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老杀才话里有话!李景隆顿时警醒,而后装作啥都没听见,一门心思赶车。
“跟你说话你没听着?”曹震脸色不善的问。
“啊?”李景隆转头,故作惊讶,“曹侯您老说啥了?”
“少他妈装糊涂!”曹震白他一眼,挪到挨着李景隆肩膀坐下,低声道,“皇上信得过你,大事小情的你都知道,我问问你,我要死了,能不能赐葬钟山?”说着,回头看看身后的马车,“我可听郭老四说了一嘴,他好像完犊子之后,要葬在钟山的!”
“你他妈真敢想!”
李景隆心中笑骂,赐葬钟山都什么人你曹震心里不清楚?你够格吗?
钟山就挨着老爷子的孝陵,前头是徐达和常遇春两大战神。侧面是老爷子俩当亲儿子养的干儿子,他李景隆的老子李文忠,还有黔宁昭靖王沐英。
论战功论身份,你曹傻子够得上吗?
进功臣庙死了都要追封国公的,你曹傻子都够呛,还敢惦记赐葬?痴心疯了吧?
要说人家武定侯,人家是淮西二十四将,打跟着老爷子开始就掌管老爷子的宿卫,开国之后掌握京师三大营,皇城禁卫,亲妹子是贵妃,藩王是人家外甥,还有藩王女婿,你曹傻子有啥?
“其实呀,老汉我也不是图那个虚名,人死了埋哪不他妈都一样,埋不埋他妈谁知道。人都死了,就算让野狗刨出来啃了,也他娘的不知道疼。”曹震吧唧下嘴,“就是呀,就是......就是舍不得这些老兄弟们,跟他们挨得近,也能常走动走动,有好事他们也能带着我。”
“我这人呀,不怕死不怕疼,就他娘的怕冷清。要是埋个孤零零的地方,身边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多寂寞!再说了,要是埋在京城,离儿子们也近!”
“他们逢年过节送点香火也方便,若是离得远了,三年两年都未必来一回,再过些年儿子们也老了,孙子辈更是指望不上,我这香火不他就断了吗?”
李景隆徐徐转头,冬日的冷风中,曹震花白的头发飞舞,额头紧紧皱成了川字,一脸褶子乱抖。
忽然他心中一软,“这......这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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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爷爷,庄子您不回来,还要去龙兴寺看看?”后边马车上,朱允熥笑问。
老爷子想想,眉头深锁,“不去了!”说着,微微一笑,“那破地方,咱一辈子不去都不带想的!”
说来也是,当年老爷子委身寺庙之中也没过什么好日子。当时那庙还叫皇觉寺,刚进庙老爷子就成了地位最低的僧人,平日让人呼来喝去,起的最早干的最多,擦完佛像还要给什么师兄长老倒马桶。
本想是混口饭,结果刚呆没几天方丈就说寺里粮食不多你出去化缘吧,这一出去就是三年,好悬差点没死在外边。当初汤和给老爷子写信参加义军,还差点被一个师兄告官。
他登基之后皇觉寺也跟着水涨船高,御赐龙兴寺。
其实那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表示天子豁达不忘本。实际上老爷子腻歪着呢,他老人家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当他面说什么秃子和尚几个字。
“哎,咱忽然想起一件事?”老爷子忽然又开口道,“咱的乡邻们都抖起来了?那帮秃.....和尚不得上天呀?”说着,撇嘴道,“狗日的秃驴都没好人!”
朱允熥笑道,“您忘了,早些年孙儿曾下令清理天下庙产,各地庙宇之中多出来的僧尼还俗,官府严加审查度牒,取消了僧官的特权。”
“龙兴寺虽是您以前呆过的地方,可现在也和别的庙没什么两样。就守着那点田产,半点不敢张扬。不过锦衣卫奏报过,因是您呆过的方,香火比别处都旺!”
老爷子闻言点头,“他们是伺候佛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该给的好处要给,可也不能跟他们太客气了!”说着,又哼了一声,“便宜他们了!”
哒哒,马蹄声忽然由远及近,在距离朱允熥车驾尚有段距离的时候,缓缓放慢。而后马上的骑士更是勒着缰绳,让坐骑稳稳当当靠近两位皇爷的大车。
“怎么了?”朱允熥转头道。
马上的骑士正是侍卫邓平,他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道,“万岁爷,那个......”
“说,吞吞吐吐的!”
“有人追来了!您看是臣等直接挡了,还是......?”
老爷子一时没动,“谁追来了?”
可朱允熥却是瞬间明白,脸色不悦道,“可是孤庄村那边有人追来了?”
“是,二十来个骑兵加上一百多民团,浩浩荡荡的追来!”邓平开口说道,“领头是汪家的老爷,说要捉拿凶徒!”
“哈,这是打了小的,引了老的出来?”老爷子大笑。
“晦气!”朱允熥心中暗道一声,本想着不过是旅途中一个插曲,打一顿回头剥了他们家的官身特权就算了,谁想他们汪家竟要一门心思往死路上走。
小的不懂事,老的也不懂事。
居然还带人追上来了!
还真应了那句话,天要谁灭亡必让谁疯狂。
一个汪家根本不算什么,这样的事不但晦气而且狗血。
“太狗血了!”朱允熥心中暗道。
“这要是让那些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财大气粗逢赌必赢,阖家安康长命百岁,一步到胃的读者小哥哥们看见,又要说神偷水了。”
第203章
真狗血(2)“对方人多势众的,臣等拿不定主意.....”
邓平忐忑的开口,若是在别的地方,根本不用上报呼哨一声,四下的袍泽集合该杀就杀。可此地毕竟是凤阳中都,对方来的人又是当年对老爷子有恩之人的后人。
这事比较棘手,而且也有些膈应人。
“皇上的意思呢?”老爷子笑着看看朱允熥。
“毕竟是当初对您有恩的故人之后!”朱允熥笑道,“而且这儿也是咱朱家的老家,闹出人命不好看,先劝退过后惩戒!”
“咱也是这个意思!”老爷子微叹,“方才咱想着那点情分该断就断,也没想把他们怎么着。现在看来汪家这些猴崽子竟然张狂至此,想来跋扈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事过后好好查查,看在他们老祖母的面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种事不过是他爷俩一句话的事,给下面人一个眼色,自然有人上本参他汪家罔顾皇恩有失国体横行乡野之类的,就算不死也扒层皮。
“李景隆!”朱允熥对前面大车开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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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起这个死呀活的呀,老汉心里就不痛快。”曹震依旧挨着李景隆,“等回了城,晚上空闲溜出来,陪老汉出去找地方喝几杯!”
李景隆一愣,“哪喝去呀?”
“随便找个什么雅点儿的,有姑娘的地方!”曹震大咧咧的说道。
“你老不死的家里刚弄个小寡妇,这功夫又惦记逛窑子了?你那身子是铁打的?”李景隆心中暗骂。
“我也平日也觉得活着没啥意思,可一见着年轻的姑娘们,就他娘的不想死了!觉得亏!遇着难过的事,一见那些姑娘们,就什么愁呀烦呀都没了,我这老头子也跟着年轻了!”曹震看看李景隆,“对了,你怀里不是还藏着几根金条呢吗?晚上咱们爷们出去都给它花喽,钱嘛,钱是王八蛋不花完不算,爷们你说是不是?”
“我.......”李景隆呆住,随后耳中忽然听见后边朱允熥叫他,忙跳下车,“万岁爷找我!”
“早去早回啊!”曹震不甘心在后面嚷嚷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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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您找臣?”
李景隆跟着大车小跑,一只手把着车架子笑道。
朱允熥坐在车辕上,“后面,汪家人追来了,你去料理!”
“吃了豹子胆了他是?”李景隆瞬间大怒,“万岁爷,您什么章程?”
“老爷子是微服,这又是乡梓之地,你自己看着办!”朱允熥说了一声,不再理会。
李景隆跟着大车继续跑了两步,然后停住。
目送大车走远后,直接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对着邓平说,“对面多少人?”
“骑兵二十多,民团壮丁看着上百?”邓平道。
李景隆拉着缰绳的手一顿,“吹哨,摇人!”
邓平马上从怀里掏出铜哨,呼呼的吹起来。不等声音落下,十几骑骁勇之兵从四面八方疾驰过来。
陪着两位皇爷出巡,所选的都是精锐武士,十几骑虽然穿着便装,可便装之下都是上好的锁子甲,马鞍子的褡裢中藏着火铳还有弓弩等兵器。
“亮家伙,走!”李景隆见人来的差不多,大喝一声。
纵马前行没多久,就见前方烟尘滚滚,且有人大喊。
“莫走了百日行凶的贼人?汪老爷有令,抓活的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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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李景隆勒住战马,身后十余骑一字排开挡在路上,轻蔑的看着前方滚滚烟尘。
对方当先是二十骑兵,说是骑兵可在这些精锐的眼中,不过是会骑马的呆子的而已。后面跟着百八十个民兵,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
长木棍子,粪叉子,钉耙子,还有人举着关帝庙里关老爷子手里那种华而不实的关刀。
“呵!”李景隆轻蔑一笑,转头道,“让他们停下!”
“是!”
邓平一摆手,队列之中两骑纵马直接冲出。
人在马背上,手中弓已拉满,径直朝对方冲去。
对方乌合之众见有人冲来下意识的一停,还没等他们看清对方是谁,马背上的侍卫已经两箭射出。
嗖嗖,汪家领头之人就听得耳中传来尖锐的呼啸,紧接着两个黑点飞上天空,然后又从天空的最高处,旋转呼啸着落下来。
领头的正是汪家老爷汪之逊,胯下一匹青马,骑术却并不娴熟。
白胖的身子一看平日就是养尊处优,但此刻保养得当的脸却满是狰狞。爱子被来路不明的外乡人打成重伤,他汪家几十年来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正带人狂追,猛见前方出现十来个骑兵模样的人拦住去路。而且对方骑术精湛,直接拉弓射箭。
“这是.......”
嗡嗡嗡,箭头旋转呼啸,汪之逊诧异的看着头上,那黑点越来越大。
“老爷小心!”旁边马上的家丁有些见识,一个纵身抱着王文逊
噗,长箭插入地下,只留带着羽毛的箭尾迎风摆动。
瞬间,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嘶!”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因为那从天而落的箭,就堪堪擦着汪老爷的战马前额落地,微微往后一点,就能把汪老爷子扎个透心凉。
与此同时,汪家豪奴之中也认出了不远处,骑在马背上的李景隆,“老爷子,就是那狂徒打伤了大少爷!”
“反了反了!”汪之逊气急败坏的起身,一指前方,“给本老爷子拿了!胆敢反抗,格杀勿论!”说着,气急败坏的对身边家丁喊道,“上去,上去,出了事我兜着!”
“你兜不了!”
对方猛的又是数骑冲来,在马上连环开弓,箭如雨下。
汪家这边一百多人,一时间丝毫不敢乱动。对方的箭很有分寸,你站在原地没事,但若朝前跑只怕定然要直接撞在对方的箭头上。
汪之逊大怒,“哪里来的狂徒?可知我汪家......?”
“老爷!”汪文逊身边的得力家丁,是招揽来的军中老兵,平日负责家中男丁的骑术弓马,颇有些见识。
拉着王文逊说惊道,“是官军!”说着,一指地上的箭头,“您看,他们用都是军中的长尾重箭,小人以前在淮西总管府常能见到淮西总管的亲兵演练,用的就是这种箭!”
“啊?”汪文逊瞬间懵了,“打我儿子的,是淮西总管府的人?”说着,咬牙道,“淮西总管府又如何?我要告御状,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谁不知道我汪家和洪武爷的关系?”
就这时,对面的骑兵纵马小跑,拉近距离。
马上的骑士大喊,“对面可是汪家老爷?”
“你们是谁?”汪之逊怒道,“本官是大明明威将军,中都留守佥指挥司事,洪武爷亲点世袭祭祀皇陵署令。”说着,跳脚指着李景隆等人骂道,“尔等何人,光天化日打伤我子,眼中可有王法吗?”
李景隆此时距离对方只有五步距离,闻言更不屑的笑道,“你跟我比官大?”
邓平会意,立刻大喊道,“权知军国事,奉天辅运宣力武臣,左柱石,龙虎上将军,光禄大夫,左军大都督,加太子太傅,世袭罔替曹国公和在此,文官下饺文官下马。尔不过四品之官,还不快快上前拜见!”
“谁?”汪之逊顿时懵了。
“这几把名真几把长,这还没念他其他官职还有家庭出身呢,说起来我也是国公之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邓平心中腹诽一句,继续大声喊道,“大明曹国公在此,还不过来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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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对汪氏老祖的后人是非常不错的,汪氏老母的牌位供奉在了皇陵之中。
汪氏是寡妇,有三个儿子,丈夫姓曹。朱元璋让汪氏的二儿子改姓汪,所以当地有汪曹不分家的说法。
第204章
立身之道“谁?”
汪之逊顿时懵住,张大嘴站在原地愣神。
“老爷!老爷?”身边家丁捅捅他,“对面说是曹国公,咱们还上吗?”
“上?”汪文逊呆呆的说道,“上哪?怎么是曹国公?”
这时,邓平纵马来到王之逊面前,直接一块腰牌扔了过去,“你自己看!”
家丁把腰牌双手捧着,放在汪文逊面前。
几个大字,顿时触入眼帘。
“大明曹国公,李!”
背面是同样是雕龙鎏金几个大字,“御赐金牌!”
汪文逊赶紧下拜,“下官汪文逊参见曹国公。”
此时他脑中完全是一片浆糊,明明追的是打他儿子的凶徒,怎么变成了曹国公?曹国公怎么在这?打了他儿子的是曹国公?
那...他娘的不是白打了?
“还要打吗?还要杀吗?”李景隆纵马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抬起头,“看看本公是不是假冒的?”
“下官不敢!”汪文逊低声道,“卑职不知曹国公大驾....”
“没什么大驾的!”李景隆打断对方,正色道,“王文逊你好大的威风啊,纠结了这么多人,手持兵器,光天化日的要干什么?”说着,厉声喝道,“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卑职......”忽然之间王文逊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猛的抬头梗着脖子说道,“公爷,下官带这么多人是为了追打伤我儿子的凶徒?”说着,看看李景隆继续开口,“公爷,卑职虽然官小,可汪家确实当年太上皇钦赐的祭皇陵署令,世袭的!”
“卑职的儿子不知哪里得罪了公爷,被打得满口牙都掉了!”说着,继续愤愤不平的说道,“他还是个孩子,满口牙都被打掉了,后半辈子怎么活?”
“卑职虽位小权微,可也想问个明白。卑职知道您是皇亲国戚,可汪家乃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的友好乡邻。若是不给个说法,卑职.....”
“怎地?上折子告状?”李景隆冷笑,在马上压低身子,戏谑的笑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你汪文逊仗着祖上有点功德,在中都凤阳现在也是一号人物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公爷,凡事都要讲道理。”汪文逊也豁出去了,开口道,“不能因为您是国公,我儿子就白打了!”
“哎,拎不清啊!”李景隆揉揉额头,苦笑道,“你最好回去问问你儿子,本公为什么揍他!”说着,冷笑道,“本公若是你,这种儿子早死早利索,省得给家里招灾!”
“有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子乃类父。你儿子那副蠢样,跟你也脱不了干系。”说着,李景隆一拽缰绳,“你若是不服,大可告我。但我还是劝你,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做人吧!”
“曹国公,您把话说清楚!”汪文逊也是浑人一个,直接拦住李景隆马头,“若是我儿子得罪了您,您处置一番我二话不说。可下那么重的手,您这几句话恐怕交代不过去。”
说着,大声道,“若是不说清楚,我先去淮西总管中都留守那告状,然后直接进京!”
“呀哈,多少年没碰着你这样的犟种了!”李景隆怒极反笑,看着对方,“既然要你知道,那本公就告诉你,汪文逊你受得住吗?”
说着,不等对方回答,冷笑说道,“你儿子在酒楼之中对别人大言不惭,说若是没有你汪家祖上对太上皇的大恩,就没有太上皇的今日。你说,就凭这话。老子敲掉他满口牙,重吗?”
“不看你汪家老祖宗的份上,若是换了旁人,本公早就一刀下去人头落地。你现在还叽叽歪歪?你当天下是你汪家的吗?”
“你汪家,比朱家还威风啊!”
瞬间,汪文逊呆住。
“这.....怎么可能?”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若李景隆所说的是真的,他汪家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李景隆在马上哼了一声,“可不可能,你回去一问便知。我若是你,现在就回家老老实实的等着中都留守那边问罪吧?还有,看你汪家这么嚣张跋扈,还能调动民兵。哈哈,平日里欺负人的事没少干吧?”
“本公还听说,你汪家挂着别人的田地用以免税谋私,啧啧,太上皇给你家的特权是干这个的?我要是你,现在就回家擦屁股去,省着到时候哭都没地方!”
说着,一拉缰绳,“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