说着,又是叩首,“殿下,您帮帮臣,只要帮臣过了这关,臣甘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要不是你这草包还有点用处,真不想看你这丑态!
朱允熥心里冷笑,面上却故作纠结,“其实嘛,也不是没有办法!”
“殿下,什么办法?”李景隆惊喜的抬头。
“你过来!”朱允熥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一样。
李景隆膝行,跪着爬到朱允熥身边。后者在椅子上微微探身,小声说到,“法不责众,你知道吧!”
“臣明白!”李景隆点头,小鸡吃米一样。
“折子上不但有你,还有郭侯爷,景川侯,宋国公.........这些都是咱们大明的功勋老臣。”
“是是是!”李景隆再次小鸡吃米。
“孤呢,也给你一个做好人的机会。三司会审这边,我想办法拖几天,你去和他们通通气,然后给皇爷爷上一个请罪折子,再把那些侵占的田地,佃户等吐出来。”
“臣都退!”李景隆双眼冒光道。
“退的越多越好,就说现在朝廷艰难,你们家中那么多田地留着也是无用,干脆都拿出来交给朝廷。这么一来呢,皇爷爷消气,你们有了好名声,御史也就不那么抓着不放!”
“臣马上就回去找几位侯爷商议!”李景隆赶紧说道,“臣,马上就请人写折子!”
啪,朱允熥在他脑袋上打一下。就跟老爷子,没事敲他板栗那样。
“你是不是傻?这种事有别人帮忙的吗?自己写,我要是你,我恨不得用血写,要让皇爷爷和百官看到你的心诚,知道吗?”
“臣愚钝!”李景隆现在就跟木偶一样,朱允熥说什么,他都说是。
“记住,和那些老臣通通气,把的意思一转达,然后你们上折子,交田地人口,明白了吗?”朱允熥再次开口道。
“臣明白了,臣这就动身!”
“嗯!”朱允熥坐直了身体,“去吧,办的漂亮,孤也好在皇爷爷面前给你们说话!”
说着,眼神落在李景隆进门前捧着的礼盒上,“那是什么东西!”
“臣听说殿下召见,从家中给殿下带了一些药材。虽然不贵重,可都是乡下老林子挖出来的。臣听闻殿下每天看书到深夜,天黑灯暗,臣担心殿下的眼睛。”
李景隆说的情真意切,“乡下偏方,还瞳子最是护眼。”
这人,还真是会钻营!
朱允熥无语冷笑,会说,会哄,会装,还会玩这种温暖人心的手段。碰上个小白鼠皇帝,想不发达都难。
现在先用你,让那些老臣领我一回情。
忽然,朱允熥的脑子中,想到了尚未班师回朝,在奏折里位列第一的蓝玉。
“舅老爷,就算我用你,也要先杀杀你这桀骜跋扈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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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呔,各位帅哥,留下好评再走。
第88章
演戏如果说,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朱允熥考虑的是如何拉拢,并且使用蓝玉等人,这股势力强大的外戚力量。
那么现在,在老爷子已经认定他为继承人的情况下。如何能更牢固的握紧,并且好好使用这些大明的利剑,才是现在和将来最为重要的。
人的地位变了,心理也就会变,这就是俗称的屁股决定脑袋。
当然,对这些为了大明出生入死,并且是这个时代最强的武将们。朱允熥心中想的,还是如何保全他们,如何让他们在未来绽放出更璀璨的光芒。
说句不好听的,将来万一真和燕王兵戎相见,手下也要有几个合格的打手。而且在朱允熥的心中,大明扩张的功绩里,也缺不得这些人。
况且适当的敲打和教训,如果能让这些桀骜跋扈的武人们,认识到自己的问题,那以后君臣相处也会很愉快。
就好比家长养育儿女,一味的溺爱听之任之,反而会起到反作用。家长在孩子面前没有权威,甚至孩子不断挑战家长的地位。
一个家庭如果闹出那样的事,孩子不服气大人伤心。若是一个国家,就是君臣不和,最终必将用杀戮收场,影响国家的元气。
这样和朱允熥前世的性格有关,在军队中磨练的那几年,虽然没经历过战争,没见过鲜血,但是他把命令和人情这两样东西分得很清。
一支军队,一个国家,甚至是一个小小的创业团队,都必须分清这两种东西,否则这两种东西就会变成另一个词语,关系。
人情和关系,必须给命令靠边。
好似历史上的雍正皇帝与年羹尧,后者春风得意立下功勋的时候,雍正不但对于弹劾他各种嚣张跋扈,僭越不法的奏折一概不理,而且在给年羹尧的奏折御时,还这样写道。
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疼你,才能对得起天地神明!
这话在毫无阶级观念的后人看来,就是拉拢人心的。而在儒家的君主制之下,臣子不免更加飘飘然。俗称,飘了。
飘了的后果,就是皇帝不想再疼你的时候,把他爆头了。
(有一说一,雍正对年羹尧一开始是不错的。年羹尧虽然是旗人,但不是有些人说的那样,是雍正的包衣。)
第二日一早,御门听政朝会,在京文武六品以上官员,全部参加。大殿之外,放眼望去满是青紫的官服。
朱元璋一身龙袍坐在龙椅之上,身旁是身着亲王袍服的朱允熥,长身玉立。
阳光之下,少年昔日单薄的身体,在几个月的锻炼之下,已经渐渐饱满强壮起来,像是茁壮成长的树苗,已经有了坚硬的躯干。
他也不再是以前那个躲在父亲背后,有些怯懦顽劣的少年。此时站在朱元璋的身侧,刻意露出威仪的脸上,是一双自信满满的眼睛。
御门之中,一老一少,虽然有着巨大的反差,但似乎也在告诉群臣,这是一种传承。
“臣户部尚书,傅友文有奏!”大臣之中,户部最先开口。
“奏上来!”朱元璋朗声道。
“吴王所创驿站改邮政之法,已在苏州,杭州,嘉兴,松江等地试行。前日,四地同时开始发卖朝廷准备的各种邮票,十四万张被抢购一空。苏州织造司,杭州宣课司上奏,当地商人抢购成风,请朝廷再次印刷。”
朱元璋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卖了多少?”
“回陛下!”傅友文笑道,“四地总收钱财,折银一百零二万余两,所得银钱不日运抵京师!”
嗡,朝会上的众位臣子们罕见的有些失态,顿时议论纷纷。那可是一百多万,一个行省一年的税收才多少?而且,这收上来的都是钱,不是粮帛等还需要储存的东西。
傅友文话音落下的那刻,朱允熥无声的攥了下拳头。心里在大喊,成功了!
他终于做出了第一件,改善这个时代的好事。这个建议并不是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在推行的时候,做足了功课。
从地方的奏折就可以看出,江南江浙之地的富庶,超乎想象,工商业之发达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江浙一带不但是鱼米之乡,更是大明最重要的棉布产地。没错,就是棉花的棉布。这种外来的植物,在经过元代的发展之后,在明代发展到了顶峰。
江南各地,不但家家户户都有织布机,而且有钱人在松江,苏杭等地广设织布厂,最大的布厂雇工多达数百人。
布,在这个时代可以当作金钱来流通交换。正是依靠着蓬勃的工商业,朱元璋也才能在短短十几年内,就积蓄起强大的北伐力量。
再过几十年,也正是这些棉布,丝绸织造业,让江南地区产生了资本主义的萌芽。
商业需要物流,就以应天府为例。在没有推行邮政之前,码头上商人们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根本没地方堆放。
风吹日晒有损耗,还要防备有人小偷小摸。而邮政的出现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驿站可以组织车队运输,可以派驿卒护送,还可以在驿站中存放。
可以说,邮政利国利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