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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他难以言说眼下的心境。

    像闷涨在瓶中的沸水,不上?不下,搅得他意?乱忐忑。

    他压下心绪,忽问:“今日师父来过吗?”

    太崖?

    奚昭摇头:“没。他无事怎会到这儿来。”

    “师父昨日说的那书,实为一本心法。修的是忘情求道。”蔺岐坦言,“概是见你在驭灵一事上?颇有天赋,想引你入道。”

    什么??!

    “那你修了吗?”奚昭忽问,心底有些紧张,“就他说的那功法,有没有教你啊?”

    她以前瞄见过蔺岐修行看的卷轴,上?面写着修养身?心、克制私情之?类的话。

    那会儿她只当是要清心寡欲,从没往断情这茬上?靠。

    但眼下一想,他看的卷轴会不会就是这忘情求道的功法?

    抑情和无情截然不同,就像“少”和“没有”完全是两个概念一样,她还不想毁了别人?的道行。

    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蔺岐略作思?忖,摇头。

    “不曾。”他道,“我修的是其他心法。”

    那还好。

    奚昭放松了些。

    她又问:“那你师父呢?”

    那道人?看着可?不想是断了什么?情的模样。

    “也不曾。”蔺岐直言,“他只是想找人?继承这心法。”

    ……

    真?不怕别人?功法大?成后拿他开刀,来个杀师证道。

    蔺岐又说:“无情入道虽难,破境却快。若练了忘情心法,亦可?修行其他,诸如驭灵、剑术,此?又为另一桩好处。”

    等会儿。

    等会儿!

    奚昭越听越不对劲。

    不是。

    这人?怎么?还跟她推销起无情道了?

    她怀疑道:“你是来帮你师父说话的?”

    “并非。”蔺岐垂下眼帘,面上?一派冷然,“只不过你若想修炼,无情入道亦为其一。言尽好坏,你也更好抉择。”

    奚昭:“那坏处呢?方才只听你说了哪儿好。”

    蔺岐:“丝毫情感,也如蚁穴。”

    言外之?意?,就还是说这心法练着很难了,稍有不对就很可?能功亏一篑。

    “这样么?。”奚昭兴致缺缺道,“听着挺好,不过我已经想好走什么?路了,大?概不会要他那心法。”

    得了这回复,蔺岐稳下心神,从袖中取出那株月映子。

    奚昭看见,神情见笑。

    “哪儿来的花?好看,还从未见过。”

    “是月映子,要送给?奚姑娘。”蔺岐横握着月映子,语气平静,“岐不懂人?族礼节,暂且只能如此?行事。”

    奚昭捏着那银白花瓣儿,闻言抬头。

    “什么?礼节,送花吗?人?族也常送花,你瞧见了,我后头养了许多。不过这种?花从没见过,也不知是怎么?个养法。”

    这人?未免太客气了,来一趟送书又送花的。

    “要趁月夜间用灵水蕴养。”蔺岐稍顿,“不过在妖族中另有别意?。”

    “什么?别意??”

    蔺岐稍屏了呼吸,不由得将花枝握得更紧。

    “我——”

    “蔺岐!!”身?后陡然传来人?声,打断了他。

    声响来得突然,奚昭被惊着。

    视线一移,却见月郤竟出现在了蔺岐身?后。

    月郤概是用了瞬移术,悄无声息间就出现在这屋里。

    落地时还没站稳,打了个踉跄。

    他平时在不熟的人?面前最讲排场,这会儿却顾不得差点?摔跤,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前。

    “蔺岐!”他又喊了声,眉眼间满是怒色,也见焦灼。

    蔺岐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

    侧身?看他,语气漠然:“月公子有何事。”

    月郤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视线在他和奚昭间来回游移两番,最后落在那还没送出的月映子上?。

    即便那枝花还在蔺岐手中,紧提的心也没放下。

    他道:“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要说。”

    蔺岐意?欲拂开他的手。

    但他箍得死紧,根本推不开。

    “烦请松手,我还有事要与奚昭姑娘说。”蔺岐神情更冷,“若不急,不妨改日再谈。”

    怎么?不急?

    怎么?不急!

    若不是奚昭还在旁边,月郤真?恨不得将他骨头扒了,再嚼个烂碎!

    这没脸没皮的东西,躲在别人?府里还什么?都敢肖想。

    真?跟他师父一个德行!,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急事!”他转而看向奚昭,语气稍缓,“绥绥,我带他出去说两句话,你在屋里坐会儿,可?好?”

    除了上?次吃霜雾草那回,奚昭还没见他急成这样过。

    显然是慌到极点?。

    他鲜少这样,她便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点?头说:“左右我今日闲得很,等一会儿也不要紧——小道长,你先去处理紧要的事吧。”

    蔺岐沉默一阵。

    “我知晓了。”他斜过冷眼,看向月郤,“我随你出去,先松手。”

    死箍在臂膀上?的手松开,他又想着先将月映子给?奚昭。

    但还没递出去,就被月郤打断:“把你那月映子拿着,别放这儿!”

    奚昭:“……”

    怎么?感觉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而是蔺岐捅了他两剑。

    竟生这么?大?气。

    蔺岐:“我带的花,无需你来处置。”,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想听他俩吵,奚昭忙说:“小道长,你先把花拿着吧。现在这里也没处放,我去挑个花瓶,待会儿再插瓶里。”

    蔺岐应好,转身?和月郤出了门。

    两人?走至院子外的假山处,月郤再难压制住情绪,一双戾眼紧盯着蔺岐。

    “蔺道长,”他咬着牙挤出这几字,问,“你找绥绥有何事?”

    “见这月映子生得好,来送一枝。”

    “送花?”月郤险被他气笑,“无故送花?仅是送花?”

    “并非无故。”蔺岐坦然道,“我心悦于奚昭,送花是为向她表明心意?。”

    他倒是坦诚!

    一口?气梗在了心头上?。月郤紧闭起眼,缓过那阵怒火了才睁开。

    他缓声道:“蔺道长怕是忘了自己如今是什么?处境。这一两月来,赤乌境有好几拨人?闯进太阴,手里个个儿拿着公子岐的追杀令。光在月府附近打转的,这两天就有十几号人?——此?等险境,道长倒是心大?,亡命徒的身?份忘得干干净净不说,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有劳月公子操心,但岐并无此?意?。”蔺岐平心静气道,“赤乌纷争不断,几位王兄也是有所求才下了追杀令。上?月我已修书赤乌,想必不久便会收回令旨。”

    月郤冷笑。

    先前听太崖说他这徒儿心太善,只当全天下都是好人?,他还以为他是在胡说八道。

    如今看来,果不作假。

    “那蔺道长便等着吧,看你那几位好哥哥好弟弟会不会留你一命。”他眯了眯眼,“但仅一件,你若把这事牵扯到奚昭身?上?去,用不着别人?动?手,仔细我先要了你的脑袋!”

    蔺岐观察着他的神情,不肯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月公子,”他忽开口?,“你这般在意?奚姑娘,是弄虚作假,还是一时怜悯?”

    月郤蹙眉,眼神更为悍戾:“你又在扯什么?鸟话!莫非恼羞成怒,倒来指摘我的不是了?”

    见他这样,蔺岐更为确定心中猜想。

    “看来你何事也不知。也是,以月公子的头脑,若知晓了什么?,只怕早有显露。”

    月郤怔了瞬,陡然反应过来。

    “你骂我?!”他一步上?前,揪住蔺岐的衣领子,“你再说一遍?”

    蔺岐抬袖,拂开他的手。

    “月公子就不曾想过,令兄为何要留下奚昭。”

    “我兄长知她无处可?去,留她在府中住着,与你这外人?又有什么?相干?”月郤恼道,“我聊你的事,你偏要扯到我大?哥身?上?去,东拉西扯,到底想怎的!”

    “岐非月家?人?,但也多少听闻过令兄的事。”蔺岐被他挑起怒火,语气不免放得重了些,“仁义好施、救危扶困,哪一个字与他沾得上?干系。”

    月郤愣住,怒意?就这么?僵在了眉眼间。

    “不允她出府,是因府外不太平?”蔺岐抚平袖上?褶皱,缓声说,“何等的不太平,竟一步都不让她出去。若以岐之?所见,你二人?和奚昭非亲非故,府外再不太平,也绝非干涉她去处的缘由。”

    这话有如重石砸下,砸得月郤头晕目眩。

    惶惶然中,他断续道:“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蔺岐尚未查清月问星的事,许多话不敢断言。

    他只道:“与其问我,月公子不若想想,令兄可?曾瞒过你什么?。”

    “你!”月郤拧紧眉,“你这贼子,别不是想挑拨我与兄长!”

    蔺岐抿紧唇,神情中不悦明显。

    他再不提此?事,反问:“不知月公子今日为何要来?”

    月郤扬眉:“我先前不是说了?你一个亡命徒,自不能让你乱说些话,影响了绥绥。”

    “不,”蔺岐道,“我是说,你从何而知我要来找奚姑娘。”

    月郤稍怔。

    “我来的路上?遇着了令兄——是他告诉了你?”蔺岐淡声说,每个字儿却都跟针似的往月郤心上?扎,“看来令兄不仅将月公子视作兄弟,还是他的一把利剑,可?随意?驱使。”

    这话已算是明示月楚临的用心了。

    月郤面露错愕,久久不语。

    而蔺岐也不欲再多言,转身?就走。

    “等等——!”月郤突然叫住他。

    蔺岐回身?:“还有何事?”

    月郤攥紧拳,愤怒消去,复杂心绪尽数写在脸上?。

    又作茫然,又作迟疑。

    他犹豫许久,终于开口?:“她出不去,是因体内种?了禁制。”

    蔺岐眼帘稍抬:“我替她检查过,并未探到禁制痕迹。”

    “自然查不到,是我和大?哥一起弄的。兄长当日说人?和妖不同,尚且不谈整座太阴城,就这府里也有太多妖。有了禁制,也好护着她。”月郤稍顿,“至于其他的,我不信你,也暂且不能说。”

    蔺岐明了他的态度,顷刻间就做好决定。

    “今日未对奚姑娘说出的话,岐会继续埋在心底。”他道,“还请月公子先弄清楚,令兄有无隐瞒。”

    月郤清楚他这是各退一步的意?思?,皆为着奚昭。

    他沉下眉眼,终是应了声好。

    *

    两日后。

    一连几天的高温,总算下了场雨。

    薛知蕴也难得没出府,早早就来了奚昭的院子。

    两人?先在后面花圃子逛了几转,雨势渐大?,轮椅不好推,就又转到前厅。

    一进门,薛知蕴便看见桌上?的花瓶。

    “嗳,你这花好看,是月映子?听说这花难养,这株生得却好。”,尽在晋江文学城

    奚昭往桌旁一坐,一手托脸。

    “别人?送来的,本来想放卧房,但夜里总招些萤火虫,亮堂堂的睡不着,就放这儿了。”

    那天蔺岐找她,她还真?以为有什么?要紧事。

    原来就是为了送花,送完花人?就走了。

    薛知蕴摆弄着那花:“我早就想弄些,不过估计活不成,干脆看看得了。”

    话音落下,一只纸鹤摇摇晃晃飞进屋子,最后湿哒哒地落在她手旁。

    是封信。

    但她没看,指尖在桌上?敲了两下,那沾了水的纸鹤就被蓝绿色的鬼火烧没了。

    奚昭看见,好笑道:“这都第?五封信了,还是蓬夫子送来的?”

    “对。”薛知蕴冷笑,“做了我两日夫子,便真?信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但他难道看不出,就算真?是我父亲,对我也摆布不得?”

    奚昭知晓那蓬夫子不喜欢她,猜测道:“他是不是催你回去?”

    “不是。”薛知蕴说,“他前两天来找我,说是月府里有只百年修为的恶鬼,让我尽快捉着那鬼,等带回去了,也好在父亲面前博个脸面。”

    奚昭眉心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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