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南先生的这个气质，恐怕更适合红酒配法餐。对方看起来要请客，不知道哪个价位合适——林素看着前面是原木年轮，脑子里过滤了一番这几个月打卡的好几十家餐厅，正想说话的时候，南先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川菜？附近的白云大厦里有一家忘川还不错。”川菜。
微微一愣，林素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那感情好。”她笑。南先生十分体贴，又注意细节，简直让人如沐春风。
十三楼的餐厅，黑色风格的门脸装修，忘川两个字发着黄色的光。两个人没有预约，南先生还要了一个包间。黑色工装的服务员领着客人到了位置，又送来了厚厚的菜单。林素翻开菜单看了看，忘川两个艺术字格外的飘逸。S市的餐厅太多太多了，这个忘川其实也有在她的打卡备选清单里，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实践。
南先生来这个餐厅——一张合影从脑海掠过，林素抬头看了看对面，男人正在对面看着她，神色肃穆。
该不会是因为名字吧？
忘川。
改良的川菜。烤脆皮乳鸽，炒豌豆尖，还有红油白肉。两个人点了五个菜。价格不算便宜，但是估计也到不了包间3000的低消。
今天没有点爆炒腰花。
“南先生以前来过这里？”
一起吃饭总要聊天的，两个人中间隔了一个位置，不远不近。林素把包放在远离南先生的一侧，开启了话题。
“陪客户来过。”男人声音低低，话并不多。
红油白肉已经端上来了，林素看了看眼前冒尖的白肉，又看了看他。
“南先生是做那个行业的？”认识好久了，还对邻居一无所知，她开始问问题。
男人沉默了下。
“以前是做游戏的，现在还做一些其他投资。”男人看了看她，示意她先动筷子，“林小姐玩游戏不？”
……
林素摇了摇头，笑了笑，“不玩。”她从小是好学生，游戏又是家长老师们深恶痛绝的东西。只是看起来很古板的南先生，没想到居然是做游戏的——不像啊，她又想，感觉南先生没有那种气质。
“林小姐知道Dream吗？”
男人被人打量，也不以为忤，反而拿起手机点开了什么递了过来。屏幕上是一段视频，好像是在国外什么广场。平地惊雷，岩浆沸腾，硝烟四起，矮人咆哮。一头巨龙从远处翱翔而来，遮天蔽日。突然一个斧头砸下，血液四溅，就连屏幕上似乎都已经泼上了一半。林素嘶了一声，画面却定住了，是已经播放完毕了。旁边还有南先生的声音，“这是dream和天意合作一起推出的全息模拟游戏——装载天意的全息游戏设备，这是个宣传片，还在时代时代广场上播放过一段时间。”
“我倒是看过这个宣传片。”
说起来都是老熟人了，这个游戏林素也玩过，是试着玩了十分钟。因为深蓝就卖游戏设备的，她作为财务经理肯定也得了解自家产品，开机的画面就是这段。现在游戏机依然一机难求，只是没想到还和蓝先生有点关系。夹了一片白肉，入口有些咸辣，林素又把手机递了回去了，“没想到居然还是南先生的公司做的。我记得这个游戏是叫——”
“Boiling
Blood。”
“Boiling
Blood。”
两个人达成了一致。服务员又端上来一盆鸡汤，男人看向了她，神色松动了一些，“林小姐还是有了解的。”
了解算不上，不过是做过天意的经销商罢了。其实很想问南先生是股东？还是CEO？还是高管？只是再往下问就不礼貌了。这家的川菜有滋有味，烤乳鸽388一例，烤得外焦内嫩，有盐有味。她戴上手套直接上手啃，也无所谓什么体面不体面了，一个人啃的美滋滋。
“林小姐现在辞职了，又是准备在哪里高就？”旁边的人又在问。
啊，烤鸽腿突然一下子不香了。
伤心往事上了心头，林素估摸了自己二十来万的存款，放下鸽腿又勉强笑，“其实我这个是裸辞，还没开始找工作——年后再找吧。”
本来还在思考要不要说“投了个公司”当下遮羞布的，旁边已经有声音在说话，“休息一下，其实也好，平时工作也很辛苦。其实我在这边还有几家广告公司，都一直在招财务。”
“啊。”
工作offer突然从天而降。林素啊了一声，想起来面前这个南先生甚至都还没要求看她的简历，只是“听说”她是个财务人员而已。
现在老板们招人这么随意的吗？
“要是不想去广告公司，这边还有几家物业公司。就是薪水开不了金融业那么高，”男人坐在一边，只是说，“要是林小姐不嫌弃，倒是可以先来我这边待上一段时间，就当是个过度也好。”
0298
3.总监
3.
对面的南先生一脸肃穆，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邀约。林素的目光下滑，落在了他笔挺的衬衫上，这是一件暗灰色的条纹衬衫——自从和孙强分了手，她四周的男人好像质量直线上升，不得不说人生迷幻。
可是她已经决定要回A省了，S市到底是她把握不住的城市。
被婉拒的男人神色不动，依然买了1868的单。坐着电梯下楼的时候，林素看见厢壁倒映着的自己的身影。她在想A省有没有人均1K的川菜——就算有，恐怕也是属于“A市顶流”之类的，而不是在S市这样遍地都是又普普通通；又想着回去找工作还是要面试，这种天上掉offer的恐怕是再也没有了。
“林小姐什么时候搬？”
不得不说有个男人使唤就是好，吃完饭回去之后，南先生挽起袖子，把放在园子里的箱子给她又搬回了客厅。男人小臂上的肌肉鼓起，充满了男性的力量。站在客厅他放下箱子，气息依旧平稳，又看看她不多的行李，“到时候打我电话，我找个车送你过去。”
“好，谢谢。可能就这两天。”
送南先生出去的时候，对面的院子里还有人影在晃动。小喵一天都没着家——林素看了看角落里的猫笼，她要把小喵带着一起走的。把南先生送到了门口，她关上了门，又叹了一口气。
何总再也没有和她联系。无论是微信还是电话还是短信。
所以是真的已经被裁了吧。
周先生今天倒是给她的朋友圈陆陆续续的点了很多赞，都已经翻到了几个月前，看起来很闲的样子。李秘书又打过电话，这回没有约吃饭，说的是注册事务所的事。
林素上了楼，又检查了一遍门窗。
第二天她又去了孵化园，和老赵说了补贴的事情。和张修先生沟通几回了，他代表仁信表示可以给她十分优惠的服务价格。不要9万9，也不要9千9，十万以下的补贴两千块一单，十万以上按补贴金额的按2%收。
“这已经是能给的最低价了，这个价格一般我们都不做的，完全不挣钱，就是想和林小姐交个朋友。”
“感谢感谢。”
林素请示了CEO老赵。老赵表示这些事她这个财务总监完全可以自己决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七个人的公司——是的老赵又拉来了两个人，林素如今变成了财务总监和投资总监，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个只有四十万金流的公司有什么资好投。下午几个人又一起看了看商业计划书，然后一群人又一起去了楼下云子姐推荐的“鸿福黄焖鸡”算是第一次团建。环境简陋的餐馆，路边的地砖坑坑洼洼，云子姐花了168点了一个大锅，口味香辣，林素坐在桌边，又不禁想起了昨天在米其林零星的高级川菜馆和那个坐在包间的男人。
她也算是高高低低都见识过的人了。
对了，还得联系Ron。
举杯共贺的时候林素又想起了这件事。四十万是撑不了三个月的，还得去拉投资。不知道南先生愿不愿意投？海威啤酒带着泡沫入了口，有些苦。林素笑意吟吟，却又突然醒悟到自己终于完成了打工人到创业者的转变——这压力沉重，和按月等着拿工资可不能比。
还是按原计划，先发给Ron吧。
手机拿起看看，又放下了。
飞机就在前方。
好几天没有看到林小姐了，何先生一个人的身影，此刻看起来未免有些形单影只了些。
就连这几天的行程都是他协调的。
登机，落座，系安全带。先生依然侧头看着窗外，日光透过机窗，落在了男人起伏的脸上。身价巨亿的豪门公子马上要回国和母亲共度新年。回枫名单其实很早就定了，本来是有林小姐的——此刻她也在名单上。但是到现在林小姐不见踪影，何先生也不闻不问。
负责任的助理起身想再去确认一下，刚走了两部，先生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低头看看，接了起来。
“hello。”他说的是英文，冷冷淡淡。
对了，还有一个差别。自从林小姐不出现——何先生都不再说中文了。
“谁？”他皱了眉。
那边说了什么。何先生皱着眉，一直沉默。
“不管谁给的商业书，都按流程作业。”他默了默之后说，“这并不是我的授意。”
又说了几句，电话挂断了，机务人员已经开始最后的安检。Willy抓住机会上前，轻声提醒，“先生Susan这几天一直联系不上——”
其实是根本没有联系。
男人抬起头，看他的脸。
“不用理她。”在机务开始过来提醒坐好的时候，他终于说，“你联系Ron，让把他刚刚收到的那份商业计划书发到我邮箱里。”
0299
4.多想想
4.
“刘总您好。”
“好久没联系了，最近还好吗？我最近已经和何总提了离职”，手指顿了下，林素坐在书桌边咬着唇，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了何总。今天是何总回枫叶国的日子，他悄无声息，也没让人来喊她。唉怎么还可能还喊她？很多事情不需要说透，关键要自己懂。
叹了一口气，她继续敲字，“我要准备要回老家了，请问您放在我这里的钥匙，是需要交接给谁呢？”
需要交接的不只是钥匙，还有那辆半旧的奥迪。这两个月摸过了好多的豪车，可惜最后连那辆奥迪也不属于她。
“还有您的车钥匙也要还给您。”狠狠心，又加上了这句。该还的东西总是还是要还的。
点击，发送。
外面有一声猫叫，林素起了身去客厅抓住了小喵，在它抗拒的嚎叫声里把它塞到了笼子里。由奢入俭难，来S市两三年，是该回去了。
回家要趁早。
房子车子工资都没了。如果她现在抱着何总大腿苦苦哀求，不知道何总还理不理她？
唉还是算了吧，回去也是个死结。
等了好久，刘总都没有回复。林素打开手机，找了找物拉拉的APP，又想起了隔壁的南先生说可以送她。心思回转了几秒，她打开了微信，到底还是试着给南先生发了微信。
“南先生您好，”她发，“我想明天早上就搬家，不知道您那边方不方便？”
“几点？”那边还没睡，甚至林素的这个角度，还能看见灯光撒在隔壁的院子里。
“十点。”她发。
“可以。”那边回复，“方便。”
在小喵的嚎叫声里林素又打开了自己的银行存款看了看，临睡前又看了看微信和信箱。刘总，Ron，南先生，都没有一个人回她。
就连周先生的点赞也都停止了。只有隔壁的光还撒落在花墙上。
第二天风和日丽，南先生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林素已经起床了。挂了电话她看看窗外，一辆奔驰的黑色面包车已经到了门外。驾驶员好像没搞清楚地方，车子已经开到了南先生门口。南先生穿着一件灰色的薄衫在外面，正在指挥司机倒车。林素打开门走出去的时候，看见对面的女邻居抱着猫站在院子里看热闹，旁边的小桌上还摆着一束花和一杯茶。
打开后院的门，林素走出去喊了声南先生。男人回过头看了看她，又指挥司机进屋搬东西。
“南总要搬哪些？”司机和同伴是两个穿着黑T恤的年轻小伙子。两个人先是看了看她——打量了下，笑了笑，走进屋看到了箱子又看了看四周，“美女就这几个箱子？沙发茶几桌子要搬不？”
“就这几个箱子，沙发不搬。”林素笑了笑，又赶紧拎起了猫笼。小喵站在笼子里，又不满的嚎了几声。
“咦你们这是要搬家？搬去哪里？怎么不住这里了？”
行李不多。两个小伙子抬着箱子往车上放，林素锁好房门拎着猫笼放后排的时候，女邻居看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机会说话。
“是啊。”林素看了看南先生，又对女邻居笑了笑，“我要搬去文昌区那边。”
“文昌区啊。”女邻居摸了摸猫，拖长了声音，“那边不都是高科技企业吗？天意。我先生也给天意合作过。”
“是啊。”林素笑了笑，坐上了车，又侧头看了看自己住了两个月的房子，白墙红瓦，花团锦簇，几千万的价格，她这辈子都买不起了，“就去那边。”
“以后有机会再回来喝茶啊。”
车子发动的时候，南先生也打开车门坐了上来。女邻居走到院子边举着怀里波斯猫的右脚挥了挥，“再见了哦。”
“再见。”林素笑了笑，也挥了挥。穿着黑T恤的小伙子两边看看，等两个女人挥完手，砰的一声把车门关上了。
车子发动，熟悉的道路缓缓后退，车子里还有猫叫声。
林素靠在座椅上，抿着嘴，又呼了一口气。
前面是两个黑T恤的小伙子，旁边是灰色衣衫的南先生。小伙子开着车在前面一言不发。熟悉的道路和建筑都开过了，渐渐开始是不熟悉的道路。
车厢里一片沉闷，没有人说话。林素想了想，也不知道和南先生聊什么。拿起了手机，里面是刘总今天凌晨回的消息，“你可以把钥匙都先给余总，我现在还在美国。”
“怎么就离职了？”这是他回的第二条，“多想想。”
0300
5.都可以的
5.
“那南总再见。”
“林小姐再见。”
黑T恤小哥把箱子抬进逼仄的小单间，识趣的提出了告辞。他们转身的时候林素终于看清楚他们T恤背上的logo：tempro，花体字，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小喵折腾了一路，现在蹲在猫笼里一声不吭，估计是累了；南先生依然站在门口，一脸严肃。
已经十一点了，这层楼都是公寓出租，门口已经有外卖小哥匆忙的身影。
不能用完就丢的。
“南先生您先坐一下，待会我们一起下楼去吃午餐好吗？”南先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帮忙搬家，帮她维持住了在豪宅区的最后体面；林素只是笑，“谢谢你送我过来，我先收拾一下，这里太乱了。”
“可以。”男人说，终于走了进来，左右看了看。
先把床铺铺上，又把衣服挂上，锅碗瓢盆也都放好了。站在小书桌的窗户前远眺，透过防盗窗是超市，食铺，干净的城市地面和公交车站。她又搬了一次家——希望这是倒数第二次了。
当然不可能是。
“走吧。”
十一点半的时候，她把小喵放出来摸了摸，又给它拿了猫粮和水。小喵没有吃饭，只是挣开她的手，一溜烟跑床底去了。提着老伙计她关了门走到了电梯，南先生也出来了，就在她身后。
花胶炖鸡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这是公寓楼对面的店，刚刚在窗户前她看见了超市外墙广告：花胶炖鸡，288一客。
“林小姐要是住不惯这里，倒是可以去住我那边，”角落偏僻，餐厅也慢慢开始热闹起来，男人坐在对面看着她漂亮的脸，慢慢说话，“我在黄海区其实还有一套房子，也是一直空着的，平时也没人去住。”
看看，这就是世界的贫富差距。有人画梁雕栋，有人租着平房。只是男人的房子，她是真的不能随便住了。
“谢谢谢谢，”拿着勺子她伸手去给男人盛汤，男人倒也没有拒绝，汤气腾腾，扫过了她的胳膊，林素只是笑，“我来住这边，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这里离我和别人一起开的那个小公司比较近——我要跟着看两三个月，明年就回A市去，倒是不用那么麻烦的。”
遮羞布果然还是得用啊。
“林小姐还和别人开了公司？”
男人拿着筷子坐在对面，声音微微的上调了一些，流露了适当的兴趣，“是做那方面的？”
“是个IT公司，搞开发软件的。”林素拿出了包里的打印出来的A4纸，把第一页递给对面，“主要是我朋友他们负责开发，我就投了点钱，打打杂。”
心在滴血。
男人看了看，翻了翻，看了一会儿，又把册子还给了她。他看着她的脸，女人的脸就在对面，笑意盈盈。
好像和想象的不一样。
“昨天说的注册公司就是这个？”他又问。
显然是听见了昨天她接的谁的电话。
“哦，那个啊，不是。”说起这个，林素又多来了一点兴趣，“是我朋友要帮我注册事务所来着，”
谎话说一千遍也快要成了真话，林素只是笑，好像是真的这样打算一样，“我还说考虑回去注册还是就在这里注——在S市开事务所，也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吧。”
“什么事务所？”对面只是问，“会计师？”
“嗯。”
“在哪里注册都无所谓，”对面默了默，只是说，“做生意，在哪里都可以的。”
0301
6.得到一切，付出一切
6.
让人愉快的聚餐。
微微喧闹的大厅里，林素和对面的男人随便聊了聊生活，籍贯，求学经历。南先生原来是Z省人，十几年前海外留学创业，前几年才回来。家里人也在Z市还没退休——是军工和医疗行业，工程师和医生。
“南先生家里还真是书香门第，”林素当然也懂怎么和人愉快的聊天，只是微笑，“我这种就比不上了，我妈在居委会，我爸做点小生意，也没什么大成就的。”
男人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没有说话，神色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