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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他眸带异色,沈桑宁理直气壮,“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裴如衍张张嘴,很无奈,“你……”

    沈桑宁还想和他说清楚,“洛小娘怀孕了,反正她也不想和裴彻过了,带着孩子走,有何不可?之后同国公府一刀两断就是了。”

    她好像很有理,裴如衍无话可说,“罢了。”

    洛小娘已行至跟前,与两人行了礼,而后被云昭送去了事先安排好的宅院。

    至于来办公差的同僚们,也在微生澹的盛情邀请下,暂住微生家,微生澹另外花了重金看守保护。

    裴如衍先跟着沈桑宁去了前院吊唁。

    沈桑宁这位亡故的二姨母,早年下嫁给一齐姓秀才,婚后那位秀才屡次不得志,就疯了。

    秀才娘认为是姨母不祥,多有蹉跎,二姨母一气之下和离,带着七岁的儿子回了娘家,因此,二姨母的丧事也由微生家操办。

    两人还没进灵堂,就听大舅母樊氏尖酸的声音传出,“你看,你娘没了,你那没良心的爹一脚都不踩来,你娘命苦哟,我们微生家将来养大你,你可别学你爹那样没良心,知道吗?”

    樊舅母讲话向来不顺耳,沈桑宁没露出异色,倒是大舅微生澹尴尬了,提醒地咳一声。

    樊舅母见到来人,皱着的眉目豁然开朗,热情极了,“哎哟,宁宁到了,我们宁宁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随即目光在裴如衍身上打量,“这位公子是?”

    沈桑宁拉着裴如衍介绍道:“大舅母,这是我夫君。”

    裴如衍抬手作揖,脊背未弯,“舅母。”

    语毕,樊舅母惊诧一瞬,“若不说这是世子,我竟觉得眼熟呢!果然是老眼昏花了,世子气质斐然,如玉般的郎君,我在金陵哪见过呀!”

    在樊舅母的吹捧中,沈桑宁看向了站在棺材旁一语不发的小少年。

    是二姨母的独子。

    年仅七岁的齐行舟,头戴麻布身穿孝衣,低着头,小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突然就被樊舅母嫌弃了:“这孩子,读那么多书,呆子似的有什么用?姐姐姐夫来了都不晓得打招呼,快过来!”

    齐行舟闻声抬头,黑黝黝的眸子没有光亮,听话地走来。

    这是沈桑宁头一回见幼年的齐行舟。

    前世初见他时,他已经在乡试会试一鸣惊人,可惜城府极深,后又为新帝爪牙,误入歧途,做尽恶事。

    如今才知,齐行舟幼年时期生活的这么压抑,要忍受舅母刻薄的言语。

    但他即便十分厌恶樊舅母,也没做出伤害微生家的事。

    沈桑宁心有感慨,在他出声前道:“表弟,好好为你母亲守孝吧。”

    她拍拍他的肩,不要求他喊人,让他站了回去。

    然后与裴如衍一起上了香,又听樊舅母安排道:“世子和宁宁就住东边陶园吧,这院子是宁宁从前住惯的,我一直有派人打扫,这些年不曾让旁人住过。”

    说着,热情地招来丫鬟带路。

    出了灵堂后,沈桑宁压低声音与裴如衍道:“你那一月三次的规矩,在金陵就暂且忘了吧,这里是我外祖家,你总得给我些面子,与我同住吧。”

    他沉默几瞬,应了下来。

    陶园景色别致,假山流水鱼池,都是根据沈桑宁的喜好改建的,相比之下,旁边那幽静破落的小院子显得格格不入。

    进院时,沈桑宁问那带路丫鬟,“行舟表弟住在何处?”

    丫鬟恭敬道:“您隔壁的止水居。”

    名字还挺好听,可地方却那么荒凉,杂草都有人高了。

    沈桑宁皱眉,“为何没人打扫?”

    丫鬟回答,“之前打扫的人不小心将表少爷的书稿扔了,惹了表少爷不悦,大夫人说,往后就不让人来扫了,省得表少爷再丢宝贝,还养一身少爷病。”

    沈桑宁想不通,“祖父祖母不管吗?”

    丫鬟有些犹豫,声音低了些,“其实,二姑奶奶和表少爷对此并无意见。”

    回完话,丫鬟离去,沈桑宁才慢慢反应过来,“寄人篱下”就叫并无意见。

    二姨母和离回娘家,不敢和兄嫂闹矛盾,不想给父母添麻烦,只能处处忍让。

    裴如衍似乎看出她的不愉,“你是为你表弟担忧?”

    沈桑宁摇摇头,“是有些感慨,我和他都是微生家的外孙,只因身份不同,我享受了微生家的‘善’,他却承担了微生家的‘恶’,一个人长期压抑自己,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呢?”

    语罢,她听裴如衍道:“境遇不同,选择不同。”

    闻言,沈桑宁颇有深意地看他,“有人选择靠行恶发泄情绪,有些人就闷着自己憋死了。”

    裴如衍没理解深意,淡然道:“你若喜欢表弟,我们可以养他。”

    他说得很随意,“我看着也还算有眼缘。”

    “你……”沈桑宁被他惊得说不出话,“这是说养就能养的?”

    况且她和齐行舟是同辈,哪有表姐养表弟的?

    裴如衍不置可否,两人还没讨论出结果,就听陈书的声音传来。

    “世子,几位大人安置好了,他们说——”话音戛然而止,陈书走进陶园,僵了片刻。

    沈桑宁疑惑的目光打量陈书,发现后者万分心虚、欲言又止。

    怎么,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

    那她更要听听了。

    此刻,裴如衍面色如常道:“说话。”

    陈书尴尬一笑,支支吾吾地说:“世子,嗯……其他几位大人说难得来金陵,问您要不要一起去秦淮河畔看花灯。”

    花灯?

    沈桑宁冷笑一声,“花船吧?”

    看来,这帮同僚也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正直官员,出公差还要看花魁。

    亏她还想着晚上大摆宴席款待他们呢!

    沈桑宁的视线瞥向裴如衍,却见他在看向她时,嘴角泛起笑意。

    还挺开心?

    她下意识地蹙起眉,“看我做什么,你想去就去啊。”

    裴如衍好像更愉悦了,“没意思,不去。”

    说完,他进了房内,陈书也去回话了。

    黄昏,沈桑宁独自去娘亲曾经的闺房看了看,回来时遇见了同样独身的齐行舟。

    “表弟。”她的嘴比脑子快,喊住了对方。

    齐行舟仍然穿着孝衣,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带着警惕地看她。

    沈桑宁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颗糖,递给他,“伤心的时候,吃颗糖,会感觉日子好熬些。”

    齐行舟垂眸看向她手中糖果,默了默,漠然道:“这是你的办法,不是我的。”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走进止水居。

    被个孩子吃了闭门羹,沈桑宁也不生气,她抬手自己吃了糖。

    毕竟世事无常,多吃点糖嘛。

    可真正的世事无常,还在后面,当她回了陶园,发现裴如衍不在时,听紫灵忧愁道——

    “刚才陈书又来传话,这次可不是花船,世子直接被邀请去青楼了。”

    沈桑宁不可思议,“他去了?”

    紫灵语气夸张,“还换了身衣裳呢!”

    第72章

    不得了了啊,平日清风霁月,连女人都不看一眼的男人,竟然去青楼了!

    换衣裳又是怎么个事儿?

    呵!

    此时,沈桑宁都没意识到,自己心里很相信裴如衍不会干什么“坏事”,但仍然不爽。

    这会儿,前院有丫鬟来让沈桑宁过去用膳。

    她不得不先去前院用膳。

    白日里不在家的外祖父、外祖母都到场了,对着她好一顿嘘寒问暖,尤其外祖母,眼中疼爱都快溢出来了。

    外祖母环顾一圈,“世子呢?行舟呢?”

    樊舅母笑道:“行舟晚上还要守灵,这会儿正小憩呢,至于世子……好像是和另外几位大人一起去烟雨楼了。”

    而后,沈桑宁发现外祖母看自己的眼神,愈加心疼。

    她忍不住辩解,“外祖母,他应该是有要务,或者是什么拒绝不了的人邀了他。”

    “哎哟,烟花之地能有什么要务?”樊舅母怪哉道,“左右不过是男人那些事,世子和同僚出去玩,再正常不过了,你能体谅是最好了。”

    沈桑宁心里不悦,“舅母,他不是这样的人。”

    樊舅母意味深长地笑笑,“你啊,就是年纪小,还不懂。”

    “行了,吃饭的时候,讲这些做什么!”外祖母瞪了一眼,樊舅母果然就不说话了。

    沈桑宁心里刚舒服了些,就听外祖父大气又严肃道——

    “这些日子别叫世子爷自己花销了,还有京城来的几位贵客,他们吃喝玩乐的费用,我们微生家包了,让他们敞开了花。”

    樊舅母笑着应下。

    沈桑宁只觉得眼前的饭菜都食之无味了,倒不是因为裴如衍去青楼,而是她发现,他去青楼,全家人竟然都能理解。

    她知道裴如衍的为人,所以才为他辩解,可当所有人都理解甚至支持“去青楼”这种行为,反而让她心里郁闷。

    更让她明白,她的身后的确无人撑腰。

    晚膳结束,正欲离去,又被樊舅母拉到角落里叮嘱:

    “宁宁啊,你和世子可以多住些日子吗?你表弟——不是行舟,我是说我儿子,这阵子在外游学,等他回来还能见见世子,让世子考校他功课,怎么样?”

    沈桑宁礼貌回道:“舅母,还是得看他情况。”

    樊舅母又道:“我若早知道世子会来,就不让你表弟去游学了,哎。”

    *

    夜晚,沈桑宁窝在被窝中,“几更天了?”

    “一更天了。”紫灵道。

    倒是还早,沈桑宁闷闷不乐地睁着眼。

    紫灵试探道:“您前面还说相信世子,您现在怎么这么生气啊?”

    生气?她生气了吗?

    好像是有点。

    沈桑宁说不上来,生气是因为舅母,还是因为裴如衍突然改变主意去青楼。

    她心里很矛盾,明明前世裴彻爱怎么玩,她都不生气。

    有了子女后,她甚至巴不得裴彻别挨着她。

    可现在,却因为裴如衍的行为,而产生说不上来的郁闷。

    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一点都不美好。

    紫灵忽然嘿嘿道:“要不让人去青楼把世子找回来?”

    沈桑宁闭上眼,“别管他,不给他留灯了!”

    话音落下,烛台被一盏盏熄灭,房中只剩下沈桑宁,她听着自己的呼吸,一时睡不着。

    她倒要看看,裴如衍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人明明自己说不去的,看他等会儿有什么说辞。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都有些困倦了,门房才响起推动的声音“吱嘎”。

    沈桑宁躺着没动,生气地背过身。

    听着身后他换衣洗漱,好一会儿,才坐到床榻上。

    身上的被褥微动,被他掀起一角。

    沈桑宁突然一卷,把自己裹成了球,在他解释之前,被角都不给他。

    她心里正想要怎么跟他讲道理,岂料身后没声了。

    他竟直接躺下,睡觉了。

    她骤然坐起身,不可置信,“你就这样睡了?”

    裴如衍仿佛是怔愣了会儿,“你醒了?”

    “我没睡,”沈桑宁朝他凑过去,嗅了嗅,“倒是没喝酒。”

    不过以他的酒量,确实是喝不了花酒。

    黑夜中,她看着裴如衍坐起身,他的语气不确定,“你……不高兴了?”

    沈桑宁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笑了,一种直觉。

    果然,下一瞬就听他带着笑意,徐徐道来——

    “是谢霖邀请,他请了本地官员,今日只为了认识那些人,设在烟花之地,可以试探出他们的平时的为人,看出端倪,他们之中一定有包庇收赃的人。”

    “哦。”沈桑宁听明白了。

    可是莫名有些听不进去。

    她躺下,背过身去不再说话,默默分给他一半的被子。

    沈桑宁闭着眼,感觉他的脸都快贴上她后脑勺了,身子倒是隔着一些。

    只听裴如衍认真道——

    “不要生气,好吗?”

    温柔之余,还带着催眠效果。

    而后,他思忖着道:“今日没能拜访你外祖父和外祖母,明日拜访可以吗?”

    亏他还记得这个。

    哼,终于也有他劝她不要生气的日子了!

    沈桑宁故意骗他,“随便你,反正他们不高兴了。”

    说完,她倒是很快睡着了,就不知裴如衍心情如何。

    半夜,沈桑宁被热醒,刚掀掉被子,就听见他缱绻的梦呓响起——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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