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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时南絮这些日子知晓了不少胡人的文?化和?语言,桑罗在胡人这的意思是草原上自由翱翔的燕雀。

    “真是个好名字!”

    时南絮眉眼带笑地真心夸赞着她的名字。

    桑罗只听懂了一个好字,合着时南絮的神情,大概猜出她是在夸自己,于是也跟着娇憨地笑了起来。

    和?亲来到草原的第十五日,贺楼旻和?时南絮第一次正式相见了。

    时南絮原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见她,只想着把自己这个和?亲来的公主当吉祥物供着。

    那?日草原上的月光极好,风吹过草地如?同拂过了一床绿茸茸的毛毯。

    此时正好是胡人做饭食的时候,空气中都浮动着肉食炙烤和?香辛料的浓郁香气,隔着几步路的距离,桑罗正好送了做好的饭食来。

    于是正在小口啃着胡饼的时南絮抬首,隔着朦胧的月影和?掀起的帘帐,就正巧见到了刚夜袭一战结束归来的贺楼旻。

    来人身形高大约莫有八尺,他?大概是才从战场回来,所以身上的战袍寒钢盔甲还未曾褪下?,生得?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甚至腰间的佩刀还往下?滴着血,通身还带着沙场归来的杀气。

    他?的指尖正滴着水,估计是才用清水净过手。

    那?时候的时南絮正捧着比她巴掌脸还要大些的饼子小口咬着,因为胡饼有些硬,所以她正用雪白的贝齿努力啃咬,动作秀气,但面上是和?这饼子较劲的认真。

    帐中是女儿家惯用香粉的味道,正捧着饼的时南絮一抬眸,就正对上了贺楼旻沉沉的眸光。

    两人都愣住了。

    贺楼旻有些愣神,眼前的少女肤若白玉,眉目清丽,仿佛一个用力就会坏掉一般。

    于是他?通身残存的杀气瞬间收敛,怕吓到这个公主。

    而时南絮愣住的原因,纯粹是因为自己努力吃饭的样?子被眼前这人给撞个正着,见他?清沉瞧不出情绪的眸光一直萦绕在自己手中的饼子上,带了点打?量的意味。

    怕不是饿疯了?

    时南絮思量了半晌,抿了抿淡粉的唇,然后有些不舍地递过去了自己手中的胡饼,细声问?道:“你很饿吧,给你吃。”

    贺楼旻从战场归来,自然是饥肠辘辘,也不曾拒绝她的好意,以大马金刀的坐姿就这么坐在了时南絮的身侧,接过了她手中递过来的饼子。

    只是在粗糙的指尖触及她柔嫩的手背时,微微顿住了。

    作战之人用饭食向?来是极快的,更何况贺楼旻还是指挥作战的首领,于是时南絮就眼睁睁看着他?三?两口就将自己啃了半天的胡饼给吃了个干净,分毫未曾剩给自己。

    顿时心中悲伤情绪弥漫开来了。

    明明动作极快,但他?吃饭的动作却并不显粗鲁,甚至合着那?张俊美英气的脸,多了几分秀色可餐的意味。

    吃完后的贺楼旻一垂眼,就看到了身侧的少女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手中仅存的三?两颗奶块。

    想来是自己将她的饭食都吃完了。

    思量了一会,贺楼旻抬手将三?颗奶块都送到了时南絮的唇边,嗓音醇厚低沉,“吃罢。”

    她既来和?亲,便是他?的妻了,喂她吃饭之类的琐事倒也无妨。

    他?说话时的声音让人听了耳尖有些酥麻,尤其是时南絮就在他?身侧,听着感觉更是明显。

    时南絮揉了揉自己的耳尖,启唇衔走了他?指尖的奶块。

    软若红玉的唇擦过贺楼旻有些粗糙的指腹,让他?下?意识地按了按。

    时南絮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稳重凌厉的人,居然做出了此等举动,抬手就想要拍开他?的手,却没想到反把自己的手给打?疼了,眼中泛起了疼出来的泪。

    贺楼旻没想到还有人能打?人反倒将自己打?疼了的,着实?是不讲道理,但还是伸手牵过时南絮的手看了许久,“无事。”

    晚些时候,桑罗送进来贺楼旻的吃食的时候,瞧着那?干干净净的案桌面,愣了一会。

    往日里时南絮虽然很努力地吃,但桑罗送来的饭食量极大,所以即便她吃了许多,还是会剩下?些许,怎么可能会像今夜一般吃得?这么干净。

    结果桑罗就抬首,就看到自家王主,正牵了公主的手,在羊油灯影下?,那?凌厉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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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她忙收回目光,拾掇了桌上的碗碟,放下?手里的饭食就往外走。

    走出帐子的时候,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得?知今夜首领就会回来后,桑罗就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几张羊皮卷画,细细教导时南絮。

    这是草原胡人的传统。

    虽然公主面皮薄,学的时候雪白的面皮和?耳尖都红了个透彻,但是学得?可是相当认真投入,今夜首领肯定得?喜欢公主喜欢的不得?了。

    桑罗深感欣慰,还是她比那?中原来的侍女靠谱多了!

    想到这,桑罗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南絮就在贺楼旻的目光中,如?坐针毡地用着桌上的吃食。

    贺楼旻摩挲过腰际的刀柄,不由得?回想起方才触及她脸侧时软如?玉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她吃东西时的模样?极其秀气,惹得?贺楼旻不由得?有些担忧,瞥见那?自己一手便盈盈可握的腰肢时,愈发担忧了。

    倒没想到这中原皇室这般小气,连个公主都喂不饱。

    时南絮就这么在他?的监督之下?,第一回喝完了整碗羊奶,撑得?她有些难受。

    等到营帐中收拾好,贺楼旻也洗去了通身血气和?杀气,只着了件玄色的衣袍就掀起帘子,进了帐中。

    这是他?的营帐,但因着时南絮的到来,已是变了许多。

    原本狭小的床都变成了雕栏红木的床榻,上面披着中原绣了龙凤的罗帐,隐隐绰绰的光影中可以瞧见帐后窈窕的身影。

    贺楼旻面上没什么波动地移开了目光,吹灭羊油灯,褪去了长靴。

    时南絮能够透过幔帐看到那?高大的身影,虽然帐中灯火熹微,但仍能看出是贺楼旻。

    倏地一下?,帐中陷入了漆黑一片中。

    榻上的时南絮瞬间攥紧了手中的锦被,身子都有些绷紧了。

    扑面而来的是属于贺楼旻身上的皂角清气,顿时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于其中,时南絮察觉到右手边的床褥塌下?了些许。

    大概是他?上榻了。

    “你似乎很怕我。”耳畔传来了他?低沉的嗓音,“放心,我不是嗜杀之人。”

    黑暗中,时南絮能够感觉到他?正在安抚自己的情绪。

    贺楼旻的中原话不知是哪里学的,说得?很好,有时候时南絮都差点忘记他?是个胡人了。

    “安心睡罢。”

    常年征战的贺楼旻并不是个重欲之人,相反他?拒绝了不少旁的部落献来的美人,只专注于战场军务。

    而且甚至不用将身侧的时南絮揽入怀中,贺楼旻都能够知晓她身形纤弱,必然是受不住的。

    时南絮微微起身,能够借着帘帐外昏暗的月辉,隐约窥见他?英挺的眉眼,他?已经阖上了眼,羽睫纤长浓密。

    想起白日里桑罗那?期待认真的神情,还有侍女的叮嘱。

    而且在这异域胡人之地,若是他?日这贺楼旻有了旁的女子,这偌大的草原怎么可能会容得?下?她一个中原来的公主。

    时南絮一咬牙,闭着眼翻身直接坐了上去。

    这是白日里桑罗拿来的画卷上的图样?。

    黑暗中,常年作战极为警惕的贺楼旻瞬间睁开了双眼。

    他?着实?是没想到这不经意间碰一下?,白甜如?瓷釉的脸就会被自己粗糙指腹擦红的公主,能够这般大胆。

    “你不喜我吗?”

    耳畔传来少女颤颤巍巍的嗓音,轻而软的如?同濡湿了羽毛滑过掌心,撩人的厉害。

    见贺楼旻还是不为所动,甚至可能是佯装没听到她的话和?动静,时南絮眉眼低垂,动作慢吞吞地准备下?了榻却桑罗帐子里,不再打?扰他?休息。

    然而就在时南絮的足尖即将碰到鞋履时,一只宽厚的大掌反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抓了回去,覆于他?身影之下?。

    深夜里,起夜的桑罗听到了主营帐中猫儿哭般的泣音,这才迈开欢快的步子跑开了。

    贺楼旻视线极好,一垂眸就能瞧见时南絮湿红一片的泪眼,好不可怜。

    他?抬手将指节抵在时南絮唇边,淡淡地低声道:“若是疼了便咬我的手。”

    气得?时南絮一口直接咬了上去,却只觉得?他?指尖坚硬得?如?铁一般,反倒惹得?自己齿间发酸。

    贺楼旻顾及时南絮身子骨弱,还余了小部分未曾喂,可她依旧杏眼湿润哭着要躲开。

    承不住的时南絮在哭着时,忍不住骂了贺楼旻一句,道他?无赖混账东西。

    细若蚊鸣的一声骂,但贺楼旻听觉敏锐,听得?是一清二楚,挽起手中滑落的素腰低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略带了点沙哑,让人无端端感到危险。

    时南絮一瞬间就认了怂,细声细气地唤了声夫夫君两个字贺楼旻是知晓的,是中原里女子对夫婿的称呼,在她口中念出来,分外动听。

    于是就因这一声夫君,一直到黎明时分,贺楼旻才放缓自己征战挞伐的节奏,弄得?是泣不成声。

    时南絮羞恼地蜷缩在角落不愿意理会贺楼旻,他?转身去了妆台前翻找什么,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

    让时南絮不由得?微微侧身,想要看他?在干什么。

    贺楼旻是胡人,而且常年在征战沙场,如?何知晓女儿家的香粉脂膏,只是翻出了一只和?晚间闻到的香味差不多的香脂膏,“你睡前都是需得?抹这些罢?”

    时南絮佯装没听见,不肯理他?。

    贺楼旻倒也不介意她闹脾气,指尖剜了一小块润开,从锦被床褥中掏出了缩起来背对着自己的少女,只是在看到她那?叫剥了壳子的鸡蛋还要柔嫩的脸蛋时,手上的动作却犹豫了。

    他?指腹常年握刀剑弓戟,略有厚茧,怕随意碰一碰就能伤了她的脸。

    于是只好细细擦试过她消了泪痕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抹开。

    这么一比,贺楼旻才发觉时南絮的脸不过他?巴掌大,而她正长睫微颤地望着自己,水润的眼眸让人心不由得?一软。

    时南絮瞧着他?比行军打?仗还要小心的动作,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眼前的贺楼旻,哪还有分毫平时在沙场浴血厮杀的肃杀模样?。

    不过数月,草原上的部族们都听闻了。

    说是自己的首领贺楼旻得?了位明珠般的中原美人作妻,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整日看管着。

    *

    夜半时分,见证了梦中一切的萧北尘惊醒,在看到少女仍安然睡在自己枕边,不由得?松了口气。

    所幸,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她还在她身边。,尽在晋江文学城

    番外·双鹤

    陆延清番外·双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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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E与?正文无关,

    此篇源于陆延清死前做的梦]

    愿梅妻鹤子,踏清风以照明月——陆延清

    那时安庆帝还在,朝中有沈周陆穆四大家,

    像是难得守得一方平衡的绳索,

    都紧紧地绷着?。

    而清流之首的陆家从来不与其他三大家同流合污,

    党同伐异,将朝中官员都牢牢把控在自己的手中。

    而他,还是陆家的长子。

    未曾有疯癫了的夫人道他是顾家换来的幼子,

    也未曾有人道他傲骨终将折断。

    回到这段时光的陆延清很长一段时间都常梦到昔日的光景。

    父亲品行?端正,从他年幼之?时便教导他应为不慕荣利的清流君子,

    忠君爱国不可背信弃义,

    不可与?污浊之?辈同流合污。

    上一世的他,因着?这些道德与?现实背离,

    而深陷痛苦之?中。

    三次下放大理寺狱,将名为陆延清君子的满身傲骨,折了个粉碎。

    第一回,因着?混淆朝中官员血脉同欺君之?罪进了狱中,

    陆延清失了亲情,

    有了满心愧疚,

    有时便是看着?陆家夫人,

    他都能惭愧到无法再看下去,

    张皇失措中别开目光匆匆离开。

    此为亲情道德的背离,

    一悔。

    第二回,

    为周将军一案求情而被?关入牢狱,得知周将军投降是当?今新帝授意?后,

    陆延清生平第一回生出了对自己自年幼时习得的知识而产生了怀疑。

    此为忠君爱国思想?破灭,二悔。

    而第三回,

    便是毁了他整个人。

    他知晓公主所求为何,她想?要的是林间自主啼,而不是苟延残喘于皇宫这华美的牢笼,连想?要安稳离开都做不到。

    于是陆延清选择了帮她。

    毒杀了安柔后,自己在狱中选择了自裁,留下罪己书。

    这么多纷乱的梦里,陆延清最?常梦见的,仍然是同公主初见的那一幕。

    那时雨丝绵绵,她穿过雨幕含笑问?他是哪家公子。

    陆延清从饱含痛楚的梦境中挣扎着?苏醒,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时南絮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穿成了位深宫中的公主,而且并无任何系统之?类的必备金手指,她借助自己生来敏锐的观察能力,不动声色地融入了这个世界。

    于是陆延清回到了那个亭子避雨,如前世一般,终于遇到了时南絮,却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两人之?间的雨幕不似薄若无物的轻柔细雨,在陆延清看来,有如相隔沧海,是多年的生死两茫茫。

    檐下的紫藤萝开得十分繁茂,滴滴答答地自柔嫩的浅紫色花瓣落下剔透的雨珠,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这一世时南絮感觉自己这具壳子十分康健,再加上她熟知前世的养生秘诀,因此她常常甩开身边的婢女,一个人在宫中瞎逛,这才寻到处僻静的亭子想?要一个人听听雨。

    于是,时南絮就隔着?这垂下的紫藤萝花影,侧首抬眸正对上了陆延清的眸光。

    他还站在亭子外,身上落了雨,倒像是笼在一层氤氲的水雾般,眉目如淡淡化开的水墨画,清冷矜贵,却并不显得锐利。

    甚至恰好相反,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似悲似喜却又极尽缱绻柔情,在这蒙蒙细雨中看不真切。

    只是在发觉他在看着?自己的时候,时南絮觉得这人好生熟悉,这股熟悉感是从心尖生出来的,让她微微蹙眉,按住了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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