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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黑夫等待匈奴主动求战,可有好几日了。

    “这下真找到一战的机会了!”

    “且试试看吧,是匈奴的牙口好,还是秦人的甲胄硬!”

    ……

    秦朝军法,置骑之吏以五骑为一长,十骑为一吏,百骑为一率,二百骑为一将。

    所以义渠白狼手下,一共有五个戎部骑将,正巧是大原戎五部,外加羌华带着的一百良家子。

    骑兵行进时,基本上按照编制,依次前行。羌华被安排在中间,位于北地戎骑和昫衍骑从中间,前方的戎骑好歹是打过统一战争的,虽不如良家子那般有秩序,但也有模有样,而后方的一千昫衍骑则是牧民东拼西凑的,秩序较为混乱,乱哄哄的行进。

    虽然脸上尽是前方马蹄扬起的灰土,但想到自己第一场轻骑厮杀在即,羌华便不由得激动万分,加快了驭马之速。

    岂料,前方的五支骑兵队伍,却统统停在了花马池南方,另一处干涸的盐池内,并有传令候骑纵马跑回来,高声呼道:“止!”

    羌华勒住马,良家子骑兵的马蹄不安地踩着龟裂荒芜的土地,他不明所以,才离开大营一刻有余,走了十多里地,距离粮队可能遇袭的地方还远,为何就忽然停下了?

    难道是那支去袭击粮队的匈奴人就在前方!?

    他立刻骑马冲到义渠白狼那边,想要问个究竟,近了才发现,义渠白狼正在听后方布置候骑汇报新发现的军情,也不管羌华了,疾呼道:“立刻调头,前队改后队,北地骑在前,昫衍骑在后,迅速向西北行军!”

    大原戎骑们呼啸着应诺,羌华先是惊讶,但随即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率长,莫非是大营遭到匈奴人袭击了?”

    义渠白狼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露出了一丝狞笑:“不,将要被袭击的,是匈奴人!”

    ……

    “秦军全部出营,缓缓向南逼近?”

    须卜盛本打算尾随秦骑,到二三十里外的平坦处后,再与骨都侯对其夹击,以四千击两千,打秦人一个措手不及,至少能杀伤其大半。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大营遭到匈奴人进攻、滋扰后,本该像往常一样,杜门而守的秦军,却极其果断地倾巢而出!

    就好像,其统帅猜透了自己的计策一般!

    秦军加上花马池城的昫衍人,共有六千之众,且装备精良,光靠须卜盛留下的那一千人,根本挡不住。匈奴人素来是见利则进,见不利则遁逃,那一千杂骑,见秦军黑压压的行伍陆续开出,橹盾在前,强弩在后,长矛长戟反射着阳光,根本不敢掠其锋芒,只能四散而退。

    同时派人来追上才走到数里开外的须卜盛,问他如今该如何是好?

    但令须卜盛更加心惊的消息,还在后面。

    北边的骑从才说完话,打南边又来了几个斥候,他们告诉须卜盛,自己一支远远尾随的那两千秦、戎骑兵,在南方十里外停下,然后猛地掉头,朝这边包抄而来!

    这下须卜盛更加愕然了,稍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厉害的秦将,我给野驴设下陷阱,却不料反被驴群包围!”

    猎人和猎物,身份瞬间调换!

    须卜盛有种终日打雁,今日却叫雁啄了眼的感觉,心中的沮丧就别提了。

    现在事态已经很明显了,秦军将计就计,在发觉匈奴人动向后,故意让自己的骑兵倾巢而出,让匈奴以为自己得计。

    但走到一半,发现身后的确有匈奴人在尾随后,义渠白狼便按照黑夫的吩咐,忽然杀一个回马枪。其目的,是要同大营步卒主力一起,将须卜盛这两三千匈奴人包围,逼他们不得不战!

    “早知如此,还不如暗暗让各部分散出营,只管袭击粮队……”

    还是怪须卜盛太贪,现在追悔莫及,塞外骑兵作战,不但战场地域扩大了数倍,速度也快得惊人,一刻之内,双方就将发生接触!

    现在让骨都侯回来驰援已来不及了,三千骑敌六千步卒、两千骑兵,还被两面夹击,这显然是一场必败的仗,须卜盛不是傻子,他没有拔除刀来,怒吼着让匈奴人随自己同秦人决一死战,而是立刻观察其己方所处的位置,思索逃跑路径来。

    北方,有秦、戎六千步卒迈开步子向南压来;南方,两千敌骑正驰骋向西北包抄;东方,则是波光粼粼的花马池。

    眼下唯一的生路,就是乘着包围圈还没彻底合拢前,从西面一片干涸的盐滩冲出去!

    须卜盛做出了决断,只要他们速度够快,应该能在被包围前逃出去。

    “骨都侯那边怎么办?”一名追随在须卜盛的射雕者问道。

    “秦将的确够果断,宁可不管粮队,也要来围歼我……”

    须卜盛知道,这次计策将以失败告终,即便自己成功逃离,肯定会有不少匈奴人落在包围圈里,那么起码,也要让己方赚取一些东西。

    “我之前与呼衍栏相约,让他在南面丘陵处等待,若秦骑不至,我未去与他汇合,他便立刻继续向南,袭击秦军粮队!”

    “只要能烧光秦人粮食,这一战,依然是匈奴胜!”

    想罢,他不再犹豫,在已能看到南方秦骑包抄卷起的尘土,听到北面不断传来的秦军金鼓声时,亲自吹响了牛角号!

    “诸部,随我向西!”

    ……

    “啊呜呜呜呜!”

    低沉的牛角号响彻塞外荒野,随之而来的,便是密集的匈奴骑兵像飞快聚散的鸟群般,忽而向西飞驰而去。

    戎车之上,黑夫远远眺望见了这一幕,早在离开营地时,他手下的军队已经分成了两部,四千人随自己向西南逼压,尉史翟冲、亲卫共敖则各率一千人,向西方那片干涸的盐滩赶去。虽然人的双腿肯定没有马儿快,但共敖他们走的是直线,匈奴人则先南后西,拐了个弯,算上匈奴人得知秦军出营、反应的时间,双方应该能同时抵达……

    而南边十里开外,久经沙场的义渠白狼,不需要黑夫再派人去命令,也敏锐地向盐滩驰骋。

    一场步兵包围骑兵的战斗,就这样在必然和偶然的因素下促成了……

    “第一次指挥万人规模的作战,好在双方兵力悬殊,我也准备够充分,没有玩脱。”

    黑夫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又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指着狼狈西奔的匈奴人,用云淡风轻的语气,对身边朝自己投来崇拜目光的傅直和众良家子骑士道:

    “二三子,记住这一幕,这便是兵法上所说的,追北逾险,长驱不止,敌人伏我两旁,又绝我后,此骑之围地也!”

    第0421章

    绝域轻骑催战云

    花马池并非塞外唯一的咸水湖,就在其周边百里内,散布着十多个大大小小的盐池,犹如这片荒芜土地上点缀的星辰。但并不是每个湖泊边都植被茂盛,许多盐池因为水较浅,已然干涸,只留下黄土和卤盐混杂的龟裂土地,其深处很多地方白茫茫一片……

    就在这个冬日的正午,一场以速度决胜的战斗,正在这片盐滩上进行。

    前头双腿紧紧夹着马匹遁逃的是匈奴人,后方紧追不舍的是秦、戎步骑。

    虽然匈奴人尽为骑士,跑起来很快,但马也有优劣之分,壮者在他们大当户的带领下,早就跑得没影,但骑乘劣马的匈奴人就倒霉了,还是被包抄过来的秦骑追上。

    所有人都已经没了队形,眼睛里只有面前的敌人,方圆十余里内,小规模的战斗无处不在。

    经过前些天的交手,义渠白狼、傅直等人也明白了,险道倾仄,且驰且射,此匈奴之所长,中国之骑弗与也,他们的优势在于装备,在于人数。

    所以秦骑追上匈奴人时,也不搭理他们间或射出的箭矢,除了几个倒霉蛋直接被击中面门要害,当场死去外,那些骨簇射在厚厚皮甲保护着的肩膀、胸口上,只有一丝短暂的阵痛,好似大雨点打在身上,顶多破层皮,根本无法伤及骨肉。

    匈奴人也学乖了,他们立刻开始改变目标,直接返身开弓射马!

    秦人的马未披具装,面对飞速而来的箭簇,仍会出血,但仅仅是数骑因坐骑受伤而贯倒在地,不得不停止追击。其余人等依旧在努力靠近,匈奴人骑射时会降低马速,如此一来,他们即便侥幸击落了一个秦骑,其余九个人却在不断缩短的距离……

    待到距离匈奴人三到五步时,秦、戎骑兵抽出了秦军车骑专用的长柄剑:铍,试图将匈奴人戳下马来。

    匈奴人也试图掏出武器反击,但他们的兵刃只是较短的刀、鋋,一寸长一寸强,休说双方长度差了好几尺。

    而傅直的兵器又与一般人不同,用的是更沉重的“殳”(shū),头为圆形锤状,无锋。

    他虽然骑射不行,但却有一招杀手锏,那就是力大,玩军中常见的“投石”,犹如奥运会的大力士般,旋转几圈后,能一口气抛出数十步!超逾亭楼!

    眼下,手里持着重几十斤的铁殳,也像是玩耍一根轻木棍般,在北地郡时,他耍这兵器叫黑夫郡尉见到后,赞不绝口,还让工匠给他做了改良,在殳上加了一些刺状铁钉,并取了个简单粗暴的名字:“狼牙棒”。

    此刻傅直便轮着狼牙棒,砸向侧面那丑陋的匈奴人,先将他惊恐间举起的弓箭一下砸飞,又顺势往上一撩,敲打在这匈奴人的下巴上,使得他整个人掉落下马,在洁白的盐滩上留下了一片血,还有满口烂牙……

    只一会,已有十数名匈奴人被良家子们捅落马下,翻滚在盐滩上,被后面的秦骑践踏而过。

    解决完这批敌人后,傅直看到,前方亦有百余人战斗正酣。

    定睛一瞧,那是他好友羌华所带领的良家子们。羌华祖先是羌人,从小修习骑射,他所带的一百良家子也以弓弩见长,他们的战斗方式与傅直这边一百人擅长近身马上格斗不同,与匈奴人兜圈缠斗,靠弓矢分胜负。

    只见羌华虎目圆睁,高呼酣战,任凭风在身边呼啸,乱发在空中飘扬,只是不停地奔驰到边缘,然后停下马,开弓搭箭,对匈奴人们发矢,几乎是百发百中,他的部属也有样学样,但他们用的多是手弩。

    傅直等人立刻加入战场,直贯胡骑,很快帮羌华解决了残余的匈奴人。

    傅直靠近,打趣道:“羌子华,你不是争着要做前锋,去驰援粮队了么?”

    羌华则回过头朝他瞪眼:“傅锅盔,你不是该护卫在郡尉身边么?”

    傅直道:“郡尉远在后方,指挥主力,命我一同来追击胡骑,义渠率长呢?”

    “早追到前方去了。”

    羌华朝前遥指,傅直可以看到盐滩的尽头,荒原上,有一前一后两道烟尘,那是大原戎骑在追逐逃出包围圈的匈奴人,后面还有共敖等所带的两千徒卒。

    他们还看见,前方有更多马儿失去了主人,在盐滩上到处乱跑,亦有失去了坐骑的匈奴人狼狈地在地上打滚,就像是被困在这片盐滩上的鱼儿。

    那些在城邑内眼睁睁看着同族被匈奴人肆意掳掠杀害,憋屈了好些天的昫衍人,正怒气冲冲地施加报复,他们杀死了所有看见的匈奴人,仅有少数被气喘吁吁包抄过来的徒卒当做俘虏,捆绑起来……

    半个时辰后,当郡尉黑夫的戎车抵达此处时,义渠白狼也派遣候骑回来禀报:“义渠率长等未能追上匈奴统帅,只逼得其不敢回营,继续向西方遁走……”

    黑夫也不怪他们:“匈奴人休憩准备已久,而汝等南行十里,又北奔十余里,虽然更换过一次马匹,但也已乏力,追不上实属寻常。”

    这次合围属于将计就计,临时决定的战略,临时选定的地点,所以他也没指望全歼,一问战果,步、骑共杀死匈奴人七百余,俘虏百人,缴获马匹数百,这已算不错的战果了。

    更何况,匈奴人不敢回他们在十多里外的营地,营地里那些从花马池附近劫掠了大量人口、牛羊,自然就成了秦军的战利品。

    “这一战乃是塞外绝域首战,打得匈奴人狼狈遁逃,损兵近千,已足壮我秦军之威。”

    再让译者问了问抓获的匈奴俘虏,才得知,匈奴人的统帅有二,其一是右大当户,其二是右骨都侯,带着匈奴主力逃窜的右大当户,带着两千骑南下的是骨都侯。

    乌氏延在旁道:“郡尉,方才追击匈奴人,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本以为那两千匈奴人会回来驰援,孰料却始终不见踪迹,莫非真是去劫我军粮队了?”

    后军运粮的牛车马队主要由他们家提供,乌氏延难免上心。

    黑夫颔首,下达了后续的作战命令。

    “一千人去接应义渠、共敖等将,将匈奴营地的人口牛羊带回花马池城。剩下四千人,随本尉南下驰援公孙县尉!”

    傅直和羌华都请命作为前锋踵军,在前开道,黑夫允之。

    “粮队或在南方数十里外,如今已过去一个时辰,想来此刻,也正与匈奴人激战正酣罢?”在出发前,傅直低声说道。

    “不知道甘冲他们能不能撑住。”

    羌华亦十分担忧,两千骑袭击两千徒卒押送的粮队,怎么想都凶多吉少。

    经过黑夫的言传身教,他们也意识到了后期辎重对军队的重要性,若是粮队被截杀,粮食全部被烧毁,那这场战斗,仍是秦军损失更大些……

    他们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公孙县尉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没少和赵国骑兵、塞外胡戎交手。一般来说,候骑哨探放出二十里即可,他却要放出三十里,匈奴人还远在天边,他已知其踪迹,应能做好御敌准备!”

    “谁告诉汝等,粮队只有两千徒卒押送?”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却是黑夫来做北地郡尉后,最早担任亲卫的王围。

    王围也算一个良家子,但年纪更大些,跟黑夫的时间也更久,比傅、羌二人更能接触一些机密事宜。傅直在早上还看到,郡尉独自召了义渠白狼、乌氏延和王围三人授计,他满脸严肃地离开时,还撞到了自己。

    “不止两千人,莫非还有其他人手?”傅直和羌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北地郡抽不出更多兵卒,上郡却不一样,要知道,陛下就在高奴督战,还勒令上郡出兵援助北地。”

    见二人仍不明所以,王围哈哈笑了两声,也不直接挑明缘由,只是道:“再者,那些牛车此番携带的东西,足够让去袭击的匈奴人,好好长长见识!”

    第0422章

    四武冲阵

    “斩首虏赐一卮酒,所缴获的衣裘武器均予之!”

    斥候回报说,秦军粮队在就十里之外时,匈奴右骨都侯呼衍栏下达了作战的命令。

    在匈奴,酒也是稀罕物,常作为奖赏匈奴人杀敌的报偿,而秦人身上的装备,更令他们垂涎三尺。但贪婪的匈奴诸部骑兵仍嫌这奖励不够丰富,有人大呼道:

    “骨都侯,这次若虏得人口,可否带回去作为奴婢?”

    “是啊,听说秦人粮队有一千头牛,拉着满满的粮食,可否让吾等均分?”

    呼衍栏却不容置疑地高呼道:“此战不留人畜活口,击散秦人后,统统烧毁!”

    对战斗只为掠夺的匈奴人而言,要他们舍弃战利品是十分艰难的,但呼衍栏别无他法。按照和右大当户的约定,他们在一片丘陵地带,等了马儿拉两次粪便的时间,却依然不见秦骑或匈奴人的影子,便知道大事不妙,大当户可能被秦军缠住了。

    呼衍栏没有回去驰援,而是立刻带着部属继续向南,大当户嘱咐过,若是事情有变,就改为去袭击秦人粮队,力求速战速决!

    根据斥候探查,那些押送粮食的秦人,约有两三千人,但其中就有一千名赶车的民夫,剩下的也大多未披甲胄,仅有少数全副武装的甲士随行。

    虽然面对厚甲利刃的秦军,匈奴骑兵不敢与之对敌,但换成手无寸铁的民夫戍卒,他们手里的弓箭,却会毫不犹豫地射出去!

    然而,等呼衍栏他们穿过这片丘陵,看到秦军粮队时,却立刻傻了眼!

    因为他面前的,并非被匈奴人袭击后,惊慌失措的粮队,这条由牛马粮车组成的长蛇,正在有序地盘绕到一座方圆一里的小林子外。而后车舆被秦人卸下,相互紧邻,层层叠叠,绕了好几圈,犹如墙垛般留在原地。牲畜则被车夫御者赶到林中,在光秃秃的树下拴好,以免交战时惊慌而逃,扰乱阵脚。

    剩余那未披甲的千余“民夫”,则在持刃甲士的保护下,站定于这座车舆构成的城邑内,警惕地注视着来犯的匈奴人……

    匈奴人面面相觑,他们肆虐塞外多年,甚至还打到过西域的边缘,却从未见过这种阵法,几骑欲上前试探,但才至百步之内,车墙中,便嗖的一声射出一支弩箭,弩箭深深钉入他的坐骑胸口,马儿悲鸣一声倒地,那匈奴人侥幸未死,却也被吓得面色惨白,和身后的同伴立刻又折返回来!

    秦军的手弩,不过能射数十步,再往外就乏力了,和匈奴人的弓箭射程相仿,但眼下车墙内射出的箭,却直贯百余步距离而不瑕止!

    眼尖的呼衍栏看到,这支箭,正是由那些未披甲胄的秦人射出的,更让他讶然的,是他们上弦的方式。

    第一次见识到蹶张弩的骨都侯,愕然之余,留下了一句话。

    “我只见过以手控弦之士,秦人竟然有以脚控弦之士,能与射雕者相匹,射百余步哉!”

    据说,这便是此兵种,被草原民族长期称之为“脚男”的来历……

    ……

    匈奴骑兵被蹶张弩所吓,在外踌躇不敢冒进之时,车墙内的公孙白鹿,也在夸赞方才一弩命中匈奴战马的良家子甘冲。

    “好射术!”

    踵军和中军需要急速前进,所以只带了较为轻便的臂张弩,蹶张弩则载在后军辎车上,眼下便派上了用场。

    除了大量武器装备外,后军在离开萧关时,还临时加入了一千名奉皇帝之命,从上郡过来增援的材官弩士,秦军的弓弩兵不着甲胄,只穿布衣,且颜色不一,所以不清楚内情的匈奴人远远看来,还以为他们是民夫。

    这也是黑夫放心粮队,选择先追击匈奴主力的原因,有擅长弓弩的一百良家子,外加一千上郡材官,可报粮队无忧。

    甘冲被公孙白鹿夸奖,只是一笑,拱手道:“若非县尉谨慎,令候骑远至三十里外,吾等也不能提前半个时辰发现匈奴人,若是被突然袭击,截为数段,纵然有强弩,也发挥不了作用……”

    公孙白鹿笑道:“兵法云,敌人无险阻保固,深入长驱,绝其粮路,敌人必饥。在中原,骑兵最常用来断敌人粮道,袭扰辎重,匈奴人从小骑射,又岂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还有句话他没说,黑夫郡尉恐怕也是知道这一点,才让粮队作为诱饵,引诱匈奴人率先发动攻击的吧。

    而在与率先使用骑兵的赵国长期对抗中,秦军辎重部队,也有一套对付骑兵的阵法,那就是“四武冲阵”!

    这套阵法,关键在于车垒,先卸下牛马,用车辆连接成圆形或方形的营垒,作为临时的营寨,再令材士强弩,备于四面,这样一来,便可以抵御住车骑的突击了。

    本来严格的“四武冲阵”,还要在车垒外挖三圈深五尺的壕沟,但今日匈奴人来势汹汹,事发仓促实在没有时间,所以并无沟壑,但公孙白鹿依然让甘冲等人,在垒外的枯草中,撒了一些小东西……

    虽然被蹶张弩的射程和强度吓了一跳,但匈奴人仍未放弃,骨都侯咬了咬牙,命令两千骑运动起来,绕着秦军车阵跑了两圈,然后令其中数百骑,猛地朝看似最薄弱的位置突去!试图让他们靠近了射箭,杀伤那些没有甲胄保护的材官!

    匈奴骑呼啸而至,百步开外时,十余蹶张弩立刻发声,如霹雳般的声音响起,数骑应弦而倒,至七八十步时,这片车垒后,百余普通的臂张弩也射出了箭矢,又有十余匈奴人中箭……

    但弩机也有缺点,那就是上弦太慢,乘着这个空隙,匈奴骑兵加速往前冲,但就在他们进入五十步距离,打算抽弓朝车垒射箭时,身下的马儿却忽然发出了一声嘶鸣,然后就猛地停下脚步,乱跳起来。

    一连近百骑冲入,都是如此,失去了对坐骑的控制,更有倒霉的人被甩落马下,也立刻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伤般,惨叫起来。

    而这时,车垒内支援过来的材官,已经持弩朝这些活靶子射击,又留下了数十条人命……

    匈奴人不敢再向前,随便射了几支箭后,便退了回来,都神色惊恐,觉得秦军车垒前的枯草地里,似有古怪。

    呼衍栏面色铁青地走到一匹一瘸一拐的马前,让努力安抚马的匈奴人将其脚掌抬起,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却见马掌中央最柔软的部位,扎着一个四面都是尖刺的小东西,血流不止。

    “这是……白蒺藜?”

    白蒺藜是匈奴乃至中原常见的植物,果实外壳有三角形尖刺,成熟后掉地,总有一刺朝上能够扎穿刺伤路人,经常会刺伤匈奴人的孩子、牲畜,被他们深恶痛绝。

    但如今已是冬天,白蒺藜早已枯死,不应该出现在这,再一仔细观察,比一般的白蒺藜更大,材质似乎是木制,由人工削出来的……

    再看落马后被同伴救回来的重伤者,身上也扎了好几根这样的刺,亦有铁质的,扎得更深更疼。

    此物名为木蒺藜(jílí),亦是中原用来对付车骑的利器,春秋时便已出现,据说是齐国人为了对付晋国车兵发明的,常在狭窄的必经之路播撒,敌人车骑经过,常十中七八。墨家守城时,也用此物布置在地下坑道的进出口,谨防敌人从地下突袭。

    北地郡增设铁官后,黑夫让工匠用模板铸造也许多铁蒺藜,让后军携带了整整五十车!不想还未到花马池,便先在这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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