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姜菱在一旁默默洗漱,她洗了个脸的时间,宋观书就将一个带着锈的图钉从车胎里拔了出来,啪嗒扔进了水盆里。“好端端的,街上怎么会有钉子。”
宋观书笃定道,“有人故意扔的。”
知青返城大潮后,有一些知青一直没有找到工作,也没有考上大学,就在家附近支了个小摊补车胎,可毕竟没有那么多车胎要补,于是乎有些人就动起了歪脑筋。
躺进被窝以后,姜菱没有立刻睡着觉,她知道宋观书也没有睡。
她平躺着,跟宋观书说,“今天的事情,我会烂在肚子里,不会跟任何人说。”他俩现在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笑意,“睡吧,放心,不会有事。”
第二天下班回家,宋观书第一时间去洗外套。
前一天晚上被混混碰过的衣服他觉得脏,需要赶紧洗一洗。
姜菱没事干,就坐在院子里看他洗衣服。
李君和隔壁院的菊香进到院子里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李君撇了撇嘴,给菊香示意,看吧我说得没错,这小媳妇是个懒鬼,奸懒馋滑样样精通,就没看见过哪家的媳妇叫自家男人来洗衣服。
随即又觉得遗憾,小宋多好的一个男人啊,真是好汉无好妻。
菊香是隔壁院的三儿媳妇,她看见姜菱笑着打了个招呼,“洗衣服呢,你就是小宋媳妇吧,早就听说过你了,今儿总算有机会见到你了。”
她跟姜菱说话的同时,还不忘催着李君,“君姐,我跟小宋两口子唠唠嗑,你回去翻翻我借给你的那双鞋样子,我在外边等你。”
菊香指着西院,“我住在你们家西院,叫我菊香嫂子就行,咱们邻里邻居的,有什么事要搭把手的,去西院喊我跟你三哥就行。”
姜菱觉得,这人讲话,就比李君顺耳多了。
“好啊,谢谢嫂子,我们两个小年轻,刚结婚也没有父母亲戚在身边,有时候还需要倚仗邻居们呢。”
菊香大气地说,“这算个啥,人生在世,那不就是我帮你、你帮我。”
李君回家翻找鞋样子,一直没有找到,菊香就一直站在院子里跟姜菱聊天。
“姜菱你在哪里工作。”
“我在日化厂的财务科。”
菊香听到之后没忍住竖起了个大拇指,“那可是好地方。”
说着,她还看了眼东厢房,语焉不详地说道,“你跟小宋都有正式工作,还在都在日化厂工作,可真是般配呢。”
她又问姜菱,“你是城里人吧。”
姜菱笑笑,“无论城里人还是农村人都是社会建设的螺丝钉,不过我爸妈从前也在日化厂工作。”
父母都是工人,那就是城里人了。
菊香说,“那你家庭条件很好了,自身有工作,父母也是工人。”
人家小姜长得好看,是城里人,有厂里的编制工作,哪里不比李君那个妹妹强上百倍,也就她心里没有数,平时在吃喝上占小宋的便宜就算了。
还想把妹妹嫁给小宋,一大家子都想要赖上人家。
菊香扬声问进了东厢房的李君,“君姐,你还没找到吗?”
“还没,快了!”
菊香嘲讽地笑了笑,跟姜菱宋观书这对小两口说,“借给君姐的东西,总是很难找到呢。”
菊香和李君一起进入院子时,姜菱看她俩亲亲热热地挎着彼此的手,还以为她们是关系很好的闺蜜,原来是塑料姐妹花啊。
还没到做饭的时间,菊香不急着回去。
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们知道吗,咱们钢铁厂出事了。”
说完,想起这对小两口都不是钢铁厂的员工,于是她就又换了套说辞,“你们小年轻,晚上可不能随便出门,很危险的。”
姜菱猜到可能跟昨晚的事情有关,于是问道,“这是怎么说?”
“听我男人说,昨天肖副厂长家的儿子在咱家属区附近被人给打了,听说打得可严重了,好险没被打死!”
姜菱被吓了一跳的模样,“怎么会有这种事,那现在肖副厂长家的儿子没事吧。”
菊香摇了摇头,“很严重,两条腿被人打断了,胳膊好像也折了。而且他被人扔在外面冻了一晚上,人没有被冻死,身上好像冻出了毛病。”
姜菱一脸不落忍地说道,“天啊,得是什么样的人会这么狠心,下手也太狠了。”
第20章
洗澡时候一定要锁好门!
菊香的声音又小了两分,
“话说,也是活该,
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货。你不是外人,嫂子就跟你直说了,那小子欺男霸女专门挑好看的大姑娘小媳妇祸害,你长得好看,千万别让那混球看见你的脸。”
“咱厂里烧锅炉的老于家闺女,还没结婚呢,跟对象出去看电影,晚上回来得晚了一点,就被那混球给糟蹋了,这姑娘没想开跳了井。”
“就没有王法了吗,姑娘和姑娘的家人不报警抓他吗?”
菊香觉得这姑娘真是单纯,“傻孩子,
肖兵的爸可是厂长,在钢铁厂里谁敢跟他对着干。还报警?他们家以后想不想在厂里混了。老于那也是一家子窝囊废,
闺女让人糟蹋了,
连个屁都不敢放。”
“那他可太坏了,
我以后肯定离他远一点。”
菊香满意地点头,“对了,就得这样,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她叹了口气,
“要我说,也不知道是肖兵在外面欺负了什么人,被人给报复了。”
她解气地骂了声活该,
又给她介绍,“这小子横行霸道,
养了几个小弟,看谁不顺眼就要打谁,我小叔子就被他打过,他们还是同学呢,被打的头上缝了五针。”
正在这时,隔壁院里传来声,“赵菊香,回来做饭!”是菊香的丈夫苗金辉叫她回去吃饭。
菊香应了一声,“等会儿,我跟人唠嗑呢。”
菊香丈夫是知道自己媳妇是个大嘴巴,怕她出去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巴巴撵了过来,想要把人带走,“别什么事都往外面说!”
苗金辉在保卫科工作,这事恰在他的工作范围内,所以他知道得比别人详细。
宋观书已经搓洗好衣服,正在往衣架上晾,他跟苗金辉打招呼道,“三哥下班了。”
几乎每个邻居看见姜菱的第一句话都是:“这就是小宋的新媳妇,长得可真好看。”
苗金辉也不例外。
姜菱笑着跟人问好,“三哥好,听嫂子说厂子附近出了坏人,抓到人了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苗金辉一大老爷们不太好意思拂女人面子,“还没抓到呢。”
姜菱又问出了刚才的问题,“得是什么人,才能如此穷凶极恶,这世界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苗金辉知道自己媳妇是个大嘴巴,回来以后没敢跟她说,架不住菊香一直问他,他没办法只说了一小部分。
“肖厂长儿子说,好像是一对兄妹俩,当哥的还曾经进去蹲过。”
苗金辉还说自己媳妇是个大嘴巴,他的实际情况也没强到哪儿去。
姜菱面上惊讶,“那就难怪了,大概只有进过监狱的恶人,才会下手那么狠。”
苗金辉:“是啊,肖厂长家已经报警了,咱们这一片有过前科的犯罪人员,都是重点盘查的对象。”
保卫科会配合派出所的工作,因此苗金辉知道那嫌疑人的特征。
“不过嘛,你们也放心,这段时间咱们保卫科在厂里还有家属区都日夜巡逻,我们会保障大家的安全。”
“咱钢铁厂保卫科的大哥们都是这个。”姜菱竖起大拇指,“有你们在外巡逻,我们晚上能放心睡觉了。”
姜菱随即小声道,“这毕竟是三哥的工作内容,应该需要保密,我们夫妻俩肯定不跟外人说。”
她这话一出,苗金辉心里很是熨帖,他瞅了眼自己媳妇,“你看看人家小姜,你能不能跟小姜学学,涉及我工作中的保密内容,不要瞎问,也不要到处传。”
菊香觉得自己委屈得很,“你要是能憋住不告诉我,我就是想到处传也不行啊。”
“你还有理了。”
苗金辉菊香两口子吵吵闹闹地回了家。
宋观书洗完衣服,姜菱也跟在他身后回家。
关上门以后,姜菱眉飞色舞地求夸奖,“怎么样,我很厉害吧,现在的查探重点是蹲过监狱的兄妹俩。”
宋观书点点头,“很厉害,像是个中老手。”
他这人也是,夸奖说出来像是嘲讽。
从这一天以后,钢铁厂的家属区外日日有保卫科巡逻,保卫科和派出所挨家挨户地查探,却始终没有找到和蹲过监狱的兄妹俩。
钢铁厂家属区内,一切曾经有过案底的人这段时间相当苦不堪言,派出所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来家里问话。
不知道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命案。
众人打听方才知道,不是大案要案,是肖厂长家的宝贝儿子在家属区附近被人给打了。
对于肖副厂长家的宝贝儿子,钢铁厂的员工和家属这些年来深受其苦。
听见他在家附近被打,没人心有戚戚,没人心疼他,也没有人担心下一个受伤的会是自己,大家都觉得解气。
有许多曾经被肖兵欺负过的家庭甚至有些遗憾,遗憾他怎么就没有被直接打死你。
那姑娘被糟蹋的老于家,不年不节甚至买了一盘鞭炮,拿到闺女坟前去放。
家属区后面曾经有一座荒山,运动结束以后,为了祭扫方便,工人以及家属将祖宗迁到了荒山,于是那座山自发地变成了坟山。
于家父母去坟山放鞭炮,算是精神胜利法,这家伙虽然没有进监狱,但是也算是受到了一些报应,尽管不知道是谁干了这件大好事。
要不怎么说百姓们的想象力丰富,这事传来传去,就变成了是于家姑娘的鬼魂为自己报仇,于家老两口去山上放鞭炮是为了让闺女报仇的时候更有力气。
甚至有越传越邪乎的架势。
震惊,于家人没有否认不是于家姑娘的冤魂作案。
而且根据小道消息,肖兵说伤害他的是一男一女,他不记得男人的模样,却记得那女子生得漂亮。
于家姑娘还活着的时候,就是钢铁厂有名的美人,她要是长得一般,也不会被肖兵看中糟蹋。
至于说一男一女中的男人,对于他的身份,大家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于姑娘在阴间认的哥哥。
当然最能得到大家认可的说法是,那个男人是于家姑娘阴间的哥哥。
还真有那好信的人,去坟山上看了,上去一看可不得了,就在于家姑娘“房子”后头有个小坟包,那里面就住这个曾经进过监狱的狠人。
得,大家就说,也不是什么兄妹俩,给于家丫头报仇的人是她的“邻居”。
就是这个邻居吧,他有点阴间。
因为有理论支撑,大家都认可这条传闻。
就连姜菱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怎么说呢,还是要感谢人民群众的想象力,给她和宋观书解决了不少麻烦。
各种消息虚实交错,查案人员也都有点相信是女鬼报仇,查案的时候消极怠工。
说实话,刨除掉小部分人泯灭人性,大部分人还是有底线和良心的,
哪怕是公安都觉得这玩意罪有应得。
钢铁厂内部流传着女鬼报仇,钢铁厂领导确实不信的。
尤其是肖兵的亲爹肖副厂长,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催着厂里打压掉内部传出来的这股歪风邪气。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想给儿子报仇。
仇人如果是女鬼,他就没办法报仇了。
大多数时候,堵不如疏,越打压反而越有反抗。
肖副厂长带头打压这股子女鬼报仇的流言,这传闻反而像流感病毒一样四处传播。
不说全部北城人民都知道,至少大半人都听说了这个故事。
谢朗也听说了,听到肖兵出事的时间,他很快想起了自己酒醉的晚上。
那天晚上,姜菱和宋观书在把醉酒的他送回来以后,他们回去的时候,有可能会遇见他们。
同样是一男一女,同样是女人生得很漂亮。
直觉告诉他,他们的嫌疑很大。
但是肖兵也说了,打他的是兄妹俩,这一条跟宋观书夫妻对不上。
谢朗很纠结,要不要跟领导汇报。
肖副厂长一门心思给儿子报仇,催着保卫科和派出所去查人,与此同时,女鬼报仇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跟桃色有关的故事传播得最快,尤其是还扯上了精怪鬼魂、权势压人,在背后不存在推手的情况下,北城百姓都知道了钢铁厂副厂长的儿子曾经逼死过一个女同志。
就连许多上层领导都听说过了。
从前肖兵能够逍遥法外,不是社会黑暗,是肖副厂长使用钞能力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导致很多清廉为民的领导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就有人提出与其大动干戈调查肖兵被打,倒不如查一查逼死女工人的事情。
肖兵还坐在轮椅上呢,就有人来病房里问话。
他不知道这是来调查他的过往,还以为这是他爹肖副厂长找来,替他寻找那个伤害了他的恶人。
要说肖兵也是被他爹和他大伯养成了个没脑子的废物,工作组不管问什么,他都毫无保留地回答。
就连问她于家姑娘的事儿,他也直说,“我就是玩一玩她,谁能想到她心眼那么小,竟然跳河了,可把我吓坏了,一晚上没睡着觉。”
他害了于家姑娘,反而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
调查组经常跟坏人打交道,是第一次遇见审问过程如此顺畅的情况。
当然,这也证明,肖兵对自己的行为没有半点悔过之心,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调查组是上面派来的,就连肖兵那个在粮食局当局长的大伯都插手不了。
只不过他现在是半残状态,还不能被收监。
至于说肖兵的副厂长父亲,也因为儿子被打,在上头面前露了脸。
纵子行凶,现在虽然没有连坐的刑罚,受到了影响。
他儿子仗势欺人,倚仗的又是谁的权势?
还不是他这个当副厂长的爹,那他也算是凶手。
肖副厂长是诸位副厂长中最年轻的一位,年轻有为,又有许多靠山。
本来他很有希望在厂长退休之后,被提拔成为新的钢铁厂厂长。
现在各种负面消息满天飞,哪怕厂长和书记跟他的关系再好,也要考虑一下影响。
如果将他提拔为厂长,领导们会不会对钢铁厂有意见?
下头的群众是不是也会在背后议论厂领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