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嗯!”李小歪点头,“过年...花.....吃....穿....他......”说着,恼怒自己是个结巴,李小歪重重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他心里.....惦记你们!”他从小就结巴,而且越是紧张,撒谎的时候,越结巴。
“大兄弟,你咋打自己呢!”女子苦中带笑,脸色好了许多。
不管如何,自家的小叔子还活着,就是好事。回家晚点就晚点吧,只要人在,总有回家的时候。只要人在,这个家就还有盼头,还是个家。
她缓缓的打开褡裢,下一刻却勃然变色。
“咋这么些?”女子惊呼。
褡裢里,沉甸甸的都是一贯贯的铜钱,还有她从没见过的精美的银元,甚至还有半个八张大两块金饼子。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呀!
她的手都在哆嗦着。
“军........军功.....赏赐!”李小歪大声道,“他.....立功了!”
女子不敢相信,只是抬头看着李小歪,眼神越发的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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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2)今日迎接大军凯旋得胜回朝,本该是普天同庆。
但那一座座木棺,直接冲击得整座京城,都弥漫着几分悲伤。
街头巷尾,早早的关门落户。就算是彻夜不眠的秦淮河画舫,深藏红袖的悠长小巷,也尽是些如泣如诉的浅浅低唱。
青史铭记帝王功,
玉碑篆刻将相勇,
满朝功勋皆富贵。
谁怜壮士化成灰。
朱允熥带着一身的疲惫返回宫中,刚进左安门,还没进后宫就见锦衣卫指挥使何广义已经守在那里。
挥挥手,身边的太监护卫走远,只有王八耻一人躬身,帮朱允熥拎着灯笼。
“事都办妥了?”朱允熥问道。
何广义俯身,“回殿下,按您的吩咐,臣在城西破城隍庙里留了信儿!”
闻言,朱允熥一直紧绷的脸,缓和了一些。
上回老爷子重病,是席应真那道人把老爷子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送别他的时候,他对朱允熥说过一番话。
“杀了道衍和尚,老道我欠殿下您一个人情!”
如今道衍和尚死了,该是他还人情的时候了。所以朱允熥便让何广义,按照他与席应真的约定,去拿出破城隍庙放置信物。
本来对这些江湖术士,朱允熥是一百二十个不信任。但深处这个时代,真正的见证了古人医术的博大精深之后,不由他不信。
正如后世有人所说,很多东西不是别人的比我们的好。而是我们自己,把祖宗的传下来的好玩意儿,给扔了给糟蹋了给故意抹杀了。
现在是老道还人情的时候了,蓝玉那边,太医院周光之等名医已经把脉看过,都说是也就三个月左右的寿命了。
“蓝玉呢?”朱允熥心中微叹一下,继续开口问道。
“回殿下的话!”何广义继续道,“蓝帅不在宫中呆,非要去常府住,已经在那边安顿了!”说着,顿了顿,继续笑道,“他还说,没有臣子居住宫中的道理,他不敢僭越!”
“呵!”朱允熥笑道,“他还越老越规矩上了!摆驾..........算了!”
他本想去常家看看,但转念一想,大晚上的自己贸然过去,人家又是鸡飞狗跳。再者说人家舅甥已是许久未见,正是要好好说说话的时候。
“差事办得不错,后续你还要盯着,回去歇着吧!”
朱允熥勉励两句,迈步朝后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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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开国公常家后院的主房中灯火依旧。
常升常森哥俩坐在下首,静静的看着上首,蓝玉大口的吃喝着。
桌上摆着几道下酒的好菜,千层猪耳焖子,两面金黄的煎豆腐,手撕羊肉,还有一碗热腾腾的整血膏。
“咳!咳!”蓝玉咳嗽两声,皱眉喝下一大口酒,压了下去。
然后蒯了一大勺血膏送进嘴里,“他娘的,最近吐血多,补一补!”
常家哥俩对视一眼,常升开口道,“老舅,身子不好,还是别喝了吧!”
“你懂个球,酒能治百病!”蓝玉端着差不多三两的瓷缸笑道,“有日子没喝这么好的酒了,再不喝就他娘的喝不着了!”说着,对两个外甥满不在乎的笑起来,“人呀,趁着还没死,没享受的赶紧享受喽。不怕你两个晚辈笑话我,若不是顾及着你们的舅母,你老舅我今晚上,非要找几个俏丽的小娘子不可!”
“奶奶的,以前那次打了胜仗,不是...........啊!”
“老舅!”常森没理会蓝玉的玩笑话,正色道,“您就别喝了,身子都这样了,养病要紧。您自己不爱惜您自己,可看在我们这些晚辈的面上,怜惜下我们,行吗?”
蓝玉顿时不悦,“恁婆妈?娘们唧唧,当年你老子让人捅的肠子都快出来了,还大口喝酒谈笑风生呢,老子这点病算个鸟?”
“所以我老子四十岁就没了!”常森没好气的顶嘴。
“我他娘的抽你!”蓝玉大怒。
“来!”常森把脸凑过去,正色道,“老舅,外甥是真想,真想再孝敬您几年呀!”说着,眼眶有些红,“我爹死的早,我们几兄弟都是您看着大的。让我们,尽尽孝心行吗?”
蓝玉的手抽不下去,巴掌在常森脑门上拍了一下。
“你老舅没那么骄气!”
说着,蓝玉小口的饮了一口,继续道,“人呀,都他娘的是命,阎王叫你三更死,你哪能熬得过五更!”
“可是呀,说来也怪。这回在辽东,老子抱着必死之心。可让殿下派人给老子弄了回来,如今这心里呀,还真有点也舍不得死的意思!”
常升闻言,笑道,“老舅别多想,满天下最好的郎中都在京城呢,皇太孙下旨给您看病,总比乡下那些土郎中强。”说着,又道,“舅母明日就到了,您安心的,什么都不用惦记多想!”
“我想个鸟!”蓝玉白他一眼,随即马上又给缸子里倒满酒。
“老舅!”兄弟二人齐声惊呼。
“你们舅母明日就来了!”蓝玉板着脸,“若今日不喝,明日老太婆来了,还能有老子好!”说着,似乎有些咬牙切齿,“老子一辈子就没听过媳妇的话,可临了临了,眼看要死了,总觉得亏欠她,要顺着她。今儿就喝一顿,明日他来了,老子也不拿这马尿戳她心窝子!”
常家兄弟俩又对视一眼,摇头不再劝解。
等蓝玉美美的喝了半缸之后,常升犹豫片刻,继续开口道,“老舅,外甥听到了风声,皇太孙殿下有意让您复起..........就是剥夺的爵位.......”
“听谁说的,扯淡,我都快死的人要这些虚名干啥?”蓝玉笑道,“别听风就是雨,也别去揣摩殿下的心思。如今我早就看开了,什么他娘的太师,国公,都是虚的,招人恨倒是真的!”
说着,蓝玉忽然一拍脑门,“哎,明白了!”
随后,他咧嘴笑笑,“殿下这是准备给我恩典呢!死了之后的恩典!”
见常家兄弟不解,继续说道,“殿下是想着,万一我真的活不了,身后事就要隆重一些。以国公之礼国葬,总比乡野黔首要风光得多!”
说到此处,往嘴里扔了一块豆腐,美滋滋的说道,“国公下葬,起码应该是赐葬钟山,帝王陵前。”
“石人石像功绩碑,牌楼镌刻,生前位极人臣,死后享尽哀荣!”
“嘿嘿,可是呀,我还真不稀罕那些老什子!”
说着,看着两个外甥,“有个事,要劳烦你小哥俩!”
“老舅您说!”常家兄弟齐声开口道。
“我要是真挺不住,死球了!”蓝玉端着酒缸子正色道,“跟殿下说,别按什么国礼下葬,你俩准备一口好棺材,运会老家随便找快背阴的地方埋了就成。”说着,笑笑,“年轻时候,晒太阳晒怕了,不想死了还让狗日的日头晒,明白吗!”
两兄弟再一次对视,微微点头。
“还有!”蓝玉继续说道,“随葬品一概不要,不过有两样得给我带着。”说着,看看两兄弟,接着说道,“一样是我生前的刀,另一样是我穿的甲。”
语气停顿片刻,蓝玉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刀是你爹给的,甲是太子爷活着的时候赏的。金子银子什么好玩意,在我眼里都不及它俩!”
”活着,我用。死了,我也带着,下辈子用,草他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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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3)曹国公府,后宅。
李景隆妻子邓氏让丫鬟婆子悄悄下去,自己举着盏灯,轻轻的进屋。
床榻上,李景隆脸朝下趴在褥子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脊背上,包裹伤口的绷带中,渗出阵阵刺鼻的药味。
邓氏把灯火放在床头,小心的坐下。看着丈夫身上的伤痕,有心去碰触,却不敢伸手,眼圈渐渐的红了。
这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男人,是她的爷们!
早年间她还是姑娘没出阁之前,就私下和李景隆见过许多面。
勋贵之家的子弟之中,李景隆一表人才,长的亮堂才学又好,还深得皇上和太子爷的喜欢,而且身上还没有一般勋贵军功之家子弟,从父辈那里遗传下来的暴戾之气。
更难得的是,说话好听,幽默风趣。
当时听闻,李家跟她家提亲,她欢喜极了。
等到嫁过来两人过日子,她渐渐的发现自己的爷们,藏在内心之中的雄心壮志。但也发现,其实自己的丈夫,在温室中长大,有些好高骛远心智不坚。
可能他当文官的话,会如鱼得水。
但他想当武将功臣,追随先祖的脚步,还缺少些先祖那种舍我其谁的气概。
可男人呀,一辈子总是要想着法的证明自己。
这些年李景隆都泡在军中,先是大同奇袭,这次又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邓氏从来都不希望丈夫如何如何,什么军功世袭的爵位在她眼中,都不如阖家康健。
什么东西,都不如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哪怕,哪怕她的爷们花花些,喜欢沾花惹草的,也好过这么让人提心吊胆的。
她根本不敢想,若是这个家没了这个爷们,会如何。
若是人都没了,就算王爵有什么用!
“爷!”邓氏含着眼泪唤了一声,轻轻抚摸李景隆的额头。
“嗯!”李景隆发出微弱的回应。
“爷,要不要梳洗一番,换上绸缎小衣再睡?”邓氏轻声问道,“我让人给你打热水来.......哎........”
话都没说完,一只大手直接搂住她的腰肢。
她的记忆之中,那条手臂从未如此的粗壮,强壮有力。(嘿嘿!)
嘤咛一声,不及多说。
李景隆已紧紧的抱住了妻子,低下头。
“爷!”邓氏闭着眼睛,咬着嘴唇。
他脸上的胡茬,扎在她的脸颊上,火辣辣热辣辣麻麻的。
“呼!呼!”李景隆嘴里喘着粗气。
忽然,那盏灯熄灭。
帷幔猛烈的摇晃起来,外间的丫鬟羞红了脸。
哐当!哐当!
咚咚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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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经历过生死之后,最需要的只有两样东西,烈酒和温柔。
烈酒让人麻木。
柔情如水一般包容。
邓氏蹙眉,抠着丈夫的脊背。
但,突然,停了。
“爷?”邓氏唤了一声,轻拍丈夫的肩膀。
“别动!”李景隆嘴里呼着热气。
热气就在邓氏的耳垂上萦绕,痒啊痒!
随即,她感觉到温热,似乎有液体落在她脖颈上。
那是,李景隆的泪水。
“爷?”邓氏大惊,“您.........”
记忆中,她的爷们可是死鸭子嘴犟的,别说落泪,就连一丝的软弱都不曾在她面前出现过。
邓氏不住的拍打李景隆的肩膀,“爷爷,您哭什么,不过是快了些,没事的!”
“可怜...........”李景隆哽咽着,“可怜我那些兄弟,他们很多,都没碰过女人!”
说着,李景隆的哭声似乎有些压抑不住,“皇太孙让我组建大明火枪禁卫军,这两万多人,都是我一个个选出来的,都是我挑出来的!”
确实,这些人都是他李景隆一手调来的。
组建禁卫军,是他李景隆证明自己的机会,更是他走向真正武将机会。他要带着这些人建功立业,带着这些人超越父祖的功绩。
可是现在........
“我建功立业,可他们.........都死了!”李景隆落泪,“都死在我的面前,他们临死的样子,就好似刻在我脑瓜子里似的,根本抹不去!”
“爷!”邓氏轻声安慰,“这不怪你,都是命!”
“怪我,怪我!”李景隆开口道,“若不是我,他们应该还活得好好的,他们还是大活人!呜呜!”
邓氏无言,只能贴紧了李景隆,轻轻拍打。
“要不,咱们别想着当勋贵功臣了!”许久之后,邓氏轻声说道,“这个家,什么都不缺,用不着您拿命去拼!”
“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城里住累了,咱们就去乡下庄子上,谁也管不着您,您也不用奉承谁,怕谁说什么不好听的,不在乎那些虚名面子!”
说着,邓氏笑了起来,“若是您觉得屋里子不够热闹,那就选几个颜色好的女子,给您收房!不过啊,丑化说前头,狐媚子窑姐儿是不成的!”
“位极人臣未必是福,闲云野鹤才是真自在........”
说着,邓氏的话停住。
“呼噜!呼噜!”
李景隆已经发出沉重的鼾声,昏昏睡去。
“哎!”邓氏叹息,推开李景隆给他盖上被子,又点点他的鼻子,“你们男人呀,哭了就忘,一点都没记性,哼!心里就想着争强好胜,功名利禄!”
说着,忽然大笑起来,“急着上去,下来的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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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布满庭院。
曹国公李府的偏院之中,李老歪一家人已经起身。
虽说是偏院,但也是正儿八经两进的院子,严格说来比一些寻常的京官住得还要好。
李老歪父子虽说是李家的家丁私兵,但在自己的宅子里也有他们家自己的仆妇伺候着。
封建的等级,就是这么一层一层。
“儿子呢?”李老歪盘腿坐炕桌边,嘴里吃着包子,斜眼对婆娘问道。
“早起来了,说要出去!”婆娘端上豆腐脑,放当家的面前,“他爹,我咋觉得咱儿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生死之间走一遭,是爷们了!”李老歪嗦下筷子,端着豆腐脑吸溜,“以后也能顶天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