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攥着弓箭的手,乃至脖颈都绷出了青筋。
“你……你……”他咬着牙,
几乎泣不成声。
没一小会儿的工夫,
便连耳尖都哭红了,
像是剔透红玉一般。
不是。
怎么还哭得?更?凶了?
绯潜绕着他打起转,
转了那?么两圈后,
停在奚昭身边。
他问:“你是不是点着他哭穴了?”
奚昭:“有这种穴?”
“我瞎说的。”绯潜道,“但打得?疼的穴位,都勉强能算吧。”
……
奚昭:“我碰都没碰他。”
又见月郤已抬起手臂胡乱擦泪,
她便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胳膊。
照他这么擦下去,
估计得?把眼?睛擦破。
但月郤看见,忽往后退了步。
方才他还像丢了魂般,
眨眼?便已回过神,
何话也不说,
转身就大步往外走。
没走出几步,他又转回来,
把弓放在桌上。
“送你的弓,箭还没铸完,下回再来送你。”抛下这几字后,他也不盼着回应,径直离开了明泊院。
奚昭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又垂眸看向那?把弓。
那?弓做得?精巧,不知是什么木打成的,还有股清浅淡香。
弓身上印着浅浅泪痕,应是方才他哭时不小心沾着的。
……
所以?他到底在哭什么啊?!
*
另一边,月郤大步往前走着。
本可以?用诀法瞬移,可他现在心慌难受到连手都抬不起来,只机械地迈着两条腿。
想走得?快些,再快些。
脑子乱作?一团,仿有蜂群横冲直撞,嗡鸣声到现在都不见停歇,反而愈演愈烈。
头疼得?快要炸开,心却像是被塞进了逼仄的狭小盒子里,且在不断收紧。
窒息感紧紧缚着心头,使他连气都喘不上。
没过多久,他便连路都看不清了——
眼?泪实在流得?太快,擦得?越多便冒得?越多。
偏偏方才所见的景象还不断往脑海中涌。
也是在这混乱的思绪中,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些事?。
为何那?道人?时常往她院子里去。
为何他待何人?都冷淡至极,不愿来往,却会主动给?她的灵兽疗伤,帮她和那?灵兽定下临时契印,有何物也都惦记着她。
为何那?日在宁远小筑,看见那?道人?将她抱着。
她又为何要托人?打命印笔。
什么吸毒血,什么打着玩儿。
分明是在骗他!骗他!
他再喘不上一口气,也不顾眼?下身处何地,陡然停住,下一瞬便开始干啼湿哭起来。
直到哭得?全身都在发麻,四肢也作?僵硬,头更?因缺氧而陷入阵阵剧痛,他才堪堪忍住,又踉跄着继续往前。
终于,他见着了宁远小筑的大门?。
门?里,太崖正?低头看着八方道玉盘,忽觉一道气息迫来。
他将玉盘藏至身后,往后跃跳两步,躲开了那?柄直冲心口而来的银剑。
剑气从?他身前扫过,轻易便将房外墙上劈出道深痕。
他瞥向那?道剑痕,须臾又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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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二公子气性?如常。”太崖轻笑着对?上那?双被泪意逼得?通红的戾眼?,“若非这是月府境地,本君恐还要颇为怜惜那?堵白墙,平白无故就受了这么一剑。”
“你早便知道!”月郤并未收剑,冷冷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早就知道,从?我撞见那?回就开始了,是不是!”
太崖像是没瞧出他的怒意般,慢条斯理地收好了玉盘,再才看他。
“什么知道不知道,月二公子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砍了你?”月郤冷笑,眼?底偾张出杀意,“如今你在月府,我随时可让你踏不出这府门?。狼心狗肺的东西,恩将仇报的杂碎!!你将我当什么了?拆开他俩的工具?你以?为与?月楚临认得?,就也算得?我兄长了吗!就可以?随意支使我,觉得?我没那?胆量朝你出手是不是!!太崖,将我当棋子乱使之前,何不掂
忆樺
量你有几条性?命!”
太崖笑意渐敛。
起先他以?为月郤是在为蔺岐和奚昭的事?而置气。
若是这般,倒正?合他意。
这人?年岁尚小,行事?冲动,使起来确然算得?把利剑。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若这月郤真在为此事?动怒,他大可以?去找蔺岐或是奚昭。依他的冲动脾性?,无需提点,便会想尽办法拆开他俩。
而非在他跟前骂些无用的烂话。
想到这一点,太崖不露声色地打量起他的神情。
怒意确有,甚而快压不住了。
便像是饥肠辘辘的豺狼已逮着猎物的凶兽,恨不得?立马扣下尖牙,将敌手咬得?烂碎。
可比那?怒火更?明显的,竟是悔恨。
太崖眯了眯眼?,忽问:“月二公子发了这一通脾气,便仅是为了说这些?”
这一声突来的问询,反倒让月郤倏然冷静下来。
喘息尚还急促剧烈,眨眼?间,便又有泪水涌出那?被烧得?通红的眼?眶。
“我早该察觉的。”他语气作?抖,语无伦次地低声喃喃,“连我都发现兄长不对?劲,她怎么可能瞧不出兄长待她有异?何时?定是吃霜降草那?回——不对?,不对?,应该比那?更?早……她早便发觉了,所以?才拿灵兽试我。可我没能帮着她,所以?才以?为我和兄长站在一块儿,才将我排斥在外,才去找个不相?干的外人?。我做了什么?带她进府,又不好生照顾着她。将她困在这宅子里,竟还骗着她吃了毒草,害得?她到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我——”
“行了!”太崖懒得?再听下去,提声打断他。
这忍无可忍的一声,与?他平时的语气大相?径庭。月郤抬着双泪眼?看他,声音哽咽地问:“方才是你说话?”
太崖长舒了口气。
“是我。”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笑模样,“月二公子,你若要倾诉衷肠,说些悔恨话,不若去找处庙宇。那?儿的菩萨神像不会动,可听你说上一年半载。”
还以?为他在为发觉私情动怒,不想竟是在气自己。
倒真是低估了他的脑子。
里面除了奚昭还能装进什么?
月郤也渐渐冷静下来。
眼?前仍旧模糊不清,他攥紧了剑柄,隔着泪帘狠睨着太崖。
冷声道:“我恨不得?现下便杀了你这对?狗师徒!扒了他的皮再抽了筋骨,挫骨扬灰都难解心头之恨!!”
太崖拂了拂袖:“这些骂语不妨也留着去庙里说。”
月郤还是难纾恨意,举剑便朝他袭去。
太崖从?袖中取出把断扇,作?挡。
剑气相?撞,两三?回合,就将那?院中的大树拦腰斩断。
几人?合抱的大树轰然倒地,月郤抬着双戾眸,怒目切齿道:“我一开始就不该信你!拿些荒唐由子唬我帮你做事?,背地里却纵容你徒弟不知廉耻地勾引绥绥,两面三?刀的妖道,先杀了你,再去砍了你那?徒弟的脑袋!”
太崖知他在气头上,平心静气道:“他们结契时我并不在月府。”
“别提那?两个字!”月郤气得?太阳穴直跳,“不过一命印罢了,届时剜了他的脑袋,剁成碎泥,谁还能瞧得?出一个破印子?”
太崖索性?不挡了,任由那?冰冷的剑刃搭上脖颈。
两手拢在袖里,倚靠着断树。
“月二公子只管再将动静闹得?大些,等你兄长来了,再替你主持公道。”他笑说,“到时候要打谁要杀谁,任由你兄弟俩做主。”
月郤平缓着急促的呼吸,理智渐渐回笼。
他紧闭起眼?,掌心掐出的血滴落在地,蓄出一小滩血水。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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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与?绥绥说起此事?,明泊院人?多耳杂,商议太多反要引起兄长怀疑。”他一字一句道,“蔺岐与?她结契是为冲破禁制,我尚分得?清轻重缓急,不会因为此事?找他。但你最好快些处置了此事?,刀剑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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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二公子尽可放心。”太崖抬手,轻轻拨开搭在侧颈的银剑,“玉衡不日就会离开月府。那?道缘命印,自是也算不得?数。”
第
91
章
奚昭原想去找蔺岐,
也好问问他心法的事。但她去了趟宁远小筑,太崖师徒应是出去修缮禁制了,都不见人影。
出了院子,
她本打算直接回去,
忽记起上午来送弓的月郤。
还没见他?哭得那般厉害过,
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他的院子离宁远小筑也不远。
她想了阵,
终还是脚步一转,
往月郤那儿?去了。
到时,还没进院门,
她就远远看?见鹤童坐在前厅的屋檐上。两腿盘着?,
仰着?身,
一脸严肃地看?着?天上的飞鸟。
看?见她后,
他?那圆滚滚的眼里顿见笑意。
“奚姑娘!”他?一下跳起,
顺着?屋檐往下跑。身姿轻盈,
落地无声。
奚昭问?他?:“月郤呢?”
“小公子?”鹤童说,
“他?在练功房,
不知道做什?么呢。反正不叫我靠近,只让我守在这儿?,也别让人进去。”
“他?回来的时候,
有没有哪儿?不对劲?”
“我想想……”鹤童细思一阵,满脸忧虑,
“他?回来时走得快,我没大看?清楚。但他?的眼睛好?像受伤了,
我粗略瞟见过一眼,
红得跟充血了一样。我想着?是不是叫什?么东西给磕着?了,
本打算去找医师,但小公子又说谁都不见,
只好?暂且这样。”
奚昭:“能让我进去看?看?吗?他?要不愿见人,我立马走,不多扰他?。”
鹤童舒展开眉,紧绷的心弦也倏然缓解。
小公子是说过谁也不见,但奚姑娘常在例外。
“好?!自是可?以!”他?答得快,生?怕她跑了似的,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小公子要是受伤了,姑娘只管吩咐我,何药都能拿来。”
奚昭点点头,绕过长廊径直去了练功房。
还没走近,她便听见连声哽咽。
沉闷、低哑,断断续续地落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