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从那吴御史下狱后,他便不敢轻举妄动,进了内卫司的人,有谁敢保证还守得住秘密,若说姓吴的没有将他卖了,他便不姓薛,幸好姓吴的所知不多。现在的皇帝乃实实在在政权在握的君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还需要借他力的皇帝。
吴御史被抓后,有今日的局面他早有所料,这是皇帝在借机敲打他,警告他,若是再插手后宫之事,那便不是内卫司随便查查这般简单了。
第325章
摆驾华英殿
若不是婉君当年滑了胎,肚子不争气,他的筹谋早就……今日又怎会受如此屈辱!
这些年来,他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自己在朝中的影响连年下降,虽然还是户部尚书,可在朝中,甚至在户部影响力已经大不如从前。
而自己的人这些年,也因各种各样的缘由,或明升暗降,或迁居他位,或被抓了把柄弃车保帅,等等被调离了要职,等他察觉之时,已是晚了。
尉迟昭可不像当年的先帝那般好糊弄,当年改投他之时,便知道不是个简单的,只是当时太子有先太皇太后的强力支持,又羽翼渐丰,再不投就失了先机。
故而他将最聪明的女儿嫁入东宫,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辈子在先帝的朝堂还算顺风顺水,临了被人横插一道,他女儿的太子妃之位丢了,否则他的女儿早就是皇后。
这些年来,他的女儿走到贵妃之位,也管着整个后宫,与皇后的区别就差一个身份了,却无法往上再进一步登上后位,让他十分糟心。
听闻那宠妃有孕后,他急了,便让吴御史出头参奏,投石问路,试探皇帝之意,下一步再群起攻之,将那宠妃置于死地。
便是不死,这宠妃也身上也背负骂名和污点,她腹中的龙种,将来不会那么轻易能登上大宝,这就给他带来了谋划的时间。
只是吴御史这蠢材自身不修,让他第一步筹谋便夭折了,失了先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等吴御史被下狱后,他才慢慢琢磨过来,他的女儿一直只是贵妃之位,这恐怕是皇帝所乐于见到的局面吧?
只怕皇帝登基后从未想过让他女儿当皇后吧,却一直让他有那种他女儿将来定会登上后位的错觉。
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当年还是太子的皇帝在太子妃之位上,是不是也推波助澜了?顺着当年的宠妃之手将他女儿的正妃之位搅黄了。
可细细一想,却又觉得不可能,搅黄他的人视太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太子又怎会在选妃之事与那人一道?
而且所选的小官之女,非但帮不了还是太子的皇帝,还一次次犯糊涂差点坑太子。
何况当时的太子正是需要助力之时,且才十五岁,毛都未长齐,又怎么能谋划到今日如此深远之局。
薛平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多想了,真是年纪越大胆气越低,越疑神疑鬼了。
想这些往事又有什么用,还是先想想现下那帮大老粗是什么意思。
平日里的朝会,那帮大老粗不是打瞌睡便是走神,好似百姓民生与他们无干一般,再就是急赤白脸瞎抬杠,抬的还不是重点。
可今日个个却跟抽疯了似的,激动不已,嗷嗷乱叫,吵得他脑壳现在还疼,不知道这帮人想要做什么,不知情之人还以为这帮蛮货要逼宫呢。
薛平在心中暗暗腹诽。
他可不认为这帮大老粗有什么脑子,要耍什么阴谋诡计,若真是如此,这些年便不会一直被压制了。
最大的可能便是这帮大老粗被谁授意,重提沈明之事,授意之人最可能是徐虎,毕竟沈明可是徐虎的准女婿。
徐虎之女徐榕英,当初还口口声声要为沈明讨公道,如今她上位了,被晋升为妃,能协理后宫,这便按捺不住了,让她父亲出头。
还是太年轻啊,才封妃两日就跳出来,可真是心急,也不怕皇帝因此事厌弃了她。
他腹诽完又开始揣测,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将人召回京中陈辩,这事怎么总让他感觉不安。
若不是这召回里头的人,并非全都是与他暗中有来往之人,也确实多少与当年之事有干系,他还以为他所行之事被皇帝给发现了。
百善孝为先,天子也不例外,此事乃先帝在时定的案,若是翻了案,岂不是打先帝爷的脸?
皇帝本在先帝殡天时面容冷漠,得了个绝情的不孝名声,恐怕也不会为一个死了的毫无价值的沈明翻案吧?
何况此人还是徐德妃当年的未婚夫,怎么都说不通。
而且为了挽回名声,前阵子吴御史那蠢材只提了一句先帝,便被皇帝下了狱,这不就是为了告知世人,皇帝并非对先帝不孝之人?
若是如此,那此次之事便不足为惧,便是皇帝听信了徐德妃之言,为了维护孝道之名和明君之威,他也只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这么想着,薛平又放心了些。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小心一些为妙,去信提醒他们多加当心才好,宫里头也多留意些风向。
军中这些线,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些人和他养的那些兵,是他最后一道护身符,不能有任何闪失……
想到这里,薛平按捺住想要告假去信的急迫心情,慢慢忍耐下来,等下了衙门再说。
午膳时分,皇帝习惯性抬头看向殿外,才想起今日不会有人送膳,心里有些无奈有些失落,高处不胜寒,做皇帝的也并非随心所欲啊。
他唤过张庆:“华英殿那头,是否已传旨过去?”
张庆低眉顺眼道:“回万岁爷,得了您的旨意后,奴才立即着人去了,德妃娘娘说她知晓了,恭候您的大驾。”
皇帝点了点头道:“摆驾吧。”
说着起身往外走。
“是。”张庆赶忙带着人跟上。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万岁爷了,都有多少日子没在别宫用过膳了,怎么忽然要去华英殿用膳,莲主子那头又怎么办?
走出星辰殿,走到岔道口,皇帝一边琢磨事情,一边习惯性抬腿往苍澜院的方向走去。
“万岁爷~”张庆急忙在身后提醒道。
皇帝醒过神来,摇头暗笑自己糊涂了,这些日子往西侧他小妃嫔那处去都走顺了,忽然要往东边的后宫去,还真是不习惯了。
这一趟他大张旗鼓,大摇大摆朝着华英殿而去,此行最好传遍整个后宫,传到某些有心人耳中。
想到他的小妃嫔,皇帝有些担心,他留的那句话,不知道他的小妃嫔能不能理解?
第326章
糟了,万岁爷发现了!
他都用了那样的字眼,应当不会多想的吧?
依他对她的了解,她想事很少打着弯儿的想,历来直来直去的,只需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便好,不必拐弯,拐弯反而容易让她想岔了。
可万一呢,小女子若是吃醋起来,也是难以揣摩很难讲理的,他便揣摩不出他的小妃嫔何时吃醋。
万一真的吃醋了,嗯……
好像也未必是坏事,他本就不喜欢徐榕英与他的小妃嫔走的太近,他的小妃嫔若是能因徐榕英而吃醋,与徐榕英疏远了,他反而要沾沾自喜。
想到这种可能,皇帝顿时神清气爽,横竖两种局面都可,那便无需太过担心。
他内心里反而有些期待起她吃醋的模样了,吃醋了好啊,吃醋了说明什么,说明他的小妃嫔在意他啊,也说明徐榕英在她心中也不如何,甚至不值一提。
到时候他搂着他的小妃嫔哄上一哄,趁机再让她往后少与徐榕英来往,生得学坏了,岂不妙哉?
一想到从今往后,他的小妃嫔不想再搭理徐榕英,皇帝就心情大好,不由得微微扬起嘴角。
早在外头候着迎驾的明镜,远远就见到龙行虎步前来的皇帝,她微微发怔,心道万岁爷神情怎么如此开怀柔和?
她很少见万岁爷这样,尤其是来见主子,这么多年次次几乎都是公事公办的冷脸,从不会如此柔和的一面,甚至还带着笑的。
这么柔中带笑的表情,好似只在中秋宴上万岁爷看莲主子时才有的吧。
她暗自思索,莫非爷知道了什么?
她可不认为这是对德妃娘娘的,万岁爷和主子相处,完全不像帝王与妃嫔的相处,历来废话都不多一句,有事说事,无事就散,就跟中秋之前要与主子通气那回一般。
不等她多想,人已经到了眼前,通报太监已开始唱道:“万岁爷驾到,还不迎驾。”
明镜带着华英殿的人一起行礼:“参见万岁爷,万岁爷福泰安康。德妃娘娘现下脱不开身,特地派了奴婢来恭迎圣驾,还望万岁爷恕罪。”
明镜实在有些无奈,主子明明都晋升为妃的人了,怎么依旧如此我行我素,也跟着玩闹起来。
皇帝心情很好,大手一挥:“无妨,都起来吧。”
徐榕英无礼也不是一日两日,见怪不怪,怪不过来,这点小节与大局无碍,甚至对大局还有益处。
徐德妃只派宫女迎驾,他也不怪罪,传到有心之人眼中,岂不更是坐实了他很是重视德妃,要为德妃出头?
明镜起身:“多谢万岁爷。午膳已准备好了,万岁爷请随奴婢来。”说着引人入内。
进到殿中,皇帝看见已摆好了膳食,摆了满满一桌,看得出每一道都是精心准备,很是丰盛。
看来徐榕英是十分重视此次午膳。
等皇帝走到桌边,徐德妃才从内室姗姗来迟,人未至声先到:“臣妾来迟,还望万岁爷莫怪。”
身上披了宽大的披风,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双手置于胸前,直直走来,嘴里告罪,却并未行礼。
“嗯。”皇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副模样,穿衣打扮很是随性,可却在外头披了披风,又非外出。
不过徐榕英在这宫里本就特例独行,穿成什么样在他眼中看来都没差,依旧是个女儿身男儿心。
皇帝不再看她,当先坐到主位上,坐下后道:“坐吧。”
和徐榕英,他一向没什么废话,说了让人坐下后,便准备直奔主题,想要提及今日早朝之事。
此事须与徐榕英打配合,得说一声,让她稍安勿躁,也防止她多想。
正要说时,皇帝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他让徐榕英坐,可人脸上笑意甚浓,现下还好端端站着,平日也不见如此客气懂规矩,很有些怪异。
皇帝暗暗蹙眉,徐榕英这是抽疯了不成,好端端的笑的什么?
却懒得继续深想,只要不妨碍他,那又何干,本来便是说了正事用了午膳就走,何必管这些旁枝末节。
此处的膳食虽丰盛,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他小妃嫔准备的,草草用一顿回去,晚膳多吃一些他小妃嫔做的补一补。
他不再管她脸上怪异的笑容,直接开口道:“今日早朝之上,朕让人重提沈明之事,只是此事并避不简单,需徐徐图……”
“明哥……”徐德妃惊声道,听到“沈明”二字,她眸中瞳孔放大,脸上笑意刹那尽退,神情变得激动起来。
她再也顾不得,迈动脚步上前一步,压抑了压抑,却终于压抑不住急急上前,双手撑在桌前,眼睛发红,直直看着皇帝,眼神里满是急切。
皇帝能料到她这么大的反应,次次提到沈明,徐榕英便会失态,只是他没料到,徐榕英身后怎么露了一片很眼熟的衣角?
他说话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徐榕英走开一步,目光落在露出的那片衣角上。
接着徐榕英急急走开几步,那片衣角越露越多成了衣裙,他目光不由得向上移,紧接着一个娇俏的人儿完完整整的映入他的眼帘。
他有些懵然,定定地看着那个娇俏的人儿:他的小妃嫔怎么在此处?
原本低头缩着身子躲在徐德妃身后的莲花,猝不及防,也懵懵然地抬头,嘴巴微张,与皇帝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她懵懵然地想到:糟了,万岁爷发现了!
两人同时懵然,定定的看着对方,心里都愣愣的想,脸上不约而同带着愕然与措手不及。
莲花为何在华英殿,此事要倒回到皇帝早朝前留下的一句话。
莲花起床后,听说万岁爷给她留了话,很高兴,喜滋滋的,还未梳洗就迫不及待让小青把带话的小林子薅来。
她在内室里头挽着发髻,让小林子在小厅外给她说,听到万岁爷给她留的话“午膳不必送,朕去华英殿做客”,她不由自主地停下挽发髻的动作。
万岁爷与德妃姐姐?
咦!咦!咦!……
真是稀奇,万岁爷竟然要去姐姐那里做客呢,还特地与她说让她不送膳了。
第327章
说漏嘴
以前和现在,爷都很少去别宫做客,爷为何忽然要去德妃姐姐那里呀?
莫非也是发现了姐姐那里好玩?
应该才不是,不知为何,她每次只要提到德妃姐姐,只要稍稍夸一句,万岁爷就有种胜负欲,总要她说他很好,他最好才罢休,就见不得她说姐姐的好。
这么看应当不是的……
难道说万岁爷是要去跟姐姐求教说书之事?
亦或者是要去和姐姐一较说书的高下?
嗯,这么想有些可能~
有回夜里,万岁爷照旧说书与她听,当是时她靠在爷怀里打着瞌睡,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睛半张半阖,意识含糊不清,喃喃自语地感叹道还是姐姐说书好啊。
她当时都要沉入梦乡了,以为自己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的,谁知道说出了声来。
就这句可不得了了,爷当即止住了声,她迷迷糊糊的,还疑惑人怎的不说了,催眠催得正好呢,还差几句她就能睡着了。
不由得睁大了一丝眼缝抬头瞧去,就见爷一脸铁青,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看着她。
她一瞬间清醒了过来,才察觉方才自己可能说漏了嘴,哎呀,太糟糕了!
那会儿,她还不死心的确认了一句:“爷,我方才将话说出声了么?”
只见万岁爷盯着她直冷笑,一字一字往外蹦道:“你说呢?”
她立即懂了,心虚得脖子都缩了起来,万岁爷可不好哄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而万岁爷越来越气恼,鼻子都气歪了,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抱着她狠狠亲了几口,最后又咬了她的唇一下,惹她大笑求饶才甘心。
若不是她又是扮可怜,又是装困,还夸万岁爷,硬撑着说自己是睡糊涂了才说的胡话,那次就过不去了……
想着想着,想回万岁爷此次做客之事,莲花越想越兴奋,想到万岁爷和德妃姐姐要比拼说书,那场面想想就让她十分兴奋。
和齐嬷嬷用早膳时候,她不知不觉便将激动挂在了脸上,还不住地点了点头。
齐嬷嬷见状,不知小闺女自己又在瞎琢磨什么,便出声问道是不是有事。
莲花一看齐嬷嬷,眼睛一亮,哎呀呀,正愁无人可分享呢,嬷嬷在,正好与嬷嬷说一说!
她于是激动地和齐嬷嬷说了万岁爷去华英殿做客,许是要如何如何,将她脑补的画面一股脑描绘给齐嬷嬷听。
说完还兴奋地问齐嬷嬷:“奶奶,那场面看着是不是很好玩呀?”
齐嬷嬷听完忍不住莞尔,皱纹都舒展了许多,知道小闺女又调皮了,调侃到皇帝身上了。
又觉得皇帝好笑,去自己妃嫔宫里,竟然用的是做客的字眼,真是活见久,皇帝如今只怕真的只认小闺女一人了吧。
无奈地摇摇头,她不由地帮皇帝解释了几句,说皇帝自小没什么逗趣的玩乐,登基后又政事忙碌,日常刻板无趣,连戏曲都不曾多看几场,又怎么会说书呢,让他讲学还差不多。
这句话让莲花觉得又可怜又赞同,万岁爷真是可怜的哟,都没得可玩的,而嬷嬷的形容却说到她心坎里去了,爷哪是说书啊,是讲学,没错,就是讲学!
她以前怎么没想到这词呢,嬷嬷说的太对了,让她醍醐灌顶,找到知音一般!
莲花不由得往外瞧瞧,确定万岁爷不会突然在她面前出现后,压低嗓门鬼鬼祟祟跟齐嬷嬷开始讲万岁爷说书如何如何催眠,无论多精神,只要听万岁爷讲书她很快就能睡着。
等讲完,莲花摇头晃脑地感叹万岁爷讲得深刻,最后升华了一下感情:“万岁爷虽然说书水平不如何,可爷讲的圣人之言和大道理,是极其深刻富有意义的。”
说着,她又摸了摸肚皮:“娃娃还在肚子里就能日日听到他父皇的教诲,真是羡慕啊,要羡煞天下多少人呢~”
齐嬷嬷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一下,虽知道她有装模作样的成分,却还是深为赞许。
说得不错,小闺女总结得很好,尽管皇帝讲的不如说书动听,可小闺女是能明辨的,知晓那是圣人大道理,是有意义的。
小闺女啊,也就在她面前和她调侃调侃罢了,皇帝真给她讲时候,她不知多给皇帝捧场多给面子。
齐嬷嬷笑容满面,忍不住点点莲花的额头道:“你啊你,回回听个半截就睡过去了,既然知晓有道理深刻,怎不多听听?”
“奶奶,我困嘛~”莲花握住齐嬷嬷的手摇了摇,撒娇道,知晓被看穿了,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
齐嬷嬷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小闺女真是又令人无奈,又可人疼的。
她抽回手看回吃了一半的膳食上,道:“接着用膳吧,用完了还得接着做你的贺岁之礼。”
听到这个,莲花就苦了脸,苦兮兮的,昨日的豪言壮志荡然无存,做针线比读书更让人头疼,读书写错了字涂了就是了,衣裳缝歪了得拆了重新缝……
虽然做针线很无聊,可半途放弃也不是她的风格,更何况她还要做一个抹额给齐嬷嬷呢。
用完早膳歇息了一会儿,莲花让人重新将绣篮搬出来,准备了茶点,让齐嬷嬷舒舒服服坐着,她开始专心地一针一线缝制衣裳。
缝制一阵后,她忍不住开始分神起来,她还是忍不住琢磨万岁爷会去做什么。
万岁爷和德妃姐姐都是她关心的人,所以她控制不住去想。
她方才也就是那么胡想罢了,才不认为爷是去讨教说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