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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昨日是紫,今日是青,瞧着就像很开朗的样子。

    “沈老板,”越枭步入凉亭,“我来晚了,实在是诸事繁忙。”

    沈桑宁从座位起身,“越家主贵人事忙,我理解。”

    这次,倒没有阴阳怪气。

    越枭扬了扬手,示意她坐下,又见桌上糕点纹丝未动,笑着抱歉道:“沈老板请坐,府中招待不周,我常年在外,家中的糕点师傅竟无半点精进,你爱吃什么,我着人去外头买。”

    他客气礼貌,与叶磐那些人相比,越枭简直异类,一见面就令沈桑宁心中好感大生,要不活该今后越家能越做越大呢!

    她摇头,正想说不必,隔着一张石桌,越枭于对面坐下,清风拂过,麝香的气味扑鼻而来,她下意识地拧拧眉,顾不上说话,抬手虚掩在鼻前。

    “怎么了?”越枭一愣,眼中闪过多道怀疑,他是很臭吗?

    紫灵在一旁代替开口,“越家主可是携带了麝香,我家主子有孕在身,闻不得这个气味。”

    越枭一听,恍然大悟,利落地将腰间香包朝着侍女捧着的托盘一扔,而后抬手,从另一个侍女手中取过热毛巾擦手,“抱歉,我不知道,自从做了香料生意,每日都会选香包携带,成了习惯。”

    麝香味在室外很快散去,并未让沈桑宁不适。

    此行来越家,她有两个目的,在与越枭交谈不久后,还是越枭率先提及这第一桩事——

    “沈老板要为扬州筹款,本地这帮老东西,我是有些了解的,他们唯叶家马首是瞻,钻到钱眼里进去了,让他们出钱就像给鸡拔毛,无异于要他们的命。”

    越枭的笑透着无奈,像是以前也在叶磐那吃过亏似的,不过很快他又释然了,“沈老板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不用你说,我也是打算捐的。”

    “来人——”

    他偏头高声一喊,捧着木盒的两名侍女一前一后地走入凉亭。

    侍女站定身侧,面对着沈桑宁打开了木盒,从头到尾利索得由不得她插一句话。

    钱,就这么干脆地捧上来了。

    “这里是十万两银票。”

    越枭语气随意,丝毫没有心疼,也不提任何例如前缀词的要求。

    不过,他似乎也不知道能这样操作。

    为了公平,也为了报答他捐款的直接,就冲这份诚挚,沈桑宁也不能瞒着他,将可以提的要求如实告知。

    岂料他漫不经心一笑,靠在石椅上,“这种虚名有何用,百姓遭难连饭都吃不饱,还能来买我的香料杂货不成,这些我都不用,不过——”

    他顿了顿,摩挲着手里的砗磲佛珠,“若是他们需要我的香料,我倒能捐些。”

    显然,他们不会要香料。

    沈桑宁借机问道:“香料是不用,可以出些镖车和人手吗?”

    这便是她的第二个目的。

    本想付钱谈生意的,既然越枭这么想出力,她不用出钱是最好了。

    越枭笑容一僵,诧异于她的直接,但他并未拒绝,“要多少?”

    他抚摸佛珠的动作停下,身子缓缓坐正,“四季镖局在多地都有分局,若人手不够,我从外地调派。”

    越枭连一句推脱的话都没有,真的是个好人呐!沈桑宁听得眼睛都亮了,“应该是够了,我也有不少护卫。”

    她端起茶盏,“我以水代酒,越家主心地善良,往后生意定会越做越大。”

    越枭唇角笑意更真几分,“迂腐虚伪之人终将下台,往后,就是我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说着,捏起一块绿豆糕,与她的茶盏碰了碰。

    沈桑宁离开时,仿佛踩在云端上,怎么也没想到,越枭为人会这般爽快。

    越家领路的侍女将一行人送出去,即将踏出门时,她又听见了昨日在微生家门外的歌谣。

    第357章

    几个孩子在越家门外,欢快地高唱着——

    “小乞儿飞飞小乞儿亏,七十两花完生不轨。鸠占鹊巢满肚子鬼,飞黄腾达吐坏水。抢掠家财黑心不悔,迟早要被烧成灰。”

    循环往复一直唱。

    这歌谣仿佛有什么深意,侍女脸色一变,疾步走到门外,双手挥舞驱赶,“走走走,谁教你们乱唱的,小心报官将你们抓起来,牢底坐穿!”

    小孩子一听要报官,小脸有了恐惧之色,面面相觑,而后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没跑两步,在不远处看戏般的少年面前停住步伐,纷纷伸手,手心朝上。

    这一看,就是讨钱的举动。

    少年看着约莫十岁年纪,眼神挑衅地朝着侍女扫了眼,“吓他们做什么,他们又没说错,难道某人没有鸠占鹊巢,没有满肚子坏水吗?”

    他丝毫不在意还有外人在场,从兜里取出碎银子,分发在小孩子们的手上,诱哄道:“去别处唱去。”

    小孩子们收紧银子,噔噔噔跑走了。

    侍女被气得脸色铁青,却又因身份不能开口教训少年,歉疚地对沈桑宁道:“贵客见笑了,小少爷顽皮,爱开玩笑。”

    沈桑宁朝“小少爷”望去,心知这位小少爷就是越家前任家主的亲儿子越奕,他似乎很讨厌越枭,再联想到歌谣中的词,可见他厌恶之深,不惜花钱编排。

    越奕昂着头,雄赳赳气昂昂踏着外八的步子走近,个子矮也不妨碍眼神轻蔑,上下打量眼前这位从前没见过的女子,“我劝你别和那个坏种有牵扯,他花心得很,外头不知道多少女人。”

    他还想继续说,被侍女打断,“小少爷,您别成日里编排家主,家主够辛苦的了,您今日怎么又不去学堂?”

    “要你管?”越奕冷哼一声,再次朝沈桑宁望去。

    俨然就是一个熊孩子。

    沈桑宁不喜欢熊孩子,不欲多言,简单地辩白一句,“我是来谈公事的。”

    越奕知道自己误会,皱了皱眉,“哦,就算是做生意,换做我,也不会想和他做生意,这人不讲诚信,是个奸商。”

    沈桑宁听闻,笑了,她扭头看看越家的庭院,眼神从紫灵手中放钱的木箱上掠过。

    越枭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只有一面之交,没资格评说,但至少不像歌谣里那样不堪,否则以他家主的身份,如何能容忍一个孩子胡闹编排。

    她欲走,越奕见她表情淡然,丝毫不为所动,心一急拦在她面前,“我才是未来的家主,越枭只是个——”

    话还没说完,突然凌空而起,越奕吓得大喊,越家的镖师赶出来,面面相觑决定假装没看见。

    忽然从后头闪出来的云叔,扛着越奕飞走了。

    但没飞远。

    沈桑宁一惊,走下台阶,目光追随望去,只见云叔扛着他上了房顶,将人放在上头后,不顾越奕的咒骂,自己飞下来了。

    谢欢落在她身侧,扭头对上她不平静的眼神,他云淡风轻地拍拍手,“欠收拾,反正钱已经给了。”

    这话,又没避着侍女。

    侍女面上维持着微笑,“贵客,是小少爷不懂事,不妨事,请——”

    沈桑宁一行离开后,越奕还在房梁上叫喊,慢慢地转为哭喊。

    下头几个镖师张着手,“少爷你跳下来吧,咱们指定接着你。”

    越奕哭的声更大了。

    后院,越枭多吃了几块绿豆糕,翘着二郎腿,脸上仍旧挂着笑,不过这笑不再如之前的真诚,反而透着阵阵凉意,让旁边的侍女不敢直视。

    他吃完绿豆糕擦了擦手,冷声问,“沈老板有孕在身,为何没有调查清楚,今早还给我准备麝香香袋,倘若有个万一,你我担待得起吗?”

    侍女一听,嘭咚跪下。

    越管家亦是汗流浃背,“家主,是老奴没打听清楚,绝不再有下次。”

    越枭提起砗磲佛珠,晃动两下,嘴角笑意不改,眼眸透着怪异,又似执着,“今日起,本地的镖局停止一切运输,专替扬州运输货物。”

    越管家抬头,“家主,这得损失多少啊,那十万两还有个定量,镖局损失的钱,可无法评估出价值记录进捐募的数额中,也博不来好听的名声。”

    这不就是做好事不留名,损失归自己嘛!

    “名声?”越枭收敛了脸上的笑,声音压低,似迷惘,“我何时有过名声。”

    管家心中暗叹,不敢言语。

    越枭却在转瞬间抽离出惆怅的情绪,朝着管家招招手。

    管家上前,越枭语调平静且无情,“给京中的供奉准备好了没有?”

    管家点头,犹豫道:“京城传来的意思,是想让您加派人手,每月至少多运输两趟。”

    “真是贪心呐,”越枭嗤笑,捏碎绿豆糕,“京城至北地,北地到高丽,路途何其遥远,他们稳坐高台却想要无尽财富,我到哪儿去寻这么多人来替他做事?”

    管家愁着脸,听着家主发牢骚。

    可是有什么用,不爽归不爽,上头的命令还不是要听,得罪不起啊。

    在京城权贵眼中,他们小小的越家,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

    另一边,沈桑宁将阿舟筹来的钱用于采买粮食和日常基础所需,再让越家的镖师们送去扬州。

    顺便给阿衍写一封平安信,与物资一同发往扬州。

    省得阿衍瞧见运粮车大吃一惊。

    扬州距离金陵一日之距,夜风习习,裴如衍尚不知有东西朝他靠近,正躺在榻上难眠。

    许是念家,还认床。

    半夜从被窝里起身,去书桌前挑灯写信。

    写到一半,听外头响起陈书小心翼翼的声音,“世子,您没睡啊,正好,京城来了家书。”

    这才过去多久啊,家书已经是第二封了。

    裴如衍将房门打开,冷风扑面,但家书是暖和的,握在手里轻飘飘的。

    这次,总该是夫人写的信了吧。

    第358章

    撕开信封。

    字迹还是他爹的。

    ……

    在家时也不见那么多话。

    裴如衍心中的急切稍稍淡去,认真地看起信来,信中所写是夫人离京、在通州遇险之事。

    夫人去金陵了。

    难怪不给他写信,她还是来了,拦都拦不住,劝也劝不听。

    光是看第一页,裴如衍的眉头就深深拧起,捏着信纸的指头嵌入留白,唇瓣慢慢失了血色,多处细节都透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在旁的陈书瞧着,也跟着紧张起来,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

    裴如衍在第一页停留良久,才翻到第二页,定睛一看,往后都是他爹述说如何在御书房“舌战群儒”,他一目十行快速浏览一遍,将信塞回信封。

    见他面色凝重,陈书忍不住问,“世子,是京城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如衍一把将信拍到陈书怀里,转身回房准备换衣,走到衣柜前蓦然停下,又去书桌前看看写了一半的信,什么都没干,再度朝衣柜走去。

    在房中来回踱步,显得很忙,实则什么都还没干。

    他快速套上外衣,朝着门外走去,出了自己个院落,径直进了隔壁院,陈书还虎虎地跟在后头,边看信边跟上,嘴里嘀咕着,“少夫人去金陵了?”

    正犯疑惑,走在前头的世子已经畅通无阻地进了隔壁谢霖的院子。

    谢霖亦借住府衙,小院内值守的是他自己从金陵王府带来的侍卫,侍卫看见裴如衍踏步进来,一下子也不知该不该拦。

    若是白日,那是不用拦的,毕竟都是有急事才会来找,谢霖跟底下人都吩咐过的。

    但现在,大半夜啊。

    这一犹豫,就没拦住,裴如衍已经走到谢霖门外,右手抬起,敲了敲门,“阿霖,睡了吗。”

    这话问的,身后的侍卫和陈书面面相觑。

    也不看现在多晚了,里头都熄灯了。

    “谁啊。”房中响起谢霖带着迷糊慵懒的睡音,而后传来一阵窸窣声,疑似从榻上爬起。

    随即,房门从内打开。

    谢霖双眼迷迷瞪瞪,仅身穿亵衣裤,约莫是觉得外头冷,双手环抱摩擦着上臂,“出什么事了?”

    裴如衍面色不改,“你没睡正好,我有事与你说。”

    谢霖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裴如衍却未涉足房内,直言道:“我得抽一日去趟金陵。”

    谢霖不解,“为何?”

    裴如衍正想解释,院内又“闯”进了人。

    是知府手下的官差,官差跑进院内,一边呼喊着,“谢世子,裴大人,金陵捎物资来了!裴大人,好像是您夫人捎——”话音没落,裴如衍已经带着陈书朝外去了。

    “来,来的。”官差只觉得面上拂过一阵风,继续将话说完。

    谢霖总算知道为何半夜被吵醒了,无奈地闭闭眼,可起都起来了,总不能视而不见,“表兄,等等我,我穿件衣裳!”

    他高声喊道,也不知对方有没有等他,进屋快速套了件衣裳,跟了上去。

    运送货物的车已经在府衙门外等着了,足足十几辆车,车上还有“四季镖局”的印记,一行二十几名镖师还有国公府的护卫。

    前两辆是米粮,后头是棉被以及其他日常所需。

    虽不多,也可解燃眉之急。

    还有一些肉食。

    好在天气凉,存放在箱中的冰块没有融化,且运送得快,肉还是新鲜的。

    “验收一下吧,验收完,我们就回了。”镖师精神得很,丝毫不困,朝着从府衙内出来的大人们道。

    裴如衍一眼扫过长长的押镖队伍,夫人倒是没有来,他松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有几分怅然。

    他忽地想到什么,派陈书留在这验收,自己则快步跑回府衙中。

    谢霖刚出到府衙外,就瞧见表兄急匆匆地又跑了,远远的,听到表兄传来一句话——

    “帮我留住他们!”

    谢霖挠挠头,感觉自己没睡醒,幻听似的,又看看外头一行人,实在不知为何要留住他们。

    陈书一一核对着镖师给的物资单,虽说世子夫人送来的肯定没有问题,但还是要走一走流程。

    镖师们也不急,就等着。

    到第六辆车的时候,陈书抬头吓一跳,大晚上的,怎么有一个戴着恐怖面具的,真吓人。

    陈书后退一步,拍拍自己的胸膛,忍不住吐槽,“大哥,你……算了。”也不忍心说人家什么,扭头去看第七辆车。

    谢欢扭开头,一语不发地坐在车上。

    这边,陈书验完了货,谢欢朝前车挥挥手,镖师们准备离开。

    “等等,”谢霖莫名其妙地上前,“几位稍等片刻。”

    镖师们无所谓,走南闯北遇到各种客人很多,这要求并不过分,“好。”

    谢欢却是困了,“凭什么。”

    凭什么给人平白增添麻烦?就看不惯这样的。

    谢霖听闻面露诧异,没想到还能有刺头。

    镖师们知道谢欢是那位夫人手下的护卫,那自然是国公府的人,也不管他们会不会发生冲突,只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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