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苍澜院内。黄祖德老成地坐在一间屋舍里,屋舍是莲花让小青几人“精心”布置的待客间。
他旁边左手边的案上放着一个药箱,右手边是瓜子点心和茶水,上头的瓜子点心一样没动,茶水倒是喝了一些。
此时他正唾沫横飞的与小吉子聊着医道、药道、针灸之法、疑难杂症,云云……
小吉子时不时附和一句,不,他都不用附和,黄祖德自己就能说下去。
他心里满满的生无可恋。
怎么说呢,这怪不了别人,是他自己轻视了自家主子给他任务。
原以为这任务十分轻省,不就将人请来,再与人喝喝茶,聊聊天,这有什么难的,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难就难在,黄祖德不是一般人,是个十足十的医痴,除了皇帝,只对岐黄之术感兴趣,寻常人的话家常压根不感兴趣,也不精通!
只见,小吉子将人请到待客间坐下后,开口了:“黄大人可用膳?”
“嗯,开始吧。”
立即开了药箱,准备给人诊脉。
小吉子按想好的拖延:“小青还在伺候主子,小林子依主子吩咐去办事了,烦请黄大人稍等,不若吃些点心嗑着瓜子等一等?”
他用的借口是,小林子有点说不得的隐晦毛病,小青上回小日子腹痛吃了药,今次复诊看看情况,两人都是伺候主子、伺候万岁爷的好手,把身子治利索了,才更好好干活,故而特请黄祖德出诊。
待他这么说完,黄祖德点了点头,看向瓜子点心。
这一看,黄祖德黝黑的脸,眉头拧了起来,询问道莲美人是否也吃这样的点心?
小吉子不明所以,心想自家主子应该是吃的吧,于是很诚实地将心中想法说出“吃的吧”。
他主子什么都吃,这样的糕点定然也是吃的,毕竟挺好吃的。
这下坏了,黄祖德当即起身要去给他家主子诊治去,说这样油炸的点心大燥,莲美人孕燥刚好一些,万万不能食用。
既然吃了,他作为御医,必须得去诊治一趟,若有需要,还得开药方。
小吉子吓了一跳,他的娘呀,若是主子知道他把人引去给她把脉,还想开药,非得拿藤条打死他不可。
他连忙道主子吃这样的糕点,但是没吃这样的糕点。
着急之下,没表表述好,黄祖德都被他前后矛盾之言给说懵了。
待说完,小吉子才发现说的不对。
他重新组织语言,说他先头误会了,以为问的是主子喜不喜欢这样的糕点,会不会吃这类型的糕点的意思。
前一个“吃这样的糕点”,是说他主子应当是喜欢这样的糕点的,但是实际上,齐嬷嬷管着不让吃,故而没吃。
待解释完,黄祖德才放心,重新落座。
第634章
唠嗑
小吉子松了口气。
只是出师未捷啊,他心有些累,被一打岔,思绪都乱了。
一时之间,两人有些安静。
过了一会儿,想起主子的交代,小吉子重新振作起来,开始发挥他的擅长:唠嗑。
他先是问:“黄大人,冒昧一问,今年贵庚?”
“年方二十。”
“黄大人年纪轻轻,医术如此高超,真是令人佩服,可曾婚配?”
“医术一般,不及医圣医神之万一。未曾婚配。”
“黄大人过谦了,哈哈哈哈哈……像大人这般年轻有为的,想来也不愁婚配。”
“当是愁,家父说我愚笨,家母说我貌黑,怕吓了小娘子,不敢相看。”
“……哈哈哈,黄大人真是,真是……,家中几口人?”
“三人,家父、家母,与我。”
“哦哦哦,原来方才大人都说过了,小的还以为大人有兄弟姐妹呢……”
“无,家母身子不好多年不怀,家父以为要绝后,年方四十才生了我。若要算,家中还有几个老仆。”
“哦……”
这一场聊天,聊得他生无可恋,黄祖德每一句回答都是话题终结,一个话题被堵死,他又另起一个,来一个黄祖德给他灭一个。
聊到最后,他心累极了,把能聊的都聊了一遍,再也聊不出来了,最后只好干巴巴地感慨,黄大人医术这般好,入太医署之前,想来给许多人诊治过,见过不少病症吧。
结果,就是他这无心之说,打开了黄祖德的话匣子,先从他的身上开始说起,说一日一便为顺,三四日不便为秘,他大便燥结,当忌辣忌油炸之物,多喝水。
从他身上,开始引申其余见过的病症,又说到见过的疑难杂症,中间夹着晦涩难懂的医道医理等等。
那些病症描被黄祖德述得十分生动,比如流脓发烂的大疮,比如腥臭难闻的蛇皮病,再比如中了毒濒死之症,还有被捅了流肠流粪的伤,恶心得他,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不过好在,总算将人给拖住了,不负主子的交代啊……
黄昏时分。
一声暗号打破了苍澜院的宁静:
“主子,来了来了,万岁爷来了!”小林子喊了一路,人没到声先至。
坐在偏殿的莲花精神一振:“快,各就各位,小青,你速速去请黑炭头!”
刚说完,忽然反应过来,小青跟小林子都是引黑炭头来的诱饵,她连忙改口:“小青别去,胖丫,你替小青去,我替你伺候奶奶。”
齐嬷嬷刚喝一口茶,闻言差点被呛。
眼前这个怀有身孕的女娃娃,比谁都精贵,谁敢让这个女娃娃伺候啊,折煞她也。
哎哟,小闺女真是百无禁忌。
胖丫得了吩咐,立即道“是”,当即想走,刚到门口,想起什么,回头看一眼齐嬷嬷。
齐嬷嬷哭笑不得,放下茶盏,挥挥手:“去吧,都听莲主子的,往后莲主子让你作甚,你便作甚,不必问老身。”
“是。”胖丫立即前往。
莲花焦急地起身,伸着头朝外看去,连自己刚才说的什么都给忘了。
她走到门口,小林子刚好出现在眼前,气喘吁吁道:“主子,万岁爷来了!”
莲花点点头:“嗯嗯,我知晓了,嘘,小声点,省得被爷听见了,你去歇一会儿吧。”
她朝外看去。
齐嬷嬷无奈地劝道:“回来坐着吧,不是要出其不意?”
“哦…是哦…”莲花反应过来,她这模样,万岁爷只需一眼,便知晓有事了。
于是她重新走回来坐下,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还特意去问齐嬷嬷,她这样子可以吗?
得了点头,她才放心。
莲花在这头装模作样,皇帝已大步朝着偏殿而来。
他能肯定,他的小妃嫔定然瞒着他想做些什么。
只要他不聋不瞎,就能看见那个常给他小妃嫔望风的小太监,在远远看见他时,一溜烟就跑了,嘴里大喊“万岁爷来了”这样的话,跑一路,喊一路。
这个模样,定是通风报信无疑了。
对谁通风报信?想都不必想。
除了他的小妃嫔,谁还能有如此肥的胆子!
在小吉子得解放之时,论到张庆难受了。
小林子通风报信那一幕,他也看见了,一看见他就想追过去,想狠狠拍一顿那不懂事的小子脑壳,把人拍清醒点。
可那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哪是他能追上的,只好作罢,讪笑地跟万岁爷解释了几句。
他心累啊,小林子没规没矩的这个样子,但凡出了苍澜院,屁股能被打开花了去。
他暗暗叹气,好好的一个小太监,除了有些呆,知礼懂礼,怎到了苍澜院,越发没规矩了?
呸呸呸,定是这小子自己学歪了,关莲主子什么事……
很快,一行人到了偏殿。
皇帝大踏步入内,只是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愣神。
偏殿内所有人都在,整整齐齐的。
他的小妃嫔在,齐嬷嬷在,那几个小太监和小宫女也在,却有一人,此时如何也是不该在的,那人就是黄祖德。
在就在,这就罢了。
更为奇怪的是,他的小妃嫔此时又亲切又热情,正装模作样的关切着黄祖德,与平日见御医的态度判若两人。
这一幕,十分罕见,极其滑稽。
往日,他的小妃嫔连多看一眼黄祖德,都生怕会吃苦药,今日怎可能如此反常?
嗯……有古怪!
将黄祖德请来后,莲花假装亲切地问候了几句黑炭头。
待门口传来动静后,觉得奸计即将得逞,她嘴角止不住想要上扬,心里却又紧张激动,怕事未成之前露馅,只能拼命压抑着自己。
她嘴里问的话都经过了事先设想的,无论黄祖德答什么,都不打紧,她都能按着计划往下说。
这一场鸡同鸭讲的问答,弄得黄祖德十分无言。
他敏锐觉察到,这位主子又有新的拖延花招了,不过也不是给她把脉,怎连给她的小太监小宫女把脉,她都要拖延,不知是为何。
人一脸的热情,这是从未有过的。
问他晚膳吃了没,他说未吃。
第635章
威胁
她似很高兴,连说很好,吃了便好,接着问他吃了什么……
黄祖德十分无言,却不得不答,只依旧答未吃。
人也不在意,话锋一转问他医术如何,他答一般,不及医圣医神万分之一。
这位主子仿佛没听清一般,竟一脸惊奇地说医术很好吗,有多高,要考校于他……
平日讳疾忌医的莲美人,竟要考校他的医术?
他心情复杂,很想要拒绝,这不怪他,他怕说岐黄之道,吓着这娇气的莲美人。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小吉子叹为观止,心想还是自家主子有才华啊,与黄祖德鸡同鸭讲,竟也能聊下去,有滋有味的……
莲花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依着计划进行。
在说到要考校黄祖德时,不等黄祖德答话,她转头看向门口,恰好“不经意间”发现皇帝回到了。
她惊喜地道:“咦,万岁爷,您回来啦?”
说着,人就起身,走向了皇帝,直接拉着皇帝的袖子,将他请到一个位置,让他坐下。
待殿中的人见过礼后,莲花一指按捺着激动之色的黄祖德,道:“哎呀,爷,您来的正好,我正好想考校下炭头的医术呢,爷您厉害,懂得多,便由您来考校一下他呀。”
黄祖德老成的脸顿时紧张起来,怎么如此突然,他……他也没个准备啊。
若是知道万岁爷要考校他医术,不眠不休都要将他爹书房那些医书全部熟读于心。
皇帝顺着她坐下,挑挑眉,这路数,莫非是想借机换了黄祖德?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如何考校?”
上钩了!
莲花眼睛一亮:“让他给您把个平安脉呀,瞧瞧与褚院正诊治是否有出入,以做考校,您以为如何?”
问是这么问,却没打算商量。
她话音刚落,急切地转向黄祖德勉励道:“炭头,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你可要好好给爷把脉哟,诊得好重重有赏,但若是与褚院正诊治的结果有不同,哼哼……”
说到最后,她清甜的语气充满威胁。
哼哼后面,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是要借口换了黄祖德,还是要罚黄祖德。
看到这里,皇帝哪里还看不明白,他的小妃嫔是想给他把脉呢。
只是这是为何,是不是太绕了些?
莫非,是一石二鸟?给他把脉,顺便借口黄祖德医术不好,把人换了?
这……
其余什么都可依她,唯独这一条不成,黄祖德有其父风范,年纪轻轻医术造诣颇高,且又是连接那位脾气古怪的黄神医的纽带,若她有个什么事……
未继续想下去,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殿中其余人,又特地看了眼齐嬷嬷,看到她满脸的无奈之色。
看来,殿中之人都知晓他的小妃嫔想做什么,给他把脉是重中之重,且看葫芦里卖什么药吧。
打定主意,皇帝没有异议,顺着她去“考校”黄祖德医术。
……
疾驰的马车上,车外情形依旧。
车内薛平满目阴寒,手里抓着一封信,正是他先头觉得异样之地,再次上车时,从中摸出了一封信。
只见,还微微敞开的信上只一句话:“侄儿有一份名单,若姑父不救郭家,那便等侄儿好消息吧。”
落款正是郭能。
救,如何救?
抄郭家的是内卫司,不是刑部,更不是顺天府,他就算手眼通天,也难救!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告诉他手中有把柄,无论是不是诈他,偏偏这样的威胁他不敢不重视!
遇到连慕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薛平面色平静地可怕,一点一点地开始撕毁信件,直撕得成为碎屑才罢手,只双眼的杀意泄露了他的不平静。
他抬手想将碎屑从侧窗抛出去,却忽然想起身后跟着的莽夫和愚蠢百姓,只得憋屈的缩回手,将那堆他恨不得化成灰烬的碎屑塞回怀中。
他敢说若他敢将碎屑抛出,兴许就有闲着没事做的愚民把碎屑一片片捡起来拼接好,到时就大事不妙了。
图一时之爽,惹来无尽麻烦,还是忍着吧!
薛平忍得表情都狰狞了,他心中已是决定,郭能必须死,只是这回他不能再如此轻率了,定要好好想个法子,送他侄儿上黄泉。
就在此时,马车轻轻晃动,停下了。
薛平皱起了眉头,掀开一点侧帘看去,原来到薛府了,只是也不对啊,还不等多想。
车外马夫声音传来:“老爷,大门有人等您。”
这说的什么废话,薛平本就窝火,此时再也压不住脾气,反问道:“何时无人?!”
这几日薛府外要是没人,他名字能倒着写。
马夫唯唯诺诺道:“老爷,不是那些人,等您的,好像是,是宫里的人……”
话音刚落,一把又尖又细的声音传来:“里头可是薛大人?咱家是奉万岁爷之命来向薛大人宣旨的。”
薛平登时一惊,认出了这是宫中传旨太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