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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刘妃笑看着眼前的人:“妹妹怎敢?会一直陪着姐姐,直到阴曹地府……”

    最后四个字,她用口型无声地对着贵妃说,笑得阴森肆意。

    内殿之中剑拔弩张。

    褚院正等人垂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由褚院正带头开始对贵妃行礼:“参见贵妃娘娘,方才情况危急,请恕臣等失礼。”

    贵妃仍旧看着刘妃,眼神越发冷冽,嘴里温和道:“无妨,尔等乃行本分之事,本宫怎会怪罪?”

    说完一甩宽大的衣袖,转身大步走出内殿,转身前特地看了一眼清雅,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寒意。

    “多谢贵妃娘娘。”褚院正等齐齐起身。

    待走出了那个污秽的内殿,她冷冷道:“华福殿的奴才伺候刘妃不周,险些让刘妹妹出事,如此疏漏,难辞其咎,若是轻易放过……”

    “万岁爷驾到~”

    贵妃怔了怔,眼神中的冷意刹那褪去,情不自禁朝着殿外看去,看向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参见万岁爷。”

    直到人到近前,贵妃才回过神来,蹲身行礼:“臣妾参见万岁爷。”

    她的眼睛鼻子忽然酸涩难忍。

    被珍妃诬陷时她没有哭,被禁足时她没有哭,午夜梦回揣摩圣意时她没有哭,惶恐不安时她依旧没有哭,可偏偏此时,在华福殿里,在仇人地界,她眼睛却控制不住地浮起一层雾气,心里满是委屈,却无可诉说。

    “都平身,刘妃如何?”皇帝大步走进主殿之内。

    他早已知贵妃和德妃都来此。

    一旁的徐德妃凉凉地答道:“托贵妃娘娘的福,活过来了,精神得很。”

    还有心思和贵妃对垒,铁定是没事了。

    她感觉周身筋骨松懈下来。

    看了一出精彩大戏,真是妙极了,只可惜少了妹妹的瓜子,还差点意思。

    不过刘妃没死,实乃喜事,少了一桩大麻烦,还是很不错的。

    托贵妃的福?

    皇帝诧异地看向贵妃,直觉这话大有深意。

    被心中念着的人看着,贵妃顿时有些惊慌,心头如小鹿乱撞,带着委屈,又带着一丝期盼,回望那人,与先头的强硬判若两人。

    只是还没待她说话,皇帝却已移开了目光。

    他点点头,略过贵妃,要往内殿去。

    “万岁爷!”贵妃急忙叫道。

    皇帝回头,眼神十分冷淡,示意何事。

    贵妃忍着心底的失落,解释道:“爷龙体贵重,方才臣妾已进去看过……”

    里面都是那贱人吐出的血污,怎能让万岁爷进去!

    不待她解释完毕,便传来刘妃柔柔的声音:“万岁爷,臣妾,咳咳,臣妾身子不适,请恕无法起身迎驾……”

    皇帝眼神一瞬冷厉,只字片语之间,他便已知贵妃刘妃两人定没有好相与。

    从前,他不喜这些把戏,如今,依旧不喜。

    不理会刘妃的话,他对贵妃冷冷道:“既已见过,人也无碍,你受惊多日方出,此处有德妃足矣,你便回去吧。来人,送贵妃回去。”

    说着吩咐张庆,直接将人送回华庆殿。

    若不是念着那点情分,他恐刘妃也懒得再见,抬腿便走。

    贵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眼神漫上哀意,最后垂首称是。

    离去前,她哀伤了看向皇帝,留恋着不走,却见皇帝已经问起出了内殿的褚院正刘妃病情,一眼也未看向她,而张庆已比着手势,请她离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内殿的方向,这才带着人,一语不发,朝着殿外走去。

    走在寂寥冷清的宫道上,她心口发凉,神情萧瑟。

    有多久没见万岁爷了,她都记不清了,再见万岁爷,没想到是还是托刘妃病危的福,真是讽刺。

    她待万岁爷,魂牵梦绕,心心念念。

    而万岁爷眼里,却根本没有她,从头到尾都是冰冰冷冷的。

    即使多日不见,即使她受了委屈,依旧无半分安慰,半眼都不肯多看她一分……

    她鼻子酸涩,心口发堵,委屈难过排山倒海而来,咬紧牙关用尽力气,才保持她的贵妃威仪,不至于失态。

    慢慢踏过长长的宫道,过去的一幕幕仿佛尽现眼前,她停下脚步,恍然惊觉,万岁爷待她似从未有过不同,她所以为的特别之处,不过是因她身处贵妃之位罢了。

    今时今日她好像终于看清了……

    第674章

    惊恐

    薛贵妃低头无力一笑,暗道自己自作多情这么多年。

    惊鸿一瞥误终身,这个梦她做了十多年啊,只求那人心中有她的一席之地,多年过去了,却依旧没有让那人在她身上多停留半分。

    兴许也有过特别之处吧,是在她入东宫不久时,那时的万岁爷肯听她央求,带她私下里为齐嬷嬷庆生,那时对万岁爷来说,她与旁人是不同的吧?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万岁爷待她与旁人,已无不同,从何时开始变的,太久远,已然记不清了……

    贵妃抬眼望着这雕栏画栋的深宫,满目苍凉,头一次觉得透心的冷。

    她已然明白,有了苍澜院那位,那天下至尊,心里不会再有她的位置了。

    从前不曾有,今后更不会有。

    他的温柔和呵护,全给了那莲美人,只因莲美人没了孩子,便在前朝后宫之中掀起滔天巨浪,宫里四大妃子三个受牵连。

    若换作是她,会如此么?

    不会,当年她失子便是如此,便是那时与现在不同,换了现在,她依旧没有信心能让那人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呵,真是好不甘心啊,输给了一个小小的美人,在宫中这么多年,还比不过一个宫女出身的卑贱美人,真像个笑话。

    全然想通后,贵妃不由笑起来,笑得疯狂,笑得歇斯底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华庆殿的宫女和太监胆战心惊,都看向彩琴,不敢规劝。

    彩琴眼神复杂,轻轻摇了摇头,静静看着。

    直到笑够,贵妃才停下来,重归平静,眼底是刺骨的冰寒。

    待人将她笑乱的发髻和宫装理顺,贵妃微微抬起下巴,行着高贵的宫步,款款朝着华庆殿行去,气质与来时已然不同,更冷,更沉静。

    此时此刻,她已经想通,这个宫里,真心真情已不可期盼,唯有一样才是真的,那便是至高无上的位置!

    华福殿内。

    皇帝问了御医几句情况,当下便想进入内殿之中,刘妃有些慌乱地阻止,坚持叫人将她打理干净才可。

    直到重新更了衣,床铺被褥换了一遍,地面也打扫干净,才请人进来。

    皇帝目光深沉地踏进去,看向床榻上的刘妃。

    她面色苍白,带着柔弱的笑意向他告罪……

    主殿里,徐德妃看褚院正与几个御医讨论,重新开了一张调养的方子,当下让华福殿的人自己拿着去抓药,她就不插手了。

    又看华福殿的奴才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再无需要她之处。

    于是她当即在内殿外大声道:“万岁爷,此间无事,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嗯,德妃辛苦。”淡淡的声音传来。

    “多谢万岁爷。”德妃得话当即道谢,却还不走,又对着里面的人毫不讲究地道:“刘妃,先头危急,我从宫里带了些药材来,既然用不上,我便都带走了。”

    说着,也不等里头的人答话,吩咐明镜明心,利索地收拾好,大踏步离去。

    不是她小气,而是在后宫之中,吃食药材等入口之物最易做手脚。

    先头事急从权顾不了那么多,如今无碍了,那就不能留了。

    若不带走,万一有人在她给出去的药材里做手脚栽赃,她上哪说理去。

    明镜悬着的心,松了下来,暗道主子粗中有细,放心了。

    内殿中静了一静,皇帝本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刘妃虚弱的笑笑,仿若没有听见德妃之言。

    皇帝确定她已无性命之忧后,当即道:“用药不必顾忌,若是御药房没有,便让人去找张庆,让他想法子。”

    “多谢万岁爷。”刘妃微微低头,又轻轻叹气:“是臣妾不争气,这副身子想来也便如此了……”

    皇帝没有安慰,又道:“好好养着,大病一场,歇息为安。”

    说着看向华福殿的奴才:“伺候好刘妃,不得怠慢。”

    话毕,转身走向殿外。

    刘妃抬头,急问:“万岁爷要走了吗?”

    话太急,人太虚,引来一阵咳嗽。

    皇帝驻足,等人平复咳嗽,想了想,回头道:“你若想见你父亲一面,朕让人安排。”

    刘妃怔愣,嘴里噙着“父亲”二字,片刻后惨然地笑了,坚定地摇摇头:“蒙万岁爷垂怜,只是臣妾这副模样,还是不见也罢。若万岁爷想了却臣妾心愿……”

    皇帝没有说话,静静等待下文。

    清雅扶着刘妃的手紧了紧。

    刘妃望向她,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又开口道:“若是可以,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万岁爷成全……”

    后宫之中,刘妃走了一趟鬼门关,最终化险为夷,令人唏嘘。

    皇宫之外,本该在户部衙门的薛平,却在薛府之中。

    刚晋升了忠义伯的他,上了个早朝,便告假回了府里。

    从早朝到他进薛府,这一路上都有人道贺,还有人道歉赔罪的,他都一一谦逊地应对而去,十分低调,宠辱不惊的模样,博得了兵部那些莽夫的一致好感。

    下朝后,那些武将跟在薛平屁股后,一声接着一声道错怪了薛大人,让薛大人莫怪,要打要骂都可,等等等。

    只是薛平心头压着事,没那功夫与这些丘八耗,强颜欢笑敷衍了几句,匆匆将人打发,就回了府里。

    等到了自己的书房,他才卸下伪装,漏出惊恐不安的神情。

    从被封忠义伯,到薛长贵杀了赵忠的儿子,夏雷妻子失踪,再到今日早朝,往日与他亲近的那些朝臣对他十分冷淡,以及不易觉察的防备!

    还有刑部当朝公布谋害皇嗣案已破,将赵忠等人罪行当庭宣读,皇帝当朝降旨夷赵忠三族,后就户部之事嘉奖于他。

    再有便是边关陈辩将士的觐见,皇帝将陈辩之事交予了谢公。

    最后是下朝后,兵部武将对他热情,他一派之人隐约对他的冷淡和敷衍,还有边关陈辩将士对他的视而不见,等等等。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他越来越不安,如架火上烤一般。

    他已明显觉察到事情的发展,已然偏离了他的掌控,朝着未知的方向而去。

    第675章

    三件事

    从昨日知赵忠儿子已死后,他右眼便狂跳不止,有一种大难将至之感。

    此时,他正奋笔疾书,一连写了几封书信,写好当即交给管家,让管家秘密派人送出去,稳住那些追随和与他交好之人。

    这是第一件他要做的事:安抚人心。

    书信送出后,他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开始写一封请辞忠义伯爵位的折子,折子上,他写道臣无不世之勋,无辅国之功,任户部尚书多年,不过仅遵守本分,盼国朝兴盛,盼百姓安居罢了,何德何能获此爵位,实在受之有愧,请皇帝收回成命。

    他的心在滴血,官位不如爵位,官位再高,人死后没了就没了,子孙想当官还得重新来过,而爵位不同,可世袭罔替,荫封子孙后代,是可望不可求的荣耀。

    多少人期盼的爵位,他拱手推却。

    可他不能不这么做,因推出赵忠平息皇嗣之事,引发的动静实在太大,他也没想到皇帝会夷赵忠三族,刑部动作太快了,前一日让人去揭发,后一日便已得到全盘口供,此案定性,他都还来不及替赵忠周旋,皇帝金口玉言已下,赵忠夷三族板上钉钉,救不了了!

    他不怕赵忠反口咬他,他怕的是追随他的人分崩离析,苦心经营多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赵忠一案,引发了诸多人对他的猜忌,不知情的如无知百姓,道他是铲除奸佞的功臣,知情的,如世家大族、众多朝臣、追随他的人,定认为他天性凉薄,踩着赵忠三族的尸骨上位,获忠义伯之爵。

    故而他再心痛也不得不推却,以此向世人表态,最重要的是向追随者和此次联合的世家作出表态,他薛平不屑高官厚禄,是不会踩着自己人尸首往上爬的凉薄之人,以此挽回威信。

    除了爵位没了以外,其余都是好处,皇帝会认为他忠心可鉴,百姓会认他清高,读书人会赞他清名,甚至史书也会评他美誉。

    薛平不断说服自己,在心中列出诸多好处,以此安慰自己,不可贪图一时的富贵,看长远才是真的,否则他真的不知写不写得下去。

    这是他第二件要做的事:辞爵表态,挽回威信。

    写好折子的同时,薛平也理清了想法,下定了决心。

    他明日上朝,便将这封折子上奏,皇帝驳回不驳回,他不知,但此番姿态,他一定要做足给世人看才是。

    想通是想通,只要一想到刚得的忠义伯,还没捂热,便要亲手推却出去,他便心痛难耐。

    任谁将已得到的爵位辞去,都会心痛,此事他自己做下的决定,若是自己的儿子和薛家宗亲知道,觉不会答应,到时还会与他闹。

    将写好的折子放得远远的,不再去看,薛平仿佛累了一场一般,面色充满疲惫。

    叹息一声,他还要处理第三件事,那便是郭家之事。

    自己那个侄子,他是了解的,能伸能屈,心狠手辣,没有什么礼义廉耻可言,如豺狼一般,有肉便是娘。

    若是他不做点什么将人稳住,恐怕真要干出什么事来。

    信上威胁他提到的那份名单,让他心惊肉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便是郭能是诈他的,他也不敢赌,无论如何都得稳住人才是。

    都怪那群蠢货,一群废物,这么多人,连两个人都杀不不了,要他们何用!

    一想到此事,薛平心底就涌起一股戾气,烦躁不已。

    他招来薛长贵,问道:“听说有人到顺天府状告郭能,囚禁了家中独子?”

    薛长贵恭敬答道:“是,老爷。”

    “确有此事?”

    薛长贵接着道:“确有此事。此人姓孙,名达,乃是扬州府主营茶叶的商贾,北上行商来了京城,与郭家少爷在生意上有诸多冲突,郭少爷每每落于下风,有风声道此人想掺和皇商之事,郭家少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人独子给抓了,自那时起,此人便听话得很,再也没给郭少爷添麻烦。只是如今郭家出事,那人便出来落井下石了,又确从郭家地牢中搜出了那人的独子……”

    “蠢货!”薛平狠狠一拍桌子,打断薛长贵的话,破口大骂道:“外朝有老夫,内宫有婉君,他的皇商身份稳得很,何愁这些人!真是鼠目寸光,妇人之仁!”

    既然已把人得罪了,那干脆把人往死里整,让人永不翻身。

    竟还留个祸端在手里,一抓一个准,真是愚不可及!

    薛平气得发抖,发怒过后,却没法子,只能认命去收拾烂摊子,吩咐薛长贵与那个孙达“商量商量”,让人先行撤诉,其余再说。

    先将此事收拾好,那五百斤私盐,毕竟不是郭能干的,像他侄儿这种自私自利之人,最重要的是祸不到自身,其余不管是亲身父亲还是兄弟,都可抛弃。

    他若让那孙达撤回状纸,将此事平息,最起码可以让郭能看见确实在为他收拾烂摊子,把人稳住。

    至于捞出郭家,真是痴人说梦话,被内卫司抓去的,有几家能完整无缺回来的?

    只有他那愚蠢的侄儿,才如此天真。

    不过……

    他心念一动,此事似可利用利用……

    他沉思起来,郭家毕竟是他的连襟,出了事若是不闻不问,难免名声不好,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世家大族和追随者对他有诸多猜忌,若是他不管,恐怕那道折子上了,也会对他有所怀疑。

    要是他在朝上对郭家之事问个几句,表达出他先头不明原委不敢置评,如今知道真香,先痛批一顿将自己摘干净,再为郭家求求情,做做样子,结合折子,岂不是就能挽回人心?

    想到此,薛平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开朗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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