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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其次,良家子不仅自己奉公守法,以上推三代人,也没有家族犯罪史。

    最后,良家子要有一定家产,奴婢、马、牛等动产,田、宅等不动产都在计算之,必须在十万钱以上……

    能做到这点的,只有一种家庭:军功贵族。

    他们尚武、骄傲,讲究“驷驖(tiě)孔阜,六辔在手,公之媚子,从公于狩。”

    乌氏倮喜恶少年厌良家子,黑夫却正好相反。

    “我听说新来的郡尉行县,每到一县,必先招良家子来见?”乌氏倮问弟弟。

    “正是如此。”

    乌氏延道:“不仅召见,郡尉还身披甲胄,亲御鞍马,选良家材力之士,驰射泾阳,讲习战陈。他当众说起自己从黔首一路做到中更的经历,对良家子们大加勉励,最后,竟招募众良家子入伍做郡兵……”

    黑夫也算秦一统六国战争中的战斗英雄,他从黔首一跃为郡尉的事迹,也是极其励志的“传奇”,各县良家子受其鼓舞,遂踊跃应募。

    “这位郡尉,虽初来乍到,却先抚大原之戎,又收郡兵之心,最后,还把良家子悉数征召入伍,这是一心想要做大事啊……”

    乌氏倮若有所思,他当然清楚黑夫想做何事,但他的立场,却有些微妙。

    “北地行政一旦收紧,则水必清,水清则无大鱼。”

    到时候,他们家作为最大一条鱼,就不好混了。

    再者,黑夫的战争目标,必是月氏、匈奴中的一个,乌氏倮每年都与两国贸易,收取贿赂,赚取大量钱帛,一旦战火燃起,边境不宁,乌氏倮的生意便要一落千丈。

    所以他才忧心忡忡。

    但再忧虑,黑夫已将至乌氏县,乌氏倮少不得挤出笑脸,来边界相迎,且再看看,此子会对自己用什么手段,来说服自己支持这场战争。

    不是乌氏倮吹,若没有他积极配合,提供财力、牛马,黑夫的战争计划,恐怕会遇到许多困难。

    末了,乌氏倮突然问弟弟。

    “黑夫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乌氏倮回忆过去两年发生的种种事情,总觉得此人好似横空出世般,突然崛起,突然受宠,突然提出种种新点子、新策略,却总能对秦始皇的胃口。

    若是巧合还好,但若是他在心里精打细算过的,那就让人恐惧了。

    “别的我不敢说。”

    乌氏延回忆在咸阳时,与黑夫不多的几次会面,通过红糖,黑夫与自家生意也有利益关系。

    他笃定地说道:“黑夫此人,他若为商贾,其财富成就,恐怕不亚于兄长啊!”

    ……

    “乌次日,郡尉马车一停,身披绛色官服,佩银印青绶的黑夫便下来了,在乌氏延的引荐下,与乌氏倮相互认识,而后,便和蔼地扶起了作势要拜的乌氏倮……

    “乌君位比封君,不拜郡县长吏,向我行礼,真是折杀后生也!”

    乌氏倮亦不敢怠慢,但看着这个面容朴厚的黑小伙,依旧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弟弟为何说,他有与自己比肩的“商业眼光”?

    二人相互观察,寒暄了一番,乌氏倮提起了明日就要展开的乌氏县牛、马大比,黑夫却对此兴趣不大,客套了几句后,索性挑明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乌君,我想要与君详谈的,不是牛马肥瘦,而是一笔涉及到几万万钱的大买卖!”

    第0393章

    大买卖

    毕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商贾,乌氏倮没有因为黑夫提及的“几万万钱的大买卖”而惊讶,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在参观完乌氏县牛马大比后,他又邀请黑夫回家赴宴,显而易见,乌氏倮不想在外面谈此事。

    黑夫也只是抛出了一个引子,这时候若是迫不及待地继续说,反而显得他有求于人似的。

    于是二人十分默契地避而不谈,而是一路闲侃起来,同车而行,到了鸡头山下。

    乌氏倮热情地指着那连绵山脉,为黑夫介绍:“此处因山体岩石呈现暗红色,如同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故而被人称为火石,又好似鸡头顶上的冠,故名鸡头山。”

    他的家,就位于鸡头山下的原野上,火红色石头搭建的壁垒,高耸砖墙上爬满藤蔓,周围有全副武装的骑从巡视,应当是乌氏倮的徒附。

    回到居所后,乌氏倮也不必像在外面一样,遵循“商贾不得者丝帛文绣”的律令。他进了一趟内室,出来时,已换上了一套宽松的火红丝衣,显得身材更加臃肿,与他那干练精瘦的弟弟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且黑夫发现,乌氏倮每根指头都有宝石闪烁,甚至连家中的奴仆,脖子上都无一例外,戴着银制的项圈——外头传闻是黄金制的。

    乌氏倮察觉了黑夫的目光,笑道:“边地不比中原,富不外露,在乌氏,若不将财富拿出来给来访的客人看看,恐会被人看轻。”

    “然也。”

    黑夫颔首:“我出行前,郡中同僚都劝我,带上尽量多的人手充当仪仗,若是带的人少了,戎人会觉得我这郡尉没有权势,恐生轻视之意。”

    乌氏倮炫富,他则需要炫威。

    宴飨很快就开始了,富丽堂皇的厅院之内,空气中弥漫着花椒、生姜、茱萸、扶留藤、桂枝等香料的馨香气息,灯油燃烧不绝,各种美味的肉络绎不绝地被抬上来,最夸张的是,还有一整头烤熟的小骆驼……

    “此橐(tuó)驼也,匈奴、月氏之地,近沙漠之处常有。”一旁陪坐的乌氏延还怕黑夫和陈平不知道,特地介绍了一番。

    陈平看着稀奇,黑夫却没什么异样,只是仔细瞧了瞧,这到底是单峰驼还是双峰驼?

    谈论完食物,聊完黑夫近来在北地的见闻后,话题又僵住了,黑夫便看了陈平一眼,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于是陈平肃然起身,朝慢条斯理用刀子切肉的乌氏倮道:“平乃砀郡人,砀郡、三川、颍川之地,其俗治产业,力工商,多贾人。平自小便曾闻三百年来,中原诸豪商之名。诸如子贡、陶朱、白圭之辈,但最记忆犹新的,莫过于猗顿,据说他同乌君一样,是以畜牧发家致富的……”

    “哦?”

    听说有人同自己一样,是搞畜牧致富的,乌氏倮便来了兴趣。

    他们兄弟乃戎人,虽然行走异域见识不少,但对中夏文化却了解不多,两百多年前的猗顿,虽然富极一时,但他的财富和名望早已随风而逝,故乌氏兄弟不知,便让陈平说说看。

    “那猗顿本是鲁国,也就是今日的薛郡人,穷困潦倒,耕则常饥,桑则常寒。”

    乌氏倮一边点头,一边摸着手指上璀璨的宝石戒指,这倒是与他们兄弟年少时很像。

    “但猗顿不甘贫贱,听闻陶朱公在定陶经商,治产积居,与时竞逐,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羡慕不已,便借着陶朱公招纳门客的机会,前去请教。”

    陶朱公范蠡名气太大,乌氏倮是听说过的,但最让人艳羡的,还是陶朱家坐享巨万之富,却一直能保有家财,百年不绝。

    对商人而言,暴富不难,难得是长久。

    陈平继续道:“陶朱公与猗顿攀谈后,思虑当时的物价,教了他一个捷径,说‘子欲速富,当畜五牝(pìn)’!”

    听到这乌氏倮不由失笑:“这法子,与我兄弟早年蓄牲之法一模一样!”

    牡为雄,牝为雌,驯养母牛母马,让它们与种牛种马交配,生下的幼崽浙渐繁衍壮大,日久遂可致富,这是乌氏倮早年的积累经验,忽闻陶朱公也是这么想的,遂有知己之感。

    黑夫拊掌赞道:“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略同耳。”

    “然,可惜不能早生三百年,与陶朱公一晤。”

    乌氏倮颇为遗憾:“我真羡慕那猗顿,他有名师指点,我却要事事自己琢磨,不知他之后的买卖做得如何?”

    陈平道:“猗顿听了陶朱公的话,千里迢迢去到晋地,定居于水草丰美的猗氏县,大畜牛羊,十年之后,已成千金之富,因起家于猗氏,遂号猗顿,在晋、鲁小有名气。不过……”

    乌氏倮还在感慨世事神奇,原来在自己之前,已有一位走畜牧路线的巨贾,自己却因身处边鄙戎狄之地,未尝知晓,听陈平有未尽之意,便追问道:“不过什么?”

    陈平伸出手,拿起了案几上的盐罐,在自己面前的骆驼肉上撒下洁白的青盐:“不过猗顿在做了十年畜牧后,却说,商贾不可凭一业而得永富,遂在畜牧之余,做起了盬(gǔ)盐的买卖,贩卖牛羊时,顺便用牲畜驮运一些池盐,连同牲畜一起卖掉……”

    “果然,猗顿的担忧并非多余,没几年,赵氏家主赵无恤设计灭代国,开胡地,赵氏遂多牛马,猗顿的牲畜,便不好卖了。”

    乌氏倮默然,心中却暗道:“猗顿与我,真是太像了……”

    他们乌氏也是靠牲畜起家的,乌氏延满足于百金小富。但乌氏倮认为,市肆就像天气一样变幻无常,眼下生意好做,明天可能不行了,便又开始做中转,在内地和戎部间搞绢马贸易,后来陆续增加了粮食、红糖、盐等物。用后世的话说,增加商品的多样性,才能规避风险。

    但即便如此,随着皇帝决心推行西拓之策,目标直指乌氏倮的贸易对象匈奴、月氏,他也明白,自家生意即将进入寒冬。

    秦夺河西、河南、河套,将多出三个大牧场,海量牛羊马匹涌入内地,他乌氏的牲畜价格肯定大跳水。再者,秦朝强者通吃,消灭周边一切独立政权后,他们家兼营的中转贸易,也做到头了……

    乌氏倮自己在苦苦思索,他也想知道,与自己境遇相似的猗顿,是如何解决这个难题的。

    第一次,乌氏倮主动发问,陈平和黑夫对视一眼后,轻咳一声道:

    “猗顿乘着四卿分立,公室衰微,解池无主的空隙,花重金买通了晋国执政知伯,得到了河东池盐的经营之权……”

    “靠了盐池之饶,猗顿赀(zī)拟王公,驰名天下,直到他死后,魏国才将盐池收回。”

    “靠经营盐池而富?”

    乌氏倮的目光暗淡了下来,因为猗顿的法子,他学不了,无他,国情不同啊!

    三晋山林川泽之利的开发,官府不直接经营,而是让猗顿、白圭、郭纵这样的“豪民”去经营开发,抽取一定重税。

    但秦与搞市场经济的六国不同,走的是大国家大政府,计划经济路线。休说盐铁这样的国之大利,连酒、肉、布都恨不得官府专营,管仲提出的“官山海”,却是被距离其最远的秦彻底执行。

    所以,乌氏倮虽位比封君,却也只是官府的狗,没资格插手内地盐业。

    内地不行,那塞外的盐呢?乌氏倮其实已在暗中经营。

    北地郡的食盐,主要仰仗位于长城外两百里的“花马池”(今宁夏盐池县、陕西定边县之间),花马池多盐卤,水味苦,湖面晶莹如镜,全池白茫茫一片,每年能出产不少盐,当地的昫衍戎以此立族,匈奴也视他们为自己的“盐奴”。

    每年,乌氏的商队会走两个路线,西线是去往月氏湟中。东线,则是先到贺兰山东麓的匈奴驻牧地,用中原货物换取牛马,再赶着牛马,向东走到花马池。马背牛背驼满当地青盐,再东行至上郡,继而南下到咸阳,咸阳不缺盐,将牛马处理后,剩下的马,就拉着盐回北地,获利颇丰。

    这亦是乌氏倮不希望秦对匈奴、昫衍用兵的原因之一,他给秦始皇当了这么多年的狗,还不清楚秦朝官府的尿性?到时肯定派官员直接入驻花马池,搞朝廷专营那套。

    乌氏倮暗道:“巴寡妇清家原本有开发巴蜀井盐之权,可自从寡妇清被迁至咸阳后,这一权利也被陛下收回了,巴蜀之盐,全归郡县开采专营。”

    同行倒霉,乌氏倮在幸灾乐祸之余,未尝没有兔死狐悲之感。

    他能感觉到的,与扫平六国时,需要借助乌氏、巴氏财力不同,一统天下后,秦始皇富有海内,不再需要他们这种豪商了。

    政策在收紧,官府尚未插足,留给两家的盈利之业,可不多了。没了盐业后,巴寡妇清的儿子巴忠,只能加大僰僮的人口贩卖,利用从滇、僰买来的奴隶,在蜀中的江阳、符关等地种植甘蔗,试图效仿南郡安陆,制售红糖。

    “但我家的出路,又在何处呢?”

    想到这,乌氏倮瞅了黑夫一眼,红糖就是此子家鼓捣出来的,“糖夫人”之名,已在南方、咸阳为人所知,再加上他督造的“黑夫纸”,也已在许多郡县流播,成了官府一个新财源。

    “难怪弟弟说黑夫若来经商,财富当不亚于乌氏,他或许还真有些商贾的头脑。”

    他亦明白,今日陈平大谈猗顿之事,不过是抛出一块砖,归根结底,还是要让他清楚自己的处境,然后引出黑夫手中那枚“玉”。

    至此,乌氏倮已迫不及待想知道,黑夫所言“几万万钱的大买卖”究竟是什么!或许,真的能有什么新奇的想法,能让他家起死回生呢!

    乌氏倮也不要面子了,赫然起身,移席至黑夫面前,向他作揖。

    “老夫愚钝,还望郡尉指教!”

    黑夫知道,陈平的表演结束,该轮到自己上场压轴了。

    他咽下了炙肉,笑道:“我所说的巨利买卖,有一远一近,不知乌君想先听哪个?”

    “远!”乌氏倮不按套路出牌。

    既然如此,黑夫便先从远的说起:

    “中原有句俗话,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乌君,这么多年来,你难道就不好奇,卖给月氏、匈奴的那些丝帛,他们究竟是自己留着穿?还是继续往西,用十倍的价格,卖给流沙另一边的异域邦国?”

    秦始皇二十八年寅月(农历一月)二十八日,在黑夫先知先觉的“猜想”引导下,一条后世称之为“丝糖之路”的贸易路线,浮现在乌氏倮脑海中……

    第0394章

    昆山之玉

    巴掌大的软玉洁白如羊脂,摆放在漆黑的案几上,反射着柔和的光泽……

    “这就是昆山之玉?”

    纵使黑夫、陈平不识玉价,也能看出,这块玉价值不菲,虽不至于“连城”,起码也值数十百金!

    黑夫的叙述,便是从玉石讲起的。

    他对乌氏倮道:“陛下喜好收藏宝物,当年李廷尉上《谏逐客书》,便将昆山之玉与随侯之宝、和氏之璧、明月之珠、太阿之剑等并列。据我所知,这昆山之玉,便是乌君从月氏换来的……”

    所谓昆山,便是昆仑山,不过,这时代的昆仑,并不是一个已确定的地理名词,更没有一块石碑立在那告诉你这就是昆仑主峰。

    它是现实和想象杂糅的产物,类似“海外仙岛”,虚无缥缈。有人说它其实位于冀州,又称天柱山,对应北斗星;有人说,它是河西祁连山;又有人说,它远在流沙大漠之外……

    所以屈原在他的《天问》里,才提出了这样的疑问:“昆仑悬圃,其尻(kāo)安在?”

    这可谓是春秋战国以来,最大的未解之谜之一。

    所以黑夫才敢怂恿陈宝巫雅跟秦始皇胡吹“西王母或在昆仑之墟”,因为他知道,根本找不到,亦难以证伪。

    就算皇帝真派使者走到昆仑山主脉又如何?东西五千里,南北数百里,许多地方连鸟儿都飞不上去,远看恍如仙境,走近才发现难如登天,鬼知道“西王母邦”会不会在上面。

    不管怎样,尽管昆仑渺茫难求,但对来自昆仑的东西,中原人却喜爱得不行。

    从千百年前的殷商开始,便不断有“昆山玉”从西边运来,成为中原人最喜欢的异域宝物,妇好牧里的玉器,便多是昆山玉。乌氏倮与河西月氏的贸易,主要便是运去丝绸,换取牛马和玉石,这些玉石是秦朝宫廷各类玉饰品的主要来源。

    所以这条贸易路线,亦可称之为“玉石之路”。

    “但这昆山玉究竟是从何处而来?是月氏人开采的么?”黑夫提出了疑问。

    乌氏倮兄弟摇头:“中原商贾进入月氏,常被拒于合黎水东岸,不得再往西半步。而昆山玉,是从月氏五部的都邑昭武城运过来的。”

    合黎水,黑夫虽不知道是哪,大概距离黄河也没有太远,如此说来,乌氏的商队,只进入了河西的边缘地带。

    亲自去过那边的乌氏延道:

    “吾等也曾贿赂月氏部落君长,他们只说,此玉并非月氏所产,是从流沙大漠用驼队运至昭武城,再追问,却不肯再透露半句,说是月氏王有令,向东人泄西方之事者死!”

    “我不死心,曾派一队人偷渡合黎水,向西进发,结果杳无音讯。只是到来年贸易时,月氏王给我送来了他们的人头……”

    说起这件事,乌氏延还有点来气。

    很明显,月氏这么做,是为了垄断贸易路线,因为控制了河西走廊,他们既可以买下西方之玉,也可以获得东方丝绸,然后再将两者高价卖给对方,从中赚取巨利!

    这种生意要维持下去,就必须杜绝东西两方商人接触。

    就连乌氏倮兄弟,也对西域知之甚少,这样的话,只能参考假托周穆王西行的《穆天子传》了。里面倒是描述了不少西域地名,什么舂山、赤乌国、群玉山、曹奴……

    据黑夫猜测,书中说赤乌国盛产美女,也许是楼兰?而群玉山大概就是和田,因为书中说周穆王在那儿“取玉三乘,玉器服物,载玉万只”,当真收获颇丰。

    总之,月氏以西的世界,比中原人想象中的更大。

    黑夫开始拼命向乌氏倮灌输道:“月氏占据河西,阻断东西客商,独占玉、帛之利,所获利润,十倍于乌氏!”

    “故而,陛下若派李信将军西征灭月氏,于乌氏有利而无害。月氏若灭,乌氏商队便能畅通无阻,沿着河西一直往西走,一边为陛下寻找西王母之邦,一边与西方邦国贸易。届时,丝绢红糖,可直销到数千里之外,玉石等异域之物,亦将源源不绝运入中原,这一来一回,所获之利,与贱卖丝绢予月氏,孰大?这便是我说的大买卖!”

    乌氏倮意有所动,但他是个理智的商人,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赌上一切,他思索之后道:

    “西拓之策才刚刚实行,现在谈灭月氏,为时尚早。但郡尉这么一说,老夫倒也极想知道,月氏以西,究竟有多少邦国,其人口多寡,有何特产,等着吾等去贸易。”

    乌氏倮产生这种想法,黑夫的目的便达到了一半。

    一位伟人说过: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家就会大胆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除了野心勃勃的征服者外,商人,永远探索发现的急先锋。

    就像文艺复兴后的欧洲人一直迫切希望绕开奥斯曼帝国,与印度、中国直接贸易,所以前赴后继不断奔赴大海一样。这时代的中原人,不仅皇帝向往神秘的昆仑和西王母,乌氏倮等商贾,也希望能直接找到玉石原产地。

    “这种渴望,便是地理大发现的动力啊……”

    黑夫自己当然不可能去搞探索,风险太大,不小心就会像张骞一样,十几年都回不来,这个重任,还是得交给乌氏倮家的商队。

    这时候,乌氏兄弟已经开始研究,如何绕开河西月氏,派一支商队去西方看看了。

    乌氏延提议道:“可以走湟中,那儿群羌林立,只要给诸羌豪酋打点得当,便可放行。”

    他所说的路线,是直接走青海柴达木盆地到西域,这也是历史上丝绸之路的副线,张骞第一次通西域时,便是从这条路回来的。

    不过,历史总是有奇异的地方,历史上,张骞通西域,是为了寻找大月氏,现如今,乌氏兄弟通西域,却是想避开月氏……

    乌氏倮则道:“还可经匈奴,走草原西行!匈奴不事贸易,不会故意阻挠,只是匈奴人喜欢劫掠客商,风险亦不小。”

    他所说的,应就是“草原丝绸之路”,从北方草原一直西行,只要有水草的地方,就有路可走。

    一边说着,乌氏倮亦看了黑夫一眼,笑道:“走这条路线,亦能为陛下,为郡尉打探匈奴虚实!”

    “好一个生意人!”

    黑夫心中暗道,没错,这就是他力劝乌氏倮的目的之一!

    最好的间谍,无非是两种人,其一是出使外国的使臣,其二,则是做边疆贸易的商人。黑夫不仅需要乌氏倮在资金、牲畜上予以协助,还需要他手下的商队深入匈奴,帮自己打探敌人虚实,达到“知彼”。

    强迫乌氏合作,和乌氏主动帮忙,效果是大不相同的。

    眼看这笔买卖就要谈成了,一旁的陈平乘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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