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嗯,读书人说的有道理!”蓝玉想了半晌,忽然一笑,“爷饿了,弄些酒菜来,爷边吃边说!”“来人!”蒋瓛看看蓝玉,对外面道,“准备酒菜,上好酒!”
“等会!”蓝玉叫住他,“谁吃你们那些黑心厨子做的菜?去,打发人去前门大街,鼎福楼。让他们柜上的大厨,亲自给爷做!酱口条半斤,斜刀切片。盐水手掰肝儿半斤,掰成筛子块那么大,老醋拌苦苣一盘,烫一壶烧刀子。香煎小黄鱼两条,多芡汁,肉沫豆腐一碗,给爷下饭。”
蒋瓛额上青筋乱颤,“本官还没在诏狱中,见过如此嚣张之人!”
“现在见到了!”蓝玉微微一笑。
随后,屋里人都带着怒气出去,蓝玉不屑的笑了下。再次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色,手指轻轻拍打大腿,嘴里哼唱。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慢慢的,外边的太阳升到了最高,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阵阵耀眼的光泽。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锦衣卫提着食盒进来,后面跟着蒋瓛詹徽,还有若干记录文书刀笔吏。
菜一一摆好,酒壶也在热水里烫着。
蓝玉悠哉的先是用手抓了一块手掰肝儿,放嘴里嚼着,闭着眼睛的享受的点头。
“不错,是这个味儿!肝这东西,不能用刀切,不然有铁锈味儿!”说着,又摇头晃脑,“不过,这猪肝儿,味儿还是差点!要说真的好吃,还是人家北面草原上的羊肝鲜嫩。”说着,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嗨,再要个爆炒腰花,火爆护心肉好了,吃不着羊,临死了怎么也要把猪身上的零碎,吃个遍呀!”
猪,通朱!
你蓝玉是要吃猪的心肝脾胃肾吗?
詹徽大惊失色,而蒋瓛的情绪则是即将在爆发的边缘的徘徊。
忽然,蓝玉抬头,看着詹徽,眼神中都是责怪,“你他妈给老子倒酒呀?”
多年养成的威势,让詹徽下意识的就给蓝玉满上热酒。
蒋瓛冷笑,“凉国公,春天喝热酒,不怕烫着你?”
“嗞!”三钱的杯子一饮而尽,蓝玉笑道,“酒,必须要热着喝!你没听过那句老话吗?喝凉酒,花脏钱,早晚是病!”说着,忽然啪地一下,手里的酒杯摔烂,蓝玉低吼,“遭,给老子换大碗来!娘们才用小杯吃!”
“给他换!”蒋瓛冷笑,“凉国公,看您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大明开国以来,死在锦衣卫诏狱之中的大臣,不计其数。但是这么嚣张跋扈的,还是头一位。可能,也是最后一位。
屋中,蓝玉大口的吃喝着。他对面,詹徽和蒋瓛无声看着。
眼看蓝玉吃的差不多了,詹徽开口问道,“凉国公,奸污元主妃子,可是有的?”
“有!”蓝玉舔舔手指,大声道,“那小娘们太他妈好看,老子没忍住,把她日了!”说着,面色一冷,“两国交战,他北元皇帝能杀咱大明的儿郎?咱大明的爷们,就日不得他的媳妇?岂有此理?”
边上记录的文书手一抖,笔差点没吓掉。
蒋瓛又问,“你在军中广蓄假子,有没有?”
“有!”蓝玉端起酒碗,“从封侯之后,我蓝玉共收假子三千多人,其中两千三百多,为国战死!”说到此处,手中酒碗缓缓倾斜,清冽的酒水洒落地上,蓝玉一脸郑重,“儿郎们,喝一碗中原老酒。来世,再和我并肩厮杀!”
刑房门口,几位守着房门的锦衣卫顿时眼眶发红,神色动容。看着蓝玉的目光中,带上几分钦佩。
“军中将校选拔,都要听你一人之言,你排除异己任人唯亲..........”
“你带过兵吗?”蓝玉打断蒋瓛,“爷爷带兵,眼里不揉沙子。敢拼命的富贵,仗着家里的孬种怂货,滚一边去!什么鸟都督府,什么兵部?他们又不在军中前线,知道个鸟?”
“诽议圣上可有?”詹徽插嘴问道。
“有!”蓝玉再次倒酒,“我蓝玉气量小,爱发牢骚!”
“与军中功勋老将结党,暗中私通可有?”
蓝玉坐直了身体,“结党?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伴当!不过是私下里喝酒赌钱,怎么就成结党了?”
这事他蓝玉不会认,也不敢认。一旦认了,牵扯到的就是不是他蓝玉一人。
“你不认?”蒋瓛冷笑,“可是罪状上有!”
“那你还问个鸟?”蓝玉怒道,“还让老子说个鸟?”说着,怒变成笑,趴在桌子上,“二位,何必这么麻烦呢?干脆,你俩直接把罪状写好,爷爷直接签字画押就是了。你们省心,我也省心。上面,也放心!”
~~~~
一个小时之后还有,今天我晚了,对不住。
第153章
下作“蓝玉,你应该能想到,我们要问什么?”
蒋瓛看着对方,嘴里清冷的说何必装傻呢?”
“你爷爷活这么大,就没装过傻!”蓝玉也看着他,一字一句,“爷爷是狼,不是狗!不会装傻!”
“从你下狱开始,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东莞伯何荣,普定侯陈恒,宣宁侯曹泰,会宁侯张温,怀远侯曹兴,西凉侯,沈阳侯,东平侯,都督汤泉,黄大忠等人,也一并下狱!还有数位军功侯爵,在监视之中!”
蒋瓛面无表情,开口说道,“之所以,到目前为止本官忍着心中的怒气,对你还算客气。是因为本官要问的,不只是你蓝玉的罪,而是你整个蓝党之罪!”
“蓝党?”蓝玉眼中满是悲愤,抬头看着审讯的二人,低吼出声,“何来蓝党?这些人都是大明的武将,只不过和我交好,就成了蓝党?”
“我蓝玉有错该死,我认!”
“可是为甚要牵着到这些好人,好汉子。”
此时,蓝玉双眼充血,咬牙怒问,“他们,都是大明的百战功臣,给大明打了一辈子仗,为朱家的江山流了一辈子血,他们有什么罪?”
说着,蓝玉暴起,“他们都是心直口快的汉子,他们有什么罪?”
哗啦,桌上的器物轰然而倒。蒋瓛尚能不为所动,而詹徽则是一脸惶恐。
“凉国公,稍安勿躁!”
“稍安你奶奶的勿躁!”蓝玉低吼,“老子十来岁就从军打仗了,打了一辈子仗,死里逃生多少次,你们他妈的给老子和老子的兄弟们,往脑袋上扣屎盆子!要杀要剐,直接来便是,何必糟践人!何必糟践这些好汉子?”
“身为臣子,结党营私串通一气,就是罪!你们这些人,铁板一块,不是结党是什么?”蒋瓛怒道。
蓝玉盯着他坐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本官再问你,你频繁与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来往,可有其事?去年你班师回朝,在花园中和他们二人相会,说了什么?”蒋瓛又道。
“哈,这两位老将,也要牵扯进来?”蓝玉摇头大笑,“这到底是上面的意思,还是你锦衣卫唯恐事小?”
说到此处,蓝玉目光发寒,“你没那个胆子!我和两位老国公来往过数次不假,可是和他们二位根本不是一条线上的。说实话,其实我心中蛮有些瞧不上他们。”
“论战功,我蓝玉是外战,打的是北元皇帝。凭什么官职头衔在他们之下,那天和他们喝酒,当着他们的面,老子就说了,吾不堪太师耶!”
“当时他俩脸色难看极了!他们都是太子太师,我蓝玉只是个太子少保。老子心里不服气,你若说别人是蓝党还有道理,可是他俩。哼,他们何必自降身份?再说,他们都快老死了,跟我结党有什么好处?”
“凉国公!”詹徽开口道,“事已至此,你还要狡辩吗?你身边聚了那么多武臣,本就是大罪。你也知道皇爷的性子,最恨别人在底下耍心眼!”
“我蓝玉但凡有些心眼,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被你们欺侮!”
蓝玉看着他们二人,淡淡的说道,“还是那句话,一人做事一人当。什么罪名我蓝玉都可以认,要杀要剐也随你们便。但是让我蓝玉胡乱攀扯,出卖朋友,你家蓝爷爷,做不到!”
“蓝某一生,做了许多坏事,错杀许多无辜之人。唯独,没出卖过朋友,兄弟!”
“凭你这句话,你就该死!大明之臣,怎会是你的兄弟?你做不到也要做!”蒋瓛戏谑地笑道,“说是蓝党案,就是蓝党案!你现在不说,早晚也要说。就算你死不开口,本官也能办成铁案!”说着,又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落泪!”说完,啪啪拍动手掌。
“用刑是吧!”蓝玉不屑的一笑,忽然露出几分痞子一样的表情,“别,你蓝爷爷怕疼!”
屋里人一愣,谁都想不到,蓝玉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爷爷真怕疼!”蓝玉又翘起二郎腿,“小时候,让鱼钩挂了屁股,都能哭上几天!”
天下第一猛将蓝玉,居然怕疼?
“我第一次打仗的对手是元将蛮子海牙,那回是给大军运送粮草!”蓝玉继续笑道,“我这边六百,他们那边四千人埋伏!我一看,他妈的要是等敌人冲过来,一顿乱刀,老子不死也得浑身是口子,那他妈得多疼啊!”
“所以老子一咬牙,带着兄弟们杀出来了!”
“可是后来老子一想,他妈的粮草丢了,回去大帅要打板子,那玩意比刀子更疼。老子再一咬牙,又带着兄弟们杀回去了!”
“六百人,杀散了元军四千人!老子中了三刀,疼得嗷嗷叫!”
“老子怕疼啊,所以每次打仗,老子都是先动手,先抽刀捅他妈的,才能保证自己不挨刀子!”
“旁人都说,蓝小二打仗不怕死。其实不是不怕死,是怕疼!打仗这事,想自己身上不疼,就只能往前冲。多少兄弟都是活活疼死的,老子怕疼,不想那么死。老子只能硬着头皮杀,把见到的人都杀了,他们自然就伤不到老子!”
“从淮西到江南,到湖广,河南,山东,再到云南,漠北。老子打遍天下,啥都不怕,就是怕疼!”
“你疼过没有?”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肉是翻翻的,要是赶上夏天,没几日就是一层蛆,钻心似的疼,难受!”
蒋瓛冷笑,“你是在卖弄战功!”
“老子不用跟谁卖弄?老子就算骨头渣子都没了,后世也能记得老子的英名!”
说着,唰地一声,蓝玉扯开胸口的扣子,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
“看看!”
蓝玉笑道,“看看这些伤!”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胸膛上面,那里密密麻麻如沟渠一般纵横交错的伤口,相互缠绕。如蜈蚣一样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那些伤,已经数不清了。
那些伤,满是刀枪的重创。
每一道,都是一段关于死亡的故事。
每一道,都是战场上的功勋。
门口,那些警戒的年轻锦衣卫们,目光中满是震撼。
“老子虽然怕疼,但是老子更怕丢脸!”蓝玉盯着蒋瓛,“老子一辈子怕疼,可身上满是伤!老子更没有因为满身伤,怕疼不敢打!”
说着,蓝玉大笑嘶吼,“老子怕疼,不代表老子忍不住当孬种!来呀,往后爷爷身上招呼,让爷爷看看你们的玩意能多疼!”
“谁说要给你用刑了?”蒋瓛冷笑,“你慌什么?咋呼什么?本官要给你样东西!”
话音落下,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
伴着的,还有婴儿的啼哭。
顿时,蓝玉面色大变,惊恐起来。
一个面色阴冷的锦衣卫,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走到门口,冷冷的看着蓝玉。
他怀里的襁褓中的孩子挣扎着,藕一般的手臂胡乱舞动,嘴里含糊不清的哭喊,“祖..........父..............”
“你蓝大将军,就真不为家人想想吗?”蒋瓛笑道。
蓝玉嗤嗤的看着那个孩子,眼角满是水汽,那孩子是他最小的孙儿,他最宠爱的孙子。
“你们..............”
“你们...............”
连续两句,蓝玉都没说出完整的话。
“哇哇!”门外,那孩子突然剧烈的哭喊起来。听在蓝玉的心里,犹如刀割。
“凉国公!”蒋瓛又道,“说吧!”
“你们蓝党的核心是谁?”
“你们私下里做过什么?”
“说过什么?”
“你们要图谋什么?”
“说出来,说!”
“说出来,这孩子,可能还能活着!”
“蒋瓛!”蓝玉浑身颤抖,“我曹你吗!”
第154章
刚烈蒋瓛,面带微笑。
“凉国公,你不说,我也不会对你动刑。”
“我会从你儿子蓝春开始直到你这个小孙儿,一个个的折磨下去。除了男人,你家里还有女人。”
“我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
蓝玉无力的坐下,听着门外幼孙的哭嚎,瞬间苍老了几岁,再也没有刚才那些桀骜的英雄气。
“你们..........不是人!”
“对了,我们不是人!”蒋瓛依旧是冷冷的笑容,“我们是魔鬼,你大将军所面对的,是真刀真枪。而我等擅长的,是折磨,是摧毁!”说着,一拍桌子,“说,你蓝党还有谁?”
“蓝党?”蓝玉咬牙切齿,“有你,有你蒋瓛!你蒋瓛和老子合谋要造反,老子当皇帝,你当王爷!你说老子有兵在外,你有锦衣亲军在内,咱们里应外合,杀了皇帝建立新朝,国号!!!!?国号就叫大黑,曹你奶奶的!”
顿时,蒋瓛七窍生烟,脸都绿了。
詹徽急道,“大将军,您就认了吧!事到如今该说什么说什么,乖乖认罪,胡乱攀扯有用吗?”
“还有你!”蓝玉一指詹徽,大声道,“你这狗日的是老子暗中的谋臣,专门给老子出坏主意。老子当皇帝,你当太师宰相,你说皇上难伺候,伴君如伴虎.............”
“你!”当啷一下,詹徽吓的直接从凳子上掉下去,四脚朝天。
“你这活王八!乌龟丞相!”蓝玉哈哈大笑,“你们都是,都是老子的同党!”
“蓝玉!”蒋瓛站起身,“你真是给脸不要脸!好,来人,把蓝家的家眷拉上来,挑女的
拉!”
“等等!”蓝玉大喝一声,也站起身。
他虽然吼着,但是面色沉静,“老子一辈子怕疼,但是老子没怕过死!只是老子想不到,会这么死!死的这么憋屈,这么狼狈!”
“想当老子的面,折磨蓝家的人?”
“哼哼!你以为我蓝玉就会乖乖就范吗?老子一辈子,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威胁!”
说着,蓝玉望向门外,那啼哭的孩子,“孙儿,祖父对不住你了!”
说完,突然之间,抓起桌上的陶瓷碎片。
“拦住他!”詹徽惊恐的大喊。
可是,那些在周围警戒,似乎触手可及,能按住蓝玉的锦衣卫们,动作却不知为何慢了半拍。
噗嗤一声,白色的陶瓷碎片直接扎进了蓝玉的脖颈,鲜血弥漫。
“老子蓝玉,绝不受辱!”
蓝玉大吼一声,又是噗嗤一下,热血喷涌。
哗啦,喷了蒋瓛一脸。
“啊!啊!啊!”
蓝玉仰天大啸,手中的瓷器碎片,不住的扎着他自己的脖颈。
“大帅呀!给你看看蓝小二的血,是不是红的!”
噗嗤噗嗤,一下又一下。
“按住他!”蒋瓛从呆滞中回神,一个虎扑扑倒了蓝玉。
“找郎中!找郎中!”詹徽也跟着呐喊起来。
~~~
“你这杂碎!”
寝宫中,老爷子看着跪地的,身上还带着血迹的蒋瓛,恨声骂道。
“臣该死,臣也没想到蓝玉如此刚烈!”
蓝玉那边还在抢救,事发之后蒋瓛马上进宫奏报。差事又办砸了,心里想死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