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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傅二小姐也不是第一次收到满宝的礼物,但收到吃的还是第一次。

    冷了的小鱼干味道有些不太好,傅二小姐用帕子捏了一条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嚼了嚼后感觉还不错,便将盒子交给丫头,让她照着满宝纸上写的法子热一热,过一过油。

    傅二小姐这才展开满宝的信看。

    信中,满宝着重描绘了一番昨天捞鱼的热闹景象,并对上游堤坝的愿望,傅二小姐看得津津有味,羡慕不已。

    傅县令中午从前衙回后院用饭时,傅二小姐为表孝心,特意分出了一半的小鱼干,让人拿到饭桌上。

    她觉得这小鱼干热过之后酥酥脆脆,是真的很好吃。

    傅县令也觉得挺好吃的,一连吃了好几口,和妻子笑道:“这鱼不错,是新琢磨出来的菜式?”

    傅太太看了一眼便笑道:“这却不是家里厨房做的,是文芸送到厨房的,还不知道要怎么做呢?”

    “哦?”傅县令看向二女儿,笑问,“这是从哪家店买的?”

    傅文芸见父亲喜欢,也有些高兴,解释道:“不是买的,是我朋友送的。”

    一旁的傅文萱乐,“是不是那个卖你糖的小女孩?她该不会是想把这小鱼卖给你,所以先送你一些尝尝吧?”

    傅文芸不太高兴大姐提起满宝的语气,道:“满宝不是那样的人,她向来有一说一,这鱼是他们家昨天下河捞的,也没有多少,信上说也只是送来给我尝尝鲜而已,以后未必有了。”

    傅县令对女儿们的交友情况并不感兴趣,敷衍的点了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他们家是打渔为生?秋鱼肥美,若有好的鱼让她送到家里来也行,该多少钱便出多少钱。”

    “不是,是庄户人家,也是他们运气好,昨天他们村上游的堤坝破了,冲了好多鱼下来,他们家这才能捞这么多鱼的。”

    正好吃了一口饭的傅县令立时被噎住,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饭桌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傅太太连忙去拍他的后背,“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傅县令被卡住了喉咙,咳得眼睛都泛红了,傅文萱连忙给父亲倒了一杯水。

    傅县令接过水,剧烈的咳了一阵,将气顺过来后一把抓住傅文芸的手,红着眼问,“你,你刚才说什么?”

    傅文芸也才十岁而已,吓得不轻,僵在原处结巴的问道,“我,我没说什么呀?”

    “不,不对,你刚才说他们家的鱼哪里打的?”

    “河,河里……”傅文芸眼睛里含了泪,傅太太忍不住叫了一声,“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河里怎么会有鱼?”

    “哎呦,河里没鱼,那鱼在哪儿?”傅太太忍不住道。

    傅文芸却突然醒过神来,道:“说是他们上有村子的堤坝破了,好多河水冲了下来,连带着鱼也冲下来了。”

    傅县令问,“他们村在哪里?”

    “我记得她说过,叫七里村。”

    “七里村,七里村……那不是在白马关镇吗?”傅县令喃喃,连忙问道:“她的信在哪儿,可有说有人伤亡,良田可有被淹没……”

    最后傅文芸把满宝的信给她爹了。

    厚厚的好几张,满宝的字已经粗见成效,至少已经可以看了,虽然在傅县令的眼里这字依旧稚嫩得很,但他这会儿哪有心情去欣赏字啊。

    他一目十行的读过信,对那些童趣的描写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快速的扫完,发现四张纸里通篇下来只两次提到上游的堤坝破了,一次是描写捕鱼的时候,表明了一下他们村的河里为什么突然出现了这么多鱼,最后一次则是在信的末尾,这孩子许了一番愿望,希望明天上游的堤坝再破一次,最好天天破,这样他们就可以天天网鱼了。

    傅县令:……

    这可真是,哪里来的熊孩子呀。

    最后傅县令把信一卷,直接到前衙去了,当天晚上傅县令就没回家,听说下乡去了。

    满宝对此一无所知,在虫鸣声中睡得香甜,第二天爬起来时还伸了个小懒腰,今天早上她又可以吃炸小鱼干了。

    满宝高兴的洗好脸和手,乖乖的坐在饭桌上等早食。

    结果她的早食才端上来,外面就当当的敲响锣声,满宝跳起来就要往外跑,想要去凑一把热闹,结果被小钱氏眼明手快的抓住,“干什么去,赶紧吃了去上学。”

    满宝指着外面道:“外面在敲锣。”

    “那是村长在叫村里的男丁开会呢,跟你无关,赶紧吃了上学去。”

    满宝有些惋惜的低头,一会儿又抬起头来问,“大嫂,是不是上游的堤坝又破了,村长哥哥叫大家去抓鱼呀?”

    小钱氏牙疼了一下,村长的年纪跟公爹的也不差多少,就是辈分小一些而已,满宝能不能别叫他哥哥?

    好吧,虽然她的确是应该叫他哥哥。

    第145章

    谁去

    小钱氏将饼子放到她面前,道:“你当那河坝是纸糊的呀,说破就能破,赶紧吃了上学去。”

    满宝现在已经不用人接送上下学了,吃完了早食便自己背着小书箱屁颠屁颠的去学堂。

    刚走到学堂前的那个路口就见庄先生站在路边正朝这边看,满宝立即颠颠的跑过去,仰着小脑袋问,“先生,你在等我吗?”

    庄先生微微一笑,将目光收回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问,“村里怎么这么热闹?”

    “村长叫大家开会呢,不知道是不是又去捕鱼。”

    庄先生听了忍不住一乐,心中的忧虑被她的童言童语冲散了不少。

    庄先生定下心来,牵着满宝回教室,安排了她读书才回小院,他想,出了什么事,最晚下学他也就知道了。

    下学以后满宝也知道了,因为一回到家,家里就在商量今年去服役的人选。

    据说,昨天下午他们的里长被紧急召到上游的江定村,因为堤坝破口的事被县令大骂了一顿。

    当然,被大骂的不是他们里长,他们里长是捎带的,最惨的是负责江定村的里长,听说此时已被下了大狱。

    但人抓了堤坝也破了,本来七里村离江定村中间还有三个村子呢,这事跟他们扯不上多大关系,但县令当时的意思就是要召集役夫维修堤坝,所以今儿一早里长就过来找村长了。

    里长觉得,最多也就这几天,县里就要发服役令了,所以提前通知下去,也好让各家有个准备。

    去年是周三郎服役,按照排序,应该是轮到周大郎了,但很不巧,今年周四郎就要成丁了。

    哦,对了,他成丁后还能分田地,老周头已经在和村长打听了,正计划着是不是给里长送个礼,好让他分下来的田地好一点儿。

    所以今天商量的主题就是,到底是周大郎去服役,还是周四郎去呢?

    揣着钱,背着空篓喜滋滋回来的周四郎才推开家门就对上了大家炯炯的目光,他觉得心里有些慌。

    他下意识的把肩膀上的褡裢拿出来,道:“我没贪钱,不信问老五和大姐,今天的账他们都记着呢。”

    周喜推开他走进来,问道:“怎么了?”

    大家鄙视了周四郎一眼,收回目光,周二郎道:“上游的堤坝不是破了吗,县里可能要发役令。”

    周喜忍不住道:“那不是在江定村吗,怎么还征到我们村来了?”

    老周头道:“都在一条河上,他们不好,我们能好?”

    他道:“亏得现在是夏汛秋汛都过了,它要是早两月破开,地里的庄稼全都得遭殃,恐怕房子都得出事。”

    周二郎道:“我记得江定村的堤坝是五年前修的吧,那会儿还是大哥去的呢,怎么就破了?”

    周大郎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迟疑道:“是因为少了木头?”

    周四郎觉得家里现在的气氛对他很不友好,于是他悄咪咪的走到满宝身旁,蹲在他身边,将一封信递给她,顺便打听,“服役就服役,干嘛大家都瞪我?”

    信是傅二小姐写的,满宝高兴的接了,给他解惑,“四哥,你今年成丁了。”

    周四郎张大了嘴巴,攥紧了褡裢问,“所,所以我要去服役?”

    满宝想了想道:“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不然又从大哥身上轮,太便宜四哥了。

    周四郎却眼珠子一转,小声问满宝,“如果我去服役,那地里的姜和山药怎么办?”

    满宝:“还有五哥和六哥呢,他们现在很厉害了,再不济还有二哥,他也会帮忙的。”

    “那我要是去了,家里还会去旁边搭灶炖肉汤吗?”

    “应该会吧,”满宝想了想,安慰他道:“四哥你放心,你要是去了,我一定让大哥他们去旁边搭灶炖汤。”

    周四郎感觉好受多了,把褡裢给她,“喏,今天的钱,你数一数吧。”

    满宝却决定先看信,反正爹他们现在还在商量事情,不急着数钱。

    其实昨天傅二小姐就想给满宝写信了,只是因为周四郎他们换了一个地方卖姜,所以信没有送出来,但今天一早,丫头一听到外面的叫卖声,她就把信给送出来了。

    信中着重写了她最近看的书,学的东西,然后提了一下他们家里人都很喜欢她送的小鱼干,并且和满宝分享了一下她听到的八卦。

    毕竟当时她被傅县令吓了一跳,她才有十岁,虽然很懂事,但事后还是忍不住哭了鼻子。

    还是她母亲安慰她,说不关她的事,她才好受些,但她还是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出了什么事。

    当然,傅县令是不会和女儿说这些的,但今天一早她爹一身疲惫的从外面回家,她还是从她母亲的唠叨里知道出了什么事。

    有一段河坝垮了,不幸中的万幸是,现在不是汛期,除了定江村的一些田地外,其他村都没有被淹。

    而现在秋收已经结束,定江村也就损失了一些蔬菜,没有损失庄稼,只是水最深的那些田地会肥力失衡,有可能从良田变成贫田。

    再万幸,河坝也是破了,破了就得修。

    傅二小姐说,她爹发了很大的脾气,因为修堤坝得要钱,而似乎县衙里没钱了。

    这种事,傅二小姐也只是八卦了一下,并没有详细说,但满宝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散发了一下思维,没钱了,县令不会又问他们要吧?

    此时,傅县令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今年他本不想再发役令的,让各村自己收拾一下自己的水利,把给成丁的地开出来就行。

    可现在却是不发不行。

    但这个要怎么发呢?

    抽哪个村子的劳丁,不抽哪个村子的劳丁?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修筑堤坝的材料怎么办?

    县里并没有和州府申请过河坝修筑,以至于今年没有拨出这一部分钱来。

    傅县令一想到这事就恨得牙根痒痒,破的那处堤坝是他上任县令在时修筑的,就是这么巧,是在他离任的前一年修筑的。

    第146章

    贿赂

    负责此事的便是县尉和当地的里长,当时他询问过,都说坚固无比,那又不是什么险坝,一般新修筑下来的堤坝撑个十年不成问题,就算你差一点点,七八年总可以吧?

    结果五年没到就垮了,这还是过了汛期呢,要是没过……

    傅县令只要想想那个后果就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朝廷可不会管那处堤坝是谁修的,只要是在他任期内出了事,那就是他的责任。

    所以这堤坝他得修,还得修好!

    可钱从哪儿来呢?

    庄先生难得的和白老爷坐在一起吃饭喝酒,俩人也在谈堤坝的事,“今日里长已经找过我了,说是县衙有可能会发役令。”

    庄先生颔首,“现在秋末了,再过一个来月天就要冷了,修筑河坝最好得赶在这时候,不然天气冷下来,役夫怕是受不住。”

    毕竟修筑河坝和修路挖水利不一样,人还有可能站在水里,天气太冷的话,人根本下不去,勉强下去,一旦生病就有可能是一条人命。

    庄先生别的不担心,就担心钱的问题,“就不知道县太爷想从哪儿拨这部分钱来。”

    白老爷没说话,这个谁知道呢?

    这一任县太爷可没有上一任清廉,不过上一任……

    白老爷皱了皱眉,定江村的堤坝怎么会才五年就垮了呢?

    此时周大郎正和家里人说起当年修筑定江村堤坝的事,“……一开始送来了很多的石头和木料,还有一种泥,据说是防水的,等堤坝修筑好往上一涂,可以防水。不过后来又有人说那泥没用,从没听说过泥可以防水的,所以又把那些泥给弄走了。”

    满宝听得津津有味,还把木墩往前挪了挪,就坐在她爹旁边撑着小脸听,见大哥说完了,就连忙问,“大哥,修水坝和修水利有啥不同吗?”

    “那当然是有的,河里水再怎么拦那也是拦不断的,所以在口子里修筑的劳丁是站在水里的,每人站个把时辰,不能站久了,不然这腿上的肉就会红红的,就跟虫子咬一样。”

    周大郎说到这里,看向周四郎,道:“所以这去服役一定不能得罪看管的衙役,不然他使坏,让你一整天都站在水里,不能轮着来,恐怕不等服完役,你这一双腿就用不了。”

    周四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

    他有点儿不想去了,巴巴的看向他爹,“爹,我,我还没成丁吧,还有一个来月才满十八呢。”

    老周头摸出了烟丝,他终于有烟丝了,他沉默的抽了一口后道:“不小了,我过两天就去找里长,给你报成丁了,到时候要分地的。”

    虽然不应该,但周大郎还是忍不住高兴,他也不想去服劳役,尤其是修筑河坝的劳役。

    他拍了拍周四郎的肩膀,心头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小钱氏也很高兴,做晚食的时候还和婆婆申请了一下,给周四郎煮了两个鸡蛋吃。

    第一次得到特殊待遇的周四郎:……

    满宝对她四哥不能感同身受,所以她一点影响也没受到,而是欢快的把自己碗里的饭都吃干净了,然后去数钱,分钱。

    等把钱都分好了,就着太阳还没下山的亮光给傅二小姐写信,她告诉傅二小姐,她四哥可能要去服役了,她对修筑河坝的材料很感兴趣,还问她,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防水的泥。

    世上有防水的泥吗?

    那当然是有的。

    除了石块,木料和黏土,这种防水的泥也是县衙的主要采购材料,所以他和主簿算了算钱,最后决定发布河捐。

    当然,捐税不是他想发布就能发布的,傅县令得向上申请,不过在申请之前,他先申请了一下修筑河坝的费用。

    果然被打回了,然后他才把申请河捐的公文递上去,这次倒是很快下来了,只是河捐的数目被压缩了一半。

    不过这也在傅县令的预料之内,他没再纠结此事,此时离河坝破口已经过去六天了,再不开始修筑河坝,天真的要冷了。

    里长带着人挨家挨户上门收河捐时,役令也下来了,周四郎苦着脸去收拾行李。

    虽然家里决定让他去服役了,但他还是坚持每天都去县城卖姜,因为他在家里也没事做,去县城,好歹每天中午能吃一个肉包子,一个素包子不是?

    不过,为了给他养身体,让他的身体强壮一点儿,家里给他的伙食变好了许多,现在家里吃得最好的就是满宝和他了。

    不,应该说他吃的比满宝还好。

    因为满宝吃得少,他吃得多呀。

    每天早上两个鸡蛋,中午吃肉包子,晚上回来也有肉或是鸡蛋吃,就是可惜,时间太短,他还没能胖起来就要去服役了。

    河捐说叫捐,但并不是全靠你意念想捐就捐,不想捐就不捐的,除了个别贫户,被县令圈出来的外,其余各家都要交一定的捐。

    这次只收钱,不收粮。

    因为收了粮,县令还得费心把粮食换成钱才能买材料,好在摊下来的捐被砍了一半,并不是很重,各家还算负担得起。

    而像白老爷这样的有钱人,还会多捐。

    白老爷就一下捐了十两银子,让里长笑眯了眼,再一路走到村子里收钱时脸上的表情就很好。

    满宝刚好休沐在家,好奇的扒在门口看里长。

    老周头交了钱,把周四郎给叫到了身边让里长看,“里长,这就是我家的四小子,他下个月就成丁了。”

    里长眯着眼看周四郎,见他虽然瘦削,但精神还好,也精壮,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这次就是他去服役?”

    “是,按理也轮到他了,等他从河坝里回来,家里就该给他准备房子成家立业了。”

    成家自然得有丁田了,里长哈哈一笑,拍了拍周四郎的肩膀,今天他的心情不错,因此松了口道:“今年村子里就只有两个孩子成丁,分田倒是容易,到时候分成两份差不多的,让他们抓阄就行。”

    老周头松了一口气,将袖子里一直捏的二十文钱塞给他,然后一拍周四郎的后背,“还不快谢过里长?”

    周四郎连忙弯腰道谢。

    里长接了钱,笑道:“这是老朽的分内之事,不用谢。”

    除了钱,老周头还给里长准备了一包姜,他道:“家里菜园种的,不值什么,您拿回去煮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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