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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给钱!”老头开口,牙都没了,说话漏风。

    “给什么钱?”侍卫大怒,“刚才不是给过了?”

    “你给俺了?”老头反问。

    “我...........”侍卫差点没噎死,“怎么的,老子要从这路上过,还要一路给过去不成?”

    “嗯!”俩老头,同时点头,格外麻利。

    侍卫脸色狰狞,“要是不给呢?”

    “不给你们过不去!”老头一咧嘴,露出满口牙龈。

    “怎地?”侍卫眉毛一立,看看那些人手里的农具,冷笑道,“你们还想来硬的?”

    老头笑笑,“那哪敢?”说完,回头道,“动手!”

    这边喊动手,那些人直接举起家伙。

    “护........”侍卫大惊,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摸靴子里的短刀,可那个护驾的驾字,却戛然而止。

    只见那些人,举着农具直接在地上,吭哧吭哧的开挖。三两下,几个大坑的轮廓就出现了。仅有的好路,给挖烂了。旁边那些泥地,马车根本过不去。

    “你..........”侍卫怔住了。

    “给钱,俺们就不挖坑!不然,挖坑你就不过去。到时候就不是过路钱了,还有平坑钱.......挖坑钱........”老头道。

    “你们挖的坑,凭啥老子给钱!”侍卫哭笑不得。

    “因为你不给钱,所以俺们挖坑啊!”老头说得理直气壮。

    “这路是你们的?”侍卫七窍生烟。

    “对!”老头点点头,“这路从俺们庄子边上修过去的,路两边都是俺们的地。修路的时候,俺们出人出力了。”

    另一个老头颤颤巍巍的开口,“出了好几十号人,干了两三年哩!凭啥俺们干活,你们白走!给钱,不给不中!”

    “我就是不给能怎地?”侍卫也犯了牛脾气。

    俩老头异口同声,“那你们真过不去!”

    “欺人太甚!”侍卫咬牙道,“你们就不知道吗?”

    “一场大灾,啥都没哩!”老头漏风眨眼说道,“不要钱,就挨饿,你要是能耐,打死俺们,省着俺们挨饿受罪!”

    “你挖吧,有本事你就挖。你前脚挖,我后脚填!”侍卫吼道。

    “出门在外,别置气!俺活的岁数大,见的多,别跟自己过不去!”老头笑呵呵的,也不急,“你说填土,你们出门带着铲子?”

    “我...........”

    “你要自己填也行,不过,要租我们的工具!”老头又道。

    “你老不死的!”侍卫破口大骂。

    “干啥呢,磨磨唧唧!”侍卫身后,亲卫统领傅让拎着马鞭,没好气的过来,骂道,“你行不行?这点事办不明白,耽误三爷的行程,你担当得起吗?”

    “没王法了!”侍卫委屈道。

    傅让看看几个老头,再看看那些拿着锄头等物的拦路人,也叹息一声,“给他们!回头再做计较!”

    “哎!”侍卫叹口气,“长这么大就没这么窝囊过!”

    这些东宫侍卫,大多是家境殷实的勋贵官宦子弟,也不差钱。他嘴里一边嘟囔,一边拿出钱袋子,“多少?”

    老头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

    “还是五文?”侍卫冷笑,“好大阵仗就为了五文........”

    “五两!”老头笑呵呵的说道,“俺们这么多人,五文钱哪够分?”

    一个县令一个月的俸禄才多少,他这个东宫侍卫一年到头的恩赏,也不过是十两的大银一锭,老不死的居然敢狮子大开口。

    “你咋不去抢?”侍卫气得手都哆嗦。

    “咦,你看你这后生!刚才你们给俺妹子,一出手就是一块银元。俺们现在这么多人,五两不多吧!再说,你那钱袋子叮啷乱响的,给俺们点,咋了?”

    “你给不给吧,不给就挖坑。到时候,翻倍!”

    “我.........”侍卫悲愤,“服了!”说着,数出几块银元。

    “等等!”有人一声喊,李景隆从后面慢慢上前。

    先是横眼看看这些老头,忽然一笑,“我在后面都听到了,你和刚才要钱的,都是一家的?”

    “一个庄子的!”老头打量下李景隆,“咦,你这娃穿的倒是气派!”

    李景隆笑笑,“给钱不是不行,能用钱解决的不算事!不过,话说在头里,烧香拜佛就这一次。给了钱,往后不能再堵路!”说着,一拽腰里,露出短斧的把子,冷笑道,“别当爷们好糊弄!”

    “咦,给你能的!”老头不屑道,“俺这岁数见的多了,当年朝廷发兵打王保保,俺们也是当过民夫,见过大军打仗的,见过杀人的,你吓唬谁呢?”

    李景隆怒道,“你这么大岁数,不知道见好就收是不是?”

    这时,另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开口,“过了俺们庄子,咱们自然不堵。可下面是李家庄,他们庄的人可操蛋哩。一只鸡从他们拿过去,都要拔几根毛留下!”

    说着,一口浓痰吐出来,“呸,他李家庄姓李的,没好人!”

    李景隆,“.............”

    怒吧,人家没说你!

    不怒吧,可怎么听都不是好话!

    “要不,露官身吧?”傅让在边上低声道,“不然一路走下去,没完了!”

    他全程都听见了,也都看见了。他

    们这些人虽是微服可也有些招摇,这些百姓大灾之年更是什么都不怕,无所顾忌。而且,刚才那侍卫,一出手就是一块银元,把人家的贪念都勾出来了。

    “三爷的意思是微服!”李景隆回道,“在这露出身份,可能不进城,那边就知道了!”

    “那就这么一路给下去?”傅让摇头,“给了这家,保准下面还有等着的!”

    这些人,真是打不得。

    若李景隆他们真是杀人不眨眼,这些人也不敢来招惹。若打了他们,更走不了。

    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这都什么事?”李景隆苦笑,叹气,“给钱吧!”

    他话音刚落,傅让拉着东宫侍卫就走。

    “哎,你干什么去?”李景隆疑惑的问道。

    “回去呀!”傅让头也不回。

    “给钱呀!”李景隆不解。

    傅让回头,“上回我的人给的!”

    李景隆,“我...........”然后气急败坏的转头,“多钱?”

    老头伸出一巴掌,“放心,给了钱,俺们庄子绝不再来堵路!”

    李景隆从兜里翻了半天,一把拍过去,没好气的说道,“记着,把挖的坑填上!”

    “不用填,俺们给你搭几块板子就中了!”老汉憨厚的笑道,“大水退了,这几天过路的人多!”

    “你老不死的!成精了!”李景隆骂道。

    随后,返回朱允熥马车旁边。

    “三爷,都办妥了!”

    朱允熥上下看看他,笑道,“让人讹了?”

    “这个,花点小钱懒得和这些刁民计较!”李景隆笑道,“再说,小的不能闹出事来,坏了您的兴致!”

    朱允熥手指在车窗敲打几下,“大灾之年,百姓日子艰难。不过,拦路伸手要钱,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说着,放下车帘,闷声道,“再有这事,不必想着孤,你们拳头是吃醋的?”

    李景隆眼角跳两下,“臣知道了!”

    这事,把朱允熥都气到了。

    车队很快再次前行,路两边都是伸着脖子好奇望着的乡民。

    “嗨,真是!”朱允熥很是无语,笑道,“不知说什么好!”

    “癞蛤蟆上脚面!”解缙笑道,“虽粗俗,但也有理!”

    慢慢悠悠的前行着,天色渐渐暗淡。突然,马车再次停住。

    朱允熥再也忍不住,直接撩开车帘,“李景隆!你行不行?”

    李景隆小跑着从前头过来,“三爷,不是堵路,是........”

    “是,路上倒了两个女的,其中一个是姑娘!”

    ~~~

    改了许多情节,有些shui.........抱歉哈。

    第204章

    这事不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方才有人光天化日拦路要钱,一村子副浑不吝不怕死的乡民,直接颠覆认知。

    此时,前方路上又倒下两个女人!

    “其中一个是姑娘!”朱允熥皱眉问道,“另一个呢?”

    李景隆微微躬身,“另一个是个老妪,看样子似乎是娘俩!老妪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那年轻姑娘也是容貌憔悴似乎站都站不稳。”

    说着顿顿,继续道,“那姑娘看着,倒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你看的倒是真切!”朱允熥笑了笑,“你怎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呃.....”李景隆沉吟一下,开口道,“臣看着那女子挺白净的,而且身上没有乡野女子的泼辣,反而多了几分柔顺!”

    朱允熥微微沉思,“走,过去看看!”

    下了马车,行至队伍最前头。正如李景隆所说,官路的正中央,一个老妪倒在一女子的怀里。老妪年老,双目紧闭。那女子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母亲,母亲你怎么了?”

    朱允熥细细打量,这女子虽然脸上满是污渍,但好似刻意涂抹的一般,此时泪水一冲,便露出几分俏丽的容颜。而且,她身上的衣服虽然有几分脏破,但能分辨出来是顶好的料子。

    若在太平时节,也只有中上等人家才能穿得起,寻常百姓之人,难得一见。

    “姑娘,怎么了?”朱允熥隔着几米,朗声问道。

    那女子快速的擦了下眼泪,微微避头,低声道,“回这位公子,奴家家中遭了灾,要去周口投亲。可能是连日风餐露宿,走到此处家母忽然发病昏厥,生死不知!”说着,又低声道,“我们不是故意挡住去路,实在是小女子力气小,抱不动母亲!”

    一番话楚楚可怜,让人心中生酸。

    朱允熥想想,继续问道,“你家何处?家中就只有你母女二人?”

    “小女子是扶沟人,家中独女,父亲生前是乡里的秀才,去年故去。今年大水一来,家业顷刻破败。没有办法,只能前去周口投奔表亲!”那女子哭道。

    这时,解缙在朱允熥身后幽幽道,“哎,大灾之年,百姓家破人亡。如此姑娘,流落荒郊野外.........哎!”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感觉背上一疼,怒对铁铉,“你掐我干什么?”

    铁铉冷冷的看他两眼,嘴唇动动,看口型分明是闭嘴两字。

    “你姓什么?周口的表亲姓甚名谁?”朱允熥又问道。

    “小女子姓王,表亲陈涛,家住周口南二路,是开药房的郎中!”王姓女子哭了声,忽然抬头,看着朱允熥等人,“公子,家母连日赶路,水米未进。”说着,似乎极为不好意思的低头,“敢问,可有水,给家母喝一口!”

    朱允熥再看看她,小声吩咐道,“叫医官来,去看看!”

    皇太孙出行,不单有护军,随行人员中还有几个太医院的医官。

    随后,几个医官上前把脉,又翻看眼皮舌苔。

    “三爷!”一医官开口道,“没大碍,是那老妇人饿得昏了过去,休息几日好好饮食便可康复!”

    朱允熥点头,“嗯,给她们留点干粮,银钱,再给囊水!”说完,就转身回转。

    李景隆让人把东西送过去,那王姓女子接过之后微微错愕,然后直接跪在地上,大声道。

    “这位公子,您是好人!如今大灾之年,小女子和母亲赶路实在凶险。您发发慈悲,带我们一块上路。小女子,叩谢您的大恩大德!”

    朱允熥停住脚步,一言不发。

    解缙在铁铉身后小声嘀咕,“老铁,劝劝,留下吧,人家姑娘都这样了!”

    铁铉又冷冷的看他,后者懊恼的闭嘴。

    朱允熥嘴角挂上几分笑,背对着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好人?”

    “公子仪表不凡,一看就不是凡人!而且,小女虽然是女流之辈,也是读过几本书的,观公子言行自有一番正气!”

    “留下吧!”朱允熥开口道,“我送你们到周口!”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

    路本就难走,又耽误了许多时候。所以天黑

    之前无法到达周口,队伍只能在野外露宿。

    此时已差不多初冬十分,夜风极其冰冷。路边那些尚有积水的洼地中,水面已经结了些许的冰茬。

    队伍围成个圆阵,马车在外,牲口和人居中。阵型微微在一角的缝隙宽些,那是方便一旦有事,马上就可以上马出击。

    东宫卫士都是精锐,夜色之中默默吃饭合衣打盹儿,但都竖着耳朵,听着夜晚呼啸的风声。

    夜风冷,篝火炙热。

    朱允熥斜靠在一张躺椅上,在火堆边烤火。

    “三爷!”李景隆悄然给朱允熥加了一张毯子,笑道,“夜深了,您去车厢里歇着吧!”

    朱允熥随手用钩子,捅了下篝火,些许火星飞溅。

    “三爷有心事?”李景隆继续笑着问道。

    “也不是什么心事,就是想想不开!”朱允熥拍拍身边的凳子,“坐!”

    李景隆行礼,挨着朱允熥坐下。

    “孤在想,下半晌遇到的那个王家女子!”

    李景隆顿时眼珠乱转,心道,“三爷出京好些日子了,有一个来月。他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莫非..........既然他开口,我要不要成人之美?”

    “可这事不好办呀!一旦传扬出去,老皇爷暂且不说。太孙妃娘娘那,怕是要落下个坏名声,得不偿失!”

    但,他却想错了。

    “母女二人,荒郊野外,呵呵!”朱允熥笑道,“这可是灾年呀!就算是太平时节,天下又有几个女子,敢独自带着母亲上路?”

    李景隆又想了半天,“你说的是呀,虽说各地都在救灾了,但保不齐有些坏种蟊贼。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模样那么好看。独自上路,不等于是羊入虎口吗?”

    话音一落,坐在朱允熥身后的解缙不乐意了,开口道,“曹国公此言差矣,要不是没办法,她一个女子,如何愿意抛头露面。你没听她说吗,家里遭灾了,什么都没剩下,这才不得已!啧啧,一个女子带着老娘,多可怜!”

    “住嘴!”铁铉终于按耐不住,开口呵斥道,“她说甚就是甚?她说是王母娘娘你也信?”

    说着,怒道,“咱们这么一大群人,前边庄子上的人都敢拦路要钱,岂有这么白白放她们母女过来的道理?咱们一路上,也见到几伙暗中窥视的汉子,那些人落单的行商都敢抢,他们母女岂能独善其身?”

    解缙想说些什么,可想了半晌也不知如何作答。

    “你呀!”朱允熥笑道,“世家公子,不通世事。孤问你,既然她父亲生前是有功名的人,家里遭灾找到县衙,那边会不管吗?何至于,带着母亲冒这风险?”

    李景隆顿时惊醒,“听您这么说,臣也觉得有些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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