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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3章

    再说人家那儿子给老子选坟,是人死了之后再选的....现在皇上还活着呢!

    况且现在这个时候,皇上病重,太子监国.....

    刚监国就给自己老子建坟,外人眼里口中怎么看怎么说?这不是唯恐自己的皇帝老子不死吗?

    这几天外边的传言一日胜过一日,说什么的都有。

    本就是满城风雨,这时候皇太子若是给皇帝修陵.....岂不是更引人浮想联翩...?

    “李阁老...”朱高炽开口道,“皇上不过是微有不适....让太子监国也是为了让太子爷早日接触政务,多多历练!”说着,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刚才附和李至刚说话的臣子们,“你这陵寝大工,从何谈起呀?”

    “太子殿下,老臣知所奏之事有些不妥,但.....”李以行微微一笑,正色道,“还是那话,此乃关乎我大明国运之事....”

    龙椅边上朱文奎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李至刚话说的很明白了,

    现在不修,倘若有一天皇帝真的死了,哪找地方下葬去?

    修个陵寝多则二十年少则五年八年,哦....皇上的尸首就一直停着等着?等修好了再下葬?

    朱文奎稳定下情绪,大声道,“那依李阁老之见呢?”

    “臣...”李至刚想想,而后道,“臣以为,还是请皇上圣裁才是!”

    朱文奎细细品味,怎么想怎么觉得这话不对。

    跟父皇说?

    若父皇同意修,那就是在对面释放一个信号,父皇的身子确实撑不久了。

    若是不同意,则是在表示他的身子并无大碍.....

    不对!

    朱文奎猛的警醒。

    “李老匹夫,看似在给我一个台阶,实则给我挖了个坑....”

    朱文奎心中暗道,“让我奏报给父皇,无论修还是不修,或者是此事不再提及,将来都是我这个太子的不孝......你个老匹夫,真以为父皇命不久矣?”

    想着,他又很是不解,“李以行,你这是所图何来呀?”

    ~~

    朝会散去,群臣三三两两出宫。

    通往春和宫的夹道上,朱文奎在前,朱高炽稍微落后半步且神色恭谨。

    雪后的空气很是清新,但也很冷。

    深吸一口,从鼻腔到肺里满是冰凉。

    “他李以行意欲何为?”朱文奎忽然问道。

    “臣也在想...”朱高炽沉吟着开口道,“他不至于这么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您难堪....”

    朱文奎冷笑道,“除非....”说着,目光看向朱高炽,“除非他这么做,能带来的好处远比坏处要多得多....”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摇头道,“但孤怎么也想不通,他得罪了孤这个太子,能得到什么?”

    朱高炽微微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殿下,您对他李以行的观感....?”

    “王伯是不是想说,李至刚孤是要用还是要....去?”

    “臣不敢!”

    “这个问题本身就荒谬,您也说了父皇身子只是微有不适.....”朱文奎道,“国家首辅大臣的去留怎能由孤来决定?再说,李以行年事已高.....孤将来就算用他,也是.....时不待我呀!”

    “你丫怎么学上你爹了,滴水不漏?”朱高炽心中暗道。

    “哎!”忽听朱文奎叹息一声,“既没外人,孤实话说是,其实孤对李以行的人品不喜,但对他的能力操守.....钦佩!孤知道东宫一系的官员们,对李以行是咬牙切齿,因为这些年他挡着这些人的上进之路.....”

    “但孤不会因为这,就纵容别人在孤掌权之后,对李以行进行.....报复!他有才,孤要用...用则能容...”

    朱高炽心中松了口气,颇为欢喜,低声道,“殿下心胸雅量,臣钦佩之至。”

    朱文奎摆手道,“什么心胸?不过是用人之道而已....”

    说着,他看向朱高炽,“王伯!”

    “臣在!”

    “自从父皇重病以来,京中颇多风言风语...”朱文奎看着朱高炽的眼睛,“甚至...各种猜测!”

    朱高炽挤着眉头,脸色铁青。

    “要是外人说,孤倒不生气!人嘛,都喜欢看阴谋论...”朱文奎一笑,“但是....自己家人也这么说.....”

    朱高炽心里咯噔一下,“您是听到什么了?”

    “王伯难道没听到?”朱文奎笑道。

    随即,他低声道,“宗室的嘴,还是老实一点好!小孩子说错话都要挨打屁股...他们若说错话...孤,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朱高炽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上了。

    这两日那些王爷们都闹着见皇上呢!现在又冒出风言风语来.....

    他这个朱家的掌门人,难呀!

    ~~

    午后,阳光渐暖。

    松间的树挂,就好似多了几分晶莹。

    “呜...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脊背起伏,大口的浓痰吐了出来。

    随后朱允熥在王八耻和亦失哈的搀扶下,脸色蜡黄的斜靠在被子上,看着面前的朱高炽,低声笑道,“朕....好一会坏一会的!”

    朱高炽见他脸色如此,早就红了眼眶,“臣....臣要是能替皇病就好了!”

    说着,上前帮朱允熥掖了下被子,但不经意间触碰到朱允熥的额头,顿时瞪大眼。

    皇上在高烧,额头都他发烫了!

    “今早起来就这样了,浑身发冷!”朱允熥苦笑道,“几副药汤子灌下去,已是好多了,但浑身骨头疼,呵呵!他妈的,也不知招惹哪路神仙了,要这么整我!”

    吧嗒吧嗒!

    朱高炽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小眼睛开始落泪。

    “哭个屁!”朱允熥苦笑道,“本以为你会走在我前边,但是现在看来呀....”

    “嗯?”

    正暗中神伤的朱高炽闻言突然一愣,随即心中骂道,“你丫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走在你前边?我比你短命?你早就盼着我先死?我他妈还巴巴为你难过呢,你居然盼着我死?”

    就这时,朱允熥拍拍他的手背,“好了,说正事!你这么着急火燎的过来,有事?”

    第152章

    匕现(2)当下,朱高炽就把今日大朝会上李至刚话,对朱允熥叙述一遍。

    说了之后闭嘴不言,看着朱允熥的脸色。

    “你是觉得,六斤没品透?咳咳...”朱允熥干咳两声,继续道。

    朱高炽闷声道,“品没品透倒是其次,主要六斤也没想以后对李至刚怎么着,是他自己多心了!”

    “水...”

    朱允熥仰头,喝口半盏蜜水之后,闭目继续道,“在你们看来这是李以行自作聪明,试探六品的心胸?”

    “不是不是!”朱高炽摆手道,“臣心里清楚,李以行之所以如此,其实是在试探,大明朝现在到底谁来说算!是皇上您,还是万事都是太子....”说着,笑笑,“就算没有这事,他李以行也会闹别的幺蛾子,为的就是.....见您!”

    说着,朱高炽又顿了顿,“他也是想通过这事来判断下,到底咱们大明,现在是您说话管用,还是万事都是太子一言而定!”

    “是呀,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子监国,他要是见不着朕,他心中不安!”朱允熥苦笑道,“他那人呀,一辈子都是这样,疑神疑鬼的,好似全天下人都要害他!咳咳....”

    “那...”朱高炽忽然抬头,“这陵还修不修?外边都等着信儿呢?”

    “你盼朕死?”

    朱高炽差点跳起来,“又不是臣提议修的!”

    “呵!朕早有旨意,陵寝之事徒费国家人力物力.....数十万真金白银就为朕头上三尺黄土?”朱允熥苦笑道,“秦皇陵何在?汉武陵可安?盛唐帝王之陵...被人开山盗凿,帝王尸骨散落一地.....呵呵!”

    “人都死了,能那么多花头做甚?还能活过来?”

    朱允熥喘口气,又笑道,“辽金帝陵,前朝大宋皇陵,被盗掘者比比皆是....”

    “可也不能不修呀....”

    朱高炽开口道

    ,“这玩意儿,是给子孙后代一个念想!总的让人祭奠您...不是,子孙后代祭奠祖宗得有个地儿呀....其实历朝历代的皇上都知道,天下无不灭的王朝,一旦亡国,自己的陵墓首先遭殃。”

    “但是.....再遭殃,哪怕骨头渣子都让人给砸了!可是只要陵在那,是不是在告诉后人,某某皇帝来过人间一趟?”

    说着,他见朱允熥好似口渴,又端起茶盏,“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朱允熥喝了一大口水,没有说话。

    “您觉得,是在南边修还是在北面?”朱高炽问道。

    朱允熥沉吟许久,睁开眼看着窗外,“朕的本意是在南边.....就在孝陵边上...挨着老爷子.....”说着,他的眼神变得沮丧起来,“朕还幻想过,七老八十的时候去巡视自己的坟,然后顺道去老爷子那坐坐,呵呵!”

    “北边吧!”朱允熥顿了顿继续道,“天子守国门,直面三北......大明的疆域怎么也要超过秋叶海棠呀.....”

    朱高炽不懂什么是秋叶海棠,琢磨着道,“那臣就叫人在北面选址了......”

    “朕问你!”朱允熥忽然问道。

    “您说!”

    朱允熥微微坐了起来,看着朱高炽的眼睛,“你说李以行在奉天殿上奏给朕修陵一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意思?”

    “啊?”朱高炽一愣,

    “他?”

    “他那人一辈子,总是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六斤不喜他但不会处置他,他信吗?”朱允熥眯着眼睛,“这里面会不会是个钩子?”

    “嘶....”、

    朱高炽琢磨良久,瞪眼道,“不能吧!”

    “有可能,知人知面不知心!”朱允熥冷笑道,“而且,这事综合来看,也不是没可能呀......”说着,眼睛忽变得异常冷漠起来,“锦衣卫有消息,京中已经有人故意散播六斤持刀的事了.....”

    “哎!”

    朱高炽一声叹息,大手狠狠的揉脸。

    朱允熥忽然一笑,低声道,“你回去,不经意的跟别人说...朕,不行了!”

    ~~

    “哎...”

    朱高炽背着手出了道观后院正房,一扭头恰好看见两只乌鸦落在树杈上乱叫。

    呱呱....

    呱呱!

    “我草你姥姥!”

    他猛的哈腰,捡起两块石头,嗖嗖....

    哎哟!

    突然,房后头传来一声惨叫。

    紧接着就见邓平提着裤子,从茅房中跑出来骂道,“谁他妈扔的石头?”

    “乌鸦....”朱高炽指着天空,“飞走了!”

    “啊?”邓平愣在原地,看着天上盘旋的乌鸦,又低头看看地上拳头大的石块儿....

    “王爷....”

    朱高炽刚走几步,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他诧异的扭头,突然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跟鬼似的....?”

    席老道站在房檐下。眼珠子通红,胡子拉碴,脸上的皱纹动都不动好似僵了一般。

    “道爷找你有事...”

    朱高炽咽口唾沫,“不是,席神仙,你给皇上治病呢,怎么把自己熬成这样?”

    “就是因为治病,有件事我不敢做....”

    忽的,席老道黑黢黢的手攥住朱高炽白生生的胳膊,“皇上的病,治是治不好了......但是....”

    “怎么说?”朱高炽问道。

    席老道竖起两根手指,“我能让他再活二十年.....”

    “快六十了.....”朱高炽沉吟。

    “但是,这里面要加一味药....我不敢定....”

    朱高炽神色一凝,“有毒?”

    席老道无声点头。

    “什么药....”

    “就是那上瘾的....”

    他俩在屋檐下窃窃私语,却不知身后的厨房中,窗户后面一个人满脸惊恐的听着。

    徐妙锦手中端着一个果盘,上面是洗好的鲜果....

    她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道爷我忍不住,给皇上加了一点.....他睡得特别好...”

    “但是不加,你看他现在.....”

    “你的意思是,若是不用那药,皇上就真的....?”朱高炽低声道,“非要用?”

    ~~~

    “驾!驾......”

    官道上尘土飞扬,战马疾驰如电...

    “驾...”

    李景隆拼命的挥舞马鞭,抽着胯下的坐骑。

    这是第几匹马,他已忘记了...

    双腿早就磨破了,马裤沾满了血,可他浑然不觉....

    他现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回京回京!

    “驾....”

    律律律...

    一鞭子下去,胯下的战马却陡然前蹄腾空而起,不住发出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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