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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解缙喃喃道,“可是她一介女流之辈,能有什么坏心?”

    “孤也没说她是坏心,可就是觉得不尽不实!”朱允熥又捅捅篝火,“人呀,还是多个心眼好!”

    这边正说着话,不远处警戒的侍卫突然站起身。

    “姑娘留步!”

    队伍的核心是朱允熥,那王姓女子被隔在外围。

    “劳烦这位大哥,跟你家公子通禀!”夜色下,她的声音格外羞涩,“夜风太寒,家母体弱,能不能怜惜则个。给床被子,给家母暖身!”

    “不是小女子不知好歹,实在是怕家母熬不过。”说着,她又哭了起来,“小女子命苦,家破人亡唯有母亲相依为命。一想到母亲的身体,也顾不得面皮体面不体面,只能惭愧开口!”

    第205章

    又来这招篝火映照下,又是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女人,总是在恶劣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动人。王姑娘不是倾国倾城的佳人,但身上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此刻贝齿咬唇,双手无措的抓着衣襟。

    那种楚楚可怜,无依无靠的表情,当真是谁见都怜!

    朱允熥慢慢走过去,开口问道,“王姑娘,你母亲好些了吗?”

    王姑娘不敢看他,低头蚊子一般,“刚才吃醒来,吃了些干粮,只是夜风寒冷,家母身子........”

    “老李!”朱允熥道。

    “这呢!”李景隆上前,“三爷,您吩咐!”

    “送些御寒的东西给她们母女!”朱允熥说道,“另外,在她们身边,也点些篝火。老人家本就身子不好,别再落下病根!”

    大水之后,中原遍地泥泞,干柴难寻。朱允熥一行人中,也不过点了数处篝火,还要可着他先用。

    “知道了!”李景隆点头回应。

    “公子,您是好人!”王姑娘忽然抬头,双目泛着光泽,开口道,“都说大恩不言谢,可知恩不报实在非人。小女子斗胆,敢问公子高高姓大名。日后若有缘,再报答您!”

    “我姓朱!”朱允熥笑笑,上前两步,“你说报答我,用什么报答?”

    顿时,女子后退两步,脸上火烧云一般。然后,那么有些妩媚的看了朱允熥一眼,又飞快的移开目光。

    这时,空气中忽然飘过一阵香味。负责做饭的伙夫,把饭做好了。

    “光吃干粮也不行!”朱允熥又笑道,“把热粥给你母亲一些!”

    “您真是心善!”王姑娘犹豫下道,“家母刚才,还说要当面给您道谢!”

    “哦?”朱允熥眉毛一扬,“呵呵,我一介晚辈不过举手之劳,怎敢让老人家道谢!”说着,想想,“走,过去看看你母亲,我还没和她说过话!”

    说完,也不管对方,直接走到前方,王家母女休息的地方。

    她们紧挨着一辆货车的车厢,王家老太太憔悴的倚靠在车轮上。听到脚步,睁开双眼,有些疑惑的打量。

    “娘,这位朱公子来看您了!”王家姑娘笑道。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王家老太太艰难的说道,“要不是你,俺这条命,就悬了!”

    “老人家不必道谢!”朱允熥又向前几步,柔声道,“吃些热粥吧!”

    一听到热粥两字,朱允熥清晰的看到,王老太太眼神中焕发出别样的神采。

    王姑娘把粥送到

    她手,她全然不顾滚烫,大口的吃了起来。

    “娘,您慢点!”王姑娘歉意的看了朱允熥一眼,笑着说道。

    一大碗热粥,竟然被老太太几口吃完,她捧着看着女儿,还意犹未尽的说道,“妮儿,还有吗?”

    王姑娘把碗拿过来,站起身,边递碗边说,“娘,你饿了这些天了,不能一下吃太多!”

    说来也奇怪,那么多人,粥碗她谁都不给,偏要递给朱允熥。

    但后者不但没接,反而在她近身的时候,飞快的后退两步,躲在李景隆身后。

    王姑娘顿时脸色一变,刚要动作,突然听朱允熥大喝一声,“拿了!”

    说时迟那时快,紧挨着王姑娘的李景隆和几个侍卫纵身而上。

    但,王姑娘娇滴滴的女子,却灵巧的闪身,直接从几人的缝隙中,鱼一样的滑过去。同时袖子一甩,掌心点点寒光闪现。

    她现在距离朱允熥,不过一步之遥。方才柔媚的眼神变得无比狠辣,甚至带着几分狰狞。

    手中寒光直接刺向朱允熥的脖颈,众人在电光火石之间看得真切。竟然是把,小巧玲珑的三棱匕首。

    “护驾!”

    解缙看得真切大叫一声,直接挡在朱允熥身前。张开手臂,闭上双眼。

    可想象中的痛觉没有来到,倒是听到对方突然惊呼一声。

    睁开眼,只见王姑娘捂着肋骨,凶狠的倒在地上,一支军弩深深的插进她的身体,鲜血直流。

    朱允熥身旁,傅让拎着军弩面无表情的出现。

    同时,几把刀冷冷的架在了王姑娘的脖子上。

    “三爷!”李景隆惊呼,“您没事吧?”他可真是吓死了,刚才他扑上去,以为手到擒来。可是对方看着娇滴滴的女子,竟然身手这么灵活。

    吱嘎嘎,傅让再次把军弩装好,端起来说道,“三爷,看这女子的身手,是豢养的刺客。最擅的就是,趁人不备,一击毙命!”

    朱允熥推开已经吓傻的解缙,冷冷看着王姑娘,“谁派你来的?”

    王姑娘冷笑,狰狞的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有些骨子里的东西,不管经历什么,都不会轻易的忘掉!”朱允熥一指也已经呆滞的王家老太,冷笑道,“她根本不是你娘!一个大户人家的老太太,即便是落难,不会一点礼数都没有。更不会,吃没吃相!”

    “而且,这老太太的手,一看就是干过粗活的手!”

    “呵呵!”王姑娘凄厉的笑笑,“你一个深宫之中长大的皇孙,居然也知道这些。小看你了,姑奶奶输的不冤!”

    事出反常必有妖,朱允熥看似仁和心软,其实内心之中无时无刻不在防备别人。

    再者说,他这辈子虽然是养尊处优不问世事的皇孙。但上辈子,却是最会察言观色。

    朱允熥眯着眼睛,“说,谁派你的来的?”

    “你既然这么聪明,就应该知道,姑奶奶是死士,什么都不会说!”王姑娘厉声道,“昏君,恨不得手刃了你!”说完,忽然一扭头,身子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再无声息。

    “她定是牙齿中藏着毒药!”李景隆叫道,“早知道.........”

    “这等人想死,你怎么都拦不住!”朱允熥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姑娘的尸首,转身道,“仔细问,查!”

    ~~~

    篝火的火星,随风飘溢。

    侍卫们如临大敌,再无一个人休息,都瞪大了眼睛,紧握兵器警戒。

    朱允熥依旧坐在火边,倒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刺客,又是刺客,死士刺客。

    人家在路上等着自己的车队,就是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路线。而且又扮作落难女子迷惑自己。定然是处心积虑,早有准备。

    “哼!”朱允熥冷笑一声,眼神格外凌厉。

    “三爷!”李景隆和傅让并肩走来,“问清楚了!”

    朱允熥抬头,“嗯,说!”

    李景隆道,“那老太太确实是扶沟人,不过却是农户家的老太太,洪水中和家人散了。她却有个侄儿在周口,是药房的伙计。她来投奔侄儿的路上,遇到了这个女子,两人一块结伴而行。刺客对她说,两人作伴,若又外人问的话,就说是母女。”

    傅让也说道,“此刻对老太说,她也姓王,父亲生前是秀才,现在举目无亲!”

    “谎话,倒是天衣无缝!”朱允熥笑笑,忽然问道,“你们说,这刺客是哪来的?”

    李傅二人对视一眼,“臣等不知!”

    “哎,知道孤走的路线,又扮作可怜女子,来头能简单吗?”朱允熥笑着搓手,“又是死士,呵呵,背后之人还真是手眼通天!”

    “殿下!”李景隆突然跪下,哽咽道,“回京吧!臣一开就不赞同您微服,若真出了什么叉子,臣死不足惜。可咱大明.........”

    朱允熥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傅让,去传旨,都嘴巴严点,不许泄露半句。若孤知道谁多嘴..........”

    “臣遵旨!”傅让说完,转身挨个侍卫传话。

    老爷子老了,这等事朱允熥不想让他知道。不过,老爷子若是想知道,大概也瞒不住。

    “你过来!”朱允熥对李景隆勾勾手。

    后者匍匐上前,就听朱允熥小声道,“老李,你聪明,帮孤想想,到底是谁想要害孤?”

    李景隆脑中飞快的思索,“臣,真是想不出来!”

    “淮安一次,现在又一次!”朱允熥冷笑,“真当孤是好脾气?”

    李景隆魁梧的身子不住发抖,他心中明镜似的,知道皇太孙说的是什么。

    “哎,这等愚蠢的手段,竟然还乐此不疲。背后之人,似乎是在和孤玩游戏一样!”朱允熥笑出声,“有朝一日,孤真要命人劈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他虽是笑,可谁都能听出,话里阴森的含义。

    此时,侍卫副统领廖铭过来,行礼说道,“三爷,臣等在那女子贴身的小衣上,发现两个字,似乎是成衣铺子的标志!”

    “什么字?”朱允熥问。

    “庆记!”

    朱允熥拿着钩子,在地上写出来,然后说道,“记下,回头告诉何广义去查!不过,估计查来查去更是一头雾水。你想想,天下哪个女子,会在成衣铺子买贴身的衣服!欲盖弥彰,扰人视线,呵呵!”

    ~~~

    天色微亮,车队再次启程,侍卫们如临大敌,神经紧绷。

    朱允熥在车厢中闭目沉思,手指不住的在腿上画着两个字。

    燕!淮!

    “你们呀!”心中长叹,“自己作吧!老爷子一走,你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到底是谁,其实朱允熥心中早有答案,天下盼着他死的,无非就是这两人。

    想着想着,朱允熥的手指从画两个字,变成一个字。

    淮!

    随后,又画了一个燕字,然后打了一个问号!

    突然,车队的后阵传来阵阵马蹄,还有侍卫的怒吼。

    紧接着,一个泥猴子一样的锦衣校尉被拽了过来。

    “殿下,陛下召您回京!”锦衣校尉满身泥水,粗重的说道。

    朱允熥眼神一凌,中原水灾虽退,但治灾才刚刚开始,这时候老爷子让他回去干什么。

    “出事了?”朱允熥问道。

    “殿下,秦王他.....薨了!”

    第206章

    情感宣泄秦王朱樉,到底还是死了,而且死因和历史上一样,被奴仆毒杀而亡!

    邓氏被老爷子赐死之后,朱允熥一再告诫于朱樉,老爷子的良苦用心。还不断的提醒他,要注意安危,甚至在秦王府还安插了些锦衣卫的眼线。

    但历史还是重演了。

    秦王朱樉在邓氏死后,变得郁郁寡欢的同时也更加残暴,每日酩酊大醉,醉后必鞭打折磨奴仆。以至于下人心生怨恨,怒而弑主!

    “老爷子这下,怕是大受打击!”

    看完了京城的奏报,朱允熥心中好似堵着一块石头。先是嫡长子英年早逝,现在二儿子也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尽管朱樉有这样那样的不是,但对老爷子来说,那都是他的儿子。

    进入周口之后,朱允熥马上换成快马,马不停蹄返转京师。

    ~~~

    京师的天也凉了,冷风仿佛要钻进人的骨缝里。

    奉天殿偏殿中,老爷子孤零零的坐在一张椅子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炭盆。看着里面的火苗,忽明忽暗。

    太监给他披上的裘皮,滑落在他的腰间。他的两只大手按着膝盖,平日笔直的脊背,现在竟然有些佝偻。

    他老了,脸上满是皱纹。

    原本凌厉威严的目光,如今也有些浑浊。

    一阵风从窗棂的缝隙中吹进,带起炭盆中的火苗,也吹乱了他鬓角白色的发丝。

    “老天爷!”老爷子幽幽的开口,眼神从炭盆上挪开,望向窗外,往日的大嗓门很是沙哑,“为啥,又把咱的儿子,带走一个!”

    往日,老爷子和老天说话时,从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他要么是不屑的怒骂,要么是怒不可遏的质问。而现在,他的话语中,竟然带着一丝乞求。

    “你就不能,让咱死的时候,所有的儿子都在身边吗?为啥非要,让咱这白发人,受丧子之痛!”

    说着,老爷子的眼眶泛红,“你是再惩罚咱吗?觉得咱这辈子杀人太多了?可你有什么事冲咱来,为何要冲咱的儿孙使劲!”

    忽然,老爷子的大手,狠狠的抓住膝盖上的裤子。

    身子更加佝偻,似乎在强忍着压抑着自己心中,那要挣破而出的怒吼和咆哮声。

    “咱的儿子,若英年早逝也就罢了。若战死沙场更是荣幸,可是,却被奴仆毒杀。”老爷子咬牙,狰狞着低吼,“你带他走,却又给了这么个窝囊的死法!”

    “咱知道老二这个不孝子,脾气暴躁气量狭小,为人暴虐。但,他到底是咱的儿子。咱怎么处置他都可以,你凭啥带他走?凭啥让他这么窝囊的走?”

    殿中,死一般的沉寂,安静的吓人。

    “来人!”老爷子突然一声怒吼。

    “奴婢在!”朴不成跪在他身后。

    “传旨!”老爷子低声道,“秦王府,所有内官,宫女,仆妇一律处死。另,朱樉生前近身女官嫔妃,全部殉葬!”

    “遵旨!”朴不成头也不敢抬,默默的往后爬着倒退出去。

    这时候,谁都不敢劝慰老爷子。秦王有千万个不好,可也是老爷子和马皇后的嫡子。老爷子这一生,仅有的三个嫡子,已经故去了两个。

    殿中,再次恢复平静,老爷子又像刚才那样静静的坐着,只是脸上的悲伤,更浓了。往日点滴,开始在脑中重现。

    他一生多子,但是最疼爱的就是这三个嫡子。无他,只因这三个孩子降生时,他还不是皇帝,不是吴王,只是天下乱军中的一个军头。

    这三个男孩,让他感受到为人父的喜悦,那是一种既可以告慰先祖,又觉得后继有人的喜悦。同时,也让他金戈铁马的生活中,多了些别样的责任。

    每当,危急万分生死两难的关头。一想起家中的妻儿,一想起曾经家破人亡的朱家,天下便没有他朱元璋过不去的坎儿。

    “妹子!”老爷子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妻子那张熟悉的脸,“咱们的孩儿,又走了一个。咱这个当爹的,没把他教好!”

    说着,一地浑浊的泪水,潸然而下,落在衣襟上。

    “小时候盼着他们大,想着上阵父子兵,跟着咱一块治理朱家的江山。可他们长大了,却都飞走了。去了封地之后,变得无法无天。”

    “咱打过了,骂过了。本想着或许再过些年,等他年岁大了也就老成了。可谁知,他才四十岁,正当年就走了!”

    殿中无人,老爷子对着脑中的影子,缓缓倾诉。

    “咱心里难受呀!”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老爷子目光一紧,飞快的擦去泪痕。

    “谁?咱不是说了吗,都滚远点!”

    但在他的咆哮之下,身后的声音没有半点消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近。

    “找死呢.........嗯?大孙!”

    老爷子如暴怒的老虎起身,然后看清来人,怒气马上化为乌有。狰狞的脸色变得温和起来,双眼之中满是喜悦的同时,甚至暗暗含着一丝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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