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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4章

    “如今我大明是太平盛世,这粮长制的危害还不显!”谢晋道,“世无恒久之盛世,将来国家有变,追悔莫及,改无可改呀!”

    这番话,真是说进了朱允熥的心里。

    历史上的大明朝这么亡的?就是这么亡的!

    税只落在百姓身上.....皇帝不是不知道,可是没有官绅他就收不上来税。

    官绅呢,自然是希望国家越乱越好,越乱他们越能帮着皇帝收税,然后落在他们口袋里的就越多.....

    到最后,百姓实在拿不出来了,只能操刀子反他娘的!

    最终呢,明朝亡了。而那些官绅,要么是水太凉跪在南京城外迎接清军,要么是蜂拥的投诚效力剃发易服。

    解晋继续道,“新政所提出的官绅一体纳粮,正是为了解决士绅担任粮长制这个弊端!”

    “我大明的基础,不在这方寸之间的乾清宫,也不是巍峨的紫禁城......”

    “而是无数穷乡僻壤,无数的田陌之间.........贪腐舞弊等案,任何时代都避免不了。”

    “但是,不让官员和士绅在百姓的肚皮上贪腐,却还是能做到的!”

    “官仓也好,征粮也好,都关乎百姓的肚皮,但也关乎我大明朝的国库!”

    “诸位!”解晋环视一周,“虽说我大明如今在商税上收获颇丰,可有句话别忘了,家有余粮心不慌!”

    “百姓的肚皮问题不解决,盛世........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说得好!”朱允熥赞道,“解爱卿所言,振聋发聩!”说着,起身踱步,“哎,那些跪在午门外跟朕哭诉的人,真应该好好认真看看你这篇言论!”

    被皇帝当众夸奖一番,解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

    但只有他知道,低头的时候他看了李景隆一眼。

    而后者,则也是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事到如今,朕希望诸位爱卿跟朕,协同一心,共同铲除这些,我大明朝的跗骨之蛆!”

    第165章

    世情(1)“瞧瞧,又要出红差了!”

    茶馆里,富商六爷眉开眼笑的抖落着当天的应天时报头版。

    笑着对周围乌央乌央的闲人们说道,“我地妈,剥皮点天灯!”六爷嘴里在惊叹,可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这些婢养的官儿,该杀!把扬州官仓都卖空了,还官绅勾结从老百姓身上榨油水!”

    说着,放下手中的报纸,美滋滋的喝口浓茶,“万岁爷下旨,涉案的官员地方士绅全部押解进京,明正典刑。”

    “到时候在京六品以上的官儿,还有国子监那些秀才书生,都必须到现场亲眼去看!”

    “呼!”周围人都倒吸冷气,听着就心里发渗。

    “嘶嘶......”六爷却越说越觉得心里美,“各位,这可不是斩首啊!斩首是一刀下去身首异处,剥皮点天灯老凌迟,那是一刀接着一刀...........”

    说到此处,又开始卖弄道,“六爷我年轻的时候,正赶上咱们大明朝户部的空印案....那杀的人多了去了,一天三四百,杀了一个多月......”

    “我亲眼见着了,那些贪官让刽子手绑在柱子上,从脑袋后面用小刀切开,然后一点点往下揭人皮,就跟揭窗户纸似的.......”

    “还有那凌迟,用渔网给人绑死了,肉都凸出来。刽子手拿着小刀,一片一片跟吃烤羊腿那么剌..........”

    “嘶.......”周围满是倒吸冷气的惶恐之声。

    “剌完了呢,还不能让人死,必须剌够三千六百刀,中途这人要是断气了,刽子手就要人头落地......”

    忽然,边上有个小伙计纳闷的问道,“关刽子手什么事呀?”

    “手艺不精呀!”六爷道,“把人犯弄死了!”

    小伙计更是不解,“人犯本来就该死......”

    “该死也要分怎么死!”六爷正色道,“这种在百姓身上捞民脂民膏狗官,他捞的时候有多高兴,死之前就应该有多痛苦.......”说着,嘴角带着一丝狰狞,“死呢,是个过程。一定要他在最后的这个过程中充满痛苦和悔恨,让他明白他之所以遭这种惨绝人寰的罪,不赖别人,全是他咎由自取!”

    “这.......才是处以极刑的目的!”

    话落地,周围满是沉思之色。

    “可是.....”边上,人群的外围,一个坐在茶馆中就着蚕豆喝着廉价黄酒的老童声开口道,“可是也太狠了!犯法了,杀就是,何苦这么折磨人呢....有伤仁和.....”

    “仁和?”六爷顿时跟被踩了耗子尾巴似的,差点跳起来,“哦,对这些狗官处以极刑就不仁和了?你想过那些让这些狗官害的家破人亡的百姓没有?”

    说着,讥讽的看着老童生,“你种过地吗?你知道粮食怎么来的吗?你知道什么是粮食吗?”

    老童声被怼的面红耳赤,小声道,“怎么不知道....”

    “你既然知道,就该知道粮食是老百姓的命!”六爷大声道,“一家四五口人几亩薄田,一年才能收多少粮食呀?我告诉你,我在乡下待过。”

    “缴了皇粮之后,一天两顿一稀一干就他妈烧高香了!这些狗官,官绅们不纳粮也就罢了,还要以次充好多卖多称,把这些差额算在百姓头上,还要征粮的时候层层加码......”

    “从老百姓口里夺食,就是要老百姓的命!他们捞的越多,老百姓吃的越少。”

    “吃不上饭咋办?”六爷又大声道,“你他妈见过生下闺女溺死的吗?见过卖儿卖女把老婆都典当的吗?见过一家老小被逼得没办法,全家上吊的吗?见过好好一家人,被逼的出来逃荒要饭吗?”

    六爷越说声音越大,“这京城是天子脚下,咱们京城人没遭过罪。日子再苦都有大米白面可以吃,哪怕穷掉底儿了,也有杂粮馍馍。”

    “可你知道乡下百姓日子怎么过的吗?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带着血汗的粮食自己都舍不得吃一粒,就缴了粮啦!”

    “再让这些狗官们盘剥,还剩下啥?我告诉你,我在乡下呆过。咱们京城里头喂牲口的麸子,在乡下那是老百姓掺在粮食里的粮.....”

    “哦,对狗官残忍了?百姓挨饿就他妈不残忍?他是捞够了,欺负百姓欺负够本了,荣华富贵享受够了,事发之后当头一刀...”

    “他连疼都没有感受到就没命了!可谁知道,老百姓挨饿的时候,比死还难受.........”

    老童声皱眉反驳道,“您说的这些以前有,那都是年景不好的时候。现在大明盛世,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即便是乡下的百姓,大多数人也能吃饱穿暖......”

    “我啐你一脸!”六爷骂道,“真年景好,就不会有官绅勾结欺压百姓,把百姓的粮食装在自己的口袋里!”

    “个例个例.....”老童声摇头晃脑,“您呀,太以偏概全了!”

    “六爷六爷,您喝口茶润润,消消气!”小伙计会来事,见状赶紧挡在两人中间,又给六爷倒上新茶,“皇上杀贪官,跟咱们也不相干,您值当动这么大的肝火吗?”

    “怎么不相干!”六爷横他一眼,“起码让咱们这些老百姓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您是真性情!”边上有人赞道。

    六爷端着茶碗,“爷活的就是这份心气儿!看不惯我就说,让我烦我就骂....”说着,瞥了一眼端着身份,在一边小口喝黄酒的老童生,“不像有的人,啥也不是还整天装他妈大尾巴狼!”

    咳嗯.....

    老童生一口黄酒呛在嗓子眼里,本想喷可是因为舍不得又硬生生的咽下去。

    “诸位,别看这应天时报上说的是扬州的事,可有句话就天下乌鸦一般黑!”六爷又对周围人说道,“这官仓呀,肥得流油。你们想啊,连耗子都知道那儿吃的多,何况人呢?”

    “远的不说,咱们就说水门关外的京师大仓,你们信不信,一样有人中饱私囊........”

    “不能吧,这天子脚下........”有人道。

    “天子?”六爷撇嘴,“皇上就是紫禁城里的佛,供着给人看的!出了紫禁城,就让人糊弄得两眼一抹黑!”

    “你们还别不信!”六爷又道,“有那么一人,我也不说是谁了!在京师大仓当着个管库房的小吏.....”说着,捏着指甲盖又道,“就是那么一个芝麻大的小吏,连官儿都不是。”

    “哎,人家就在北文庙大街后身,置办了两处二进的宅子.....知道那边宅子什么价吗?二进的院子,一套起码三百银元,还不算里面的家具.......”

    “他一个小吏一年的俸禄才多少?不比茶馆小伙计多哪去....”

    小伙计笑道,“六爷,我可没钱拿!”

    “那他妈让你白干活了,给不给你吃,给不给你住?”六爷翻个白眼,“这叫大树底下好乘凉,那小吏守着京师大仓,一年光是粮车进出给他的茶水钱,都比我辛苦做一年买卖多!”

    “更别说什么陈粮啦!快坏了的油啦?长了毛豆饼........”

    “咱就说这长毛的豆饼,在官府的账册上都是损耗,扔的东西!可真扔了吗?”

    “账面是扔了,他们私下里瓜分出来,卖给喂大牲口的,就是好大一笔进项.......”

    “呜........”周围的人竖着耳朵惊呼,跟听故事似的,眼睛瞪老大。

    “还有装粮食的麻包!”六爷又道,“麻包可不便宜吧?寻常百姓人家一个麻包能用到死对不对?可是在官账上,那就是一次性的!”

    “进了粮库,出了粮食,空麻包堆积如山,怎么办?甩卖给卖麻包的,不是钱吗?”

    “那.......”小伙计忽然插嘴问道,“那以后装粮食要用麻包怎么办?”

    第166章

    世情(2)“再买呀!”

    六爷跟看白痴似的看着小伙计,“这就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的一来,大货发财!”

    “那.....”小伙计忽然又道,“会不会那收了旧麻包的人,转头把这麻包再卖给粮库?”

    “哎!你他娘的终于聪明一回.....”六爷点点头,“还真让你说对了,他收麻包零着卖,猴年马月能卖完......卖给粮库一笔买卖就是成千上万个.....”

    小伙计想想,“哎呀,那.....也是旧的当新的卖?那不是把官仓的大人们给骗了?”

    “我他妈刚说你聪明了!你呀,一辈子端茶倒水吧!”六爷笑骂道,“你以为那些官仓的人不知道里面的猫腻?我告诉你们,他们卖麻包挣一笔,然后卖麻包还能再挣一笔....”

    “卖了能收钱,买还能收钱?”小伙计是真懵了。

    “你刚才都说了,麻包是旧的,能当新的价吗?”六爷笑道,“可是这玩意新旧谁知道?谁关心?只要能装粮食不就行了!可是报账呢,自然当新的报呗!”

    “我地妈,还有这么多说道.....”

    “那边客人茶都空了,也不见你伺候,想不想干了!”

    忽然,茶馆掌柜的走来,先是对小伙计劈头盖脸一顿呲哒,然后笑着对六爷说道,“六爷,我记着您说过,以后不看报了呀?”

    六爷横他一眼,“我他妈自己打自己的脸行不行?”说着,往后一靠,“这么着,又来跟我磨叽莫谈国事?”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呀......”

    “应天时报上都报了!”不等掌柜的说完,六爷开口道,“那就是全天下人都可以说!怎地,你要觉得不爱听,那我明儿换个地方.....”

    “可别,您老走了,我在这饭碗子不就砸了吗?”

    掌柜的哪舍得这位大主顾走呀,他不但天天在这喝茶,连带着商铺子里伙计的一天饭菜,都是茶馆给预备的,一个月下来那可是不少钱呢!

    “我是觉得呀,这报纸还是少看!”掌柜的笑道,“您看看,没这报纸吧!天下太平,和风细雨......有了这报纸吧,天天都有糟心事!”

    “虽说和咱们不搭嘎,可是看了之后心里别扭呀!不瞒您说,今儿这报纸我没看,我光是听您说,心里就堵得不行!”

    说着,掌柜的叹口气,“早些年,年年都有百姓进京逃荒的,为了一口饭,那......简直人都不是人了!”

    “确实,堵心!”六爷说道,“堵得心跟石头似的,喘不过气来!”

    “所以说,既然堵心,咱们就别看了。都小老百姓,说了骂了又能如何?”掌柜的笑道。

    “不说不骂,那不一直堵着?”

    “那您就别看了呗!”

    “不看我心里更堵!”

    “那您挑着不堵心的看呗!”

    “不堵心的看着有啥意思?”

    “嘶......”掌柜的心里运气,暗道,“狗日的.......他娘的他真是王母娘娘来月事儿,神经病!”

    就这时,熙攘的街面陡然嘈杂起来。

    烟尘滚滚之中,一队差官人仰马翻的冲了过来,手里都带着枷锁家伙,直奔茶馆这边而来。

    “官差抓人,闲人闪开!””

    “我......来抓我的?”六爷滋溜一下窜起来,躲在门后,“我他妈也没说什么呀?”

    掌柜的也吓得不行,两腿都在打哆嗦。

    眼看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差就要冲了过来,却不想直接在茶馆面前走过,冲进斜对面的酒楼之中。

    刹那间,酒楼里一顿鸡飞狗跳。

    六爷从门口出来,伸长脖子朝那边看,只见酒楼的二楼窗户上,几个男子刷刷的往下跳。

    刚落地,还没起身就让楼下的官差给五花大绑。

    “这场面?”六爷惊呼,“抓江洋大盗?”说着,眼睛亮晶晶的,“别是又出了刺客吧?”

    “六爷您是我亲爹行了吧?您可别再乱说话了!”掌柜的剁椒,下一秒就却突然回身,“快关门,关门!”

    小伙计还在发楞,却见一个人影嗖的冲了进来躲在柱子后头。

    定睛一看,正是官差冲进去那家酒楼的掌柜。

    平日里,酒楼掌柜的顶看不起茶馆茶馆的。可现在却拱手恳求,“掌柜的,我躲一会,躲一会啊!”

    “不......”

    “怎么回事?”六爷跟酒楼掌柜的也是熟人,直接拉着对方坐下,“这抓谁呀?你小舅子不是在应天府衙门当班头吗?你怕啥?”

    “不是应天府的差官,是廉政院的差官!”酒楼掌柜的一脑门子汗,“说是差官,好些人都是锦衣卫!进了我酒楼话也不说,冲上去就抓人!六爷您是没见着,带着刀呢........”说着,双手一比量,“这么老长!”

    “抓的谁?”六爷问道,“你认识不?”

    “官仓那边的刘二爷,徐三爷.....”酒楼掌柜的低声道,“今儿晌午刘二爷请客,这不前些日子他外宅刚给他生了个儿子吗?”

    “哎呦,来的客平日都是体面人物,可现在跟抓猪似的。”酒楼掌柜的心有余悸,“有个还是兵马司的把总,刚要自报家门,让人一刀.....”

    “嘶.....”六爷惊呼,“出人命了?”

    “那倒没有,那把总平日在街上也是横着走的,让人一刀,带着刀鞘哈,直接劈在脑门上,当场就昏过去了!”酒楼掌柜的看着自家乱成一团的买卖,痛心疾首道,“我这买卖,这回可是元气大伤了呀!”

    “嗬!”六爷眼珠乱转,琢磨道,“应天时报刚报了扬州官仓的案子,咱们京城就开始抓官仓里的人.......还是廉政元暴铁头的人........想来最近消停不了啦!”

    说着,幸灾乐祸的笑道,“看样子,又有人要掉脑袋啦,哈哈!”

    随机,他猛的拉着酒楼掌柜的袖子,低声道,“对了,有件事正要拜托你!”

    “您说!”那边的抓捕进入尾声,官差们一个个的往出拽人,送入囚车。

    “马上要出红差了,凌迟的那天,让你小舅子给我在刑场前边留个好位置!”六爷道。

    “您要去看?您可真有闲心!”酒楼掌柜的见官差之是抓客人,没有喊着抓他,心里安定不少。

    “什么叫闲心!”六爷不高兴道,“你就说帮不帮吧?”

    “这事难,应天府那边每天都有人说项!”酒楼掌柜的低声道,“现在离刑场最近的地方,暗地里都明码标价呢!”说着,又道,“衙役们指着这个...你懂的!”

    “不就是钱吗?多少?”六爷不在乎。

    “嗯.....刑场右边仓库的二楼,能看着刑场全景的地方,好像是三十块银元一个位置......”

    “行,说妥了啊.....下半晌我让人给你送钱去!”

    “好说好说!”酒楼掌柜的见差官们走了,站起身道,“我先回去看看,一会就打发人去我小舅子那,让他给你留位置!”

    “得嘞!”

    ~~

    酒楼掌柜的走了,茶馆小伙计凑到六爷身边。

    “六爷,您不是最厌恶贪官吗?那怎么刚才还要掏钱走关系办事呢?”别人没听见,小伙计刚才却听了个满耳。

    六爷叹口气,“这世道就是这样呀!是恨贪官,可是不花钱还就办不了事呀!”

    “万事,都讲门路讲关系讲人情.......其实呀,都他妈是讲钱!”

    “那......”小伙计若有所思,“那越是这样,没钱的不就越是办不了事?”

    闻言,六爷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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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7章

    坏招(1)“以前,我顶不服气一句话,一个人的出身决定了他将来会有怎样的见识和未来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这里的出身,未必就是指家境,更多的是指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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