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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只是路途遥远。

    而且她不在天显境的籍盘上,

    一路上光是应付关口盘查恐怕都得花不少心思。

    她再三思索着,

    视线在舆图上反复游移。

    好像没一个是绝佳去处。

    想得头疼,

    她索性放下舆图。再眼?神一移,

    看向角落。

    绯潜正蹲坐在那儿,

    一手抓笔,姿势僵硬地?写着什?么?。

    从前两天开始他就这?样了。

    许是因为他有意识地?控制变回虎崽儿的频率,性子渐有变化,

    如今也不爱玩球,而是整天铺着张纸学写字。

    但……

    奚昭看了眼?绯潜那攥笔攥出青筋的手。

    与?其说是写字,

    这?更像是在把毛笔当匕首,往纸上砍字儿吧。

    “你练得怎么?样了?”她问。

    “还?成。”绯潜舒展开眉,

    似乎很是满意,

    “兴许放在那些文人手里,

    也能得两句夸赞。”

    进步这?么?神速?

    奚昭讶然,放下舆图走到他身边。

    “让我看看,

    你若学得快,改天我再去找些字帖来,也好——绯潜……”

    话至一半,她突然住声。

    “怎么?了?”绯潜蹲在她身边,兴冲冲地?望她,又看一眼?她手里的纸,“是不是还?成?认得出来么?,写了你的名字。”

    奚昭:“……”

    她盯着纸上糊成一团的两坨字。

    用拳头蘸点墨往纸上砸两下都比这?像字。

    她默默把纸放了回去,认真?道:“你还?是从横竖撇捺开始学吧。”

    “写得不好?可我是照着来的啊。”绯潜恼抓了下面颊,因着撇嘴,露出一点尖尖虎牙。

    “你别这?么?握笔。”奚昭另拿了一支笔塞他手里,自?个儿握着那根呲了毛的笔,以给他做示范,“——像我这?么?拿,别攥着,又不是要你把这?纸给杀了,别使那么?大?劲儿。”

    绯潜学着她握笔,又小心翼翼在纸上落下一横一竖。

    “这?样?”

    “对,先练个百十遍,再从那些简单的字开始学。”

    绯潜点头,又抿着唇开始写。

    起?先他还?认真?盯着纸面,但写了十几道横,注意力突然从纸飘到了奚昭身上。

    他俩靠得并不算近,却使他忽地?不自?在起?来。

    那是和变成虎崽儿时截然不同的感受。

    化身灵虎时,无论与?她怎么?相处,都有种合该如此的感觉。,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亲密接触的依恋似乎刻在了本能里,没法说话,便用抖动的尾巴表示亲近,拿蓬松的脑袋抚蹭着留下气味,翻开柔软的肚腹以言说信任,尖牙啃咬来博得关注……

    但脱去灵虎的壳后,理智一点一点拽回脱缰的本能冲动。

    他不得不以人的思维来看待这?些行径,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中的不妥。

    可他又找不着更为合适的方?式。

    绯潜揉了把有些发?热的耳朵,迫使自?己移开注意力:“练好这?个,是不是能写你的名字了?”

    “这?还?仅是横,竖撇捺点都没学,早着呢。”

    “不可能!”绯潜一时较真?,又开始写奚昭两个字儿。

    这?回他有意控制着力度,对着铭牌上的字一笔一划地?模仿。

    写了足有小半炷香,终于拼出了两个字。

    每一笔都直戳戳的,像是横七竖八的几根木头。

    最后一笔落下,他抬眸:“怎么?样?”

    奚昭认真?打量一阵。

    秉着有进步就得夸的态度,她肯定道:“不错,比方?才好上许多。”

    绯潜揉了两下鼻子,别开眼?神:“那是自?然。”

    “不过……”奚昭心觉好笑,“你怎么?也从左往右写了,往后看书怕是不习惯。”

    绯潜一愣:“不知道。”

    他怎么?清楚缘由。

    就是想与?她有些许相似的习惯罢了。

    好似这?样便能跟她更亲近一点——便像化成虎身时伸出的爪子,竖起?的耳朵,还?有缠住她的尾巴。

    奚昭盯着他写字,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犹疑着问:“绯潜,这?两天蔺岐过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绯潜心底还?烦着蔺岐,头也没抬地?反问:“什?么?异常?”,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奚昭斟酌着道,“我也说不上来,他好像有哪儿不对劲。按理说我应当感觉不到什?么?妖息灵力才对,但我总觉得他的妖力在变弱。”

    “一般来说,妖不会?让人探着自?己的内力深浅。”绯潜思索着,“你若是在意,要不我去试试他?”

    “怎么?试?”

    绯潜放下笔:“你在这?儿等着就是了,我去去就来。”

    练字他不擅长,但这?事儿还?算在行。

    他说片刻就好,果真?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回来了。

    只不过脸上挂了点彩,头上也插了些枯叶。

    他一把扫落那叶子,大?喇喇坐下:“我试完了。”

    奚昭:“……我能先问问你是怎么?试出来的吗?”

    绯潜:“上树,趁他不注意再攻击他——这?样才能逼得他反击。”

    ……

    难怪弄得满头枯叶子,脸上都是伤——多半是跳下树的时候被枯枝子给刮伤了。

    奚昭又问:“情?况怎么?样?”

    绯潜说:“你说得不错,他确然修为大?跌。我想想……要是原来有十成修为,那现在至多剩个一两成。”

    奚昭面露错愕:“怎么?会?跌这?么?多?”

    “不知道,这?你得问他。”绯潜又拿起?毛笔,蘸墨,“而且不光修为,他的道根都已经?损坏了。要想恢复修为,可不是一年半载的事,得百年往上才有些许可能。”

    听了这?话,奚昭眉心一跳。

    她忽想起?什?么?,猜测:“道根损坏……是不是跟他练的心法有关?”

    “差不多。”绯潜想了想,指着纸上刚写好的“奚昭”二?字,尽量往通俗易懂里解释,“比方?说你觉得这?两个字儿念‘奚昭’,且能代表你,那么?有人冲着你喊这?两个字儿,你就能知道是在叫你。但要是你不认可这?规则,觉得纸上这?些都是鬼画符,什?么?都代表不了,也根本不存在‘奚昭’两个字,那对你来说,这?些字所构成世界的基层便毁了,就也再没法使用这?些字——说得再直白些,你把那道人的修为看成棵树,心法是根,根毁了,就再难长出枝叶。”

    奚昭恼蹙起?眉,神情?间划过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

    “我……我先前不知道。”

    她之前问蔺岐时,他只说结契对他的修为并无影响,这?段时间也没在她面前表现过异常。

    “不知道什?么??”绯潜不清楚他俩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只下意识说,“他心法毁了是他自?个儿的事,与?你又没关系。”

    “我——”奚昭盘腿坐在地?上,稍低着头,“可就是跟我有关。”

    “与?你有关?”

    绯潜这?才放下笔,蹲在她身前。

    瞧清她神情?间的懊恼,他稍拧了下眉,但很快又舒展开。

    “没事。”他抬手在她的发?顶揉了两下,问她,“你知道他是什?么?妖?”

    奚昭先前听太崖说过,道:“曙雀仙?”

    “对了。”绯潜道,“他那族群跟什?么?凤凰、金乌都能沾上些干系,有的是起?死复生的本事。哪怕修为枯竭,也有法子补回来。”

    “当真??”奚昭想起?蔺岐先前给她的那尾羽毛。

    他说过,确然有返生的效用。

    “不骗你。”绯潜扬眉,“这?事儿算是天显暗部的密辛,偷偷与?你说了,别告诉其他人。”

    奚昭忧心忡忡地?点头。

    她想了片刻,撑着地?起?身:“我还?是得去找他一趟。”

    但没走两步,就有人找上了门——

    月郤拎着把刚打好的弓箭,眼?梢飞笑地?进了屋。

    “绥绥,你试试这?把——你在这?儿做什?么??”瞧见绯潜,他陡然变了脸色,不快道,“你虽是随侍,可也无需离得这?般近,去外面守着便是。”

    绯潜也瞧他不爽。

    正欲发?作,但又思及奚昭这?会?儿心情?不好,吵吵闹闹只会?惹她更加心烦。

    他压下怒火,语气还?算平静:“奚——姑娘正教我练字。”

    “练字?”月郤眼?神一移,看见了矮桌上的字。神情?稍缓,“在身边做事,的确得认两个字儿。你既有心,改日我去请两个先生来教你。”

    绯潜随口应了声好。

    月郤又看向奚昭,正要让她瞧瞧那把刚打的弓,却陡然注意到了其他东西。

    她低头想着什?么?,似有些心不在焉。

    但正因低着颈子,掩在衣襟底下的侧颈便得以露出,其上见着些许淡红印子。

    轻重不一,像是被何物揉咬过。

    看见那些印记,月郤只觉莫名熟悉。

    好像在其他地?方?也见过。

    在哪儿来着?

    脑中渐浮现出什?么?,月郤陡然僵怔,脑中一阵嗡鸣。

    见他久没出声,奚昭稍抬起?头。

    “月郤,你——”

    ,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句话没能说完。

    眼?前的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素来含笑的星目,眼?下毫无笑意,换之以不可置信的错愕。

    不光如此,他的眼?眶竟洇着湿润的水红,却像是要哭了。

    奚昭原还?以为是看错了,可下一瞬,她就看见他眼?睫稍颤了下。

    随后,便有泪珠子滑出泛红的眼?眶,滚过面颊,直直砸落在地?。

    第

    90

    章(二更)

    奚昭懵了。

    怎么,

    怎么就哭了?

    刚才不还好好儿的吗!

    “你怎么了?”她问。

    月郤没应声。

    唯有一双通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眼泪无意识地往外流,微张的嘴唇似也在抖。

    奚昭又问:“你到底怎么了?”

    月郤还是不说话,

    倒是绯潜突然凑上前,

    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

    然后对?奚昭说:“他哭了。”

    奚昭:“……”

    这她知道!

    她就是在问他为什么要哭啊!

    而月郤的眼?泪流得?更?多,

    跟被什么打懵了似的,

    僵立不动。

    很快,

    那?瞧着是身量颇高的少年郎君,竟跟小孩儿一样,

    开始抽噎起来,

    一声一声地往外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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