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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花玦不肯信,硬是要把她赶走,影卿来不及解释只好一掌推开了他。

    这时,没有神智,也不怕疼的花簌又缠了过来。

    影卿直奔花簌而去,这回花玦迦那眼看都已是拦之不及了,电光石火之间,花玦索性弃花簌不拦,转身扑到影卿身前,把她半点不露地护进了怀里。

    花簌的爪子快要落到花玦背后时,隔着花玦,影卿吓得差点吞下了舌头,当机立断,一脚死命地踹在了花玦的膝上,又依着他跪下的力道顺势将他摁到了地上,替他接下了,她千算万算本就该落在自己身上的一爪。

    那一瞬的慌乱惧怕,在利爪刺破皮肉,扎进胸口之时,尽数都化作了安心,还有……很疼很疼,想骂老祖的冲动。

    花簌这一掌是冲着心口去的,直直贯穿了她左边整片胸腔,影卿遽然喷出一口赤红的血,洒了花簌满脸满身,浸透了飞身来救的迦那一身的袈裟,也淌进了花玦的眼睛里。

    “还好……”影卿垂首,望着目眦欲裂的花簌,她张了张嘴,等缓过了最初的疼,才颇欣慰地继续说道,“还好没教你为我伤着了。”

    说完,便管不上安慰花玦凄迷的心绪了。她复又抬头,强忍着快要晕厥过去的剧痛,以月照砂凝住了花簌的手,暂且把它封在了体内。

    花簌愤怒地挣扎,影卿疼得音调都变了,迭声喊着迦那:“那谁!我看到你手上的物什了,别装愣,姑奶奶快撑不住啦!”

    迦那被喊得一震,花玦也顺着她的话看向迦那的手,顿时便都明白了影卿的打算。

    花玦和另外三位师兄立时分守四方,结成小阵暂困住了花簌,迦那趁机祭出佛顶骨舍利子,一息之间结成法印,左手抚其顶,右手将舍利子送至她的眉心正中,以卐字为印,一时佛光大涨,如日月华光万丈,明光遮天,最后令舍利子封印住了魔气。

    佛光散去,只留下一点白印,融于肌肤,几乎寻之不见。

    花簌昏了过去。

    影卿也终于力竭倒了下来。

    元真子他们去看花簌与其他弟子。

    花玦扑上去拦腰抱住了影卿,避开她的伤,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里,不教她摔在了地上。

    影卿累得眼皮都耸搭着,还不得不挤出气力安慰这位小爷:“花玦……我没事,真的没事儿,你们得赶快走,天……”

    花玦一口打断,目含震痛,斩钉截铁道:“要走一起走,我不会抛下阿盈的!”

    影卿体会不着盈阙的感动与安慰,她只觉得花玦现下的深情很不合时宜。

    花玦要替她疗伤,影卿吓得捂着胸口一下子便坐了起来,伸直了手臂不许他靠近。

    影卿笑得极其狰狞:“不不不不必了!这伤只是瞧着严重,实则我心上被厚厚的寒冰裹着,没伤着什么!”

    诚然,盈阙心上有坚冰,可影卿却连心都没有,让花玦这么一治,势必就要露馅。

    影卿一边死死地抵开花玦,一边攥着迦那的手臂艰难地站起身,笑容都飘忽了:“你瞧,没事,儿!”

    而后扭头望向迦那,试图将话头转向正题:“花簌的魔气被暂且压制了?往后要怎么办?”

    迦那深深地看了一眼影卿,又看了看她已然不再流血的伤口,才开口道:“如今花簌姑娘一心已分而为二,一半佛性禅心,一半魔性邪心,若要悟道悟法,摒弃魔性,从此皈心正道,此法……盈阙神女该最明白。”

    影卿愣了一下,反倒是花玦听明白了:“尊者是说东望山的千年世么?”

    “是也。”迦那点了一头,“东望山弟子所历千年世,是为修情修心,与我佛门轮回修行之法殊途同归。如今人间凡界方是最好的去处。”

    影卿若有所思地问道:“等等,去人间修行历世,顺便摆脱天族追杀,是不是得封了一身神力,如人间寻常凡人一般生活?”

    “神女所言正是。”

    闻言,影卿原本疼得晦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一把握住花玦的手:“那你先去昆仑等我,我就来。”

    “为何?”

    “莫问,我自然是有急事了!”说着,影卿喊一旁正在安顿其他受伤弟子的元真子,“元真子尊者!可否再劳烦尊者一事?”

    元真子转身走过来:“嗯?神女请说。”

    影卿扯动了伤口,忍不住龇了牙咧了嘴,很快又收敛了:“可否请尊者送花玦花簌下山?天族两位殿下正守在正山门,就等着诛灭花簌,要断花皇一族的生路呢!”

    元真子毫不犹豫便应了好,倒是影卿颇为惊诧,她摸摸鼻子,难得对旁的人还有些心虚:“那二位殿下那边我自会去交代,不会牵连……唔,约莫牵连不着须弥山的吧。”

    元真子只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而看向花玦。

    花玦抿了抿唇,又看了影卿一眼,眼里忽然多了一些影卿看不懂的东西,花玦抱起花簌,只留下一句“小心”,便随元真子走了。

    花玦走了,影卿也要走了,她却忽然在宝殿外被迦那喊住。

    “神女留步。方才花玦神君走得急,此物忘了嘱他带上。”

    影卿眼下已恢复了两分力气,捡起他掌心三片碧莹莹的叶子:“这是何物,作甚用的?”

    迦那双手合十,解释道:“此乃菩提叶,日日配之可避邪物。想来魔族执念深重,大抵是不肯放过花簌姑娘的,此物可避其追寻,只是未必能保周全,还得当心。”

    影卿打量着这着实是个好东西:“多谢。只是可还有余的?三片不够,得四片。”

    迦那没追问什么,只是又取出了一片菩提叶相赠。

    宝殿外空无一人,迦那问:“小僧有一事不解,可否请神女解惑?”

    影卿得了宝贝,心绪愉悦,甚好说话:“嗯你问。”

    “神女是谁?”

    影卿闻言挑了挑眉,淡淡道:“昆仑盈阙。”

    迦那笑着摇摇头:“花簌姑娘最后一掌直奔神女心口,神女却不过皮肉轻伤,想来是无心的缘故?”

    影卿立时捂着胸口弯下了腰,痛苦道:“尊者生了双怎样的慧眼,从何处看到我是皮肉轻伤的?”

    迦那未再同她理论这伤重是不重,只说:“神女与盈阙神女有一般的气息,同源的神魂,即便不是一人,想来也是极其亲近的。”

    影卿站直了身,冷下了脸:“我和她,就是一人,你闭嘴。”

    闻言,迦那神色大变,沉吟半晌,连叹三声“罢”字,复又沉静下来:“神女适才救了小僧性命,但望来日能报。”

    既然迦那不提,花簌那一掌他只凭自己原本也能避过去,影卿自然也不会戳穿自己。

    彼时,她确然是迎着花簌的手扑上去的,掐算准了方向力道,既不能伤得太重直接被打回原形,也不能伤得太轻,不然白弈阿元那边没话打发。

    仗着迦那老实,影卿嫌弃挑剔道:“尊者普渡众生,济世救人,从来都是舍生忘死,那他日尊者还我的恩果,与给普罗众生的又有何不同?难不成尊者还能为我做什么违心的事?”

    迦那未曾想到影卿会这样说,也是愣了一下,才笑道:“如今看来,神女也颇有佛性呐。”

    影卿不由打了个哆嗦,颇有一种被觊觎的慌张之感,忙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也罢,不必你做甚别的了,旦有谁来问花簌与我们下落,你只别开口说话便好,也不要你打甚诳语,可行?哼,我走了!”

    说完,不待迦那说话,便一口气远遁三百里逃开了。

    飞出未过一晌,便遥遥望见已从正门蹿至半山腰的白弈和阿元,影卿吓得一巴掌摁上胸口,不想下手太重,把早止住了的血,又给摁了出来。

    “真是早晚得被吓出颗心来!还好走得早,不然不就给撞上了嘛!都是那帮臭男的,恁般墨迹,话也忒多!”

    影卿一面嘀嘀咕咕抱怨,一面兀自扯乱头发,半摔半滚地落到了他们面前。

    白弈被骇了一跳,险些便要抄着随手摸到的石头砸下。

    影卿见装扮得太过,忙喊:“殿下饶命!小的是小狐狸!”

    白弈听着声音的确耳熟,上前拨开她挡着脸的头发,“哎呦”一声,扭头对阿元说:“还真是。”

    原也怪不得白弈眼神不好,谁教影卿一身白衣早浸成了暗红色,长发丝带又被她一通乱扯撕碎,蒙络摇缀,参差披拂,认得出了才是稀奇。

    阿元虚咳一声:“你是怎么了?”

    “唉!”影卿捂着胸口,大叹了口气,神情落寞不已。

    白弈紧张兮兮地急忙追问:“怎么?没能除了那小魔头?”

    影卿苍白着脸,倒吸一口凉气。好在伤口还疼着,这戏并不太难。

    影卿见白弈实在急不过了要上山,才说:“几位尊者施展大神通,以舍利子制服了魔女花簌,使她恢复了神智。”见白弈松了口气,便也幽幽吐出一口浊气来,“不过……”

    白弈:“……”

    阿元终于看不过眼了,瞥了影卿一眼:“事关重大,话该一次说完。”

    影卿看不明白阿元的立场和打算,有些怵他,耸耸肩,好歹正经了些:“不过我出刀子时被察觉了,反挨了一掌,花簌受惊,不知逃去哪里了,花玦跟着去寻,他们眼下都没了下落。”

    白弈思虑片刻,皱着眉头又问:“山上如何?”

    影卿虚虚弱弱地答说:“须弥山伤了元气,不太好。”

    见他们两眼望着山上,影卿眼珠滴溜溜一转,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来:“小狐着实不太好,这便要回昆仑之丘疗伤了……”

    影卿无辜又柔弱地,把眼神落在了他们脸上,面上露出,竭尽全力不想教他们看出却终还是露出了期待与渴望的神色,却又在他们看不着的地方,不着痕迹地暗暗咽了口口水。

    “两位殿下可要同去?”

    第47章

    不成,她得把昆仑山的第二胎掐灭在摇篮里!

    花玦带上花簌,

    避开天族,乘着祥云一路飞至昆仑,却在炎火之山外被屏障拦下,乘云不得入。

    花玦不曾见过昆仑的护山大阵开启,

    却听盈阙说起过。

    阵启,

    昆仑山方圆百里之内不得乘云乘风,

    若要叩门,只能徒步过炎火之山,

    涉弱水之渊,

    越二关后,

    方至昆仑门外,大阵之前。

    而炎火之山,

    投物辄然,弱水之渊,弱不胜芥。因此若要越炎山弱水,

    而至昆仑山脚求见,并不比徒步登上九重天容易多少。

    更可怜,往往是辛辛苦苦跋山涉水,耗去了大半条性命,

    却被拒之山外,

    仰望亘古长存,肃杀难灭的上古大阵,再如何得意难平,

    举起刀的手,

    最后也只能无力垂下,

    沿着来时的路,翻山淌水,

    怏怏而归。

    如是,饶是花玦,也只得下了云头。

    此时盈阙不在山中,便只有陆吾能开启护山大阵,也不知这时布阵,昆仑是发生了何等大事。

    因担心有天族追兵追来,花玦便只能抱着花簌闯入炎火之山,徒步行路。

    鸿蒙蛮荒时天地间的阴阳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烧着这连绵的山。

    炽灼的热风闷沉沉飘荡在空中,烧得赤烈的山,映红了苍穹,烧红了云,火红的天铺山盖岭凝滞不开,直把山峦笼罩得似火炉一般。

    灼人的风刮过花玦的脖颈,留下火辣辣的伤痕,斜窜出来的火星子燎了一缕鬓发。

    踏上这片焦土,简直寸步难行。

    花玦祭出法衣,撑起法障,护着他和花簌,一步一步闯入炎山更深处。

    浑浑噩噩,不知走了多久,花簌猛然间一声惊喊,尖利似刃,乍然划破了沉闷得几乎压顶的天,从梦魇中挣了出来。

    一双清明的眼瞪得浑圆似铜铃,死死攥着花玦的衣襟,如劫后余生般,大口喘着气。

    终于在花玦的安抚下回过了神,从他怀里下来站好,抬头四顾,花簌哑着嗓子,茫然发问:“这是哪里?很热……”

    花玦见她能下地站稳,便松了手:“是昆仑外的炎火之山,我们要往昆仑去。”

    花簌见他护着他们两个很吃力,便想替他分担一些,刚抬起手,法印尚未结,头颅里便忽然一阵撕扯欲裂的剧痛。

    花簌捂着头哀嚎呼痛,花玦吓了一跳,忙让她不要妄动神力,静心平复,花簌照做了,剧痛才渐渐消失了。

    花簌甚是惘然:“我这是怎么了?”

    “你……”花玦低头望着还不及他胸口高的花簌,说,“你只是一时生了病,如今正治着,要乖乖听话。”

    花簌摁着头,甩了又甩:“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花玦抚摸着她的额发,轻轻制止了她不停的甩头与拍打:“是药三分毒,无妨的,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

    花玦低声呢喃,仿佛对自己又说了一遍。

    “再走一段山路,便算过了这山,等到了弱水之滨,我们再行歇息。走吧。”

    “嗯。”

    一如花玦所言,他们没再走很久,便翻过了炎火之山。

    幸而当年刚从万魔窟回来的时候,花玦往昆仑跑得勤,盈阙便曾带着花玦乘着祥云,在云头给他指过一遍路,也曾脚踏实地地走过几遭,如今才未迷失在群山之中。

    只不过那时有盈阙的玄寒之气护体,自然不比眼下的狼狈。

    又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弱水,这回花玦是真的没了法子,两个只能坐在弱水边上,一面警惕身后有无追兵,一面指望着陆吾什么时候能无意瞥上一眼,瞧见了他们,好放他们进去。

    弱水之名,源自其水,其水之力弱,不能载万物,即使轻如鸿毛,也不能浮于水上。

    弱水潺湲,几近静止,望不见的河底却湍流涌动,流沙不息不止。

    八荒六合有识者皆知,弱水之渊,生灵死地。

    这方天地,寂静得教人心慌。

    “花玦,天族为什么要抓我们?因为我的病疾吗?”

    “你莫要胡思乱想。”

    花簌闷闷不乐:“花玦你不要哄我,若是我的祸事,早晚我都会知晓的,只瞒得一时,不如不瞒。”

    花玦摸摸她的头,宽和地笑道:“这是花皇一族与天族,整个神族之事,哪会只落在你一个刚出世的孩子头上,不用太过忧心。小孩子思虑太多,会长不高的哦。”

    花簌拽了拽花玦的袖子,花玦顺着她的力道放下了手,不解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你可知,虽然你出生得比我早,但我是归来树结出的果子,是族中的老祖宗。”

    花玦愣了一下,忍俊不禁,连心中的郁结都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说甚么这般高兴?”

    花玦花簌闻声,双双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红衣神女从弱水彼岸乘云而来,轻云薄雾,翩翩然似惊鸿飞天。

    待得神女离得近了,他们才闻到一股血腥味,那缥缈的惊鸿之姿更是烟消云散,只剩狼狈满身。

    “阿盈?”花玦甚是惊讶,“你怎么从那边过来的?”

    来的自然是白裙染血的影卿。

    她为了不使白弈和阿元怀疑,暗地里派遣仙将跟着她,便那般问了,问完了之后,也是真怕他们在佛光普照之下,会慈悲泛滥,真应下了要送她回来。

    幸好,幸好大家都是有大局观的大气神仙!

    白弈说:“须弥山为了八荒六合的太平安宁牺牲太多。”以佛祖不在,他们要去帮忙为藉口,婉拒了她。

    而阿元就直接了许多,说天族还要去找寻花簌的踪迹,分不出神仙护送她,日后再登门致歉,请她不要介怀。

    影卿自然不会介怀,她满意得不得了。

    也是她不知道,天族已和陆吾闹得很僵,天族近日也不好意思登门,不然她更不必紧张了。

    影卿往花簌那边张望,压着声音问花玦:“她好了?”见花玦点头才放了心,“我刚从须弥山飞回来的啊,到了山门口才发觉护山大阵开了,想到你们不能被放进去的吧,于是便来找你们来了。走吧?”

    花簌瞪圆了眼睛:“你能飞?”

    当初不明就里,只觉得花簌一双眼睛骇人,如今知道了她的底细,影卿竟觉得她这般瞪着眼睛还有些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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