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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章

    这是反话,他们都是朱允熥的心腹之人,知道皇帝越是看重一个人越喜欢单独和谁说话。大明朝臣子之中,谁要是让皇上单独召见,那就离提拔不远了。

    “得!”何广义苦笑,“头上又要多个爹!”

    辛彦德是监察御史正可以名正言顺的盯着他们,而且那人还是反对用严刑的。

    “文字上的功夫仔细些,该给他的看的给他看,该让他旁听的让他旁听!”李景隆笑道。

    “告辞了!”何广义拱手,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刚出宫门一个锦衣卫番子就牵马过来,上马打马而去。

    李景隆站在原地,无声的重重长叹。

    然后背着手,有几分落寞的缓缓走出宫门。

    “公爷,您这就回去了?”宫门口的侍卫房里,相熟的侍卫热络招呼,且让人牵来战马,“这大冷的天,回家可得好好暖和暖和!”

    李景隆笑着附和,“是呀,这天冷的邪乎!”

    他没有上马,而是牵着缰绳继续步行,看似是回家其实是漫无目的的闲逛。

    此刻他一点都不想回家,就想找个地方好好的出出心里的晦气火气还有怨气。

    “去他妈的听涛书院!”

    打定主意之后翻身上马,然后就在大街上纵马狂奔,丝毫不顾及街上的行人。

    听涛书院在三条街之外,京城里新开的一个优雅去处。

    据说书院的主人是琴棋书画死绝之人,且吟诗作对巾帼不让须眉。

    有钱男人都是傻蛋,最喜欢干捧着女人的事儿,而且越不上手越捧。一来二去这听涛书院就在京城里有了莫大的名声。

    李景隆悄悄的去过一次,花了三十块银子,连手都没摸到,人家就是陪着喝两杯酒唱个曲儿走个过场,留下一身绕梁三日的余香。

    第23章

    火大(2)能这么大的谱,也和那位书院的主人出身有关系。

    书院的主人是一位原获罪的官宦家千金小姐,也是赶上新皇仁厚,没让她因为那贪污的老爹充了教坊司。但为了给发配云南的父兄凑路费打点关系,只能堕入风尘。

    说白了,就是他妈的高级一点的半掩门。

    不过文人雅士...不,男人不就爱这个调调吗?一听说有千金小姐误入红尘,就他妈的心里难过的不行,上赶着大把大把的给银子。然后一边贪恋人家身子,还一边道可惜。

    她都出来卖了,你们这群花钱的还矫情什么?臭毛病!

    她装模作样的扮可怜,都是为了骗你们钱的,你们臭傻逼还上赶着?

    那女的书院主人也是有大病,都他妈下海了,还他妈当自己是千金小姐端着呢?

    李景隆一边纵马,一边心里大骂。

    “今儿老子受了这么多气,别人的毛病治不了,我还治不了你的?非办了你不可!”

    不多时,听涛书院到了。

    院子外头的小厮刚迎上来,李景隆就翻身下马,直接把缰绳甩过去。

    “旁边卖鸡蛋豆饼去,好好给爷伺候着。”李景隆大步流星,看都不看那小厮,“照顾不好爷的爱马,腿给你打断!”

    “哟,贵客.....”书院主人的姨娘,就是老鸨子在门房里看得真切,一边捋着头上的金簪红花,一边娇滴滴的笑,待走到李景隆身前,故作惊讶道,“哟,这不是曹.....您老人家可是稀客,里面请....快,来人上茶.....”

    “喝他妈什么茶?爷来你这喝茶的?爷是家里有茶园子的人,上你这喝哪门子茶?”李景隆一肚子火,直勾勾往里边闯,“别他妈跟我提茶字儿!”

    “哎,公爷您不能硬闯啊,我们小姐还没起呢?”老鸨子何等人,一看李景隆就知来者不善,在旁边拦着。

    “滚一边去!”李景隆一个推搡,老鸨子直接摔倒在地,“爷他妈一品大臣,忙的跟三孙子似的,三五天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一个半掩门的,到是在被窝里享清福,世道反过来了?”

    老鸨子不顾身上的泥土站起来,双手挡在前面,“公爷,我们这可有规矩......”

    李景隆站住,“我今儿,最不想听就是规矩俩字儿......”说着,已经冲到院里正房前,粗暴的扒拉开老鸨子,“滚!”

    扑通,老鸨子直接跌在地上。

    随后,大喊道,“来人,快去喊捕快.....”

    忽然,她说不下去了。

    李景隆双眼喷火的看着她,“想死?”

    旋即,伸手入怀掏出一叠金叶子直接甩过去,“够不够?”

    老鸨子瑟瑟发抖,对面可是曹国公,可不是那些笨蛋书生,人家一句话他们就在京城再无容身之地。

    “够不够!”李景隆拽下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扔过去。

    “够不够?”又是一个碧绿的翡翠扳指扔过去。

    老鸨子傻了。

    李景隆心中之火越来越盛,到达了顶点。

    咣当,一脚踹开门。

    李景隆迈步进去,正看见一楚楚可怜的女子,弱弱的目光含泪看着他,真是谁见都怜。就好像,她是天底下最美又最可怜的女人一般。

    可此刻,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

    李景隆扛起对方,直接扔在床榻上。

    “爷,今儿奴身上不方便!”

    “爷方便!”李景隆解着皮带。

    “不吉利!”那女子低声求饶道,“见红了.....”

    “那就走背道!”李景隆不管不顾。

    “爷....”女子眼泪成河,“那地儿,也见红....”

    “我.....”李景隆看看对方,啪的直接抽了一个耳刮子。

    然后红着眼睛站起身,大步朝外走。

    外边的老鸨子见他走远,赶紧冲进屋直接抱住女子,“小姐,您没事吧?”

    “呜呜,男人都是不好东西!”女子哭道。

    ~~

    “爷,你的马还没喂....”

    李景隆根本不等那小厮说完,牵着马就朝外走。

    刚走出巷子没多久,忽然觉得脚下猛的一滑。

    低头一看,又闻到阵阵恶臭,原来竟然是踩了一泡臭狗屎。

    “我今儿出门就没看黄历!”李景隆气急败坏的大骂,“半辈子的倒霉事,可着这一天全来了!”

    盛恒达钱庄完了,亏他之前还出手救过,还有股份呢,黄了!

    茶园子的事虽然何广义说压着,可日后也是烫手山芋。

    最主要的是,他李景隆这个协办大臣,怕是以后要被万夫所指......

    ~~

    “朕心里有火,说的话重了些!”

    乾清宫暖阁里,朱允熥斜靠在罗汉床上,地上坐着监察御史辛彦德。

    殿内只有他们君臣二人,朱允熥小口的吃着蜜桔,且示意太监也给对方送一盘过去。

    随后继续开口道,“也不能怪朕心里有火,谁见了这么的的案子都要七窍生烟。”说着,叹口气,“朕这皇帝难呀,你们当臣子的心里有火还有个发泄的去处,朕呢?朕的火只能忍着忍着在心里压着!”

    辛彦德对太监送来的蜜桔看也不看,昂着脖子硬邦邦的说道,“自古以来,为君者就是如此。”说着,看看朱允熥,“皇上既一人治天下,就要容天下之邪火。”说到此处,又冷哼一声,“隋炀帝痛快,压不住火,亡国了!”

    “你!”朱允熥气得一哆嗦,手里的蜜饯都掉腿上了,坐起身,“你有种再说一遍?”

    “皇上要直言治臣之罪吗?”辛彦德毫不示弱。

    “你.....”朱允熥气结,他是看在对方敢于直言的份上,留对方说话。朝中需要这样的大臣,国家需要这样敢于直言的士大夫。

    可现在看来,他可不只是敢直言,而是什么话都敢说。

    “朕看过你的履历,是朕把你从广西按察使上调到京城!”朱允熥忍着怒气说道,“京城为官和地方不同,你要多学学为官之道!”

    “臣从金榜题名为大明之臣那天起,就不想学什么为官之道。多少大臣,正是因为为官之道变成官虫。天下吏治,坏也就坏在了为官之道上!”辛彦德梗脖子说道,“臣为御史,就该拼死谏言!国家取的,就是臣这张嘴!”

    他这话,让朱允熥心中那点怒火顿时烟消云散。

    国有铮臣不亡其国,这样的人不讨喜,可是必须有,且必须要重用。

    朱允熥沉默一会,柔声道,“你在广西任上做的不错,广西官场倒是甚为清廉!”

    “皇上,本来广西那边也没多少官员!”

    朱允熥本想给对方个台阶,谁知对方却不是顺毛驴,“去的不是戴罪的罪官,要么就是不会做人被排挤过去的古板之人。再加上地方穷,汉蛮杂居没油水,可不就清廉么!”

    “你呀!”朱允熥都气笑了,“朕说一句,你顶十句!”

    辛彦德低头,沉默半晌,起身俯首道,“皇上,臣还是以为骤然行诏狱有违治国之道!”

    “你,一点都没体谅朕的难处!”朱允熥斜靠着,手攥成拳头,敲打着额头,“朕也不想杀人,可不是朕不杀他们不收敛。”说着,苦笑,“当初皇爷爷说过一句话,今儿朕也想说,怎么就杀不绝?”

    说着,坐起身道,“太上皇当政时,磨刀霍霍稍有犯法就绝不姑息。一人犯罪全家遭殃。洪武年吏部的空印案,杀了多少人,你不是不知道吧?还有户部的郭桓案,你也清楚吧?”

    辛彦德犹豫片刻,“臣略有耳闻,大概七八万人......”

    “郭桓案和本案有些相似之处,都是在官仓上动手脚,牵扯十二个不布政司,户工刑兵四部。现在的案子是藩王商号官员联合起来,卖给国家的粮食以次充好,以少充多,你说该不该杀?”

    朱允熥开口道,“朕再说不好听的,杀了七八万人,这才过去多少年呀!又不长记性了?洪武二十六年朕为皇太孙之后,杀官开始少了,可这才几年就忘了当初的人头滚滚?”

    “朕杀的不是人,而是这股歪风邪气,你以为朕是那种几天不杀人就浑身痒痒的暴君?”

    第24章

    君恩(1)“你当杀人两个字,在朕心里就是轻飘飘的?”

    乾清宫暖阁中,君臣二人的谈话还在持续。

    “这是没法子的法子,杀人暂时能让吏治清明几年,不杀人那就要愈演愈烈。真到了那个时候,杀的更多?况且一旦天下官员皆贪腐,可不是靠杀人就能改变的!现在少杀人,好过将来多杀人!”

    辛彦德默默听着朱允熥的话,而后开口道,“臣是怕皇上杀顺手了,日后但凡心里不痛快,就要找罪名杀人!”

    “你....”朱允熥哭笑不得,“怪不得你两榜进士,在京城拢共呆了不到两年,就被发往广西当按察使去了,你这张臭嘴是能把人挤兑死?”

    “什么叫朕心里不痛快?什么叫朕找罪名杀人?杀人的事还能杀顺手?朕若真是那样的皇帝,就凭你这句话,出了门锦衣卫就以大不敬直接把你下狱!”

    “臣是圣人门徒,不会说假话更不会说好话!”辛彦德依旧硬邦邦的说道,“杀人就是不妥,尤其是兴诏狱。皇上可曾想过,您是天子,您想杀人那如锦衣卫鹰犬等,必然要讨您欢心层层加码,如此一来所杀之人就一定是该死之人吗?需提防过犹不及本末倒置!”

    “凡天子者不能好杀,也不能滥杀。以杀止贪,只能是暂时,不能根治。皇上想要天下臣子们爱戴忠心于您,还是怕您?”

    “朕只要他们恪守自己的操守!”朱允熥瞥他一眼,开口道,“官员们的操守靠不住,朕杀人就成了昏君暴君?这就是你读的圣人学问?官员被杀凄凄切切,可那些被贪官污吏们害得家破人亡那个的百姓,非性命耶?”

    “皇上说的是歪理.....”辛颜德急促的说道,“臣不是这个意思!圣人云....”

    “你别一口一个圣人!”朱允熥开口道,“圣人?哼,既然说到这,朕顺便问你一句,圣人的学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别跟朕说什么修家治国平天下。朕告诉你,圣人的学问是管人的。”

    “是约束人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把天下人分等儿了。你还别不服气,你自己琢磨是不是这么回事?”

    说着,朱允熥又道,“你说朕说的是歪理,朕说你说的也是歪理。朕明白你的意思,杀人要慎不可滥。可是这等的大案,这等窝案,如何慎?”

    “哦,一个个去查,一个个去问,听他们狡辩听他们强词夺理。那这朝廷还用干别的吗?整日围着他们转吧。估计等朕驾崩了也查不清楚,你虽是愣头青,可官场上的事儿,你也不是半点不懂吧?”

    “再说凭什么他们贪腐的时候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干,朕杀他们却要三思而后行?”

    辛彦德沉思片刻,“可凡事都是因.....”

    “是,有人跟朕说过!”朱允熥喝口茶润润嗓子,“有人跟朕说,之所以贪腐屡杀不绝,根子是在官员的俸禄太少了。官们那点俸禄除了养家糊口还有人情往来,还要雇师爷差官轿夫.....”

    “哼!”说到此处,朱允熥冷笑道,“这更是歪理,大明朝有功名的人免田税,哪个当官的身上不挂着百八十亩田地用来套钱用?”

    “这朕也就认了,不但认了还设置了养廉银子,要给官员们额外发补贴,变相的提高俸禄。”

    “您不是还没发呢吗?”辛彦德说道。

    “你......”一口气直接堵在朱允熥的胸口,气的直瞪眼。

    “再说,在臣看来您要发往养廉银子,就一定会取消读书人的免税权!”辛彦德又道,“如今铁布政在Z地推行的官绅一体纳粮是白脸,您的养廉银子是红脸儿....”

    谁他他妈说他傻?这愣头青比谁都聪明?满朝文武都没猜出来的事,他居然早就心知肚明了!他不但知道,而且还猜到朱允熥的下一步动作。

    “这愣头青是个人才!要好好给他琢磨个可以发挥特长的地方?当御史是不是屈才了?嗯,他当御史我的耳根子也别想清净了!”

    朱允熥心中一惊,面不改色,“你听谁说的胡言乱语?”

    “皇上做都做了,还不认?”辛彦德反问,随即沉默片刻,“其实皇上此举臣是举双手赞同,免税之时利大于弊,而且日后必是大明顽疾之害。”

    听到这话,朱允熥点点头,说这么半天他总算说了几句人话。

    “就像皇上所说,贪腐的事是怎么都止不住的!”辛彦德继续开口道,“其实出了贪腐的案子不怕,若是大明朝一例贪腐的都没有,那才坏了,那就表示着天下皆贪。”

    “但现在没到那个地步,就好比这次的案子,其实始作俑者是谁?”

    朱允熥下意识的道,“谁?”

    “自然是周王!”辛彦德开口道,“周藩贪婪勾结商号,商号勾连官员,才酿出如此骇人听闻,数年未有之大案。细细想想,这其中未必没有盛恒达打着周藩的名号,对官员们威逼利诱的原因!”

    “官大一级压死人,下层官吏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

    “你说的有理!”朱允熥道,“可一句身不由己,不足以开脱!”说着,冷笑道,“贪腐的事在朕这没有开脱!”

    辛彦德闻言,低声道,“皇上要杀人,也只杀下面人,始作俑者周王不知.......?”

    这愣头青怎么半点油盐都不进呢?

    朱允熥直接被挤兑怒了,“哦,朕那圣旨你是没听到吗?难道周王朕没处理吗?你是朕处理得轻了是吧?”说着,火冒三丈,“那你去凤阳,给周王赐三尺白绫!”

    辛彦德还没楞到家,坐那没动。

    但他也不说话,面无表情。

    “行了,你下去吧!”朱允熥跟他说了半天,越说越累,斜靠在罗汉床上,无力的说道。

    “皇上还要保重龙体!”辛彦德起身。

    “呵!”朱允熥哭笑不得,“你少气朕几次,朕自然身子无恙,你若是多气朕几次,嗨....”

    “忠言逆耳。”辛彦德说着,慢慢躬身退了出去。

    转身之际,他听到暖阁之中传来朱允熥的叹息,“怎么就杀不绝?”

    雪后的风有些大,吹得辛彦德的官袍裙摆飞扬。

    红色的官袍下,露出里面青色的内衬,膝盖上好大一块补丁。

    前面有一处地面有带水的积雪,他走路时特意绕开,不忍刚买的官靴被弄脏弄湿。

    他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出身,日子过得清苦,调任京师以来还是租房子住。而且,还是跟别人合租一个院子,洗洗涮涮缝缝补补都是自己,身边连个书童都没有。

    这些年在广西按察使任上,不是真的半点油水都没有。

    记得他刚到任的第二天,一小匣子共一百五十两,饺子那么大的银元宝就放在他的桌上。

    “不是别人送礼,而是同僚们给你凑的安家钱!等安置好了,别忘了知会一声,摆几桌酒席,同僚们去给你燎锅底!”

    给钱的那人,是他的顶头上司广西左布政。

    结果他分文未收,闹得人家灰头土脸。

    “做官,有上限也有下限!”他仍记得当年在州学读书时,先生说教的话,“我等日后为官,当谨记上下之限,不然身败名裂是终有之事,亦亏待君王苍生!”

    “哎,这天下没有下限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辛彦德心中暗道一句,刚要继续前行,身后却传来声音,“辛御史稍等!”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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