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9章
“奴婢见过侯爷!”赵思礼赶紧起身,很是局促,“不敢不敢!”
“皇后知道您来,让奴婢来传您!”陈不对躬身道。
“有劳公公了!”赵思礼跟李景隆道别,跟在陈不对的身后,朝后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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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隆看他走远,直接转身了回了南书房。
口中默念,“杀猪岭...这地方没听说过呀!”
第440章
旧事(1)“哦,原来侯爷的真名是叫赵四儿呀!”
五军都督府的兵册库房里,李景隆坐在凳子上,低头看着手中的名册,脸上憋着笑。
边上的几个书办还有主事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但脸上都不约而同的带着几分庆幸乃至后怕的神色。
之所以庆幸,是因为这老得不能再老的老黄历居然能找着。后怕的是,万一找不着,差事定然是保不住了。
谁能想到,曹国公居然查起了三十多年前安置老兵的兵册?
“哟,这资格还真是够老的!”
李景隆凝神看着手中已经发黄,纸都变脆了的兵册,上面详细的记录了赵思礼从军的时间和生平。
“定远人,绿林出身。前元至正十三年于滁州从军....随军攻和州江宁.....伤退因功授予巡防差官..”
李景隆默念着,心中暗道,“侯爷还是有点东西的!那些年的伤退老兵,都愿意拿钱领地回家当地主,他居然愿意留在应天府当个小头目!”
“不过也是机缘差,身后没有靠山。不然在应天府混了这么多年,也不至于到最后才是个兵马司的指挥!”
“绿林?呵呵,也就是当初打家劫舍的,被太上皇顺道收编的,有靠山才怪了!”
“不对!”李景隆继续翻看兵册,只有寥寥数语,抬头问道,“怎么籍贯只写了定远,没具体写在哪儿?”
边上的主事一个激灵,忙道,“回公爷,卑职是永昌元年才接手兵册库房的!接手时兵册就是这样,卑职都没动过。您问这事,兴许得找前边的书办....都是以前的人写的...”
“前边的主事又要本公找更前边的!”李景隆冷笑着摇摇头。
衙门里的事就这样,后边的推前边的,前边的推更前边的。
“呵呵!”主事讪讪的发笑,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李景隆合上兵册,“哎,你可知本公让你找这兵册上的人是谁?”
“卑职知道!”那主事忙道。
能不知道吗?
曹国公所找之人可是当朝皇后的亲爹!
这主事接手此处公务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赵侯爷当初的兵册找出来,然后放在显眼的位置记在心里。
若不然的话,十几万人的兵册找上三天三夜他也找不到在哪呀!
“哎!”李景隆又拍拍手中满是灰尘的兵册,“这位,没派人来找过?”
“美!”主事忙道,“从来没有!”
他倒是希望赵思礼来找,可人家真是压根就没来过。
“老侯爷太谨慎了!”李景隆心中暗道,“这是避嫌呀!”
李景隆又皱眉,“去,把你前面儿那位主事找来!”
“这.....”主事苦笑,“公爷,卑职前面那位主事...他...死了好几年了!”
“啧....”
李景隆顿时皱眉。
找祖坟定然是先找籍贯,籍贯要精确到那个县哪个村或者哪个庄,这样才能有线索。
而赵思礼所说的杀猪岭,李景隆问了一圈居然没人知道。
“看来只能直接给定远县发公文,让他们自己找了!”李景隆心中暗道。
他本来打算是查到具体地点,再给定远县去文,让地方官悄悄的行事。可现在两眼一抹黑,只能让地方官大张旗鼓了。
太大张旗鼓,对李景隆倒没什么,可对赵侯爷还是有些影响。外边那些整日盯着外戚的御史,整不好又要上折子,说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类的废话。
“公爷....”主事见李景隆满脸官司,壮胆问道,“您可是有什么过去的事儿想不起来了?”
李景隆横他一眼,“你倒是聪明,可你一问三不知!”
“卑职是不知道!”那主事脑筋转转,忽然觉得机会来了,忙道,“可是卑职这衙门里,有个扫地的老军,也是定远人,八十多岁了......”
“赶紧,找来!”李景隆一拍大腿,“客客气气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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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一个走路了两头扣一头,颤颤巍巍满脸褶子的老头被领进来。
“小的见过曹国公!”老头一张嘴,牙都没了。
李景隆赶紧起身,“老人家可使不得!”说着,对旁边的主事道,“给搬个凳子呀!”
“哎哎!”那主事忙寻了个凳子过来。
“这...呵呵!”老兵咧嘴一笑,显得有些惶恐。
“坐坐!”李景隆亲手扶着对方坐下。
然后和颜悦色的问道,“老人家,您是哪年从的军呀!”
“回公爷,小的最早那一拨...”
“最早?”李景隆眼睛眨眨,想了想,“打定远那拨儿?”
他以为的最早,是太祖高皇帝带着淮西二十四将从郭子兴帐下独立,先火拼收了驴牌寨三千杂牌兵,然后攻下定远县。
(我下本书的构思是大明英烈传,诸位有兴趣吗?正在大纲设定中。)
“不是!”岂料,那老兵笑着摇头,“小的是跟着滁阳王攻下濠州那一拨儿!”
“嘶...”李景隆惊道,“我天,那您可真是老资格中的老资格了!”
“呵呵!”老兵又是讨好的笑笑。
他这一笑,李景隆陡然心酸。
李景隆什么人?世事洞明人情世故炉火纯青,见惯了这世上人情冷暖的人。
这么老资格的百战老兵,怎么落到在督军府扫地的地步呢?起码也应该是个乡下的富户吧?
再看这老兵的眼神,明显就是在衙门里待久了,那点脾气都被磨平了呀!不磨平不行,不低眉顺眼卑躬屈膝的做人,连扫地这差事他都混不到!
“您老人家,现在怎么...?”李景隆组织着措辞,“您老人家这些年没立功吗?”
“呵呵!”老兵又是低头笑笑,“过去的事儿,忘了!”
“说!”李景隆拍着老兵麻麻赖赖的手,正色道,“说,要是有委屈我给您做主!您别看我是国公,论辈分,我在您面前就是个小兵!您也别拘束!”
“可不敢...嘿嘿!”
老兵犹豫片刻,开口道,“早在打下濠州时候小的就是十夫长了,隶属于邵荣将军帐下!”
“哎,也是个没跟脚的!”李景隆心中暗道。
邵荣本是郭子兴帐下大将,官职地位当时都在太祖高皇帝之上。可是后来呢,郭子兴死了,儿子小舅子也死了,这伙人就都跟了老爷子。
甚至位置一度还排在徐达和常遇春的前边!
没过几年,这邵荣因为要谋反被擒。
当时老爷子是要放的,是常遇春一个劲儿的要杀....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李景隆不胜唏嘘。
心中又暗道,“我病重那回,皇上遇刺就是.....”
打住!不敢再想,不能再想了!
这时,就听那老兵又絮絮叨叨的说道,“后来打江宁的时候,小人已是百夫长了!但是....”
说着,低下头,叹息道,“没进城的时候,老皇爷就下令,不许奸YIN掳掠...可是进城之后,小人多喝了几口黄汤...”
李景隆大笑,“干坏事了?”
“小人...”老兵低下头,“带着手下兄弟们,把两个大户人家的女眷给轮了....”
“啧!”李景隆摇头。
其实打仗的时候这种事算个屁呀!
可偏偏就赶上那时候老爷子正是转型的时候,打下江宁基业打出了驱逐鞑虏的旗号,手下人再这么明目张胆的,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当时是要砍头的...”老兵又道,“是景川侯当时说,小人有军功,饶了死罪,充到敢死营!”
“小人当初在战场上,替景川侯挨过一箭!那时候他是武翼军的指挥使!”说着,老兵指指左边肩膀,“就扎这儿了!”
“曹傻子也算干了些好事!”李景隆心中暗道。
第441章
旧事(1)“后来小的就在耿老帅手下的敢死营当兵!”
那老兵继续说着,应是想起前尘往事,一脸的唏嘘。
“耿老帅应该就是耿总管!”李景隆插嘴道。
“对对!”老兵连连点头。
他口中的耿君用乃是长兴侯耿炳文的父亲,淮西二十四将之一,后壮烈战死。
“那时候跟张士诚那狗...那厮打的厉害!”老兵咽口唾沫,又道,“他们仗着人多钱多,隔三差五就来!”
“张士诚那狗日的!”李景隆笑笑,然后忽然看向那主事,“倒杯水呀!”
“哎!”主事麻溜的倒茶,双手送到李景隆面前。
“给他!”李景隆指着老兵怒道,“给我干什么?”
“小的不敢...”老兵局促的起身。
“坐下,喝口茶润润!”李景隆笑道,“你你接着说!”
老兵给了主事一个歉意的眼神,然后端着茶盏坐下又道,“小的在敢死营也是命大,不但没死,还因功重新当上了百夫长!”
“好汉子!”李景隆拍手道。
老兵说的轻描淡写,可这过程必然是血腥无比的。
想想,敢死营是什么地方?
可不是活下来就能免罪的!你得比寻常士卒杀的人更多,且活下来才能重新升官!
“后来...!”
“后来如何?”李景隆追问。
那老兵苦笑,“后来过了些年,不是打下苏州了吗?小的又喝了几口黄汤,带着兄弟们轮了....”
“不对呀!”李景隆开口道,“不至于呀!”
苏州那边是张士诚的老巢,当初明军攻苏州的时候,全城百姓都帮着张士诚拼死抵抗拒不投降。
而且那地方的百姓极其念着张士诚的好!
因为张士诚就算被围,弹尽粮绝的时候都没抢当地老百姓的口粮,而是明知要败也要带兵突围!
大明都立国了,还有人偷偷给张士诚建祠堂呢!
恨得老爷子当初咬牙切齿的!
所以早些年,苏州的赋税是天下其他州府的两倍还多!
这老兵打苏州时犯的事儿,不至于被清算呀!
“是有个张士诚手下的鸟官投了老皇爷!”那老兵带着几分气愤的说道,“小人又不知道,就带人摸进他家里....”
“哦!”李景隆摇头。
怪不得呢!这是把人家投降过来的官员家眷给拿杀了!
“那回是小耿总管保了小人!”老兵继续说道,“小人又成了大头兵,跟着邓王爷从湖北攻中原....”
“小人命大,没死了!呵呵,又升到了千户!”
“啧!”李景隆摇头,“您这经历够写本书了都!”
“输?”老兵瞪眼,“小人除了赌钱之外,就没输过!”
“哈哈!您接着说!后来怎么了!”李景隆笑笑,继续问道。
“后来上面的老将怜惜我,毕竟...毕竟人不能一辈子都命大不是!”老兵笑笑,“就留我在京城了,没让我跟着北上!”
“那您怎么...?”李景隆不解追问。
“还是因为喝了黄汤!”那老兵低头道,“洪武六年八月,小人喝多了晚上走错门,把邻居家的女眷...”
“嘶...你这一辈子就跟这点事过不去了是吧?”李景隆摇头,第一次没用尊称,“没媳妇?”
“有媳妇就不至于去弄别人了!”老兵也无奈。
说着,他顿了顿,“但是小人罪有应得!”
“还有别的事儿?”李景隆又道。
“嗯!”老兵低下头,“小人去弄的时候,那家的男人反抗,小人一失手...把人打死了!”
李景隆连连摇头,过去刚开国那时候,这样的事多了去了。百战余生的老兵,二斤黄汤下肚犯错的人大有人在。
“还是景川侯保了小人,甚至因为这事,他...”老兵又叹息,“听说因为小人,跟应天府的府尹吵吵的差点动刀子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甘肃戍边!!”
“洪武二十二年!”老兵想了想,“小人实在太老了,宋老将念我是老军,放我归乡!”
“可是...小人哪还有家呀!思来想去只能厚着脸皮回京城!”
说着,他又道,“在督军府扫地这差事,也是景川侯给张罗的!”
“那也不对呀!”李景隆想想,“以曹老侯爷的手面儿,还有你们的交情,怎么不给你几个安家钱?”
“给了!”老兵羞愧的低头,“不但给了钱还给了一处小院儿,还嘱咐小人安安稳稳的把最后几年过完...”
“那您怎么?”
“输了!”老兵羞愧道,“手气不好,输干净了!”
“草!”李景隆心中骂了一声,“货真价实的老杀才!你落今天这田地,一点都他妈不冤!”
心中虽如此想,但面上依旧和煦,“如今在督军府扫地,可有人欺负你?日子能过得下去吗?”
“没人欺负!诸位大人待小人都甚好!”老兵连忙起身,“包吃包住,每月给还给一块银元的工钱!”
说着,又道,“小人老的都动不了啦!哪还能干活呢!都是诸位大人看小人可怜,养着小人呢!”
边上的主事也开口道,“他住着单独的一间房,那些杂役干活的时候也顺带着帮他洗洗涮涮。四季的被褥,卑职们有,他也有!伙食更不用说,跟卑职们在衙门里吃的一样!”
李景隆看看那老兵,“还喝酒吗?”
“喝!一天三顿,一顿一斤!”老兵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