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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三百年来,中原有许多富商,但能富过两代人的,除陶朱外,再无其他!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何也?难道巨贾子弟皆愚笨不善?依我看,这是因为他们坐拥千金,却于国无功,遂被君主、大臣视为虱害,打压之下,千金之子,一夜之间便会成为闾左穷汉。”

    “而如今,乌君为邦国刺探匈奴、月氏军情,此乃一功。为大秦开新商道,此乃二功;又为陛下寻找西王母之邦,此乃三功!”

    不仅可以致万金,亦是保全家族富贵的好办法。

    “想来再过些年,乌君恐怕要真的封君拜侯了!”

    好话谁都爱听,乌氏倮闻言大笑:“郡尉,你这长史,当真会说话,不做商贾,实在可惜。”

    他本是随口一说,岂料,陈平却顺坡上驴,直接向黑夫请求道:

    “郡尉,平愿伪装成商贾,随乌氏商队北上匈奴,为郡尉刺探其虚实!”

    第0395章

    羊吃人

    “戎人有句俗话,一片叶子遮眼,便看不见鸡头山,说的就是我啊。”

    次日,送北地郡尉黑夫离开乌氏县后,乌氏倮对弟弟如此感慨。

    昨天与黑夫、陈平的谈话,对乌氏倮触动很大。

    他一直将同匈奴、月氏的贸易当成自家的财源,只觉得两部若被秦扫灭,这中转贸易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所以对西拓计划持消极态度。

    但黑夫却给他提供了一个新思路:贸易非但可以继续,而且乌氏的商队还可以走得更远,获利更大!

    乌氏倮已决定,三月份时,便要派一支商队,从湟中绕道,去黑夫所谓的“西域”看一看瞧一瞧。

    这是远的买卖,在离开前,黑夫又给乌氏倮指出了近的买卖:羊毛。

    黑夫与李信去积石山祭河源时,当地牧羊经验丰富的羌人告诉过他:羌羊是野盘羊驯化来的,在野羊身上有两种类型的毛,一种是粗毛,和人类头发的粗细差不多。另一种是绒毛,贴着皮肤生长。绒毛专门用于冬季保暖,所以每年入春后,羊身上的绒毛就会脱落,新的绒毛会在入秋后重新生长出来。

    数千年来,羌人对野羊进行了选育,形成了羌羊。它所产的毛已不再区分粗毛和绒毛,其粗细介于二者之间。而且,还不会在春天脱落,而是像人类的头发一样,一直保持生长。这么一来,不仅羊毛的均匀度很好,产量也大大提高了。

    只有这样的羊毛,才可以被捻成毛线,织成毛衣。

    来到北地郡后,黑夫发现,当地也有绵羊,但与陇西、湟中的绵羊,有些许不同,可能是两个亚种。这种羊又叫做滩羊,肉质鲜美,直到后世都是一道美味。但它的羊毛却和野羊一样粗糙,所以本地戎部并不其剪毛纺布,而是直接剥皮做裘,或者用其织点粗糙的毡帐,制衣就别想了。

    这便是北地、匈奴毛纺业大不如陇西、羌中的缘故。

    将这种新产业引入北地,亦是让当地畜牧业焕发新活力的办法。

    “猗顿以盐池发家,是因为盐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且人人都必须食用。羊毛亦然,即便只供边郡军队使用,也需十数万件!他日若散步天下,使北方人人都靠它来度过寒冬,更需上千万件!但现在,陇西郡半年下来,却只能织出两千件……”

    虽然这时代的毛衣,油脂厚重,味道比较大,且手工织造,款式肥大粗鄙,不符合中原人的美感,但保暖程度却远胜丝、麻。别的不敢说,除了关西,在苦寒的代北、燕地、辽东,肯定会大受欢迎。

    黑夫希望,乌氏倮能多购入一些羌羊,在北地饲养,在当地发展毛纺产业,未尝不可作为一个新财源。

    牲畜的皮、肉,是一次性的买卖,但羊毛,却可以连续不断地剪十年。

    黑郡尉当然不是为乌氏无私考虑的,去年陇西郡织得的两千件毛衣,陇西自留一千件,又给北地、上郡各五百件,实在是供不应求。若北地郡能养上几千头羌羊,再开几个纺织工坊,郡兵的穿衣问题便解决了。

    任何政策,都需要有经济做前提,统一如此,扩张亦如此,人类不会做无利可图的事,若无经济联系,纯粹的征服无法持久。毛纺业若能进一步扩大,获得巨利,中原王朝或许再不会将草原视为“无用之地”,而是会孜孜以求地控制在手中!也许千百年后,被逼迫步步后退,跑到大漠,几无生存之地的游牧者们,会痛诉这种“羊吃人”的行为呢……

    远近二策摆在面前,乌氏倮也不得不承认:“郡尉没有说谎,他的确送了我家一份几万万钱的大买卖!”

    为商者,讲究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乌氏倮嘱咐弟弟,立刻筹备二三月间,派去匈奴的商队,从现在起,他们乌氏,要竭尽全力,协助秦始皇的西拓国策了!

    “郡尉会安排一些官吏混入商队,随商贾深入匈奴腹地,查探其武备,绘制地图。”

    而这些秦吏的首领,正是郡尉长史陈平!

    ……

    “陈平,你当真想作为间谍,随商贾出塞勘查匈奴虚实?”

    离开乌氏县后,黑夫将陈平唤来同车而乘,最后又问了他一遍。

    黑夫是不太愿意陈平涉险的,一来二人也认识好几年了,既是上下级,也有点朋友交情,二来,他知道陈平未来乃宰辅之才,若是折损在匈奴,或是出了意外,像张骞、苏武那样被拘留许多年,岂不可惜?

    陈平却十分坚决:“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

    “郡尉既然有意在明年对匈奴用兵,夺贺兰等地,除了训练郡兵、良家子外,最重要的,莫过于摸清匈奴虚实,光靠普通商贾的见闻远远不够,需要有专门的人去暗中观摩,其人口多寡,道路交通,都需要一一确认过。”

    黑夫摇头:“即便如此,也不必你亲去。”

    他拍了拍陈平:“你乃郡尉长史,本尉的左膀右臂,岂能有失?”

    陈平有些动容,但还是道:“兵法云,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恕平直言,郡尉身边的佐吏门客,既要亲信,又要睿智,会察言观色,能探寻微妙之处,这样的人,除了陈平外,还能有谁?”

    黑夫沉吟了,若是他的旧部利咸在此,也算一个好的人选,可现如今,的确只有陈平可堪一用,其余属下如共敖等,舞刀弄剑,亲冒矢石还行,但去做间谍?却万万不可。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陈平最合适。

    黑夫不知道,历史上,陈平归属刘邦以后,先任护军督尉,后任护军中尉。这护军中尉一职,秦朝亦有,乃是直属于皇帝的军情机构,对内职务是代表君王监督臣下将领,对外的职务是开展间谍活动。因为掌握着内外情报,自然也参与最高层的重大决策,成为君王的参谋。用后世的话来说,护军中尉,便是情报长官,间谍头目,有点像古代的克格勃。

    理解了这一点,就不难明白陈平明明是个学黄老的,却以“阴谋”闻名后世的缘故了,因为这本就是他的本职工作。

    而现如今,年轻的陈平立功心切,想要抓住这次难得的机遇,竟是要提前好些年,踏上这条阴谋用间的不归路了……

    ……

    黑夫最后还是同意了陈平的请求,让他二三月间,随乌氏的商队出塞,去匈奴探探敌情,他不能再等了。

    在乌氏县时,黑夫听闻,陇西郡尉李信已在皋兰山对岸,后世兰州的地方筑起了一座小邑,作为秦军的边哨。因为筑城时挖出了些金子,便取名为“金城”。

    金城既立,屯田戍卫之事,也能在当地开展。当地没有强大的部落,距离李信控制黄河东岸数百里地域,不远了。

    黑夫为李信感到高兴之余,自己也不能落了下风。秦始皇是个喜欢急政的君王,黑夫必须尽快做出成效来,让皇帝看到,西拓之策在被地郡稳固地推行着。

    黑夫与陈平在马车上商量对匈奴的间谍活动,他们的车队,从乌氏县北上,绕过鸡头山,沿着秦昭王时修筑的长城一路向东北走,巡视沿边防务。

    北地郡的长城多是就地取黄土夯筑而成,长城之外是取土时挖出的深深沟壑,再加上天然的山势走向,就相当于有了三道防线,不过它更多时候并非连绵不绝,而是断断续续,想要偷越并不困难。

    就这样,沿着长城走了三百多里后,一行人便抵达了北地郡最靠北的要塞:北萧关!

    第0396章

    使至塞上

    秦时的萧关,和后世的位置不太一样,不在朝那,而在环邑以北,环江东岸开阔的台地上。这座位于北地最北端的军事边城,是为了防范胡人入寇而建,城墙被垒得极为厚实,看上去就像一个墩实的土围子。

    这里是关中的北大门,入关经环江、泥河、泾河直抵咸阳。其襟带北地,咽喉关中,实为北面之险。

    上个月,新上任的北地郡尉黑夫特地巡视了此处,虽然“送温暖”的季节已经过了,但亦少不了为郡兵戍卒杀羊赠酒,勉励他们为国戍边的辛劳。

    郡尉走后,萧关又冷清了下来。

    二月转瞬即逝,秦始皇二十八年辰月下旬(农历三月),鞭声响亮,车马辚辚,打南方来了一支庞大的车马队伍。一辆辆牛马拉的辎车,上面的货物捆得满满的:有一匹匹的帛布,有刚从南郡运来的红糖。

    每辆大车上面坐着车技娴熟的御者,车旁走着全副武装的护卫,多为北地恶少年,还有几名在前开道的戎人骑手。

    这正是乌氏倮家的商队,乌氏延亲自带队,不过与往常出塞不同,他的车驾上,多了一位布衣男子,身高八尺,面皮白皙,仪表堂堂,言谈文雅,笑起来十分温和。

    乌氏延说,这是官府安排算账的计吏,众人可叫他陈先生。

    陈先生便是陈平,他对自己的使命,是有一番计较的:“我听说,燕昭王时,燕国有贤将秦开,他故意为质于东胡,东胡甚信之,秦开于是借机掌握东胡风土人情、军事地理。回到燕国后,燕昭王以秦开为将,率军袭击东胡,大破之,东胡却千余里,燕国遂有辽东之地……”

    “而今皇帝欲有事于北疆,郡尉乃长吏,不可轻动,我随商贾出塞查探匈奴虚实,未尝不可建立秦开那样的功绩!”

    陈平虽然惜命,但他亦觉得年轻的时候,需要一些冒险,黑夫本是小吏,不就是靠了一次亲赴敌营诈降,才得以崭露头角的么?

    有这样的打算,陈平也将儿女情长抛到一边了。他效仿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连家也不回,老婆孩子也不管,陪黑夫巡视完萧关后,直接就到乌氏县,日夜向乌氏延了解塞外边情,甚至还自学了一口能以假乱真的北地方言。

    一行人在萧关休憩了一夜,次日经过关卒检查货物后,准予出塞。

    陈平上个月才和黑夫来过一次萧关,但足迹仅限于关内,关外的世界于他而言,仍是一片空白。第一次来到塞外北疆,不免有些好奇,东张西望。

    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出关之后,周遭景色有了明显的变化。关内农牧并存,时不时能见到一些里闾农田,黄土沟壑里流淌着潺潺水流,山峦上野桃花盛开,天夭灼灼。路边的植被,也长得极其旺盛,杨柳油绿的叶子,长长的枝条,不时伸到路上……

    关外则不同,路边不见了风姿绰约的杨柳,山上黄土层出现大片大片的裸露,草地也稀稀疏疏,不如关内繁茂。

    乌氏延道出了原因:“长城之内一年降十场雨,长城之外,一年有三五场便不错了。”

    秦长城,正好建在这条分水岭上,将大好牧场圈了起来。

    他又说:“但塞北也并非处处如此,在河流经过的地方,也有许多水草丰美的牧场,譬如河套、贺兰山一带,吾等行商必经的花马池,亦是如此!”

    黄沙野草,弥望无际,无高山巨堑为之阻限,一直在这荒莽大原上走了七八天,被燥热和口渴纠缠的商队,才见到了一个如乌氏延所说,水草丰饶的小湖泊。

    刚见到这湖,一个第一次出塞的恶少年便欢呼一声,跑过去汲水,打算痛饮一番,旁人怎么喊都不听。

    结果,他才捧了湖水喝到口中,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骂道:“齁死乃公了,这水怎么如此咸苦!”

    “这是花马池,又称盐湖,岂能不咸?”

    商贾们哈哈大笑起来,陈平也拿着瓢到水边勺了点品尝,果然又咸又涩……

    他们抵达的,只是一个小湖,又走了一天,才走到了真正的“花马池”。

    陈平站在车舆里,惊讶地发现,前面赫然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银镜,广袤数十里,阳光照耀下,水面晶莹白茫茫一片,池周绿草如茵,野花丛生,一些光着上身的戎人正在干涸的湖边用工具撬一块块的白色固体……

    乌氏延为他介绍到:“这一带大小湖泊二十余,一大半都是盐湖,一年四季皆可产盐,尤其是这眼前的花马池,产盐粒大、色青、味醇而久,故称之为‘青盐’。”

    陈平默默记下,又问道:“那为何要叫花马池?”

    “这是当地昫衍戎人传说。”

    乌氏延道:“据说这大池本是淡水,数百年前,昫衍戎刚迁徙至此时,有一匹从天而降的花马奔腾入池,一年之后,池水便成了苦咸,天然成盐,千百年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戎人便将这大盐池叫做花马池,在池边修筑的城,就叫做花马池城……”

    说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陈平见到了一座简陋的小邑,这便是花马池城了。

    花马池是北地郡食盐的主要来源,乌氏兄弟十分重视,此地虽然在塞外,他们却通过贿赂昫衍君,获得了开采和贩卖的权力,就连城中,也有专供乌氏商贾居住的屋舍。

    在花马池停留的两天里,陈平见识到了戎人的好客,当地君长、酋贵都要仰仗乌氏运来中原货物,登门拜访者络绎不绝,均双手抱胸,向乌氏延深深鞠躬,乌氏延也一改在国内的谦逊,坦然受之……

    第二天夜里,昫衍君专门宴请了乌氏延,陈平则装作他的随从,陪坐于侧。

    昫衍君高坐在上,他四五十岁年纪,头发花白,体格却依然雄壮,八字胡擦了油,亮得仿若真金。

    乌氏延精通塞外戎人之语,他同昫衍君说的话,陈平不怎么听得懂,于是便一边用小刀切着面前美味的盐池滩羊肉,一边打量这座厅堂。

    戎俗与中原大异,花马池城虽名为城,但城内的建筑,却不成体统。这座戎君的“宫殿”只个深邃的木造饭厅,粗木建成的墙壁高达四丈,屋顶是数十块毡布织成的大帷幕,挂起可挡霎时风雨,收下能迎无尽长空。

    室内的昫衍君长们手持牛角杯,相互传递着乌氏延从内地带来的精美漆、陶器物,高声谈论,不时翘起大拇指,这些东西,是他们永远不可能做出来的。

    这时候,乌氏延也结束了与昫衍君的谈话,对陈平低声道:“昫衍君问我,为何今年来得如此之早。”

    “往年出塞,都是先到贺兰,再来花马池城,东行至上郡,但此次不同,吾等要绕一个大圈!”

    乌氏延为陈平讲解过塞外地理,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其实是大河绕的一圈,河从羌中积石山出,一路向东北行,行两千里后,拐了个弯,赫然东转。这条东西走向的河,被秦人称之为“北河”,北河行千余里,一直到上郡、云中的交界,才再拐个弯,向南奔流……

    这也是乌氏商贾的贸易路线,基本能将整个“河南地”走一圈,途径白羊、楼烦、林胡等臣服于匈奴的部落,若有机会,兴许还要去河套,以及匈奴的都城头曼城看一看。

    这时候,昫衍君又在高呼乌氏延的名字,让他起来再喝一杯酒。

    正在宴会气氛越来越热烈,连昫衍君也亲自下来,晃动着身体与戎女舞蹈时,厅堂的门扉却被重重推开!

    陈平看去,却见几个昫衍戎人神色惶恐地跑进来,他们身后,则紧跟着几个头戴毡帽,背负弓矢的胡人……

    他们的首领大踏步走入厅堂,此人身材高大,头顶毡帽,皮肤黄褐,眉目细长。他低垂长髯用金属银圈环环相扣,黑色长发乌黑油亮,绑成无数发辫,银铃悬系其间。

    昫衍君的筵席被人打搅,本来十分生气,但见到此人后,就像是充满气的河豚,一下子就瘪了下来,他不顾自己的颜面,趋行跑到那胡人面前,双膝下跪,亲吻他的靴尖……

    室内的昫衍人亦战战兢兢,再不敢大声说话。

    “此乃何人?”

    陈平低声问乌氏延。

    “是匈奴的大当户。”乌氏延亦压低声音回答,当户,是匈奴的官名。

    “他来花马池做什么?”

    “是来收取‘盐税’的。”

    看着努力向匈奴大当户摇尾乞怜的昫衍君,乌氏延有些同情地说道:“昫衍戎,在匈奴人眼中,只是他们的盐奴!”

    陈平曾听乌氏延说过,匈奴原居于阴山、河套,渐渐强盛后,吞并了一些周遭部落,却并未将其消灭,而是把整个部落都当做臣属于自己的奴隶来役使,让这些部落提供本地特产。

    昫衍产盐,故为盐奴;楼烦善射,是为弓奴;林胡多木材,是为木奴;河南白羊部擅长养羊,故为羊奴……

    对这些被奴役的部族,匈奴基本上予取予求,想要什么就夺走什么。四部也曾反抗,但相比于拥有控弦之士十万的匈奴,他们太过弱小,被屠杀了几次后,便老实了。

    “原来如此!看来引弓之民,也并非铁板一块啊。”

    看着厅堂内,少数昫衍君长眼看自己的君主跪舔匈奴大当户,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陈平心里,立刻就生出了一个主意来……

    不过,那匈奴大当户也注意到了室内的乌氏戎,还有他身边,中原人打扮的陈平,便不再理会昫衍君,走到乌氏延面前,大笑着说了几句话,乌氏延唯唯应诺。

    言罢,匈奴大当户便径直走到昫衍君的席位上,拿起牛角杯痛饮一杯酒,又搂着两个戎女,扬长而去……

    “他又说了何事?”

    陈平十分关切。

    乌氏延苦笑道:“大当户说,不想竟在此见到了来自中原的客商。头曼单于之子,草原上的骏马,挛鞮氏的冒顿王子,很快就要在贺兰山下,迎娶一位美丽的阏氏。王子要为他的阏氏准备礼物,中原的丝帛必不可少。”

    “他邀请……不,是勒令吾等,明日便他随前去贺兰山,拜见冒顿王子!”

    第0397章

    骏马

    陈平在塞外冒险的同时,黑夫也没有闲着,二月份,他结束行县,回到义渠城,与爱妻温存数日,抓紧一切时间造人。

    但这对小夫妻相处的时光只持续了个把月,黑夫便又要出差了……

    他这次要去的地方不远,就在义渠城北四十里的郁郅县。

    郁郅城在环江和泥水交汇处,北面则是层峦叠嶂的白马岭,负山阻水,三面险固,易守难攻,是一个不错的要塞。

    这个县的自然情况跟北地其他地方差不多,也是半农半牧,不过,除了大原以外,北地郡最大、最丰美的一片牧场就位于此,所以被秦朝开辟成了“牧师苑”,专门牧养战马。

    黑夫抵达牧师苑时,环江边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连天空在这个季节都显得分外的高远清爽,芳草如茵,在长风吹动下如波涛般晃动,隔着江水,他可以看到一大群骏马在草坡上面奔跑……

    “好马!”

    黑夫身后,顿时响起了一阵喝彩。

    黑郡尉并非只身前来,这一次,他身后多出了整整三百名随行者,个个都穿戴得体,发髻统一右偏,自备马匹、弓矢、刀剑,稳当当地骑在仅有低鞍的马背上。

    这三百人,正是黑夫开春行县最大的收获:来自北地郡各县的良家子们!

    这些北地良家子,都是迁徙到边境的良民之后,且家中有一定土地、财富、爵位,足以支撑他们从小习武,还可“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专心追求功名。

    北地良家子擅长骑射格斗,是黑夫眼中极佳的兵胚子,也是未来对匈奴战争里,基层将吏的来源……

    但三百人中,也有优劣之分,良家子们受到黑夫征募后,上个月集中在义渠城,分成了三个“百”,担任百将的三人是其中佼佼者,分别来自三个县:泾阳县羌华,义渠县傅直,泥阳县甘冲。

    羌华乃是上郡守羌瘣的另一个孙子,官场的事情都这样,羌瘣未来很可能是总领秦军北击匈奴的总指挥,他的孙子,黑夫怎么可能不提携一番?不过,羌华出身将门,本领也不弱小,他尤善骑射,据说曾率家中骑从追击一伙盗匪,杀首虏多,在当地小有名气。

    义渠县傅直也是军功贵族出身,黑夫对他最深刻的印象是力气大,他玩军中常见的“投石”,犹如奥运会的大力士般,旋转几圈后,一口气抛了数十步!超逾亭楼!

    比起这两位,泥阳县甘冲就不显眼多了,他家只是普通的小地主,但甘冲却有两手绝活:其一是拿一块小石头,放在皮套里随便一甩,二三十步内,百发百中,挨到的人,基本要头破血流。他这掷石本领,是小时候牧马所学,所以也很擅长驯马骑术。

    三名年轻人紧跟黑夫身旁,谁都不愿意落了下风。

    黑夫也有意考校考校他们,挥鞭指着环江对岸,闹腾不停的马匹:“可知它们在做什么?”

    三人都是从小跟马匹打交道的,岂能不知,便争相道:“季春之月,百草绿芽始发,水草丰嫩,合累牛腾马,游牝于牡,简而言之,便是公马母马配种!”

    “那这些思春的马,二三子可有把握驯服?”

    三百良家子中,有人面露难色,但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

    发情期的马儿最为暴躁,却也是检验骑手御马之术的好机会,黑夫便向良家子们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汝等三百人应募入伍,为本郡尉骑从,良骑不可无良马相佐。二三子且入苑挑选,挑到的马,若能驯服,便可当做汝等坐骑,训练作战时骑乘!”

    此言一出,良家子们便欢呼了起来。

    除了羌华、傅直等军功贵族子弟外,其余两百余人,多是小地主家的孩子,衣食无忧,但坐骑却也好不到哪去。

    马匹的体格指标,有两个重要概念,其一就是“肩高”,所谓“肩高”指的是马匹从肩胛骨到脚的距离,测量马高度时,都以肩高为准。一般来说,肩高越高,马儿越好。《周礼》便按照肩高,将马分为三等:“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lái),六尺以上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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