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邓平在朱允熥身后说了一声,迈步上前,把着李景隆的胳膊,“是断了还是脱臼了?”“断了....”李景隆脸色煞白。
“这疼吗?”
“嘶......”
邓平摸着李景隆的手臂,转头对朱允熥道,“皇上,曹国公的胳膊不是断了,臣看来八成是骨裂得养个大半年!”
朱允熥心中微松,“你都多大的人了,这么不小心!”说着,摆手道,“赶紧去太医院看看!”
“臣...陪着皇上!”
“不差这一会了!”朱允熥摆手,带着人继续前行。
李景隆站在原地,胳膊的疼痛让他面容都扭曲了。
“我他妈怎么这么倒霉?”
李景隆恨恨的看着让他摔倒的台阶,心中骂道,“没冰没雪的,怎么就这么滑...”
突然,一阵风呜呜的吹过。
李景隆陡然打了个哆嗦,抬起头,惊恐的看着神殿,然后又看看台阶,再看看自己的胳膊。
接着噗通一声跪下,咣咣磕了几个响头。
“老爷子....莫怪!老爷子莫怪!”
~~
朱允熥还没走远,不经意的回头就见李景隆撅着屁股跪在地上。
“他那干什么呢?”朱允熥疑惑的问道。
朴不成马上低声道,“看着公爷是对着太祖高皇帝的神殿磕头呢!”
“嗨!”朱允熥摇头,叹道,“他这人呀,心还是好的!”又道,“满朝文武,他这么暖心的人,不多了!”
说着,朱允熥忽然停步。
转头对朴无用说道,“那边是老太妃住的地方?”
“是!”
“朕过去看看!”
~~
咚咚咚.....
还没走近那处偏殿,朱允熥就听到里面传出木鱼敲打的声音。
郭惠妃自从带着孙子住在这开始,就信了佛。不但她信,连带着他的孙儿,也小小年纪就学着抄写佛经诵读经书。
就在这木鱼声中,朱允熥走进庭院。
木鱼的声音一停,一张苍老至极的脸在窗户上露了出来。
“熥哥儿....皇上来了!”郭惠妃的眼中,满是浓浓的欣喜。
“过年了!”朱允熥笑道,“朕来看看您,看您这还有什么缺的没有?”
“皇上自己一个人来的?”郭惠妃捋下头发,从里面出来,“太子呢?”
朱允熥一顿,“下次,下次朕带他过来!”
“外边冷,皇上快进屋!可曾用了膳?”郭惠妃忽然之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我这就让人给您包水饺,我记得您和老爷子一样,都喜欢吃羊肉馅的...哎呀,我这没羊肉呀!”
说着,又有些慌乱的开始寻找起来,“茶呢!来人,快上茶!”
见她如此,朱允熥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毕竟,这是一手把他养大的人!
“大冷的天,你就穿这么少?”郭惠妃的目光落在朱允熥身上,“也不穿件大毛的衣裳?伤风了可怎么了得?”说着,开始絮叨,“本想着今年给你做一件衣裳,可是我这眼睛呀,越发的不好使了.....”
“娘娘!”朱允熥忽然拉起郭惠妃的手,“跟我回家吧!”
“嗯!”郭惠妃一愣。
“回紫禁城住吧,过年了,咱们一家团圆,孩子们也都想你!”朱允熥看着郭惠妃的眼睛。
后者眼神闪动,满是欣慰。
但期间,也掺杂着隐忧。
“您放心!”朱允熥看了一眼后室,想必那就是郭惠妃孙儿们住的地方,“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您知道我的!过了年,他们愿意上学就去宗学读书,不愿意就养着.....反正他们一定都平平安安的!”
骤然,郭惠妃落泪。
颤抖道,“皇上!”
第219章
一年之末(1)一笼只小兔儿,有些惊恐的瞪着大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女孩总是对可爱和漂亮的事物,无法免疫。
小福儿蹲在笼子前头,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里面那缩成一团的毛绒绒。
“公主,您小心点!”旁边的太监王不振,揪着心笑声说道。
小福儿没应他,而是拿着刚才暖棚里摘出来的芹菜,继续逗弄,嘴里说道,“小兔子乖乖,过来呀!过来俺这呀!”
兔儿似乎感受到她的好意,渐渐的放松戒备,耷拉着耳朵蹦跶着凑了过来,鼻翼一张一合,开始触碰小福儿的手指。
“呵呵!”
小福儿觉得痒痒的,口中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但突然,一只猫爪子不知从哪冒出来,对着兔儿的脑袋啪的一下。
受惊的兔子嗖的一下跑到笼子的角落,惊恐的看着对它呲牙哈气的橘猫。
“你一边去!”小福儿拎着橘猫的脖子,直接甩开。
又伸手对那兔儿说道,“来,别害怕!”
但是下一秒,又一只手直接从笼子上边伸了进去,嗖的一下把兔子拎了出去。
“太子爷......”
王不振的惊呼之中,六斤拎着两腿乱蹬的兔子,撇嘴问道,“哪来的?”
“放下放下!”小福儿气得直跺脚。
王不振赶紧低声道,“承恩侯府送来的年礼,国舅爷说这几只小兔儿给宫里各位小主玩!”
“你快放下!”见那小兔儿被六斤拎在手里,跟风车似的转悠,小福儿急得不行。
六斤拎着兔子后退两步,仰脸道,“不放,我就不放,我要拿它训狗....”说着,咧嘴笑道,“狗追兔子可好玩啦!”
“你.....”小福气心中气苦,猛的跺脚眼泪就要下来了。
“给你给你给你给你.....”
见她要哭,六斤赶紧把兔子扔回笼子里,“我逗你玩呢,瞧你还当真了!”
是不是故意逗着玩,只有他心里清楚。
但若是小福儿真的让他给气哭了,大过年的他肯定也没好果子吃。
“哎!还是你好!”
六斤说着,蹲下身子拍拍手,“过来!”
那肥胖的橘猫懒洋洋的摇着尾巴,一步步的凑过来,用脑瓜顶蹭着六斤的小腿。
这猫,就是当初养在永安宫,总是蹲在老爷子躺椅下的那只....
忽然,正跟六斤亲昵的橘猫,猛的扭头,像是在看着什么。
而后嘴里轻轻的瞄了一声,接着蹭的一下窜了出去。
“哎!”
六斤喊了一声,扭头看去,然后整个人也愣住了。
“小兔子这么好看,你用来训狗,万一让狗吃了呢?”小福儿还在安抚着受惊的小兔子,口中说道,“回头我就告诉皇后去,说你.....”
说着,她也说不下去了。
眼神离开那几只可人的小兔子,痴痴的看着前方。
~
春和宫正门,一个人影在奴婢的搀扶下,缓缓出现。
“娘娘!”
六斤突然嘶吼一声,眼泪突的冒出来。
然后撒开退就冲,嘴里大喊,“娘娘!”
噗通!
跑得急了,一个狗吃屎。
王不振等人大惊失色,可不等他们上去扶着,六斤已经再爬起来,哭喊着往前冲。
“娘娘!您去哪啦...呜呜呜!”
“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郭惠妃弯腰搂着六斤,摸着他的头顶,老泪纵横。
这是从生下来就被她抱在手里的孩儿!
这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孩儿!
“娘娘,我好想你呀!”六斤死死的拉着郭惠妃的衣服,哭着喊道。
“我也想六斤呀!”郭惠妃捧着六斤的脸,“来,让我看看!”说着,好似在欣赏绝世珍宝一样,“高了,也瘦了!”
~
“娘娘!”
不远处,小福儿呆呆的起身。
然后也是大步冲了过来,一把抱住郭惠妃不肯撒手。
“娘娘,你不在都没人帮俺系头花嘞!”
郭惠妃泪如雨下,“我给你系,我给你系!”说着,抱着小福儿,“过年了,我给你系新头花。咱们小福儿是大姑娘了,要漂漂亮亮的!”
“娘娘,您去哪了?”六斤抬头,眼里噙着泪光。
小福儿也抬头,“娘娘,可想您嘞!”
郭惠妃没说话,只是低下头,蹭着他们的脸颊。
瞄!瞄!
那只橘猫,就在他们三人的身下,来回的穿呀穿呀,蹭呀蹭呀!
宫门外,朱允熥看着这一幕,眼睛忽然就红了。
他身旁的赵宁儿,适时的递过来一张手帕。
“朕这眼睛怎么回事,怎么一见风就难受!”朱允熥接过来,低头擦了擦。
赵宁儿没说话,柔夷轻轻捏着朱允熥的手,笑了。
等朱允熥擦了眼睛之后,才开口道,“过年了,一家团圆!”
“对,团圆!”朱允熥叹口气,“团圆!”
说着,他微微转头,尽管被高大的宫墙遮挡,但他的目光依然看着孝陵的方向。
同时心中暗道,“皇爷爷,你会原谅孙儿的,是吧?”
想着,就觉得面上一凉。
抬起眼往上看,雪花在骤然之间,突然飘落。
很慢,像是羽毛下坠。
~
“宫里过年的东西可都准备齐了?”
“年糕预备了?面发了?”
郭惠妃牵着六斤的手,走入春和宫的正殿,对陈不对开口道。
“这.....”陈不对低着头,很是惶恐,“乾清宫那边准备了,春和宫这边.....?”
“你们是怎么当差的?”郭惠妃的嗓门高了起来,“我这才不在几天呀,就一点过日子的样儿都没有了!”说着,回头怒道,“你们不知道太子喜欢吃红枣年糕吗?没有年糕,没蒸馍,年贡怎么摆?”
“奴婢该死!”
陈不对满头是汗,低声说道。
他的徒弟王不振心里砰砰跳,他虽不认识郭惠妃,可是见自己的师傅都大气不敢出,他更是眼皮都不敢抬。
“啧啧,看这殿里摆的都是什么呀?”郭惠妃又开始数落道,“太子性子好动,你们摆那么多瓷器,万一碎了伤了人怎么办?”
“还有这窗户!呢绒的窗帘怎么不挂,十冬腊月挂素纱的,太子着凉了你们担待得起吗?”说着,郭惠妃嫌弃的撩拉了窗帘,而后又皱眉道,“窗棂的琉璃片上都落了灰了,你们都是死人,都看不见?”
满春和宫数十个奴婢,一声都不敢吭。
尤其是对陈不对这样的大太监而言,眼前这位不是皇后,可从太祖高皇后故去之后,宫里的大小事务都是这位在打理。
她没有皇后的名分,却一度有着皇后的权力和地位。
“都腊月二十九了,年画也不贴!”
郭惠妃看着哪哪都不对,又摸摸六斤身上的衣服,开口道,“这皮袍都是去年的旧衣裳了,还是我给做的呢,你们没给太子换新的?”
“回太妃娘娘!”陈不对膝盖一软,跪下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她说去年淮北闹灾,宫里不能太铺张,要节俭。包括皇上和皇后,还有所有小主子的皮毛大衣裳,都是入冬的时候换了个面儿....”
“那也不能苦了孩子!”郭惠妃想想,“去,我记得我原先宫里还有几箱好皮子,马上让尚衣监的人日夜赶制!”说着,摸摸六斤的脑袋笑道,“过年哪有不穿衣服的,是不是六斤?”
“就是就是!”六斤大笑,然后亲昵的说道,“娘娘,我想吃您烙的角瓜鸡蛋加海米的盒子,还有疙瘩汤跟醋溜白菜呢!”
“我也想吃!”小福儿拍手笑道,“我还想吃芥末菠菜,烧黄鱼!”
“好好好!”郭惠妃满是慈爱,“我这就给你们两只小猴儿做!”说着,又看向陈不对,“还愣着干啥,让膳房灶上开火呀!”
宫门外,朱允熥和赵宁儿听得真切。
二人不约而同的笑了,然后拉着手,迈步进来。
第220章
一年之末(2)紫禁城中,在老爷子驾崩之后,久违的欢笑再次弥漫。
而朱高炽的王宅里,他却很是满脑门子官司。
按理说他老子朱棣也来了,他们爷俩能在京城过个好年,可架不住腊月二十九,年根底下的底下有人来给他添堵。
~
“朴总管,这是怎么个章程?”
朱高炽微微斜眼,看了一眼前厅中坐着的几个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