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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沈桑宁面上淡然,但这话也是听进去了。

    昨日外祖父说,不会那么容易,果然如此,她心里也算是有预料。

    不仅商会的大门没开,下帖子请的商贾,到了时辰也未至。

    个别零零散散地来了,见商会大门关着,笑容古怪地与她寒暄两句,就说家中有事,快步离开了。

    “欺人太甚!”紫灵拳头捏紧了,“来都来了,还说什么家里有事,还有姓叶的,若是不想应,大可以拒绝,作甚这样羞辱人!”

    “我们等多久了?”沈桑宁问。

    “两刻钟了。”紫灵说话都带着气。

    有两刻钟了,那就不用讲礼貌了。

    “疾风。”沈桑宁使了眼色,疾风便上了房。

    “咔哒”

    商会的门从里打开,疾风往边上一站。

    护卫们列成一队,沈桑宁入内,里头倒是金碧辉煌,一看就是花费了不少银子装潢的。

    此时,有一样貌憨厚的商人抬步进入,瞧着两侧气势,有点不敢往里走了,正想出去,岂料身后门一关。

    疾风冷着脸挤出笑,“没走错,沈老板请您喝茶,里边请。”

    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头走,“可是微生家来的沈老板?”

    沈桑宁笑着点头,让人上茶,俨然将商会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憨厚的商人左右环顾,见没有别人,轻咳一声,“鄙人姓翟,与你外祖父也算是有些交情,不妨告诉你一声,他们不会来的,就算来了,也不会如你的意。”

    显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为筹款而来。

    但凡有眼睛有耳朵的,谁人不知她夫君担着赈灾筹款的重任,这个节骨眼上,她来金陵还能有什么事?

    第354章

    沈桑宁拧眉,清冷的声音透着疑惑,“翟老板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翟老板上嘴唇碰下嘴唇,发出啧的一声,“也不是,这么说吧,别说你是世子夫人,就算你是国公夫人,也无法强逼别人捐款,叶家乃金陵商贾之首,没有叶家的首肯,商会的其他老板是不可能捐款的,如若违逆叶家,这些个小商户可就难了。”

    紫灵听得来气,“他们自己不捐,还管别人?”

    “那可不,”翟老板食指虚掩在唇前,“叶家倒没在明面上说什么,但没说什么已经够说明态度了,你想啊,你们在这筹款,等同于在他叶家的地盘上做东,搜刮他叶家的财产,最后好名气却是你的,他能乐意吗?”

    “我家少夫人才不是为了名利的人!”紫灵怒瞪眼。

    翟老板低调无奈地叹息,“反正我也是好心提醒一番,省得你折腾到最后白费力气,言尽于此。”

    沈桑宁听明白了,这些老板们私下定是通过气了,翟老板才这样笃定她做的是无用功。

    见翟老板要走,她出声喊住,“翟老板,可否容我再问一句。”

    翟老板驻足,扭头看看,带着几分急切,“请说。”

    “叶家背后是否有靠山,”沈桑宁顿了顿,换种问法,“或者说,您可知叶家背后之人是谁?”

    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沈桑宁懂。

    但叶家再富有,手中也无实权,哪有那么大权力,甚至称不上地头蛇。

    叶家接了帖子,却敢将她关在门外,这豪横之姿,若说背后没有靠山,她是万万不信的。

    “这……”翟老板面露犹豫,思忖了一会儿,“其实我们也不清楚,近两年叶家的生意越来越好,莫说是商户,就连地方官都会给其几分薄面,自是没人敢惹的,但具体是什么靠山,就不得而知了。”

    “哟。”

    门外倏然响起一声诧异语调。

    沈桑宁朝着声源处望去。

    来人被她的护卫关在大门外,在门外阴阳道:“里头是进贼了?”

    沈桑宁朝疾风点了点头,护卫将商会的大门打开。

    商会外,一个穿着褐色华服的中年男子,挺着腰杆,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类似管家或掌事的老滑头。

    中年男子腰间挂着商会徽章图案的玉佩,面色从容中透着几分轻蔑,走近两步,脸上扬起不从心的笑,“是裴少夫人啊,我这人老了,记性也差,差点就忘了今日裴少夫人要来商会,这不,临时想起就立马赶来了,还怕你等待,眼下看,是我多虑了。”

    说话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翟老板一眼,后者心虚地低头,一拍脑袋,“啊呀,我家中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翟老板朝着叶家主拱了拱手,露出违和讨好的笑,小跑离开。

    沈桑宁坐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叶老板贵人多忘事,罢了,请坐。”

    叶家主本就不从心的笑一僵,原以为会被恭维一下,毕竟这是在他的地盘上。

    哪里料到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竟这般不讲礼貌,且不说两人年纪悬殊,就凭脚下这块地是他叶家做主,也轮不到一个外地来的女子喧宾夺主!

    还请坐?

    叶磐咬了咬牙,忍着气坐下,佯装不经意地问道:“诶,其他老板都没来吗?啧啧。”

    沈桑宁瞧他拙劣的演技,平静地喝口茶,意有所指道:“都是贵人,自然都忘事。”

    叶磐听了她阴阳的话,面色稍涨红,端起的茶盏重新放下,根本喝不下去。

    至于沈桑宁,她既知叶磐心思,便不能任由他欺负,不想捐款也没人逼他捐,他却偏要捣乱,还故意将她关在门外给她下马威?见面还想明里暗里继续打压她,真当她是软柿子了!

    反正彼此已经心知肚明,她也不必太委婉。

    看叶磐的神色,比她气愤多了,她无辜开口,“老板们忙成这样,一年下来利润至少得有个百八十万两吧?那叶老板作为首富,岂不是他们的十倍八倍?难怪就我不忘事,还是我不够努力啊。”

    叶磐想插话,多次张嘴没插上话,也只有在她说完后,才能开腔,“这是哪里的话——”

    还没将否认的话说完,沈桑宁直接打断,“叶老板不必自谦,既然其他老板们都没来,那我与你谈一谈,这次扬州遭难,您可有想法?”

    叶磐说话被打断,暗道对面的人没教养,此刻明知故问道:“裴少夫人是想来筹款的吧?我们商会的老板们一个个都有一腔爱国心,倒是想助人为乐,只是不知今日怎么不来了,不过话说回来,大家都是在外讨生活的,若是有心无力,你可别责怪他们啊。”

    “叶老板这话说的,我问的是您的想法,”沈桑宁直言,“您爱国心切,即便我不开口,您也是准备好了银子来的吧?”

    不知是不是气场不和,叶磐每次听她说话都在心里恼火,面上还得装和善,“真是不巧,前阵子做了大投资,正巧赶上了囊中羞涩的时候,否则我定要带头募捐的。”

    沈桑宁理一理袖子,“不妨事的,叶家家大业大,生意遍布各地,即便一时抽不出现银来,捐些衣物粮食棉被都是好的,我先帮您记上,至于救灾,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事,叶老板心善,下个月您资金回笼再捐也一样,您先欠着无妨的。”

    “你!”叶磐是真的被她的不要脸气到了,不能忍了!

    “我何时答应了?你这小丫头片子,三两句话就想诓骗我?”

    叶磐嗓门一响,身后的几个叶家掌事也同仇敌忾地对着她。

    可国公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在沈桑宁身后站成一排,疾风挡在她身前,一副随时会拔刀的模样,“说话客气些,我家主子何时诓骗于你了!”

    叶磐看着他们“土匪行径”,怎么也想不到国公府的人这副做派,连脸都不要了?他指着几人,气结,“你,你们,这里是金陵商会,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逼迫捐款的道理!”

    沈桑宁眉头一皱,锐利的视线扫向跳脚的叶磐,“您也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不稳重,方才是您说若非囊中羞涩,铁定是要带头募捐的,我是在替您想解决的办法,您怎么还不知好歹,反污蔑于我?您但凡说句不乐意捐,我们也聊不到一块去。”

    第355章

    叶磐怎么可能会说这句话,更不愿被她牵着鼻子走,眼下气势已经是落于下乘,他还想掰回来,于是话锋一转——

    “今日就算是你外祖父在这儿,也不敢这么同我说话,你不经我同意擅自翻墙进商会,我看在微生家的面上,对你一再忍让,可从进门到现在,从始至终,你有无一个晚辈该有的礼貌?真是不知所谓!”

    瞧着叶磐理直气壮地端起长辈姿态,沈桑宁觉得好笑。

    “晚辈?”她不可思议地重复这两个字,反问时自带上位者的威严,像是质问,“倘若我是沈老板,那的确是叶老板的后辈,可叶老板称我为裴少夫人。”

    还不是从一开始就看不上她女子行商的身份,不愿承认,才一口一个裴少夫人。

    这里是金陵,又不是京城,他又不是靠裴如衍得知的她!

    沈桑宁声音微顿,冷笑一声,笑中没有讽刺,仿佛是单纯觉得有趣,“我既是裴少夫人,便代表了宁国公府,您是哪门子的长辈?将我关在门外,我没怪罪你,你还妄图教育我?”

    紫灵一旁嘀咕,“就是,你偷着乐吧!”

    叶磐脸上一阵青一阵绿,被驳得说不出话来,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么个理!

    他拧着眉头沉默半晌,就在沈桑宁再度要开口时,叶磐身后的老滑头掌事自发地上前一步,疑似要为他主子出气——

    “就算你是裴少夫人,这筹款是男人的事,你不是朝廷命官,凭何代表朝廷筹款?”

    另一掌事也附和,“就是,谁知道筹去的银子是不是送去扬州的,谁知道是不是假公济私呢!”

    闻言,沈桑宁拳头都紧了,神色凌厉,“我是否假公济私,朝廷查得明白,我也不怕被查,倒是某些一毛不拔假慈善的人,是否与我一样经得起朝廷调查,商税能否缴得明白。”

    叶磐眼神一闪,转头朝掌事拍了一掌,“不会说话就闭嘴,裴少夫人人品端正,正直的很。”

    两个掌事纷纷噤声,低头不再说话。

    “咳咳,”叶磐轻咳两声,避开沈桑宁探究的目光,“方才我所言是真,一时间的确拿不出银子来捐,这地方您可继续用着,我还要去巡街,就不陪您等人了。”

    他仿佛生怕沈桑宁再开口说什么“先记下,算欠钱”的言论,扭头带着几个掌柜佯装镇定地走了。

    沈桑宁望着他逃跑似的背影,这慌乱的样子,不得不让她怀疑叶家的商税真有问题。

    “少夫人,与叶家家主聊成这样,会不会对筹款更不利?”疾风犹豫地问。

    沈桑宁摇头,她就没打算与叶磐聊拢,也知道本就聊不拢。

    所以刚才……

    “我就是纯气他呢,”她口都干了,“此人越是放肆,代表他背后靠山权力越大,我只是想借此判断他背后之人有多厉害,小人向来喜欢狐假虎威,所以摸清他背后靠山,才能方便找到办法应对。”

    只是没有想到,会有意外的收获。

    偌大的叶家,若是在朝廷有幕后靠山,每年一定要给靠山送很多钱。

    甚至比微生家给伯府的都还要多得多,毕竟叶家比微生家有钱,他的靠山显然也比伯府更有用。

    而叶家很有可能将部分商税上交给了靠山,靠山再帮他包庇漏税。

    此事还有待查证,若是真的,叶家的路便走到头了。

    沈桑宁在商会没留多久,知道不会有老板再来了,她忽地想起昨日那名紫衣男子,问起疾风,“今早给越家下的帖子,对方可有答应要来?”

    疾风摇头,“属下没见着人,将帖子交给了越府的下人。”

    哦,还没答应,那就不算放她鸽子。

    至少没被放鸽子,还是有希望的。

    沈桑宁出了商会,宽袖突然被人从后头扯了一下,就只是一下。

    她皱眉扭头,身后竟是戴着铁面具的云叔。

    对方已经退出半臂距离,淡漠开口,“你要筹款?”

    她点头。

    对方又问,“他们拒绝了?”

    她又点头。

    但其实不算拒绝,一个个贵人事忙,都是因叶磐的缘故。

    她听云叔的语气毫无变化,“我们也算是殊途同归,我帮你。”

    沈桑宁伸出食指摇了摇,“我们来时的路一致,想做的事也一致,怎么能算殊途呢,这是同途同归。”

    谢欢面具下,唇瓣微翘,倒不是愉悦,只是单纯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好笑。

    “小姑娘”本人尚不知他想法,在大街上压低声问他,“你要怎么帮我?”

    谢欢低头,双眸是无惧无畏的勇,“偷、窃、抢、盗。”

    沈桑宁:……

    她眼中燃着的光瞬间灭了,反应一会儿,礼貌地抿抿嘴,“其实,还是挺殊途的。”

    看着毫无畏惧的云叔,沈桑宁无奈叹了声,“叔,劫富济贫犯法,您懂些事奥。”

    身上还背着马总兵那条人命呢,可得悠着些,万一被抓到,数罪并罚,判个死刑可无法用钱赎人!

    谢欢也不知她的腹诽,偏开头,不知想些什么。

    “是下帖的沈老板吗?”

    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

    沈桑宁扭头望去,是一位穿着鲜艳梳着双环髻的女人。

    女人咧嘴一笑,松口气,“奴婢奉家主之命,请沈老板过府一见。”

    沈桑宁心有猜测,为验证猜想问道:“你家家主,可是姓越?”

    “正是,”越家侍女双手覆在身前,“沈老板切莫误会,家主昨日刚回来,有不少家事与琐碎需料理,前半个时辰才看见沈老板的帖子,琐事缠身来不及赶来是其一,其二是家主并未加入金陵商会,与叶家关系甚浅,还望沈老板勿怪。”

    侍女说完,一把未出鞘的剑横在沈桑宁身前。

    刚才离她半臂的人上前一步,豪横地开口,“不去,让他来。”

    第356章

    如此豪横,沈桑宁都惊呆了。

    可是,是她想要筹款啊,是她想要收越家的钱哎。

    “叔,你别——”

    她话未完全说出,前面的云叔便扭过头,怒瞪她一眼,没错,就是怒瞪,隔着面具她也看到了。

    被这突然一瞪,她都忘了要说什么。

    只听云叔不容置喙开口,“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去一个陌生男人家中,万一他不是好的呢?”

    这话还是当着越家侍女的面说的,一点没避讳。

    越家侍女的表情当下十分丰富,嘴角微微抽动。

    沈桑宁也没好到哪儿去,虽说云叔是担心她,可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就不能避着些人吗?要是传到越枭耳朵里,他还能捐款吗?

    她又一次叹息,“叔,我不是小姑娘了,何况我带这么多人呢。”

    越家侍女点点头,“是,沈老板的护卫可以进府,我们越家的待客之道,这位……额,护卫大哥不用担心。”

    “护卫大哥”谢欢的剑被沈桑宁的食指压下,他不言语,扭头就走了。

    未时将过,马上就是申时了。

    沈桑宁带着护卫们,跟着侍女去了越家。

    越家所处的地段并不繁华,可以说很冷清,宅子陈旧,比微生家要逊色不少,即便越枭这些年赚了钱,也不曾修葺扩张。

    按照疾风所查出的说法,这越家平时只住个小少爷和镖局的人。

    越家与四季镖局是在一块的,一行人踏进府门,宽广的两侧站着二十几个壮汉,有的在打拳,有的在举缸。

    好在都没脱衣裳,也都不因有人进来就投以目光,就仿佛看不见人一般。

    越家侍女目不斜视,“贵客请随我来。”

    国公府跟来的护卫列成两排,护在沈桑宁左右。

    站在最后一个的护卫总觉得背后凉凉,扭头一看,发现自己不是最后一个,刚才闹别扭的面具大哥又回来了,一声不响地跟在最后。

    越家庭院中,有一座幽静的凉亭,侍女将沈桑宁带到,亭中已备下瓜果糕点。

    侍女说家主马上赶来,然而她甫一落坐,就听得踏近的脚步声,不远处,小厮与丫鬟朝着走来的越枭行礼。

    他大手一挥,迈着平稳的大步子。

    十七岁接管越家,而今还只有二十一岁。

    沈桑宁可算是见着了前世这位久病不愈的越氏家主的脸了,此人五官并不深邃,样貌俊朗,眉宇间透露着商人的睿智与沉稳。

    他远远走来,嘴角挂着一抹自信又不过分的笑,举手投足间游刃有余,很有一族之长的风范,一袭深青色的锦袍将他衬得如一棵青松大树,身量修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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