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3章

    毕竟无人能忘记安柔郡主?薨逝那日,

    新帝的癫狂之状。

    近侍闻言未曾回答,只是腰身俯得愈发低了。

    无人回答他,

    于是萧北尘便自顾自地回答了。

    “想来是不会等?了。”

    他隐隐之中有所?察觉,这已经是最后一世?了。

    往后的许多年里,

    他仍然?记得陆尚书告老还乡前同自己?说的话?。

    那时?陆延清自裁狱中,清瘦的老者一下子便似苍老了许多,陆尚书在阶下望着笑了笑,说:“老臣看到陛下如今模样,甚是欣慰。陛下已深得帝王权相之术,老臣已经没什么可以?教授给陛下的了。”

    只是在离开殿门前,陆尚书又道了一句,“自古无情多帝王,唯独无情两字,陛下做得已经很好了,却不够好。”

    夺走各家政权,逼走恩师,逼死自己?少年时?期的伴读,却唯独舍不下心中那点明月清辉。

    萧北尘才恍然?发觉自己?走遍了尸山血海,爬上这帝王之座的无人之巅,身边至亲至爱全无。

    安柔死去的这一年了,他时?常梦见第一世?遇到她的光景。

    第一世?同这世?一样,大皇子萧璟因为好奇自己?这个被安庆帝厌弃的有胡人血统的皇子,而带着自己?的皇妹闯入了落尘轩。

    如今想来,大概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遇上安柔那年,他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不懂情爱,只是居于尘埃泥沼中,便是能够分得明月的清辉一二,心尖就能够开出花来。

    可第一世?的安柔,只活了十五年。

    ,尽在晋江文学城

    萧宸阳厌恶她时?常拦下他欺侮自己?的行径,联合他的母妃毒害了安柔。

    明月终究是要落下的。

    而他也?在萧宸阳起兵谋反的战乱中被乱箭射杀而死。

    后来不知为何有了第二世?。

    蹲守在膳房角落等?待残羹剩食的他,听闻有人问他叫什么。

    许是蹲久了,有些头?晕目眩,他只记得,笼罩在夕阳余晖下的安柔,美如画中神女,让人想要落下泪来。

    他闭上眼,轻声?说,萧北尘。

    支离飘摇北尘际,如她的名一样,柳絮和北尘都是无处落地的飘渺之物罢了。

    真好,这一世?她还好好活着。

    于是这一世?他争得头?破血流,权势名利他都要,才能护住心尖的明月。

    第二世?他杀了数不清的人,爬过了尸山血海,将?安柔养于深宫之中,不愿让她知晓外界半点风波。

    这一世?安柔被护得很好,被呵护成了一朵不知风雨的花,太过天?真却并不开心,时?而因心疾病重。

    可前世?自安柔死后活得浑浑噩噩不懂政务的他,又怎么可能一登基就挽救大势将?颓的王朝。

    烂进根子里的王朝,早该灭了。

    北燕攻入安庆王朝的时?候,连天?空和地面都是血红的一片,一轮勾月挂在血红的天?空上。

    他手执剑刃战于前线,突然?一道身影扑了过来,一低头?便看到了安柔温婉如月的面容。

    数十支羽箭穿过了她的心口,妖冶的血色在安柔的胸前弥漫开来。

    她穿着正红的鸾凤袄裙,鲜红的血洇开大片暗色。

    在她模糊的嗓音中,萧北尘听见了安柔说,她说,下一世?,还要再遇见皇兄。

    腥甜的血味涌上鼻尖。

    有些事无法回想,一回想起来便是痛彻心扉的疼痛。

    他手中的剑抛落环住了纤弱的人,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擦去她唇角的血迹,可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

    就像第二世?无能的他,依然?救不下她一般。

    深宫里悉心呵护着的花还是落了。

    于是第三世?,他想,或许是因为自己?不详,所?以?不再敢接近她。

    第三世?,他不争不抢,选择了只是在角落旁观着那笑靥如花的少女,只是在暗处偶尔会出手相护,一边警惕着萧宸阳的毒手。

    然?而,他想不到安庆帝竟会这般无能。

    安庆帝在世?,边境屡屡战败,安柔被送去了和亲以?求议和。

    萧北尘想着,素闻那胡人首领待女子极好,想来安柔不会受苦。

    可安柔被送去和亲不过几年,边境便传来了王妃病逝的消息。

    如今想来,这世?同北地开战前做的那场梦,或许是他的幻想也?说不定,想着第三世?他不插手,安柔能受尽那首领宠爱好好活着。

    那一世?,萧北尘死于边境沙场。

    结果或许是老天?开眼,给了他这一世?。

    彼时?玉兰花下,落花人伶立,她再次闯入了自己?眼中。

    而他又成了萧北尘,昔日种种前尘已是无物,唯有眼前人鲜活灵动。

    在看见安柔不插手他与萧宸阳的纠葛时?,他深感喜悦。

    夺权后,萧北尘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安庆帝驾崩,二皇子萧宸阳病逝狱中,登基后勤于政务,清洗官场,筑牢社稷。

    他本以?为做到这样万无一失,便无人能够伤到她。

    可无论?如何,他都救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生机如暮春落花般慢慢褪尽。

    ,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柔身边婢女离宫时?,给了他一封信。

    她告诉他,簪中秘药乃是她所?求,与陆延清和旁的宫人无半分关系,还望皇兄莫要怪罪他们。

    她说,天?下百姓于皇权军队而言,不过万千蝼蚁,皇兄居庙堂之高莫要忘记百姓困苦,万望皇兄仁慈爱民。

    自然?没有人能够比历经了三世?的萧北尘更加了解,皇权和战火对于这些百姓的摧残。

    胡人铁骑野蛮无礼,过一城若有反抗便尽数屠城,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于是萧北尘选择了去救这个早就该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王朝,做了同安柔一般的月亮,照亮万姓。

    可无人知晓,明月清寒。

    有一回,宫人为了讨他欢心,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个画师,说是能够据旁人的言语描述绘出人物来。

    可是萧北尘突然?发现?自己?越是用力去回忆思念安柔,她在自己?记忆和心底中的模样便愈发模糊了。

    模糊到他不敢再去回想,他不敢再轻易去触碰那段和她仅有的最为贵重的记忆。

    他怕极了,他生怕有一日这些仅有的记忆也?会随着岁月长河的侵蚀,化为掌中尘烟,再也?求寻不到......

    安柔薨逝后,萧北尘整日埋首于奏折中,不曾分出半分心神去想她离开的那日。

    宫中朝中众人整日里惶惶不安,生怕陛下想不开,因为他们都还记得安柔郡主?病重时?,他是如何魔怔一般想尽一切办法,寻遍都城中的名医,想要将?人留下。

    但?是萧北尘甚至能够温和地笑着唤他们爱卿,莫要再担忧他了。

    ,尽在晋江文学城

    倒像是真不再为安柔公主?伤神。

    可宫人们都知晓,那日陛下自尘封的朱漆木盒中寻到一支白?玉兰发簪和那盏红木嵌玉鹤灯时?,是如何抱着这些已经染尽灰尘的物什,哭得痛彻心扉,嚎啕大哭的模样宛如一个孩童。

    晏太医离开太医院时?,犹豫了半晌,将?昔年公主?叮嘱自己?,分些药给萧北尘的往事,尽数告诉了他。

    “陛下......老臣想,郡主?一直是挂念着陛下的。”

    一枚凤梧宫的信物,放置在了萧北尘批折子的案桌上。

    那是当年胡姬身死时?,时?南絮嘱咐愠香让晏太医给萧北尘开药时?所?用的信物。

    座上帝王伸出微凉的指尖,拈起了案桌上的信物。

    离开大殿的时?候,晏太医不知是否是他老耳听岔了,隐约间听到了两三滴雨落下的声?响。

    晏太医仰首看着青空,万里无云,未曾落雨。

    脑中尽是纷乱的过往片段,萧北尘已经快要不记得那日,自己?是如何踉跄着走到安柔的榻边。

    他忘了,纵然?夜空中的皎白?明月清辉万丈,但?不似日光,始终冰冷暖不了,到底是求不得。

    前三世?亦是如此。

    清冷月辉下,他心心念念的安柔就静静地躺在榻上,华服珠翠却冰冷得厉害,面容甚至安然?得如同只是睡着了一般。

    求不得三个字,就像是诅咒一般,一直萦绕在他身边。明明,他只是想要多见她几回,想着能够多和她相处久些。

    萧北尘伸手捧住了时?南絮的脸,指尖能够清晰感触到温热的散去。

    良久他俯身,吻住了她,唇齿相接之际能够品出饱含着惘然?痛楚与绝望的腥甜滋味。

    忽然?,萧北尘的指尖触到了个略微尖锐的冷物,是那支摔作?三段的白?玉兰发簪。

    窗外星辰灰暗,月色如水,鼻尖是扑鼻的药香。

    萧北尘忽而就笑了起来,眉眼带笑甚是昳丽,眼尾却流淌下清泪,这药他识得的。

    南有乌疆,善制秘药,服之可于梦中身死,无痛无醒,无药可医。

    可这是谎言,服药之人于睡梦中能够感到彻骨的刺痛。

    因为这药,第二世?他就曾在失了安柔时?服过。

    或许是因着秘药泛起了疼,怀中吻着的人抖了抖,萧北尘手执玉簪,阖上了眼,亲手将?玉簪尖端送入了怀中人心尖。

    情爱一物,于他而言,是梦魇缠身,亦是触不可及的明月,求不得。

    番外·燕回

    [此梦位于萧北尘重生的第三世,

    与正文?无关,来源于梦境]

    在时南絮病逝前,萧北尘进入了一个朦胧的梦,

    在这个梦中他?见证了安柔或许会有过的第二世。

    时南絮再度醒来后,

    发现自己穿越了,

    而且正处于一顶空间狭小的轿子中,摇摇晃晃的,颠簸得?令人有些难受。

    头顶沉得?厉害,

    她都快难以直起脖颈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搀扶,

    才发觉自己怀里还抱着一面铜镜。

    借着轿子里朦胧的光线还有手中的铜镜,

    她隐约能够看清自己的装束,大概猜测出这是个古代世?界,

    而自己正要出嫁了。

    因为时南絮看到了自己头顶佩戴着的首饰。,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大抵是对这种珠翠宝玉很难有抗拒感。

    前世?在病房中,闲暇无事不用做雾化之类的治疗时,她便经常阅览很多跟古人服饰有关的古书典籍。

    头上正戴着一顶银点翠的九尾凤冠,额前佩戴翡翠松石抹额,

    冠中央还点缀着凤衔珠,

    随着轿子的颠簸晃出眩目的宝珠光辉。

    光从这身打?扮装束来看,

    自己穿过来的这具身体原主想来身份不同寻常,

    不是王侯之女就是皇室中人了。

    果不其然,

    在时南絮思索之际,

    轿帘被掀开了一角,

    一只白皙的手递过来了一小包糕点,还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

    时南絮侧首去倾听,

    就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子嗓音说道:“公主,先?吃些糕点垫垫罢,

    侍卫长说快到......北地胡人的营帐了。”

    原来自己穿的还是位公主,北地胡人?

    时南絮接过糕点,细细揣摩着,想来自己还是位来和?亲的公主了。

    在时南絮小口吃完糕点时,轿子停了下?来。

    然后她就听到了帘子外一些人响亮粗犷的嗓音,似是在说什么自己怕不是见到他?们骁勇善战的首领,就得?被他?身上的厮杀而来的凶煞之气给吓哭。

    因为红帕子遮盖了视野,时南絮只能感觉到自己大概是在这些胡人好奇的目光中,被侍女搀扶着进了营帐。

    但没想到那?胡人的首领当夜并没有来寻时南絮,听闻是在前线打?仗,无暇顾及她,只下?令了让营地里的胡人们要好生待她,不可无礼。

    穿越过来了好几日的时南絮倒是难得?过了安生日子,只是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常常会眼眶泛红地看着自己,还小声说这些胡人甚是粗狂野蛮,简直就是未曾开化的蛮族。

    时南絮倒觉得?还好,她还以为自己要是穿成位公主,少不了得?当心皇室中人的算计,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被毒死了。

    胡人营地里有位被派来伺候她的女孩,时常瞧着她脸红。

    兰桑罗觉得?这位中原来的公主,真是漂亮极了。

    初见她然后去给王主回话的时候,桑罗想了好久如?何描述这位公主的容貌,但想了许久最后却只能讷讷地跟贺楼旻说真是个美人。

    正在前线营帐中布置军防的贺楼旻听着桑罗结结巴巴描述的话语,掀起眼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收回心神放到了手中的羊皮地图上,只是冷声吩咐着她将热好的羊奶供给时南絮。

    马奶味腥,她许是受不了。羊奶暖胃,应当合适些。

    而且桑罗本以为这位娇生惯养的公主,肯定会不习惯他?们胡人大草原荒漠的生活,却没想到来了这么久时日,她未曾有过半分怨言,还总是冲着自己笑得?温柔恬静。

    有一回时南絮起了兴致,发现她手上虽然在倒着热好的羊奶,但是一直在偷偷瞧自己手上编的草环。

    时南絮不由得?笑着唤了她一声,然后抬手招呼她过来。

    桑罗被突然对上来的目光吓了一跳,险些把手中的羊奶罐子给打?翻了,放下?了手中的罐子,挪动到了时南絮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时南絮笑语盈盈地抬手将手中编织好的草环戴在了她的头上。

    这个动作将桑罗吓了一跳,以为她要伤害自己,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在发现时南絮只是将草环戴在自己脑袋上,这才松了口气。

    时南絮就看着眼前的胡人少女思量了许久。

    桑罗思考了一会时南絮方才说的话,然后红着脸笑着用刚从贺楼旻那?学来的蹩脚中原话说道:“我叫桑罗。”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