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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盈阙问他:“她是你娘亲,你是她亲儿,我使你们团圆,你却对我怀以怨气,可你每日又都好好地陪她说话,未曾对她有半句埋怨,你究竟是想,还是不想陪着她?”

    姜明嗤笑道:“你看不懂人间事,却要我来告诉你,你没有心吗?”

    盈阙见他是不会告诉自己了,便摇了摇头:“我逼迫你,你不愿给我解惑,罢了。”

    翌日,姜明又依时被土地带来了客栈,他自与阿婆说话,盈阙带着小狐狸在街上闲逛。

    这日天上下着浽溦小雨,路上行人商贩稀疏寥落,盈阙一手抱着狐狸,一手打伞,踩着清浅积水走,水却溅不着她的裙角,也湿不了她的绣鞋。

    “敢问姑娘,清音坊怎么走?”

    盈阙蓦然抬头,将伞檐撑高了些,才看清面前问路的人,是个面容姣好的凡人女子,一袭墨绿裙裳衬得肌肤越发雪白,只是少了一分血色。她身后背了把琴,正莞尔浅笑。

    问路的姑娘见盈阙没有说话,只当她没有听清,复又问了一遍:“姑娘可知道春台街清音坊怎么走吗?”

    声音柔润,夹杂着雨滴声,似水如歌。

    盈阙摇头,正要绕开她,却发觉衣袖被咬拽着,低头一看,是小狐狸在咬她的衣袖。盈阙便顺了小狐狸的心意,对背着琴的姑娘说:“跟着过来。”

    那姑娘愣了一下,忙跟上盈阙,口中称谢,此外便没有再多话了。

    小狐狸自从在昆仑重生,便一直对什么都很好奇,活得不知比盈阙多了多少烟火气,如今在这人间,万事在意,更是比盈阙熟悉许多。

    于是盈阙便跟着小狐狸的指点,把人送到了地方。

    在清音坊门口,背着琴的姑娘说:“多谢姑娘了,姑娘可愿进去喝杯茶?”

    盈阙捏着柔软的狐耳,抬头看了眼匾额上隽雅的“清音坊”三字,听着里面传出的丝竹之声,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不必了。”

    那个同样寡言的姑娘没有追上来,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目送盈阙的背影在浽溦小雨中渐渐远去,方才转身踏进了清音坊的大门。

    盈阙没有问小狐狸为何要帮那女子,或许是眼缘,毕竟那个女子,着墨绿,背瑶琴的模样确然很好看,这不算什么要紧事。

    盈阙回到客栈时,姜明已经被土地送回去了,阿婆也已睡下,盈阙在门外隔着一扇门站了一会儿,才回了对面自己的房间。

    阿婆现而今已病入膏肓,盈阙便也不再有意避开她,常常整日便待在客栈里,做完白泽帝君布置的功课与罚抄,就开始出神发愣。

    这几日京城很热闹。

    热闹到就算盈阙日日待在客栈里不出门,也总能听到一个姓名——香,素,凉。

    一个琴师,春台街里的清音坊新来的琴师,听说人长得美,指下的琴音更美,更妙是那位琴师丝竹管弦无一不精。

    不过盈阙就是有种能耐,她不在意的事,便是有人在她耳根子边喊个三天三夜,她也能置若罔闻,不动如山。

    一日,抄完一千遍的清心诀,盈阙招来土地,把小狐狸交给他,说:“我要去趟幽冥,烦你替我看顾她半日。”

    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小狐狸蓦地炸起了毛,从因盈阙手上蹦了下来,这事盈阙先前未和她商量过,她很生气!

    盈阙安抚她说:“幽冥阴气深重,你修为不足,于你不好,乖一些,至晚……日暮时分便回。”

    小狐狸还是生气,伸出爪子在盈阙手背上便是一划拉,瞬时冒出细细血珠,盈阙没甚反应,仍把小狐狸抱进了怀里,小狐狸却后悔了,颇是心疼地舔舐血痕,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盈阙暗暗松了口气,趁小狐狸还心虚的时候把她交给了土地,这回小狐狸没再那般反抗了。

    土地战战兢兢地接过,看那熟练的姿势就知道往日没少抱过灵宠。

    土地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上仙去幽冥,可是有甚大事发生?”

    盈阙一边安抚狐狸一边说:“人间无事,我去翻翻生死簿。”

    盈阙说得云淡风轻,土地却觉得脚有些发软,连带着声音都有些软:“上,上仙啊,这凡人的生死命数是天定,您,您……”您了半日,话愣是没说出来。

    盈阙有些不耐烦了,可她还要托土地帮她照看小狐狸,便又解释了一句:“只是看看,我不插手寿数之事。”

    土地和盈阙相处了这几日,也略微知道了些她的性子,晓得她不会说谎,不过其实像他们那些来头了不得的神仙,和他们这些低阶神仙说谎,本身就是很荒诞不稽的事。若是说谎了,要么是来头太小,要么是,来头还不够大。

    土地喏喏点头:“哦哦。”好歹是放心了些。

    盈阙临走前,忽然想起来问道:“京沂可到人间了么?”

    土地忙回道:“尚未。自从前几日上仙吩咐后,这人间的各方土地便都留意起来了,小殿下若踏上人间的土地,小仙定会知道的,可这两日一直都未有来寻上仙的小仙家。”

    “嗯,你们且留意着。”

    “是。”

    盈阙走后,小狐狸望着窗外温顺的神情立马就变了,恶狠狠的眼神把土地盯得背脊生凉。

    土地讪讪地把小狐狸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咽了口唾沫,说:“小祖宗,是你主人把你交给小仙的,小仙也很为难啊……”

    小狐狸一昂雪白小巧的头颅,没等土地把话说完,就踩着他的话音,一字一步地走到窗台边,示威一样地扭头看了眼土地,便轻巧一跃,越过窗格子,消失在窗外。

    第24章

    是令这八荒六合不得不折腰叩拜的神女。

    土地之所以为土地爷,便是因为他们负责掌管人间九州一方土地。是以,土地很轻易便知晓了小狐狸并未跑出京城的地界,也便放下了心,回了地下,转而悄悄盯着它去了。

    春台街,清音坊,满堂静悄悄。

    惟有清音渺渺,余音绕梁,不拘是楼上雅间,或是台下大堂,皆是堆满了一张张如痴如醉的脸,还有几个颇通音律,自认作乐师知己的,在台下执箸击盏,相和筝声,痴态毕现。

    小狐狸趁人不注意,悄悄钻进了大堂中央的高台上,被层层青纱朦胧掩映隔出的小间里。

    里面那个青衣乐师蛾眉螓首,正坐弄瑶筝,诚然是赏心悦目,但佳人看起来似乎是兴致缺缺的样子,见到小狐狸也不惊讶,反而巧笑倩兮地轻声招呼道:“你来啦。”

    底下有满堂宾客,她就这般堂而皇之地敷衍塞责,也不见半分紧张的神色。

    小狐狸审视一般地盯了她一会儿,可她却怡然自得地微笑回望,但指尖也没有停下,筝音一如寒江水流一般流转而出,不错一音。

    小狐狸盯得累了,便跳到案上,懒懒地盘在香炉边卧着。

    香素凉小声道:“还有一炷香的工夫我才能走,待这曲终了,我便带你去顽。”

    小狐狸抬了抬眼睛,算是答应她了。

    曲子很快就弹完了,香素凉将筝留在台上,稍后自会有坊中丫头过来收拾,她兀自抱起小狐狸,从后面避开满堂宾客下了高台,匆匆回了房间。

    一关上门,小狐狸便从香素凉怀里蹦到了地上,四下乱窜。

    香素凉先往内间转了一圈,走到琴几前抚拭琴弦——清音坊中人多事杂,她怕来打扫的丫头弄坏了她的琴,每日回房后都会先检查一番。

    她从内间走出,外面已被小狐狸上窜下跳弄得一团糟乱。她以为小狐狸是在找吃的,便又回内室拿了一碟茶点来,可小狐狸连瞧也未瞧一眼,径直越过她扑到了书案上。

    右前爪子指了指案上的砚台,又颐指气使地指指香素凉,狐狸眼斜飞得老高。

    香素凉见她这样一副活宝的模样,忍俊不禁,便也不与她计较,上前两步为她研磨。

    雪白的爪子毫不犹豫地往砚台里送,半点不心疼这珍贵的墨与砚,等蘸了一爪子墨便又往宣纸上抹。香素凉躲闪不及,被溅到了一袖子的墨,可她全然好似不会生气一样,竟罔顾脏污了的衣裳,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翘首以盼小狐狸的胡闹。

    等小狐狸罢爪,香素凉低头看去,细细辨认了一番纸上黏糊成一团的,权且可称之为字的字,有些怀疑地猜道:“谁?”

    小狐狸点点脑袋,戳戳宣纸上的字,又抬爪戳向香素凉,直在她的衣裙上又留下了一道突兀的印子。

    香素凉笑道:“不是你来寻我的么,怎得反倒问我是谁呢?原该是我问你的。你的主人呢?难道你是偷跑……”

    她的话戛然而止,只闷哼一声,手背上的抓痕已渗出血珠来了。

    这几百年来,小狐狸早已被盈阙娇惯坏了,脾气愈发娇蛮,稍有不顺意,动辄便要动牙动爪的,今日刚还抓伤了盈阙,眼下自然更不会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凡人留情。

    小狐狸龇着牙,在纸上先是写了个“主”字,再将其狠狠划去,另写了个大大的“亲”字。

    这回的两个字写得就清楚明白多了,香素凉一眼便瞧明白了,歉疚道:“真是对不住,原来是我冒犯了你,似你这般的有灵性,也无怪你要生气。好罢,不是主人,你那位姐姐呢?”

    小狐狸给她翻了只白眼,没有理她。

    忽然一只前爪被抬了起来,小狐狸正要一爪子拍上去,却听那胆大包天竟敢冒犯她的凡人说:“咦!这……小螺真是有趣儿。”

    香素凉捻着那缕红绳青丝,轻念着海螺上的字:“昆仑,东望山……原来,你们是从昆仑山来的啊……”

    又是一爪子,拍醒了出神的香素凉,指尖蓦地松开,系着青丝结的爪子缩了回去。

    香素凉只随手从一旁的匣子里抽出一只帕子,粗粗包着手上的抓痕,脸上竟不见一丝愠怒神色,反而还毫无芥蒂,和善地浅浅笑着。

    “字刻得真好看。”

    .

    判官被冥王打发来招待贵客,心中也甚是忐忑。

    盈阙坐在白骨王座之上,默默翻找着手中的生死簿,找到了姜李氏后,并未停下,仍是继续翻查。

    判官心中着急,又不敢阻止,只能抹着满头虚汗,委婉劝说:“回禀上仙,私查生死簿这个算是泄漏天机,您说那栖廊村的姜李氏是您干,干,干娘,便也罢了,可您现在这是……”

    盈阙停手,望着判官看了会儿,疑惑地问道:“不能查吗?”

    判官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才干巴巴地回道:“能,能……”

    “你无须为难,前几日我已寄信与七师兄提过此事。”

    “是是是!”

    盈阙的脚一落到幽冥的地界上,冥王就打过了招呼,说今日只要这个祖宗不拆了他的幽冥界,只要能把这尊大神送走,不拘说什么都顺着,只当今日倒了霉。

    既然盈阙已寻好了借口,又搬出了自家殿下,则判官自然也不愿徒惹麻烦,识相地当起了瞎子。

    赵国栖廊村,姜氏姜明,时年三十整,昌宜二十八年腊月三十卒,该享阳寿四十有三。

    赵国京城,孙冯氏善娘,时年四十有八,昌宜二十五年冬月十五卒,该享阳寿五十有八。

    见盈阙盯着这页纸一动也不动,适才她看姜李氏那页也不过一眼掠过而已,自然,判官不会把盈阙口中当作借口的一句干娘当真,但他们那样的神仙,为了一句戏言也是可以搅动风云的。

    于是乎,判官便又开始惴惴不安:“回禀雪女上仙!”

    一下子便拉回了盈阙远游的神思,疑惑地望向一旁忽然高声的判官。

    判官虚咳了一声,较之方才略放低了声音说:“这生死有命,乃是天定,非天道之下我等众生可横加干涉的,上仙若是……唔,小仙是说关心则乱,则我幽冥暂且不提,想来陆吾神官也是要为难的呀。但上仙若实在不忍心,小仙还是可以细看这几人在人间时的善行,于轮回之时酌情安排的,安排个好身世也不是难事……”

    闻言,盈阙皱起眉头,想了会儿才说:“你身为判官,岂能随意打乱轮回?”神情严肃,仿佛判官做了什么恶事。

    判官被噎了一下,忽然觉得委屈极了,偏偏满腔委屈又无处可诉,越发觉得可怜。

    盈阙又说道:“我为昆仑之神,掌督责八荒六合生与罚之权,翻查幽冥生死簿并无逾矩之处,反而遵从师门教导,顾念师门情谊,先行告知了师兄。此番我无过错,何以使陆吾为难。”

    语气平淡如常,不掺一丝怒气,撇去话里字句不说,神色间甚至连威严也没有,但仍是让判官心中一凛。

    他诚然是忘了盈阙是有督责八荒六合众生之权的,甚至,这八荒六合大抵便没有谁记得。

    直至今时,八荒六合的神仙仍还只记得那位,上古时候司天之厉与五残,然又生育万物的西王母陛下,至于盈阙,不过是八荒六合第一侥幸的女娃娃罢了,侥幸生于昆仑,侥幸养于陆吾罢了。纵使旁人容她横行八方而不敢计较,亦不过是忌惮于昆仑与西王母之名,还有便是她闯祸的能耐罢了。

    可不得不承认,盈阙受了西王母陛下的传承,是昆仑之丘,陆吾神官亲口应下的昆仑之主,再如何年幼力薄,也是令这八荒六合不得不折腰叩拜的神女。

    判官几乎快要跪下了。

    合上了铺开在案上的生死簿,盈阙从白骨王座上起身,往殿外走去,一壁戴上黑袍后的帽子,一壁说道:“我不强求他们的寿命,你也不必插手他们的轮回。”

    判官躬身恭送,应道:“是。”

    盈阙回到人间客栈时,正是黄昏,土地已把姜明接过来了,但小狐狸尚未回来。

    向土地问得小狐狸所在,盈阙便向清音阁去了,走前给土地吩咐了一句:“今日我送姜明回去。”

    第25章

    寻亲路上救了个少年狼。

    京沂到了人间,尚未来得及经历人间的风月无边,便已见识了一番生死之争。在金光红光往来之间,被石头绊着滚到了草丛里,满头雾水地随手摸出一个小师叔送的法器丢了出去,伴随着几声凄厉的嘶吼划破长夜,厮杀便了结了。

    山中复归于寂静,一片死寂。

    风上有月,溶溶月,风下有人,过路人,一深一浅,四行足印交错,一前一后,两道人影起伏。

    前面那少年忽然转身,恶狠狠地瞪着京沂,京沂追得太急,不由倒退了两步才停下,很是无辜地踢踢脚尖。

    那少年满身是血,连衣角都滴着血,渗进泥土里,可那一双阴沉沉的眼睛锐利得很,京沂有些不敢说话,嘴角忍不住要往下撇。

    少年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来:“滚。”

    京沂小声喏喏:“可我救了你……”

    “又如何。”

    “这里都是死妖!还没有金乌!没有蜡烛!没有师傅师叔!都是血……哥哥,京沂害怕哇……”

    “不要喊我哥。”

    “……爷爷?”

    “滚!”

    “哎,你身上在流血哦!”

    “关你屁事。”

    京沂有点生气了:“喂,我有药呢,可以帮你治好哦!我还能带你飞,只要你指路就行!”

    “关我屁事。”

    京沂眨了眨眼睛:“你这样讲话和我九师叔一样气人哦。不过我九师叔不像你这样,她受人恩惠是会报答的哦。”

    “你们神仙,慈悲为怀,”少年嗤笑一声,“我是妖。”

    京沂低头把自己前前后后看了一遍,稀奇道:“咦!你怎么瞧出来哒?”

    少年没有再搭理她,回身继续向前走着。分明浑身都在流血,却偏偏疾步如飞,挺直的肩背显得人越发清瘦,一身都是孤傲桀戾的气息。

    经过这几句话的工夫,京沂反倒不怕了,毕竟她自小相处的兄姊长辈们就没几个是会好好说话的,她也是很见过世面的,当下又噔噔噔追了过去:“你刚刚猜错啦!我九师叔不慈悲的,但她和你一样呢。”

    少年脚下一顿,口气依旧冷硬:“别跟着我。”

    京沂有些失落:“我还以为你要问哪里一样呢!”

    少年说:“夸我的话何必听。”

    京沂大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由衷夸赞道:“你真聪明!正是想夸你呢!你肯听京沂讲话,一看便晓得是和我九师叔一样不爱说话,但心肠可好呢!”

    少年蓦地停下,指着方才走出的那片林子,冷笑说:“我刚杀了他们,心肠好?”

    月光浮在他的眼睛里,京沂仿佛看到了粼粼水波,冲淡了他眼角沾血的笑意。

    京沂有些疑惑:“杀了他们……就是不好吗?”

    这一句竟把不逊的少年给问住了,对他而言,杀了他们自然……是好的,可对满口天道正义的神仙而言,这难道是还需要问的话吗?难道不是应该一掌铲奸,一剑除恶地把他杀掉吗?

    京沂没有得到回答,便又说道:“唔,我祖父曾教我,杀身成仁,为天道,举世众生无一不可死,有此觉悟者,方为神仙,不然,皆为邪魔,杀业,不是不可犯,但看得失。不,不是这样的吗……”被少年那样盯着,京沂忽然觉得,仿佛自己说错了,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然后呢,你祖父还说了什么?”

    “大道常,常有牺牲,杀业若是,若是长于天道,则为好,是无错,反之则,则为孽,是错……就这些了……”

    看着雪团子一样,又矮又胖的京沂脸上彷徨又迷茫的神色,两只胖鬏鬏似乎也蔫蔫的,少年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就连对京沂所有的防备之意,也都在转眼间,消弭于朦胧月色之中了。

    少年比京沂高出了一个京沂,少年沉默了一会儿。

    而后,京沂被忽然半蹲下的少年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了一步。少年稍稍放柔了声音,虽说还是有些冷,但态度却委实好了许多。

    他说:“不对,你是神仙,不是妖,不能那么霸道无情。杀了谁都不好,没有谁,生而是为殉道,或有一日你要为大道而杀无辜之人,纵然无罪,却是有错。”

    京沂问:“死有余辜的恶人自然该杀……”说着觉得不放心,盯着少年的神色又紧跟着问了句对不对,见他点了头才继续道,“那无辜的,却又不得不杀的人呢,如之奈何?还有还有,无不无辜到底该怎么算呢?我常听师祖和九师叔论道,辩的就是这个,师祖说大道所取为正,大道所弃为邪,而九师叔却说无正亦无邪,她只凭因果行事,他们谁也说不服谁,听得久了,我也闹不明白了呢,连着祖父教过的东西,如今又加上了你教的,都混成一锅什锦丸子汤了哦!”

    少年口中喃喃:“你这个九师叔有些意思,倒像我等妖道中人。”

    京沂叹道:“又教你猜着啦!我师祖就这般说过九师叔,说她行事颇类邪魔外道,却偏生了一颗佛心,心性至纯,本来不论为仙为魔,皆是有无量前途的,幸好她出身如此,注定是走不上邪道的……哎呀,话偏了!听你这样说,是觉得我九师叔说的有理么?”

    少年本来听着京沂的话已有些出神,后忽被她问话,才回过神来,挑了挑被溅了血,现在只余血痕的眉头道:“若是我,高兴了便杀,不高兴也杀,想不杀时,才不杀。”

    “嘶!”京沂两只小胖手捂着嘴巴喊,“那你还教我那些!”

    还半蹲着的少年忽然坐到了地上,这下京沂才稍稍高出了一些,少年微微仰头,斜乜着京沂:“小仙姬,你可是忘了——我是妖,你是仙。”

    京沂苦着脸:“可我怎么办呢?”

    少年说:“等到了不得不为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我教不了你。”

    京沂皱巴着脸想了一会儿,但没想明白,耳边却听到很轻很轻的一声笑,少年说:“你叫什么?”

    “京沂。我刚刚说过的,你没在意!”京沂瘪着嘴,有些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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