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0章
“万岁,太子爷来了....”“嗯...进来!”
~~
身着衮服头戴九旒冕的朱文奎,撩着绣有天地日月的裙摆,迈过高高的门槛。
或许是因为大婚之后,成了一名真正男人的缘故,他的气质比以前沉稳了许多。
“儿臣叩见父皇...”
朱允熥站在原地,双手张开,任凭几名红衣太太监,给他穿上繁复的礼服。
“你可知古往今来,御门听政最多的皇帝是谁?”朱允熥开口问道。
朱文奎毫不迟疑,“回父皇,是我朝太祖高皇帝。自太祖高皇帝为帝之后,无论寒暑不分风雪,三十年无一日懈怠....”
“在勤政这一点上,朕比不得他老人家!”
朱允熥又道,“永昌六年起,朕便把奉天门的御门听政改成了乾清门听政,更把大朝会变成了午朝小朝。”说着,他小心的转身,让太监给他挂上玉带,“朕已经很偷懒了,往后子孙,不得比朕再懒!”
御门听政,其实对皇帝和大臣们来说,都不是好差事。
皇帝还有个门洞遮风挡雨呢,大臣们只能站在露天广场上。
这种朝会其实意义大于实际,元始空所说万历二十多年不上朝,指的就是这种朝。这种朝不上,也不代表就对国家和朝廷失去了管控力。
说话之间,朱允熥的衮服已穿戴完毕。
朴无用从玉匣中捧出天子十二旒,然后双膝跪地,高高举起。
朱允熥目光微微低垂,看着那流光溢彩的旒冕,低声道,“洪武二十五年,十月二十......我戴九旒冕,迎太祖高皇帝早朝!当时,太祖高皇帝问我,可知为何天子十二纹章,十二旒冕?”
朱文奎抬头,见他的父亲的目光看着他,话语也好似对他在问询。
但他还是选择了低下头,恭敬且虔诚。
“太祖高皇帝告诉朕!”
朱允熥接起旒冕戴在自己的头上,“帝王冠十二旒帝王服十二章.....代表着.....朕,受命于天....”
~
“皇上起驾....”
哗...
随着邓平一声喊,哗的一声,乾清宫内外所有侍卫宫人全匍匐于地。
朴无用猫着腰,侧身走在皇帝的身前,在十六人抬的礼舆前抽出矮凳,给皇帝垫脚。
但正值壮年的皇帝,却一个箭步登上,在里面坐稳。
“起....”
哗...
所有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像是训练了许久一般,连手臂摆动的幅度都是统一的大小。
叱...
叱....
皇帝和太子的仪仗最前面,几名喘着曳撒带着纱冠的太监,迈着鸭子步,挥舞手臂,口中叱叱有声。
无品级的太监宫人等,赶紧转身面对宫墙。
十六人抬着的礼舆上,朱允熥双手按着自己的玉带,不经意的微微扭头。
宫墙,一样的红。
夹道,一样的深邃。
“还记得以前吗?”朱允熥忽然开口。
步行跟在礼舆侧面的朴无用一怔,低声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朕问你,还记得以前吗?”朱允熥又道。
朴无用短暂的错愕之后,瞬间红了眼眶,“奴婢记得...”
他们都记得。
那一年,也是御门听政。
那一年,朱允熥被册封为皇太孙。
那一年,同样是十六人抬着的礼舆。
场景近乎相同,不同的是,那时候坐在礼舆中的是老爷子。
跟在边上手扶着杠子的是带着九旒冕的朱允熥。
“皇爷爷,您老是天上的星宿....”
朱允熥抬起头,天已经亮了。
万里无云,一片湛蓝。
他又回头,看看坐在十二人抬礼舆中的六斤。
然后笑着跟儿子点点头。
~~
咚...
一声鼓响!
午门外左右两列文武官员精神一震,屏声静气的整理着身上的袍服。
刚刚从山东疾驰回京,参加迁都之后第一次大朝会的李至刚,羡慕的看着自己身前,穿着郡王袍服的李景隆,然后又低头捏了下自己身上的锦鸡补子....脸上的表情悔恨交加。
当初,他是有一件御赐的蟒袍的。
可是却被他给自己给折腾没了。
锦鸡再好也是鸡,不是凤凰,更不是蟒不是龙!
咚!
又是一声鼓响!
穿着麒麟服的何广义,面无表情的站在午门前。
咚...
最后一下。
“开门!”
何广义大喊,“早朝!”
“早朝....”
礼官们唱歌一样的喊声中,何广义手持长鞭子,站在金水桥头。
啪!
啪!
啪!
三声鞭响之后,百官鱼贯而入。
而此刻骤然之间,湛蓝的天上阳光猛烈起来.....
第286章
安放(2)官员们的脚步声如潮水涌动,随着他们走路的节奏,他们上的补服也好似活了一半。
而那些矗立在宫城两侧的金甲卫士们,就连盔甲之下仅仅露出的眼睛,也是纹丝未动。
阳光,直直的照在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上。
更直直的照在,那些卫士们的甲胄上。
甲光向日....
金鳞开....
~~
陡然间,正前进的人群乱了。
前方的不知为何停了,后方的继续前涌,以至于奉天门前的广场上,竟然出现了除却脚步之外的人声喧哗。
但紧接着,天地之间又是鸦雀无声。
因为所有人就都清楚的看到,本该代表着皇权受命于天,紫禁城三大殿之一的奉天殿,竟然....
竟然没有了....
恢弘的建筑,此刻只剩下一个简单的基座,边上堆满了各种石料木材.....
“这....”
第一个诧异的就是朱高炽,他虽日日都进宫,但从没往这边来过。
“好好的拆它做什么?”
朱高炽下意识的看向李景隆。
而不等李景隆说话,李至刚已是勃然大怒,“工部的官员是干什么吃的?迁都之后第一个朝会何等至关重要,可他们却连奉天殿都没修好!练子宁,你误国....”
须发皆白的练子宁本就不善言辞,直接被李至刚扣了大帽子之后,更是结结巴巴,“你...你...你....血...口喷人...”
“说你误国都是说轻了!”李至刚又冷声道,“我就问你,我大明奉天殿何在?”
“你...你....”练子宁胸膛起伏,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解缙在旁笑道,“没修好就不能御门听政了吗?御门听政本就是效仿上古贤君的....那时候可没有奉天殿,但一样有国家要治理!”
“皇上御门听政乃是祭告上天,我大明勤政....这跟奉天殿修好没修好有什么关系?李阁老.....你不要借题发挥....”
见有人主动挑衅,李至刚战斗力直接拉满,冷笑道,“哦,在解学士的心中,我李以行还不能说话了!只要我说话就是借题发挥?哈哈哈,就许你说话,不许别人说话?”
“我何时...”
不等其他人再说,同样第一排的铁铉怒道,“行了!有完没完?这什么场合?”
说着,对解缙开口道,“大绅,你少说两句!”
暴昭也在旁开口道,“就是,你没事干了?不说话嘴皮子痒痒?”
解缙冷笑,“就是见不得有人没事找事罢了!”
陈迪在旁接口,“解学士,您也一把岁数了,怎么还爱打抱不平呢!”
“他那不是打抱不平,他就是见不得小人得志....”
李至刚狞笑,刚要反唇相讥。
忽发现背后传来一阵迅猛如雷,震撼天地的脚步。
不单是他,上千名官员都听见了,也感受到了。
轰轰!轰轰!
好似天上有雷。
好像大地在颤。
众人转头之际,就见一道洪流从午门涌入。
一道,无坚不摧的巨龙一般的洪流。
洪流之中,都是十多岁最多二十浪荡岁的后生。
他们各个面色潮红,都穿着一样的曳纱,显得身材笔挺有力。
“武学的学子?”
武臣之中有穿着蟒袍的勋贵呀然道,“这些小伙儿咋来了?”
“立定!”
轰隆!
数百武学学子,如标枪一般站好,正对着奉天殿的基座。数百人纹丝不动,目不斜视。
“大朝会他们来干什么?”
“武学的学子来参加朝会?”
“今儿怎么这么奇怪呀!”
广场之上,群臣议论纷纷。
莫说文官不解,就是武人们也纳闷。
郑国公常升看向魏国公徐辉祖,“这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徐辉祖笑笑,“皇上口谕,教武学生员前来...别的一概没说!”
蓝春笑道,“嗨,真新鲜!”说着,目光宠溺的看着那群武学的生员们,“都是棒小伙呀!”
同样穿着蟒袍,回京述职觐见的湖广行都司指挥曹炳咧嘴大笑,“嗯,一看就是打群架的好手.....”
说着,大嘴凑到常升的耳朵边上,“二哥,还记得当年咱们打群架不?别看我那时候小呀,我可是腰里板砖不离身....见这人我蹦高起来,对着脑壳啪的就是一板砖...”
“嗯!遇见我大哥,让他抢了你板砖,回拍....”
常升擦了下脸上的唾沫星子,“没把你拍死....”
曹炳刚要开口,就被边上李景隆不动声色踹了一脚,“万岁爷来了.....”
~~~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地之间,满是臣子叩首万岁之声。
而在这些声音之中,又属那些武学的生员们喊声最大。
“众爱卿平身!”
“谢万岁...”
而在群臣起身之时,又再次愣住。
皇帝穿着十二纹章衮服,带着十二旒冕。看似完全合乎周礼,合乎天子的风仪。
可是.....他的腰间怎么配着一把....刀?
皇帝要挂,也是天子剑呀!
而那些武将们在看清朱允熥腰间悬挂,单手按着的刀之后,眼中瞬间都迸发出极度的狂热之色。
因为他挂的,是太祖高皇帝留下的,曾经就摆在他老人家御案上的...跟着他老人家一辈子南征北战,
不是什么名匠打造,也不是什么百炼精钢。
就是把铁胚子淬火之后,敲出来的铁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