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问话内容简单,只有那天晚上在哪里做什么,有没有时间证人。除了魏明和丁厂长,大家都在家里睡觉,证人是自家的老婆孩子。
魏明和丁厂长为彼此作证。
考虑到这几人都是厂里的领导,本身不差钱,公安怀疑自己的判案思路有问题。
小偷盗窃为了侵财,厂领导都没必要做出这种事来。
于是大家想到,这烟头或许是之前哪位厂里领导在视察的时候留下,刚好被当作证物发现。
可除了这个烟头,现场再未发现任何物证。
调查人员陷入了两难境地,放弃这个物证,调查又要陷入僵局。
姜菱和宋观书下班路上,遇见了谢朗,跟早上几乎一样的场景,谢朗在自行车车棚开锁,“等等我,咱一起走。”
宋观书和谢朗并排骑行,姜菱坐在自行车后座,听着两人聊天。
“宋哥,你跟姜菱现在住哪儿啊?”
“就在钢铁厂的家属区。”
“钢铁厂啊,我听说那块环境不太好。”
“是,钢铁厂污染大,灰尘多。”
窗户玻璃永远雾蒙蒙,每天早上都要用抹布擦一遍自行车的车座和把手。
“不过我听说,就在钢铁厂家属区那边,开了一家家常菜的小饭馆,味道还不错,我请你们啊?”
前一天晚上才吃了红烧肉,姜菱对下馆子兴致缺缺。
谢朗很热情,“先别急着拒绝,咱们也好些日子没有一起聚聚了。”
“那,好吧。”
谢朗是从同事口中大致听说了地点,七拐八绕在钢铁厂附近的家属区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那家小饭馆。
还是宋观书根据他的描述,在胡同里找到了这家店。
没有招牌幌子,门口有一盏昏黄的灯光,很符合影视作品中对黑店的描述。
就连是派出所实习生的谢朗都心里打鼓,可千万别遇见个孙二娘。
走近店门,大家心头的顾虑被打消了一半,里面坐着两桌正在喝酒吃饭的客人,老板看见有顾客进门,十分热情地将简易菜单递过去。
计划经济之下,市场经济悄悄冒头。
就像昨天宋观书买到了五花肉的黑市,还有这种隐蔽在居民区之中的小饭店。
饭点开在老板自家的房子里,支了两张桌子,平常多是钢铁厂的工人来打牙祭,上门食客不多,两三张桌子足以应对。
近些年说是打压私营,社会环境较之往常好了很多。
虽说周围环境差了一点,谢朗却点了点头,小声跟身边两人说,“这服务态度还不错,比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态度好。”
说是简易菜单,上头只有不足十道菜,谢朗得过同事指点,“要一道油浸鱼,还有这个……”
老板并非本地人,操着南方口音。
上菜速度不算快,等菜的时候,谢朗跟老板要了一小瓶二锅头。
他给宋观书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杯,“你们结婚的时候,实在是抽不开身,见谅。”
宋观书抿了一小口酒,“工作要紧,可以理解。”
随着谢朗点的第一道菜被端上来,老板送上三碗冒着热气的米饭,“您请慢用,剩下的菜很快出锅。”
姜菱试探地吃了一口鱼,然后眼睛亮了,“这鱼味道真不错,你们别光顾着喝酒,多吃菜。”
在老板上汤的时候,姜菱还不忘夸赞厨师的手艺好,“这是我在北城吃过最好吃的鱼了。”
说起来,这也是她穿越到现在吃过的第一条鱼,没有能够对比的,说是最好吃的一条倒也不夸张。
暖乎乎的皮蛋肉饼汤入肚,姜菱突然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不能被美食治愈。
宋观书不常喝酒,只偶尔谢朗要跟他碰杯的时候,他才会抿上一口,他更多时候在喝汤吃饭。
谢朗喝酒喝得又多又急,他似乎是喝醉了,脸很红,从脖子红到了脑门。
他感慨道,“咱们可有段时间没有聚了。”
“宋哥,自从你考上大学以后,咱就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这得有四五年的时间了吧,下乡的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多亏你还有村里的老知青照顾我,感谢的话都在酒里了。”
杯子里的二锅头又被他给一口闷了,姜菱手在桌下捅了捅宋观书,“少喝点酒。”万一喝醉了,还得把他给送回去,多麻烦啊。
谢朗酒量不行,醉得厉害,才喝了小半瓶,就有点大舌头,“咱们那些同学,现在还有联系的,也只有你和赵亮。”
他伸手还要跟姜菱碰杯,姜菱手上就只有汤碗。
宋观书举起杯跟他碰了下,“姜菱不能喝酒,我替她喝了。”
果然,在外人面前,他人模人样。
“姜菱,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跟宋哥走到一起。”心上人嫁人,越想越心酸,他用手擦了下眼角的泪水,“不过嘛,只要你们过得好.......”
他说话时有些语无伦次,姜菱把桌上的酒杯收起来,“行了,都别喝酒了,多吃点菜,今天的菜味道很好。”
姜菱一个人吃掉了半条鱼,两碗汤,两碗米饭,这还不包括其他的炒菜。
带着醉意的谢朗都忍不住问道,“宋哥是不是不给你吃饱饭啊?”
这一点,姜菱还是要替宋观书解释一下,结婚两天,连续两天晚上吃肉,这就是领导家也不一定能天天吃肉,在吃食这方面,宋观书没有亏了她的嘴。
姜菱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他挺好的,我们在家也经常吃肉,不过怕长肉,不敢吃得太多,今天遇到你请客,那我肯定要吃一点。”
多吃了两口菜,谢朗许是借了酒,能够连贯讲话,“宋哥,你还记得徐友兰吗?”
宋观书神情淡淡,“记得,村里的知青,她有什么事吗?”
姜菱竖起了耳朵,以为能挖掘到宋观书的桃色往事。
谢朗用筷子将鱼翻身,“原来她也考上大学了,就我们警校旁边的师范学院,我前两天回学校办事,可巧遇见了她,我们聊了很长时间,她说起当年下乡时候的事,让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谢朗下乡的时间晚,他七五年才下乡,下乡的地点经过他父亲的挑选,就在北城附近的村子,甚至在周末的时候他都能够回家里吃饭。
因为下乡的时间晚,平日在村里待的时间不长,跟知青们的关系算不上太好。
尽管下乡时间短,在乡下的一些经历,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段时间,在经历的时候觉得苦,想要逃离,可一旦走出去,却又无比的怀念。
宋观书平静地听他讲话。
谢朗看向姜菱,“你不知道,那时候真不容易,春天撒种,夏天拔苗沤肥,秋天收苞米,冬天修水渠……”
姜菱问,“你为什么下乡。”
那时候谢朗父亲在革委会,母亲在厂人事处当处长,一个任人事处处长的母亲,至少能给他安排个工作,让他不用下乡受苦。
看书的时候,姜菱就想不通这一点,她便直接问了出来。
“那时候我爸想让我进他们那地方,我不愿意去,跟家里反着来。”他耸耸肩,“我就背着家里报名去下乡。”
合着是叛逆的原因。
姜菱偷偷看向宋观书,没有猜错的话,他选择下乡,要么是逃避城市中的运动下乡避祸,要么是想要离开那片失去亲人的伤心地。
宋观书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他依旧很平静。
“徐友兰还说自从你离开祁家屯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你,听说我经常能见到你,还问了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盘里鱼肉只剩下鱼头和鱼骨,谢朗将鱼眼睛挖出,塞进了嘴里,嚼了两下就咽下。
“对了,她还跟我提起,祁家屯那个民兵队长王铁山,你应该还记得他吧?”
宋观书点头,“记得,被狼咬死了。”
谢朗拍拍胸脯,“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还死得那么惨,我九月份到祁家屯,十二月份末刚过冬至他就让狼给咬死了,我只在电视上看见过山里有狼,没想过狼会上村里吃人,不说假话,那次给我吓得,都想让把我爸找关系给我迁回家里。”
宋观书笑了笑,“确实挺吓人,你运气不好,我们下乡很多年才遇见那一次狼,你下乡三个月就遇到了。”
谢朗摇头,“听徐友兰说才知道,王铁山不是个好东西,祸害了不少女知青,要我说叫狼给吃了也算是罪有应得,恶人自有天收。”
“哦?竟还有这种事,那还真是活该。”
正在揉肚子的姜菱觉得这两人好像都在意有所指。
谁也不知道谢朗他是喝醉了,还是没有喝醉,吃完饭站起来时已经醉醺醺。
宋观书主动去前台结账,谢朗踉跄着向前,“说好了我请客,怎么能让你掏钱。”
老板也见惯了醉鬼抢着付钱的场景,笑呵呵地问,“两位,您看是谁买单呢?”
宋观书已经掏出了钱,“我来。”
要说这小饭馆虽然菜价偏贵,是国营饭店价格的两倍,却有一点好的,不用粮票肉票,只收钱。
这要是算下来,是比国营饭店要划算。
看他喝完酒之后走路都费劲,姜菱怕他在摔死在路上,或者晚上在马路上躺一晚上。
现在虽然已经零上,在外面躺上一夜冻不死却能冻坏身体。
姜菱就说,“咱们把谢朗送回去,别让他半路出事了。”
宋观书没说不好,只问,“你很关心他?”
姜菱白他,“废话,万一出事让咱赔钱怎么办。”还得在日化厂工作呢,还指望着谢朗给魏明添堵呢。
谢朗抖着手蹲下给自行车开锁,没听见这两人的对话。
姜菱皱眉看着谢朗骑上自行车,这人走路都走不了直线,他真的能骑自行车吗?
姜菱提议道,“要不咱们走回去吧。”
走路摔倒总比骑车摔倒强,至少恢复得快。
谢朗摆摆手,“我没事,我能骑。”
话音刚落,不知是为了证明,还是确实脑子不大清醒,他一溜烟骑远了,没管身后俩人。
姜菱赶紧拍了拍宋观书的背,“快跟上。”
把谢朗送到了他们家楼下,目送他上了楼,两人沿着原路返回。
不知道是那一段路有钉子还是什么,骑到半路,宋观书突然转头跟姜菱说,“后车胎没气了。”
姜菱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开始还以为这人是讽刺她胖,很生气地想骂回去,慎重起见她低头看了眼,就发现自行车后面的轮胎瘪了。
这明显不是被她压的,是被尖锐物体刺中,导致漏气。
“天杀的,是哪个人这么缺德,在路上扔钉子。”姜菱看他,“那怎么办?”
宋观书示意她下来,“走回去吧。”
走回去至少半小时,夜里温度低,姜菱搓了搓胳膊,不大情愿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
这时期的晚上无论哪个地区都没有夜生活,娱乐活动少,大家睡得都早,八点钟早就上床睡觉了。
倒是家里有电视的人家,上床的时间能晚一点。
就算睡得再晚,也是在自家看电视,听收音机,或者做一些床上体操运动,没有说晚上还在外面跑。
因此街上除了两人外,再没有别的行人。
夜里行人少,却不代表没有,两人走出这一条主干路,在将要走进钢铁厂家属区的时候,听见年轻男人放声唱着歌,很明显是个醉鬼。
大晚上,无论是姜菱还是宋观书,都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去探查醉鬼是谁。
然而有时候,你不来找事儿,事儿会主动来找你。
那一伙人看见夜间还有两人在街上走,看身形里面还有个女人。
作为头头的肖兵挥挥手,大舌头说,“走,去看看,那有个妞。”
五个人路都走不直,却呈包抄的队形将宋观书和姜菱围住了,很明显他们做这种事不止一次两次了。
姜菱小声抱怨,“刚才车胎漏气,我就知道今天不宜出门。”
肖兵是父亲是钢铁厂的副厂长,平日在厂子里作威作福,欺男霸女不在话下。但他有个好爹,只要不杀人放火,别管是打人还是欺负姑娘,肖副厂长花点钱都能解决。
光是看这些人流里流气的打扮,就觉得不像是什么好人。
更别提一张嘴,流氓味道扑面而来,抖着腿说,“妹妹,大晚上的不回家,是不是在等哥哥啊!”
夜里视线差,凑近才看清楚姜菱的脸,这一看之下差点惊住,他从小到大就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小弟抖着腿,“兵、兵哥,这妞可真好看。”
肖兵一个巴掌扇过去,“再好看也是老子的妞。”
小弟被打了也不敢还手,反而低下了头,像是被人类完全驯化过的狗。
姜菱这时候在心中思索,她跟宋观书今晚都没有喝太多酒,两人都是清醒的,能不能把这五个醉酒的小混混打趴下。
肖兵人高马大,脸上一脸麻子,有点像成了精的癞蛤蟆,姜菱没有密集恐惧症,却恶心地偏过了头。
对于漂亮姑娘,肖兵很有耐心,态度也还不错,先哄着来,哄不动的话,再进行威逼利诱。
“妹妹,你叫什么呀,家住在哪里,处对象了没,要不要跟哥哥好啊。”
站在姜菱身边的宋观书已经彻底被无视掉了,这小子长得像个小白脸,估计也不是那种有血性的。
肖兵越看这妹妹的小脸越稀罕,忍不住上手去摸,下一秒就被宋观书掀翻在地。
变故来得太快,别说姜菱了,就是肖军和他的几个小弟都没有想过,这小白脸还敢动手。
姜菱在心里给宋观书点了赞,真男人,她以后一定少在心里蛐蛐他。
姜菱迅速后退两步,不能站在战场中间,给宋观书添乱。
别看那几个混混长得人高马大满脸凶相,五个人被宋观书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宋观书下手是真的狠,他打架的目的不是赢,是想要对方的命。他倒是也知道,姜菱就在身后,他不能杀人。
下手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含糊,混混的惨叫声越来越弱。
姜菱脸上的表情,伴随着听到的各种骨头碎裂的声音变换。
肖兵在钢铁厂作威作福了多年,倒是有几分血性,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放狠话,“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爸肖振华,是咱们钢铁厂的厂长!”
他以为把爸爸搬出来就有用了,然而他还在继续挨打,肖兵于是继续放话,“你知道我大伯是谁吗,我大伯肖振邦,是咱北城粮食局的ju长!”
他不提大伯还好,就只是跟小弟们一样,被打断了一条腿。
宋观书听说他大伯是当官的,他的两条腿都折了。
教训了这些小流氓是解气,姜菱也怕她和宋观书惹祸上身,毕竟这人的父辈有权有势,万一被他们找到,肯定要报复的。
姜菱似乎是被吓哭了,假装要拦架,“二哥,你别打了,别出事了!”
“二哥,你才刚从那地方出来,不能再进去了,你不知道,你进去的时候咱妈在家快要把眼睛哭瞎了……”
宋观书是聪明人,很快明白了姜菱的意图。
他心里觉得有趣,倒是没有再打,举起手刀,把这五个人都给打昏了。
姜菱和宋观书一起离开了现场。
两人回去的时候才八点钟,对门和孙老头两家的灯已经熄灭了。
宋观书把自行车推到厨房里,明天上班要骑自行车,他得把车胎给补好。
姜菱在进入院子后,就把大门给锁上了。
宋观书接了一盆水补车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