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玉翡为难道:“世子让奴婢来拿官服,奴婢可以进来吗?”闻言,她心情更差,“嗯。”
随即,房门被轻轻推开。
玉翡走入房中,脚步轻盈地走到衣柜旁,期间,神情尴尬,将裴如衍的官服拿上,就规矩地走了出去。
门再次阖上。
沈桑宁闭着眼,黑夜里没人能看见她湿润的睫毛,直到后半夜才入睡。
次日清早,只听说他去上朝了。
她疲惫地起来,一夜不曾进食,饿得反胃,吐了好些酸水,赶紧用了早膳才有所好转。
而后,她又去了云家。
经过小宋神医的治疗,云叔的疯病已经治好。
现如今是个正常人了,只是还失忆。
不过失去的记忆也是许多年前的事,并不影响他记得近些年的事。
所以对云昭一家来说,失忆症无伤大雅。
沈桑宁到云家的时候,云叔正坐在庭院里,指导林裘的武功。
云叔背着手,高深地站在一旁,触及到她时,肃然的目光多了丝柔色,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细看,感觉他还有些尴尬。
也许是他觉得痴傻的自己很丢人,而刚好,沈桑宁见过他发疯举桌子跑的样子。
沈桑宁让紫灵将补品放下,里间的小宋神医如同有所感应般,冲了出来——
“烧鹅来了吗,烧鹅,世子夫人,你该给我准备烧鹅的吧。”
的确是有烧鹅。
小宋神医自打在宁国公府吃了烧鹅后,就爱上了,一发不可收拾,每天都想吃。
沈桑宁犹疑,“你怎知……”
她不曾说过她是谁吧?
小宋神医提着烧鹅,露出睿智的笑,“你们当我傻呀,我早就猜出来了,你们做戏把我骗来给云伯父治病,我配合配合你们而已,原本裴世子也是想让我给云伯父治病吧?”
他刚说完,云昭就在一旁拆穿,“这些天我们说开了,这些都是我告诉他的。”
小宋神医捧着烧鹅,瞪一眼云昭,“哼。”
沈桑宁只是笑笑,此时又听小宋神医直截了当地问——
“世子夫人是跟裴世子吵架了吗?看着脸色,像是生活不和谐啊。”
云昭眼神凌厉,“你闭嘴。”
“我现在可不怕你,”小宋一脸无所谓,“要我说,裴世子心思不正,做事不择手段,上次关着我都不考虑我的感受,哪像你们,还知道做戏给我看,让我自愿给云伯父治病。”
他十分感慨,“裴世子啊,跟夫人你的气质也不太般配,掰了就掰了,夫人不用太耗费心神。”
十六岁的小宋仿佛看淡情爱。
曾几何时,沈桑宁也可以做到这般洒脱,只要不爱,就可以这样,也不用在乎裴如衍的感受。
如今,她心里晦涩难言。
此时,云叔突然走了过来,把小宋提了起来,“你这体格太差了,跟着我学一段时日,以后就不惧强权了。”
“哎哎哎我不要,云伯父,我不是这块料——”
小宋惊恐地喊着,已经被云叔提到一边,又被林裘接手,强迫传授基本功。
肉眼可见的,面色灰败,再没了拥有烧鹅的欢愉。
院子里,还有几个林家小孩,是林裘的弟弟妹妹,环绕着林裘和小宋神医,欢笑溢满庭院。
这其乐融融的画面,尽收沈桑宁的眼底。
不同于周围的喧闹,她的心却安静了下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即便是罪臣之后,这些孩子此刻也是真心实意地欢喜吧。
至少身边的人,都是真心实意对他们好的。
有霸道护短的姐姐,有绝世武功的养父,还有亲生哥哥在身边。
忽的,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视线。
沈桑宁转头,发现云叔在看她。
被抓包的云叔,立马移开了目光,仿佛是暗藏心事,没多久,又重新看向她——
“小姑娘,我总觉得,看你很眼熟。”
他那双眼睛不再被碎发遮住,亦没有岁月的沧桑,深邃且真诚。
棱角分明的下巴没有胡茬,打理得很干净。
话语间,没有跟小宋说话时的直白,也没有跟云昭说话时的自然,更没有和林裘说话时的严厉。
委婉,尴尬,他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些。
沈桑宁倒很自然,“嗯,之前我们见过呀,郊外的村庄您救过我,还有……”围猎场她就不说了。
她话说一半,云叔当然听出来了。
他双颊因尴尬显出浅淡的红,莫名就不善言辞了,“咳咳,不是那种眼熟。”
“就是觉得,二十年前也认识。”
这话听起来,就是怪怪的。
沈桑宁也愣住了,因为她现在只有十八岁。
不对,前阵子在金陵过了生辰,现在算是十九了。
云叔看着她,一旁,云昭已经没眼看了。
云昭将视线投向小宋神医,小宋神医心领神会,当即摆脱林裘,欢快地跑过来——
“伯父,来,我再给您看看脑子!”
第192章
小宋神医跑到眼前,云叔脸色一黑,哪还有什么和蔼可亲,“回去!”
“哎,好吧。”小宋瞥了眼云昭,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了林裘那。
“蹲下,扎稳了。”林裘指挥。
小宋哀叹,嘀咕着,“造了什么孽啊,我才十六岁。”
一边又听话地扎好马步。
云叔轻咳两声,“我只是觉得,冥冥之中,我们本就认识。”
沈桑宁面上浮现茫然,随即就见他目光落在她腰间玉坠上。
云叔指了指,“还有那个,我也觉得眼熟。”
他已经不止一次,提起她的玉坠。
先前几次,沈桑宁还不放心上,只觉得亡母遗物不能给他人。
而现在云叔郑重的神色,让她不禁陷入思考。
难不成这玉坠,和云叔真的有什么渊源?
只是她不知道?
上次去金陵,外祖母说过,这玉坠是母亲的心上人送的,所以玉坠原本是不属于母亲的。
玉坠在被赠予母亲之前,该在那人的手上。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云叔和那人认识,且曾与母亲见过,因此会觉得她眼熟,也觉得玉坠熟悉。
可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沈桑宁只觉得自己猜想过于大胆。
何况就算真如猜想这般,云叔失忆了,也什么都记不得。
“可以给我看看吗?”云叔再一次提出请求。
沈桑宁点头,这次没有推脱,将腰间的玉坠取下,递了过去。
云叔双手接过,端详许久,正正反反来回翻转,眉头越皱越紧,眼睛越眯越小。
那样子,就像是记起了什么。
“云叔认识?”她忍不住问道。
却见云叔摇摇头,干脆地将玉坠还给她,“不记得。”
她听闻,心中微叹。
云叔的失忆症,连小宋神医都无可奈何,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想起来的?
就以她那点没有由头的猜测,恐怕是无法得到证实了。
眼看云叔转身进了屋,沈桑宁脑海中的想法却挥之不去。
人心里一旦有了念头,就止不住怀疑。
于是她看向云昭,“当年云叔是怎么受伤失忆的?”
云昭也看着云叔身影的方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知有一日醒来,睡在荒郊野外,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又捡了我,还救了被流放的林氏孩子。”
没人知道云叔的过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别说他是否认识她母亲了,恐怕他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识了。
“倘若云叔的父母尚在人间,也定为找寻他而着急吧。”
沈桑宁感慨命运弄人,因一些意外,就能让亲人分离,几十载都未曾见上一面。
“那云叔当初醒来,是在哪儿呢?”
说不定,那里就是云叔的出生地呢。
云昭默了默,声音因愤慨而冷了几分,“金陵,郊外的乱葬岗。”
乱葬岗?
人不可能是自己倒在乱葬岗的,只能是被欺负了,然后扔在乱葬岗的。
造成失忆的伤,也就是那波人干的。
云叔武艺高强,甚至在大晋都很难找出对手,对方能将他迫害至此,恐怕也是使了诡计。
难怪云昭愤慨。
沈桑宁垂着眸,心思更活络,
云叔出事的地方不是别处,是金陵。
越是巧合多,她就越怀疑,越是怀疑,能发现的端倪巧合也越多。
云叔与母亲真有可能是认识的。
甚至……
沈桑宁神色一凛,手心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玉坠,握紧玉坠的时候,耳旁似响起外祖母的话——
“此人虽穷,却还有点本事,给他下了能让人失忆的药,昏迷时还喊着你娘闺名,狠狠打了顿扔出去了,我们若不这样,只怕他再缠上你娘,惹来后患。”
身侧,云昭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在问什么。
她却听不进去了。
脑海里,全是外祖母的话。
脸色瞬间难看到极点,一语不发就跑了出去。
“少夫人!”紫灵跟着追了出去。
小宋神医一个马步没扎稳,“看着像是受什么刺激了。”
林裘一掌拍他背上,“你认真些,就你这体格子,可不配喜欢我家阿昭。”
小宋神医脸色涨红,话都不通畅了,“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
都顾不上看热闹了,林裘不过说了一句,他反驳了十多句,“别瞎说,毁我清誉啊,不能乱讲。”
“再说了,我武艺差怎么了,我又不像你们整日打打杀杀,我有我的本领。”
那厢。
跑出云家的沈桑宁,顾自上了马车。
后上车的紫灵坐得稍远些,看看她难看的脸色,又不敢问了。
沈桑宁揉了揉眉心,心里将一切都梳理了一遍。
一切巧合全都对应上,指向了一个可怕的结果。
当年外祖母迫害的,不是别人,正是云叔。
丢到了外面,恐怕就是丢到了乱葬岗了。
云叔,就是母亲成婚前的心上人?
外祖父和外祖母觉得云叔是个穷小子,又怕他干扰了母亲婚事,于是想将他打出去。
而他武艺高强,普通人根本对付不了,便捡了好听的话,说不准是骗他要将女儿许给他云云,然后趁机下了药。
打了一顿是真的,但失忆却并非打伤所致。
而是药。
所以将云叔害成这样的人,就是微生家。
害他无法拥有前半生的记忆,害得他无法与家人团聚。
即便云叔真是个穷小子,但有一点,一直未变。
他一直很俊俏,即便现在,尤其是梳洗干净后,威严又俊朗。
加上出众的武艺,不难想象年轻时有多意气风发,倘若没有微生家的迫害,他的人生不该这样潦草。
二十载的时间,足够他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
微生家向来不会押宝,这一点,沈桑宁上一辈子就有所感悟。
母亲会喜欢上云叔,反而显得正常。
换作是她,有了这样的心上人,的确很难再看上她那个爹。
平庸是她爹最大的优点。
抛开她爹不谈,她实在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云叔了。
一是愧疚,因微生家对他做下的事,而愧疚。
二是复杂。
母亲为他落过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