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老爷,那小的去办事了?”薛长贵犹疑不安。就这么一会儿,他看自家老爷面色阴晴不定,几经变化,最后竟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敢问,也不敢走。
薛平醒过神来,心情大好,道:“还有一事,需你去办……”
第676章
又出了什么事!
说着,薛平对薛长贵招了招手,示意人凑近些。
待人靠近,他低声说起来,要交予薛长贵一个秘密任务,以郭家仇人的名义,许以黄金千两,请民间高手来买两条人命,万不可让人察觉了。
待说完,他阴厉警告道:“此事只可经你之手,不可多一人知晓,若泄露了消息,唯你是问!”
“是,老爷!”薛长贵点头,神色凝重地应道。
他以为自家老爷放弃了,没想到啊,不过郭顺的确很难对付,老爷这个法子好。
“去办吧。”薛平挥手让人去办。
“是。”薛长贵利索地应一声,脚步匆匆走出书法。
将对策想好,该安排之事安排下去,薛平心里总算有底了,心情舒畅了许多,不由微微含笑,端起茶盏喝茶。
不要怪他心狠,事关重大,郭能、郭顺必须死,知道那事的人,都不能再活在世上。
想到那事,他喝茶的动作一顿,连忙招人来,问郭府运粮队有没有处理干净,得知一切顺利。
他的人在出京不久后遇到了恰好回京的运粮队,伪装成山贼劫道,把那群人通通杀了丢进山崖下,飞鸽传书早放他桌头。
他才惊觉竟然漏了这么大的事,不过好在事情顺利,不用忧心。
不过要不要去个消息,问问那边有没有异样?
先头粮食棉衣已送到了那边,但毕竟是郭能给他的消息,如今郭家已败,郭能潜逃,谁知会不会出幺蛾子。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书房外传来薛府管家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薛平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浑身戾气,火冒三丈道:“又出了什么事!”
薛府管家快步进来,哭丧着脸道:“老爷,那些莽夫还守在府外,这些信,小的送不出去啊!”
“什么?”薛平一惊,想起前头被这些莽夫整得似过街老鼠一般,就忍不住打个冷颤。
他咽了口唾沫,急急问道:“徐家父女之事,不是已经澄清,与老夫无关,他们怎还来?”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圣旨不是已经下了吗?
还来找他做甚!
纵使见惯大风大浪,面对这些有理说不清的莽夫,薛平竟打心底的生起一丝恐慌来。
没办法,实在是这阵子被整得太惨,完全不得安宁,有阴影了。
“是啊,老爷,他们也知道前头冤枉了您。”薛府管家连连应是,话却不知该怎么解释为好。
薛平懵了:“那怎么?”
就他所知,这些莽夫是吃冤有头债有主恩怨分明那套的,不应该啊。
薛府管家急得直跺脚,道:“老爷,正是他们知道前头冤枉了您,哎哟,小的也不知他们想甚。那些莽夫说,前头骂您太狠了,让您受了不少委屈,他们觉得过意不去,决定向您赔罪,商量来商量去,决定为老爷做些事将功折罪,他们见小的出门办事,便一窝蜂涌过来,争着抢着为小的去办,不让还不行,横得很……”
薛平听得脑子嗡嗡作响,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
他气得满脸通红,豁然起身,狠狠一拍桌子,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娘的,一群莽夫!”
憋在心中许久的那句脏话,终于骂了出来。
至于去信问辽北之事,还能如何,打消念头呗,省得弄巧成拙。
有这群莽夫在,他是什么都干不了!
还有写信安抚人心之事,信都送不出去,若坚持要送要送,万一那些莽夫真强行跟着,咋咋呼呼,岂不是嚷嚷地满京城都知道了?他可是领教过这些丘八的厉害的啊!
罢,这第一件事不做也无碍,只要他明日早朝上辞爵明志,那些人自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到时再行安抚,他不信这些莽夫还能再搅局。
薛平很快便接受了现实,但对府外那群武将,却十分头疼,毫无办法。
他狠狠地想,徐虎若是病还不好,不出来管管这群莽夫,干脆死了得了。
皇宫中,华福殿。
将皇帝和御医送走后,刘妃已疲惫不堪,虚弱无力地躺在床榻上,浑身力气像被抽干了一般,勉强喝了半碗滚烂的粥汤,便再也撑不住,沉沉睡去。
别看她与薛贵妃交锋时势均力敌,那不过是遇到了生死仇敌,激发出决不能输的战意罢了,人走了,精气神也就吃撑不住了。
身子衰败多年,勉力支撑到如今已是千难万难,经过这次生死大劫,她明显地觉察到自己时日不多了。
可见到薛贵妃,见到那贱人如此明艳,她想要活着的念头十分强烈,最少要熬到那贱人真正失势的一天,否则她死也不瞑目。
听到薛贵妃安然无恙出来的消息,气急攻心快死是她,神魂几近离体时听到薛贵妃声音,激得活过来的也是她,真是死也薛贵妃,生也薛贵妃,刘妃对仇人执念十分深。
这是清雅最深的体会。
虚惊一场,无论如何自家主子活过来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她看着睡梦中也不安稳的刘妃,心中升起深深的无力感,无法替主子承受病痛,无法替主子分忧,什么也为自家主子做不了,到头来还要主子替她在万岁爷那里,博出路,让她心口发堵,十分难受。
万岁爷待的时辰不多,与自家主子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想必万岁爷知道主子时日不多了,才在临走前想让主子与老爷见一面,但主子却用这样的机会,换取了她出宫的请求。
她苦苦哀求,才求得留下来继续服侍主子,直到不能服侍那一日。
她知道,薛贵妃今日见过了她,主子是怕薛贵妃对付她,为她博取生机。
清雅眼圈发热,强忍着不掉眼泪,替床上的刘妃掖好被子。
刚掖好想起身时,她的手猛然被抓住,她转头看过去,便见刘妃蓦然睁开眼睛,神情极其惊恐,满头虚汗,大口大口喘气。
清雅大惊,赶忙将人扶起,急问:“主子怎么了?主子是哪里不舒服吗?奴婢去让人叫御医……”
第677章
还有莲美人…
“不,不必了。”刘妃听到声音,缓缓回神,看到眼前的景象,才知是噩梦一场,这才放松下来。
她无力靠在清雅怀里:“清雅,本宫刚刚梦见本宫死了,身子腐烂发臭被丢弃在乱葬岗,而那贱人,那贱人却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
原来是噩梦。
清雅松了口气,随即忍着心疼,朝外看了一眼,知外面无人,才在她耳边轻声劝解道:“不会的,主子,万岁爷不喜欢她,怎会让她做皇后?”
刘妃目光无神,望着虚无,闻言嘴角牵起淡淡的讽刺:“那缘何万岁爷会让她做贵妃?”
万岁爷从不凭喜好做事。
清雅知自家主子钻牛角尖了,她轻轻顺着刘妃后背,接着道:“也只是贵妃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万岁爷若想抬她做皇后,早便抬了,何必等到如今?主子放宽心,万岁爷不会抬她做皇后的,您忘了,不是还有莲美人么?”
见刘妃渐渐安稳下来,她趁热打铁低声劝道:“莲美人独宠后宫,深得万岁爷喜爱,便是失了子嗣,依旧盛宠不衰。她与德妃娘娘交好,与贵妃又有家破人亡的生死大仇,是决计不会看着贵妃当上皇后的。”
刘妃心绪平复,缓缓露出笑颜:“是,本宫倒是忘了,还有莲美人……”
苍澜院多日无消息传出,她倒是忘了还有这柄锋利的刀可用。
她的心神渐渐放松下来,一阵疲倦袭来,眼皮一下比一下重,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重新睡去,临睡前似说了句什么,意识便沉入了黑暗中。
清雅听到这句话,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过了一会儿,她低头看看沉睡的刘妃,目光流露出柔和与哀意来。
将人重新安置睡下,确定无误后,她转身走出内殿,几经挣扎,眼神已变得坚定。
她心中做下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为主子做些什么,圆了主子的心愿,就算是死。
放下厚重的帘子,走出主殿。
待看到熬药的人,她眼神冰冷,淡声吩咐道:“清萍,我出去一趟,你好好照顾主子,怎么伺候,都记得吧?”
清萍心中莫名升起畏惧:“清雅姐姐,你都教过我,我记得的。”
她怕清雅,比怕刘妃还怕。
清雅面无表情,冷淡道:“你从头说一遍。”
清萍一怔,想说不必吧,她都伺候过的,却在看到清雅眼神时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顺从地将如何伺候刘妃的事,事无巨细完完整整说一遍。
汤药饭食怎么伺候,生活起居怎么伺候,什么症状用什么药,等等等,全都说一遍。
听着过程中,清雅无丝毫表情,直到听完,确定无误,才略一点头,转身便走。
“清雅姐姐,你去哪?”
“不该问的,”清雅回头,看了清萍一眼:“不要问。”
清萍打了个冷颤,低头避视,身子轻轻抖了抖,不敢再问。
与华福殿的阴森死气完全相反的,是京中各处布置得喜庆的街道。
这一日的京城各处,主街干道纷纷开始装点彩绸彩布,酒楼食肆布坊等争先恐后,唯恐慢人一分,装扮得绚丽多姿。
为了庆贺后日的万寿节,商铺与百姓民居早早便装扮上了,颇有模样,街上行人渐多,商客旅人比比皆是,都面带喜意,为万寿日而早早赶到京城,以便在当日占个好位置,去争抢万寿节喜饼,图个喜庆,添个彩头。
好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
相比之下,反而官府公家之地较为低调,各处衙门只换了两个大红灯笼,其余未做特别装扮。
曾经的万寿节却并非如此,官府和皇宫花样百出,装点极尽奢华,讨上欢心,普通老百姓之家,根本没有多余闲钱做这些无谓之事,甚至因万寿节强制百业停歇,而愁云惨淡,不知明日的米粮何处而出。
在当今天子登基后,便有谕令废除了这些陋习,禁铺张浪费,禁扰民,不得劳民伤财,由官家在皇城各处派发喜饼,百姓皆可领。
京城之外的各地文武百官,万寿当日设置香案,向京城方向拜一拜即可,无需特别庆典。
大朝会休沐三日,官府衙门与涉及民生百业的如常值守,其余如书院等可休沐三日。
民间渐渐繁荣后,百姓和商贾开始自发张灯结彩庆贺,近几年愈来愈盛,百姓为天子庆贺的举措越来越多。
万寿节当日,街头上戏曲表演、歌舞演绎、杂耍、踩高跷、赏花灯等,应有尽有,街头巷口百姓着鲜艳衣服出来游逛,妇人与妙龄的女子的妆容打扮,都比往日艳丽。
故而这几日京中都很热闹,反而官府低调无华。
这便是万寿节了。
尤其今年,国泰民安,普通百姓吃饱穿暖,兜里有点闲钱,连国子监外的重考都能形成集市,更何况万寿节。
而此刻,京中东城王公贵族聚集之地,却要低调得多。
在一座高大的府邸前,门头上一块巨大的牌匾,牌匾上写着“敕造郑国府”,牌匾下是三间兽头大门,另有东西两个角门,临街蹲着两座石狮,威武霸气。
这座府邸,正是当朝郑国公的府邸,开国功臣的后代居住之所。
此时,一名面容恬静的妇人站在十来步的大门前,望着这座大门,面上看不出情绪来。
妇人上了些年纪,瞧着四十来岁的模样,脸上有些许皱纹,身着寻常人家的衣饰,举止却端庄典雅,看得出礼仪极好。
她对扶着她的年轻男子点了点头。
年轻男子当即朝着大门正中走去,百无禁忌地直接抬起一个门环,猛砸门,砸得砰砰作响。
这名男子面容俊朗,棱角分明,脸上有块小小的疤痕,似被利器所伤而留,与那妇人有几分相像,肖似母子。
大街上人群络绎不绝,面上带着喜庆之意,有多事点的路人,懂点规矩的,不由暗想,王公贵族规矩大,寻常大门非一般人能走,敲门也是敲两边角门,而且也没有这么敲的,那是砸门,不是敲门,实在失礼。
等郑国公府的人出来,定会驱赶这样无礼之人,指不定还得打一顿。
第678章
表小姐……
可路人都懂的道理,这妇人与年轻男子仿佛不懂一般,尤其妇人,不像不懂规矩的,却任由年轻男子这么做,面上淡淡,似乎合该如此。
侧边一角门开了,一个小厮怒气冲冲地探出头来,当即训斥年轻男子,令其住手,骂哪家来的,没规没矩,若不是见年轻男子高大壮硕,捏着拳头朝他走来,他非得接着再骂不可。
小厮憋着气问找何人。
年轻男子当即道,要找郑国公。
小厮一顿,又想怒斥,最终还是忍了,讲道理道不是何人都能找国公爷的,还望报上身份姓名来,他去通传。
年轻男子仔细想了想,看向妇人,问他们是何身份来着。
小厮心中白眼都翻上天了,哪有这样的人,来找人,连自己身份都说不清楚。
那妇人对年轻男子笑了笑,与小厮淡淡道:“若是福伯还在,让他出来见我。”
身形却是一动未动,依旧在大门正中端庄站着,一股贵女风仪扑面而来。
小厮心头一凛,这妇人的气度与他见过的王侯妇人一般无二。
且话里提到的福伯,乃郑国公府前任大管家,退了已有多年,一般人是不知道的。
他仔细看了看妇人的装扮,心中惊疑不定,又揣摩方才妇人那句话的语气与神态,这是上位者才有的气势,而且观妇人不似寻常人,暗自做下决断,道他做不得主,请人稍待,当即匆匆入内。
好一番折腾后,郑国公府现任管家听着小厮的描绘,左思右想想不出郑国公府何时与这样的人有往来。
如今的郑国公隐退朝堂多年,不问朝事,往来十分低调,有资格上门且能上门的亲戚,双手便能数得清楚。
管家想不出来,满头雾水地从侧面角门出来,朝着那两人看去。
当先看见的是那年轻男子,管家仔细看了看,不认识。
又朝着大门正中那妇人看去,他一愣,似不敢相信,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快走几步过去,待彻底将人认出,他不敢置信地道:
“表……表小姐……”
这一日,从郑国公府经过的路人,发现了一桩怪事,轻易不开的国公府正门,竟然洞开。
传闻中年迈多病的国公爷,拄着拐杖,微微颤颤地从里面出来,神色激动地将两个布衣母子迎了进去,奇也怪也。
路人暗暗揣测,这两母子莫不是什么大人物吧?只是看衣着打扮,也不像啊,怎么也想不通,兴许两母子是郑国公府的大恩人吧,才有这般尊贵的对待。
待两母子进去后,不远处大街上,有两人收回目光,其中一人有些跛足,两人朝着另一处离去,迎着日头,落下满身光辉。
于此同时,在阴暗散发着猪粪味儿的密室之中。
郭能身上的伤,有郭顺带回来的好药,敷了后,好了许多。
他身上的气力算是养回来不少,此时正大口吃着几个白面肉包子。
他问身边的郭顺,外头如今如何,没人发现这里吧,那伙人现在如何。
郭顺道这里隐蔽,无人发现,密室外的院子,也无任何异样,至于外头,百姓注意力渐渐转移到了万寿节之事上。
外面看着风头是没那么紧了,那伙人像是松懈了,几个城门口也像回到了从前,但他总觉得不对,那伙人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所有还得委屈少爷待在这里。
郭能吃了几口包子,想了想,道恐怕是做的假象,无妨,再忍一忍,接着又问薛平那边如何,信送过去有何反应。
郭顺将谋害皇嗣案赵忠等人落网,赵家夷三族,薛平顺利脱身之事说出。
又道信送过去后时间还端,还看不出有何动作,还需等等,估计今日内当有动静。
郭能听得连连冷笑,躲在幕后,推人顶罪,这不就是他姑父的风范吗,他敢拿命担保,那赵家绝对是他姑父的替死鬼。
真可惜,他姑父那场过街老鼠的戏没能看多久。
嘲讽一通后,他喝了口生水,将嘴里的包子咽下去。
郭顺没有附和,他沉默片刻,开口道薛平因揭发赵忠伙同他人谋害皇嗣,被封了爵位,为忠义伯。
此话一出,瞬间,密室里气氛发生变化。
郭能面色冷了下去,却默然无语,只是抓着包子的手已经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