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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4章

    “梅良心!”赵宁儿轻声道。

    “奴婢在!”梅良心赶紧上前。

    “告诉内库房,选三张上好貂皮的料子,给三位大学士。另外,每人赐棉布两匹。”赵宁儿开口道。

    “臣无功不受禄!”高逊志忙道。

    赵宁儿一笑,“高学士你有功劳,太子交给你本宫放心!”说着,转身离去。

    ~~

    张显宗和杨淞就站在文华殿门口,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一幕。

    等高逊志回来,连忙问道,“士敏,你跟皇后说什么了?”

    高逊志呵着冰冷的手,“没什么,就是跟她说以后别来了,他来了殿下反而读不好书!”

    “你......?”另两人直接呆住。

    “你胆子真是大!”杨淞笑笑,摇头道,“其实我也早察觉此事,只是不敢......”

    “别说太子爷了,皇后在那,我教的时候都提心吊胆!”张显宗也笑道。

    “哈,你们两个!”高逊志大笑,“刚才谁跟我说什么国家之福?臣子之幸?”

    “你看,不带你这么编排人的!”杨淞笑骂。

    高逊志暖和下手,笑着进入殿内,太子依旧站在书桌边写字。只是看样子他定然是站累了,身子微往一边倾斜,重心都在一边。

    “殿下累了就歇歇!”高逊志笑道,“若是饿了,可叫人送些点心来!”

    六斤瞅瞅他,然后目光看向窗外顿时一亮。

    “娘娘先走了!”高逊志笑道。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说着,六斤吐下舌头,笑道,“母后怎么先走了?”

    高逊志看向六斤的眼神,满是慈爱。

    在他心中太子虽然年幼,但聪慧异常,乃天人之姿。

    “以后,皇后都不会来了?”高逊志看着六斤笑道,“臣跟皇后说,她在这殿下您不自在。以后读书,若是累了殿下您就说,不用硬挺着,劳逸结合才能读好书。”

    六斤清澈的眼神闪动,“高先生,你真好!”说着,目光忽又看向窗外,带着几分哀怨,“孤想老祖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话音刚落,外边腾腾传来脚步。

    三位学士顿时面色不悦,张显宗已是堵在门口,冲着跑来人的大声道,“王总管,文华殿重地何故如此喧哗?”

    来人正是王八耻,他远远的就笑道,“太上皇和皇上回宫了,传太子殿下过去呢!”

    “老祖回来啦!”六斤一声欢呼,直接甩了手里的笔,笑着跑出去。

    忽然,他又停步,回头看着高逊志,“我老祖回来了,母后不敢责罚我了,哈哈!”

    说着,小跑出去,“王八耻你背着我!”

    “奴婢遵旨!”王八耻矮下身子把六斤背在背上,然后旁边太监举着伞,用毛毯挡着风,簇拥而去。

    ~~

    “还是应天府暖和,凤阳那边虽不下雪,可风刮的厉害!”

    永安宫里,老爷子刚换好衣裳,笑着对朴不成说道,“咱不在宫里这些天,你这老阉狗松快了吧?”

    “瞧您说的!”朴不成笑着给老爷子奉上热茶,“您不在这几天,奴婢就跟丢了魂似的。吃不下睡不着,整日就盼着您早点回来!”

    “呵!”老爷子咧嘴笑道,“你狗日的说好的好听!吃不下睡不着丢了魂?整的跟盼媳妇的爷们似的!”说着,老爷子忽然又是一笑,“哎,咱跟你说个事儿!”

    “您有什么吩咐?”朴不成笑道。

    “你看呀,你跟了咱这些年也没享着福。”老爷子摸着下巴说道,“眼看你也岁数大了,要不咱给你个恩典。让你有个外宅,养个媳妇再过继个儿子?”

    朴不成一愣,然后笑道,“主子,您就别打趣奴婢了。奴婢...奴婢这岁数了要媳妇也用不上啊!”

    “嘶.....你用不用得上,跟你多大岁数没关系。”老爷子大笑,“要是能用,你拼了老命也要用。可你是心有余力不足,抓耳挠腮无计可施.....哈哈,抓心挠肺空流泪呀!”

    就这时,外边传来清脆的童音,“老祖!”

    “哎哟,咱大乖孙来了!”老爷子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走到门口。

    六斤从王八耻背上跳下来,一个蹦高儿。

    “哎哟,咱的大乖孙,让老祖看看瘦没瘦!”老爷子抱着六斤大笑,胡子不住的往六斤小脸上扎。

    一时间,殿内都是祖孙二人欢畅的笑声。

    “老祖,孙儿想您啦!“

    “咱也想六斤,来让老祖看看小牛儿......"

    “哈哈,不行不行!”

    老爷子抱着六斤说笑,忽然脸色一变,摸着六斤的小手说道,“手咋这么凉?”然后,猛的看向殿外,怒道,“就这么背来的?怎么不坐暖轿?冻坏了你们谁担待得起?”

    王八耻瞬间跪下,惶恐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是孙儿不爱坐暖轿,那里边不透气儿!”六斤拽着老爷子的胡子,“孙儿最烦不透气了,胸口闷。”说着,依偎在老爷子怀里大笑,“老祖,您别生气,您一生气就瞪眼!”

    “哈哈!”老爷子大笑,“老祖不生气!”说着,继续抱着六斤笑道,“想老祖了?”

    “想!”

    “哪想?”

    “心里想!”

    “是这儿,还是这儿?”老爷子开始挠着六斤的咯吱窝。

    朴不成看看他们祖孙二人,无声的对王八耻摆手,示意快走。

    ~~

    “回来怎么不提前打招呼?”

    坤宁宫里,赵宁儿正帮着朱允熥换靴子,“呀,皇上您脚都凉透了?”

    “和皇爷爷骑马回来了,吹了风!”朱允熥笑笑,俯首看着身下的妻子,目光满是笑意。

    “万岁爷您是先洗漱,还是先用膳?”赵宁儿抬头,目光如水。

    “朕饿了!”朱允熥捏捏对方的脸,“你好像胖了!”

    “万岁爷净说胡话,才几天没见臣妾就胖了?”说着,赵宁儿站起身,“臣妾叫人给您传膳.....啊!”

    不等她迈步,朱允熥已是从后面一把抱住,把脸埋在了她的后背上。

    赵宁儿感觉一双大手,顺着腰.....

    “万岁爷,您.......”

    “朕上面不饿,饿的是.......”

    总管太监梅良心正带着宫人在殿外忙碌,忽然耳朵一动,赶紧朝着众人无声摆手。顷刻间,殿外空无一人。

    雪,骤然大了。

    紫禁城,也更美了。

    第3章

    帝心翌日清晨,瑞雪方停。

    紫禁城中红白金绿交相辉映,风微轻徐徐清冷。

    朝会刚刚散去,大臣们三三两两走在出宫的夹道之中。

    如今大明国泰民安外无强敌内无党争,再加上新君仁厚,中枢官员们的日子都比以前好过许多。尤其是刚才皇帝在朝议时,给群臣们透露了一个口风,更是让官员们感念圣德。

    “老大人留步!”

    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督察御史兼国子监祭酒老臣凌汉,正在吏部侍郎侯庸的搀扶下缓缓朝外走,身后忽然传来呼唤声。

    凌汉回头一看,确实礼部尚书郑沂走了过来,“许久未见,老大人身子还硬朗?”

    这是典型的文官之间的说话方式,他俩都是阁臣尚书,也就皇帝不在京中这些日子没见,哪里是许久未见?

    “硬不硬的也就那么回事,一时半会死不了!”凌汉爽朗的大笑,“郑尚书唤老夫何事?”

    郑沂看看凌汉身边的侯庸,后者心领神会这是两位尚书之间有话。当下想避让开来,却不想没等他动,就被凌汉暗中捏了一下。是以,侯庸就当没看到郑沂的眼神,干脆站着不动。

    “晚上有事请教老大人!”郑沂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拱手笑道。

    “大伙同殿为臣,何谈请教二字!”凌汉笑笑,转身继续前行,“老夫这人没啥书生脾气,习惯了快人快语,郑大人有事就直说!”

    郑沂笑笑,跟在凌汉的身边,看看身前左右并无其他官员,低声问道,“老大人,皇上在朝会的时候说养廉银是什么意思?”

    凌汉眼皮顿时一沉,“你是真不懂还是来老夫这套话?”

    一句话差点没把郑沂噎死,“自然是不懂.....”说着他笑笑,“是不全懂,养廉银想必是皇上隆恩,要给官员们涨俸禄,但晚辈不懂的是,为何用养廉,且这钱从哪出?”

    “有一种说法,官员们贪污是因为俸禄少,因为生活艰难。当然了,这个说法老夫是不赞同的。扯淡,前朝大元时官员们俸禄高到可以放高利贷,可清廉了吗?”凌汉朗声开口,“本朝吏治之严苛远超各朝,可还是屡禁不绝。皇上仁慈,用养廉银给大伙额外一笔钱,是想着让天下官员们收敛收敛。”

    郑沂似有所悟,“那....敢问老大人,这养廉银是常例,还是?”

    “哎,良玉?那是不是良玉?”凌汉忽然指着前方一人的背影说道,“景中(侯庸字)那是良玉吗?快,追上去,他还欠老夫一张画呢!”

    说罢,两人快步离开。

    老大人凌汉八十多高龄,健步如飞一点看不出老态。

    ~~

    “老大人,走远了!”过了两个夹道,侯庸笑道。

    凌汉回头瞅瞅后边,笑骂道,“想套老夫的话,哼!”

    侯庸沉思片刻,“老大人,这养廉银既然皇上说了,其实也不算什么不可言之事!”

    “你呀,还是年轻!”凌汉教导道,“皇上只是提了个头,还没有定论,你觉得该明目张胆的议论吗?”说着,继续低声道,“老夫看来养廉银该是日后每年官员们的尝例,这笔钱从哪出,如何发放发放多少,想必陛下心中早有定夺。”

    侯庸纳闷道,“那为何不在朝会上......?”

    “你小子脑子这么简单,是怎么升官升上来的?”凌汉白了他一眼,“你看,皇上刚露口风,如郑沂那样的尚书都坐不住了跳出来,下面的人呢?”

    侯庸似乎明白了,“您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凌汉笑道。

    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了,给予恩典不会一下给全,而是慢慢的放长线一点点儿让下面人抓心挠肺的时候再给。

    凌汉看看侯庸,这个他日后的接班人,开口道,“再者,养廉银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下官请劳大人赐教!”

    “洪武爷当政的时候,当官的日子不好过,对吧?”凌汉道。

    侯庸点头,确实如此。

    洪武爷当政最严苛那几年,就是杀太师李善长之后那几年,在京的官员们上早朝的时候都要和家人交代好后事,生怕不小心恼了皇帝,直接被锦衣卫拉走。

    当时哪怕是小小的一桩涉及几百两银钱的贪污案,都要扯出一大串人来,人人自危呀!

    “如今皇上当政,且不说没擅杀大臣,贪腐之事上也没什么大案吧?”凌汉又道,“可你觉得,没发生就代表没有吗?”

    侯庸摇头,正色道,“下官觉得,越是盛世其实越容易滋生贪腐!”

    “皇上说要给养廉银,可相对的你看暴昭那边建了廉政院的新衙。嘿嘿,那人可是铁面无私不好相与之人。按理说他执掌廉政院,此刻应该大杀四方抓奸除贪才是,可你看他有什么动静吗?”凌汉又道,“你想想这其中的干系!”

    侯庸深思,“您的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凌汉低声道,“是皇上的意思,先抓贪然后再给养廉银。”说着,笑笑,“咱们这位万岁爷,看着仁厚其实和太上皇的性子如出一辙。只不过太上皇他老人家刚烈,而皇上.....”说着,再压低声音,“则是师出有名,落实罪名之后再开刀!”

    瞬间,侯庸感觉心中一凉。

    看似波澜不惊甚至一团和气的朝堂背后,原来还有这样的隐忧。

    “皇上登基之后优渥臣子,有的人呢,以为新君仁厚可以欺之以方。哈哈,让他们嘚瑟吧,早晚有他们哭的时候!”凌汉大笑,“双管齐下!”

    侯庸又道,“那这些话......?”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凌汉斜了侯庸一眼,“你是自己人,郑沂是外人,这话老夫能和他说吗?”

    其实这只是一点,这些话和侯庸说到他这是终点。可对郑沂说的话,就是对外的起点。

    忽然,侯庸想到一件事,皇上在出京之前把原山东布政陈迪点为礼部侍郎。是不是寓意着,礼部尚书要换人了?

    再想想皇上最近要召见各省的副布政副总兵,就更耐人寻味。

    皇上登基只需要朝中老臣的支持,以保国政顺利交接。此时皇上大权在握之后,许多人的屁股就要动动了。

    两人走出午门,侯庸搀扶着凌汉上了轿子。

    “快年关了,衙门里的事情,你要多担待。”凌汉撩开轿帘,低声说道,“各省官员的考核评级涉及到日后的升迁,要仔细对待。老夫老眼昏花,这等事还是要你们年轻人出力!”

    “是!”侯庸不多话,鞠躬抱拳行礼。

    “你哪里是老眼昏花,这些得罪人的活儿,你是能推就推呀!”侯庸看着对方轿子走远,心中苦笑。

    眼见凌汉的轿子走远,他刚要寻找自家的轿子,就见曹国公李景隆从午门里出来,追上了宋国公冯胜的马车。

    紧接着,已上去的冯胜又被人搀扶下来,坐着软轿再次进宫。

    第4章

    敲打乐志斋偏厅的窗子微微开了条缝儿,使得外面的冷风进来,和屋里的热气相融,达到一个既不冷也不热的刚刚的温度。

    殿内的花架子上,兰花芍药等相继开放,花香弥漫。

    几个太监围着餐桌,无声的摆放器具。今日所用的器具和往常不同,往常朱允熥用膳甚是随意,无非是寻常官窑瓷器。今日却是鎏金镶玉,金匙银壶象牙筷子。

    朱允熥背着手低头赏花,穿着一身丁香色印暗花图龙常服,这衣裳的颜色有些艳,但他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刚好能压得住这个颜色,也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生机勃发,满是活力。

    “万岁爷,宋国公来了!”李景隆出现在门口笑道。

    朱允熥回身,“快,传他进来。”

    冯胜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迈过门槛。他的年岁其实比老爷子还大两岁,如今白发苍苍,但眼神还是异常矍铄。

    “老臣冯胜,叩见.....”

    “别叩了,朝会上已叩了,私下里咱们君臣就别这么多虚礼!”朱允熥笑道,“快坐快坐!”说着,看看李景隆,“你搞什么?朕不是说了吗,老国公来了直接请进来。外边那么冷,你让他在外边等着干什么?”

    “是臣一时糊涂,请万岁爷治罪!”李景隆忙躬身道。

    同时,心里叫苦,“我的好万岁爷呀,您老什么时候说过冯胜来了直接进?”

    “罚你.....”朱允熥做思索状。

    “皇上,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因为老臣老了就不守规矩!”冯胜起身拱手笑道,“是臣要在外边等的。”

    “嗯!”朱允熥点点头,笑了笑,又对李景隆道,“罚你一会跟老国公喝几杯!”

    冯胜笑道,“万岁爷今日怎么有雅兴,叫老臣来吃酒?”

    “跟皇爷爷回了一次凤阳感触良多啊!”朱允熥在主位坐下笑道,“回去的路,走的是当年皇爷爷从濠州出来自立门户那条路。哎,我大明创业艰难,同时也多亏了你们这些从龙之臣。”说着,朱允熥看看对方,“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英雄总被雨打风吹去,你们这些老臣呀,现在所剩无尽,尤其是开国六公,唯你一人!”

    冯胜马上起身,“老臣不过是微末之功,竟得两代帝王垂青,实在受之有愧!”

    和其他的淮西勋贵不同,冯胜是文武兼备的人才,他出身大户是受过良好教育的。

    “坐坐!”朱允熥笑道,“朕说了,今日没那么多虚礼。”说着,笑笑,“其实说起来呀,你和朕还是亲戚。朕的大舅父,娶的是你的闺女。”

    “老臣不敢!”冯胜笑道。

    “不过听说大舅在世的时候,因为军功和你闹过不愉快!”朱允熥笑道,“常家人都是一根筋,不懂变通。”

    “话怎么突然拐到这陈年旧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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