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2章
几个孩子都他认得,谈不上熟但真是认得。因为那是蜀王,代王,谷王的儿子们.....
“皇上说了,暂时在您这过个年!”朴无用站在朱高炽面前,微微躬身笑道。
“啥?送我家来暂住?”
朱高炽心中暗道,“这几个孩子不是跟着老太妃在孝陵上住吗?老太妃没了?”随即,心中又想道,“熥子不能这么不地道吧?再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人家一个老太太,都容不了?”
“不能呀,熥子是小心眼,是有些记仇,可心胸不至于狭小到这样呀?”
朴无用见朱高炽不说话,而是满脸心事,就继续开口笑道,“太子爷想老太妃,皇上就把她老人家接回宫了。可是这几位小爷,暂时还不适合住进宫里!”
“都是天家的子弟,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朴无用又道,“又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安置!皇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您这行!”
“一来嘛,您这宽敞!”
“二来嘛,安置在您这,老太妃也放心!”
“三来嘛,您也可以随时带着进宫,给老太妃问安。”
“四来嘛,您是厚道人!”
“五来嘛.....”
“得得得得!”朱高炽开口打断,“你跟我这数来宝那?一来二来三来的!”说着,五官都皱到一起,抽抽着,“要放我这多久?”
人都送来了,这时候再不情愿也不敢不收不留呀!
收和留其实问题不大,关键是多长时间。
少来少去的放个把月,以礼相待就是。可要是时间长了,那就是烫手的山芋。
“皇上说了,过了年就让宗正府给几位小爷选宅子!”朴无用又笑道,“皇上还说了,几位小爷的奴婢,随后一并送来。皇上又说了,几位小爷的俸禄各项用度,暂由宫里开支!”
“那过了年呢?”朱高炽又问。
“皇上说,过了年几位小爷想上学,就送到宗学中读书去。然后再过些年,就让他们就藩!”朴无用笑道,“皇上还让奴婢问问您,您是什么意思?”
你一口一个皇上说了,还问我的意思?
你家万岁爷都定下来了,那意思就是这些事让我去说让我去做!
朱高炽心中冒火,腾腾的。
这几个都是罪王的儿子,送到宗学跟一群闲散宗室整日在一快,将来说不定又闹出什么事呢?
“殿下!”朴无用又笑道,“皇上还说了,长兄如父,您是几位小爷的堂哥,要多担待些!”
“我父你个屁老丫子!”
朱高炽心中大骂,“你丫也是他们堂哥,你们不照应他们呢!大过年的送我家来,让我过年不?”
可是事已至此,能有什么办法。
不但要咬牙收了,还得给朴无用包一个辛苦的红包。
等朴无用带人走后,朱高炽背着手走到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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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之中,几个孩子忐忑惊恐脸色煞白。
这些孩子中大的十来岁,小的六七岁,天家子弟心智成熟得早,对命运的担忧都写在脸上,满是恐惧。
见朱高炽进来,都惶恐的起身。
“王兄!”
“嗯!”朱高炽艰难的点头,目光扫过这些孩子们惊恐的脸,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强笑道,“今年过年,就在我家过!就把这当成你们自己的家,别客气!”
说着,转头道,“来人!”
“奴婢在!”
“给几位堂弟准备房间,被褥衣服起居器皿都用上好的。东西不够,把库房打开!嗯.....每日的用度,跟我一样。”
“是!”
“既然叫我一声王兄,就踏踏实实的住!”朱高炽又道,“过年了,都换上新衣裳,等大年初一,我带你们逛庙会去!”
见朱高炽如此,几个孩子脸上的恐惧消散不少。
朱高炽还想在说些什么,但话就是堵在胸口。
跟几个孩子笑了笑,转身出去。
刚出门,就见到父亲朱棣站在庭院里若有所思。
“父亲!”朱高炽上前行礼,“哎,大过年的宫里那位又给咱们找不痛快呢!”
朱棣看着那几个孩子,眼神中别样的情绪闪动。
“当初,你爹我若是不怂的话.....”朱棣缓缓叹息一声,“大概你们兄弟,今天就是这个下场....”说着,忽然摇头,“不,你们都成丁了,下场比他们还不如!”
顿时,朱高炽愣住。
是呀!
如果他父亲和他五叔几人一样,被圈禁起来,那他们这些成年的儿子也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同样被圈禁在高墙之内,犹如囚徒。
父亲被毒酒赐死的那天,他们也会悄然无声的暴病身亡!
砰!
外边一声鞭炮,震醒了沉思中的朱高炽。
他快步跟上朱棣的脚步,“爹,过年了,舅舅家不去走走?”
“你大舅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最好是礼到人不到。咱们爷俩都去了,他怎么跟宫里那位说?”朱棣笑道,“这个年,咱们爷俩谁也不见,就关起门来自己过!”
愿望是好的,但话音刚落下,前院管家就凑了过来。
“王爷,世子,十二爷来了!”
湘王朱柏来了!
朱棣皱眉,“这时候?”
“说是来拜年,带了许多东西!”管家小心的说道。
“你看!”朱棣笑着准头,看向朱高炽,“京城就没有秘密!小朴刚走,他后脚就到,他是来给你老子拜年的吗?怕是来看那几个孩子的!”
说着,摆摆手,“你接待吧,我就不见了!”
下一秒,又长叹道,“你爹我这辈的兄弟当中呀,老十二老十五,都是顶好的热心肠!哎.....就是...脾气太犟了!”
砰!
外边骤然又是炮声。
朱高炽走到前院,远远的就看见坐立不安的朱柏。
“去,把几个孩子带来,给十二叔看看!”朱高炽回头吩咐一声,大踏步进去笑道,“十二叔,稀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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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过年图个喜顺安乐,你这倒好,把自己胳膊给折腾坏了!”
曹国公后宅,夫人邓氏小心的给李景隆胳膊上贴着膏药,嘴里埋怨。
“嘶!”李景隆嘴里吸着凉气,五官狰狞,“你可别絮叨了!”
“行,我不絮叨!”邓氏白了他一眼,“老话说,过年不顺一整年都不顺!”
忽然,李景隆脸色大变。
“赶紧,祭祖的贡品再丰盛一些!”李景隆大声道,“我要沐浴更衣!”
“不是刚祭完吗?”邓氏笑道。
“这回不光是祭我爹我爷爷!”李景隆跺脚,“我.....我他妈...”说着,深深叹气,“我跟你说,爷我这回是个教训,大大的教训!以后这种小聪明,千万不能有了!”
“伤天了!”
“呸!”邓氏笑骂,“伤天害理的事,你干的多了去了!”
第221章
八百万(1)窗外,东风夜放花千树,人间璀璨得宛若白昼。
远眺望去,苏州河两岸满是人潮。
烟火起伏的间隙,光耀之下是一张张带着无限欢愉的脸,似乎每个人都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可是,站在阁楼中,远眺这份美景的李至刚,脸上的表情却阴晴不定,写满了心事。
“新政,开海,苏州,财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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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的酒菜已经凉了,他依旧纹丝未动。
咚咚咚!
身后有人敲响房门。
李至刚不悦皱眉,轻声道,“我不是说了吗,不用你们伺候,你们也忙了一年了,大过年的自去快活!”
他本以为是身边的亲随又来嘘寒问暖,岂料下一秒门外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以行,你真是难请呀!”
瞬间,李至刚的脸上泛起微笑,回头道,“少盈?快快请进!”
话音落下,代苏州府知府事的浙江布政司左参议刘观,拎着个食盒从外边进来。
“大过年的,你不在家里陪着一家老小来我这作甚?”李至刚笑道,“快坐,外边冷吧?”
刘观看了一眼桌上的冷菜冷酒,微叹口气,“你这人就是执拗,早几天就打发人来请你,去我家里一块过节。你倒好,就是不去!”
说着,瞪眼道,“怎地,是瞧不起我刘某人?”
“哪里哪里!”李至刚赶紧笑道,“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就是...”
“要面子,脸皮薄!”刘观不客气的说道,“跟别人你可以脸皮薄,跟我你还客气什么?”说着,叹口气,“可怜我老母亲,从腊月二十八就开始准备,就盼着你过去呢!”
“这.....”李至刚心中泛起温暖的酸涩,“是我不对,即便是不去也当亲自登门去看望伯母!”说着,歉意道,“之所以没去,是因为我觉得....你家里一家老小的,我去了你们再放不开,给你们添麻烦!”
“我母亲,我夫人还有孩子们都盼着你去!”刘观说着,打开手里的食盒,然后又从里面拿出一个三层的托盘。
托盘之上,全是白生生元宝形的小饺子。
“我跟母亲说了,你是松江人,过年不吃饺子。母亲却说,你不吃饺子是因为你没吃过好吃的饺子!”刘观笑道,“这是母亲亲手包的,韭菜猪肉馅。今年年来得晚,却正好赶上头刀的韭菜,最是鲜美!”
“因为怕路上凉了坨了不好吃,我母亲特意嘱咐我带生的过来!”说着,刘观转头对外说道,“有人没有!”
“小人在!”李至刚的亲随出现在门口。
“那去灶上煮了!”刘观笑道,“你们南人会煮饺子吗?”
“小人会的!”那亲随笑着接了,笑着出去。
刘观继续手上不停,“我母亲还嘱咐我,给你带一些家里的酱肉过来。喏,熏好的猪蹄子,这在我们老家是号称捞钱靶子。也是刚出锅的,凉着吃有嚼头!”
他不停的拿着东西,嘴里不停的絮叨,“母亲知道你一个人过年,她老人家说过年哪有自己一个人的,就让我过来陪你!哎!你呀!”
他所带来的东西,跟李至刚屋里桌子上原本摆着的,已经冷掉的酒菜不值一提。
可能一盒子的东西,还没桌上一盘龙井虾仁中的龙井值钱。
可是此刻,李至刚心中的热乎劲,就好似火烧的一样,沸腾了。
“这让我.....”李至刚动容道,“少盈,多谢了!”
“要谢就谢我母亲,我才懒得管你这个犟种!”刘观一笑,“酒我没带,知道你这有好花雕,拿出来吧!”
“来人!”李至刚大声对外边说道,“上三十年的绍兴黄!再加几个热菜。”
他这一声喊,门外那些李家亲随们的脸上,终于带了几分过年的喜庆,纷纷忙活起来。
不多时,凉的酒菜撤下去,全换上了新的。
黄酒中加了红枣和姜丝,在热水中烫着。
“这第一杯酒!”刘观给他们二人倒满,举杯道,“不敬前程,不敬你我。只敬家中老母,福寿安康松鹤延年!”
“好好好!”李至刚笑着和留观碰杯,一饮而尽。
“第二杯!”刘观又给他满上道,“再敬以行你,身体康健福禄双全!”
“多谢少盈!”李至刚心中感动,仰头再次一饮而尽。
“一杯情两杯意,三杯喝了真兄弟!”刘观又笑道。
“哈哈!”李至刚大笑,“好好,此言虽直,但当浮一大白,干了!”
三杯酒下肚,外边的亲随已是把饺子煮好。
“快,趁热!饺子要吃烫的!”刘观笑道。
李至刚夹起一个送到嘴中,刚嚼了一下,忽然皱眉。
因是牙齿咬到了硬物,有些硌牙。而以他的教养,又不能在饭桌上直接吐出来,所以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
“怎么?”刘观忙道,“可是吃到东西了?吐出来!”
李至刚慢慢吐出来,却是一枚精巧的只有小拇指甲那么大的彩钱。
“嗨,你这运道!”刘观大笑,“一百个饺子里就放这一枚钱,还让你吃到了!”说着,拍手道,“以行,你这气运是真够旺的呀!”
李至刚虽是南人,可也知道北方的习俗,就是在春节的饺子中放入钱币,以示明年的好兆头。
可此刻,他看着那枚钱币,脸上却没有多少欣喜的表情,反而好像是触动了心事。
“怎么了?大过年愁眉苦脸的!”刘观问道,“可是为了新政的事?还是苏州这些豪门世家不好打交道?”
自他李至刚来苏州,就颇有些空有一身力气却没地方使的感觉。
苏州的官绅们无论他李至刚要查什么,都是极其配合。甚至连追缴历年在赋税皇粮上的亏空,也都是主动逢迎。
不但主动补缴,而且还都是超额。
这让李至刚想抓人家小辫子,也都抓不到。
更让他头疼的是,那些人给他送钱的花样。
他是不爱钱的,准确的说是自己家里有钱就不喜欢捞钱。
可每天早上他的仆人打开钦差行辕的大门,总能看见外边对着价值不菲的礼品,都不知是谁家送的。
而且,连日来不断有在三四品官职上致仕的官员,给他投拜帖,还有名满天下的名师大儒也都纷纷投文。
人家还不说什么事,就说请您饮茶,探讨圣人文章。
从这就能看出,苏州的豪门世家跟其他地方的差距来。
其他地方的官绅,只要利益被触动就跟踩了老鼠尾巴似的,直接蹦起来大喊大叫。而苏州这边,你想要人家就给。人年不但给,还乐乐呵呵的给。
正应了那句话,能用钱解决的就不是问题。
可,这并非是李至刚心中心结所在。
而是....
“哎!”李至刚叹了一口气,放下酒杯,摇头道,“新政有什么好难的!我所忧者,非此也!”然后,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
“慢点喝,急酒醉人!”刘观道,“既然不是新政,那是什么?开海?”
李至刚再摇头,然后沉吟许久,站起身走到书桌边拿出一本折子,轻轻放在桌上,“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