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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陈平却笑道:“曹君,休要小看这群商贾!吾等起兵也需要钱粮,而彼辈手中,这两样最是不缺。”

    在黑夫的引导下,齐地十三家商贾除了去海东辽东做捕鱼、贩奴、买皮货、人参鹿茸等生意外,还有在本地承包盐场,养鸡甚至是协助官府开矿,都是暴利行业。

    商社成立四年,十三家获利颇丰,又有积极性,大大提高了各行业的效率,虽然好处大部分被官府收去,但他们也个个肥得流油。

    只是秦朝严禁土地买卖,商贾有了钱无法用于兼并,就只能用作三途:投入再生产、放贷、买粮。

    或许是吃过诸田之乱时饥荒的苦,商贾们个个都热衷屯粮,只要不超过官府允许的量,都可劲了买,个个家里都塞县仓,陈平做郡丞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的就是今日。

    “其次,他们还有人手。”

    陈平做郡丞的三年里,对商贾放的水可不止在屯粮上,三十六年时,他同意各家增造船只,甚至可以在海东建小邑,作为商站。

    三十七年时,又以“海东蛮夷劫掠商队,戍卒无暇护卫”为借口,同意各家除去胶东的仆役外,还可雇佣闲人,增加三百到五百人的私人武装,还将一批郡府淘汰下来的旧武器贱卖给他们……

    这下,商团武装也有了。

    看上去,陈平处处在庇护商社,事事为他们着想,十三家商贾感激不尽,就这样在陈平纵容下,壮大起来。

    更别说,陈平暗中让刀间训练的一千夷人隶臣了,如今已在岛上,是他有胆子举兵的重要凭仗。

    陈平给曹参算了道数学题:“十三家的私卒,少者两三百,多者五六百,合在一起,亦有四五千之多,吾等想夺取胶东,还真少不了彼辈。”

    曹参仍有疑虑:“无奸不商,彼辈可靠么?万一偷偷向官府举报,或者投向盗寇……”

    他尤其记得,楚国灭亡前夕,在淮泗,与盗寇乱兵勾结,乘机囤积粮食的奸商亦不在少数,只要有利可图,他们总能找到出路。

    陈平却自有计较:“吾等亡匿的这两个多月时间,已让胶东所有人明白了,秦廷,是靠不住的,君侯的一切善政,皆人亡政息,一样都留不下来。”

    “商贾们更被伤透了心,除了武忠侯和吾等,再没人拿他们当人看,盐场矿山不让开采,连海外也不许去了,这是断了他们的财路,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商贾已视官府为仇雠,再加上听闻始皇帝崩,武忠侯已尽取淮汉江南,都开始动心思了,否则,也不会一纸消息,就齐聚于此。”

    曹参摇头:“一旦失败,可是族株的下场,恐怕还会瞻前顾后。”

    陈平道:“我给他们留了退路,乘船逃亡海东,其实不必我说,听闻楚盗日近,已有几家打算这么做了。”

    陈平笑了起来,这是有历史原因的。

    “昔日乐毅率五国之师伐齐,唯楚国助齐,楚王派大将淖齿来救齐国,从郯城入莒,也就是今日之琅琊,被齐闵王任为齐相。”

    “但淖齿却纵容麾下楚兵在莒地大肆劫掠,胡作非为,还将齐闵王绑了,一番数落后,竟悬挂在屋梁之上,活生生地剥皮抽筋,齐闵王在酷刑之下,哀号了两天两夜,最终才气绝身亡……”

    “此举激起了齐人义愤,这才有王孙贾在市肆振臂一呼,齐人庸保、商贾、工匠、轻侠之辈,皆袒右响应,随之杀淖齿,逐楚兵。”

    那件事,导致齐人对楚人极其不信任,虽然过去几十年了,但齐地商贾们也明白,一旦打着“楚王”旗号的楚盗入齐,他们就是贼人眼中的“肥以礼相待的可能性,远小于一刀宰下,像齐闵王那样被剥皮抽筋!

    “秦廷官府靠不住,楚地群盗日益逼近,齐地商贾已进退维谷,想要自保,只能随吾等举事!”

    这便是两月前,曹参欲起兵,陈平让他“再等等”的原因。

    这一等,等得胶东官府丧尽人心,这一等,也等来了始皇帝崩逝的确实消息,以及天下大乱的新局势。

    现在,一切都准备就绪。

    陈平摸着嘴角未干的血迹道:“以管宴、刀间为首,十三家商贾已与我歃血为盟,助吾等举事,响应君侯,使胶东独立于秦郡县,自保御寇!吾等钱粮兵员皆已齐全。”

    “上个月,泰山、沂蒙山之盗已被我所骗,不得已反抗官府,与临淄、济北、琅琊郡兵交战,不管胶东发生何事,三郡都无暇顾及了。”

    在他的算计筹划下,内外条件都已满足,就差临门一脚了。

    “曹君那边,也安排好了?”

    “都安排上了。”

    曹参露出了笑,他和陈平虽然亡匿,但全郡上下,二人却处处去得。

    “夜邑那边,受过君侯恩惠的闾左们也愿意响应,至少有一千丁壮能加入吾等。”

    “十日后,莱山和崂山的两支‘群盗’会打着诸田的旗号,同时作乱!乘着郡兵赶去镇压,各地可一齐发难,各自占领县城,旋即汇兵一处,歼灭郡兵,最后围攻即墨!”

    “善!”

    定下举事的日期后,陈平朝曹参一拜:“战阵之事,平一无所知,十日后的攻城略地,便仰仗曹君了!”

    曹参连忙扶起陈平:“这些时日,若非陈君深谋远虑,早早留下后招,又纵横捭阖,让胶东局势易变,纵曹参再勇锐,放两个月前起兵,也难敌大势。”

    他动容地说道:“你我就像两条鱼儿,困于胶东这将干涸的车辙之内,左右皆敌,岂能不相濡以沫?”

    两个胡子老长的老男人说什么相濡以沫,气氛怪怪的,但陈平并不感到不适,反而看向旁边的望夫礁——它像极了一个女子,抱着孩子屹立在海边。

    据说此礁石,是本地一位渔夫出海打渔,突遇风浪而一去不返,他的妻子悲痛欲绝,整天抱着不满月的孩子站在海边,希望有一天奇迹出现,丈夫能够平安归来。

    但是过了许久,丈夫没有归来,她却变成了不动的石像伫立在那里,似乎要立到海枯石烂那天……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倒是与大禹之妻涂山氏的传说十分相似。

    陈平却不由想到:“吾等留守胶东,何尝不是在‘望夫’?”

    望的是对二人有知遇之恩的主君,望的是黑夫。

    陈平遂笑道:

    “相濡以沫,这比喻好,曹君,你我可得做好准备啊,纵起兵成功,恐怕还得相与处于这将涸之辙中,经受各路强敌围攻,一直要等君侯横扫天下,归来胶东的那天……”

    也许一两年,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年?陈平心里也没底,胶东和江陵离得太远,他收到的消息十分模糊,真假难辨。

    他只晓得,自己是肯定能等到的!

    “到那天,纵我垂垂老矣,也会亲自相迎,当面告诉君侯。”

    “胶东这一窟,陈平,守住了!”

    第0790章

    不值一提

    虽然黑夫对外号称已“全取荆州”,但事实上,位于江南地区的洞庭郡(黔中郡),直到六月底,北伐军仍未完全控制。

    洞庭郡大概位于后世的湘西、鄂西,得名于与洞庭湖接壤,这一整个郡说白了,不过是武陵山与雪峰山两道山脉相夹的狭长坝区,南北近千里,山岭纵横,而贯穿全郡的大动脉,是沅水。

    沅水有五条主要支流,当地土著的巴濮蛮夷称之为雄溪(巫水)、满溪(渠水)、酉溪(酉水)、潕溪(潕水)、辰溪(辰水),故此地亦被叫做“五溪之地”。

    武忠侯派遣两路军队攻略洞庭郡,一路是从夷道(湖北宜都)南下的别部司马满,一路是从桂林经镡城(湖南通道县)北上的赵佗部。按理说南北夹击,旬月可下,之所以进展如此缓慢,除了洞庭郡守、尉采取了抵抗政策外,还因此郡道路简陋,山岭纵横……

    迁陵县(湖南里耶古城)是洞庭郡最偏僻的县,当地九成人口都是濮越蛮夷,编户齐民仅占十一,它邻江而建,紧靠酉水,以之为护城河,有高丈余的夯土城墙,东西长两百步,南北百余步,与其说是县城,不如说更像个军营。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迁陵县有完整的典章制度,一点也不比中原大县差,官吏也认真负责,虽然与外界沟通消息的唯一方式,便是让邮人跑腿,每月进出一次。

    所以此地的消息,常滞后外面一到两月。

    邮人尽职地一天天奔波在路上,带走迁陵的文书,带回各地的消息,不知从哪天起,他发现每当自己带回信件,县领导们的脸色都会凝重些,县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由不得长吏们不忧心,近三个月来,就没有一个好消息:最初是五月份时,北边的零阳(湖南慈利)、临沅(湖南常德)有警,南郡叛军正在猛攻那儿。接着到六月份,南边的辰阳(湖南辰溪)和新武陵(湖南溆浦)告急,看来镡城塞也被岭南叛军攻陷了。

    直到数日前,更大的噩耗传来,郡治临沅失陷,作为迁陵门户的沅陵也已投降,叛军还沿着酉水西进,要来取迁陵县——这座最后还忠于秦廷的小邑。

    县邑内人心惶惶,本地蛮夷君长早跑光了,仅余关中来的三名长吏,带着百余县卒坚守岗位。

    县尉名叫“敬”,他刚从城外回来:

    “县君,都乡、启陵、贰春这三个乡也完全断了联系,恐已为叛军所得,县君,吾等只剩下这一个小邑了。”

    “叛军有多少人?”

    县令名叫“拔”,在本县任职十年,一直尽职尽责,没想到却遇上这等事。

    “至少两千……”县尉有些绝望,这人数,是县城人口的两倍。

    “看来迁陵是守不住了。”

    县丞却在一旁小声道:“我听说此次兵乱,是武忠侯扬言始皇帝为奸臣逆子所弑,打的是靖难旗号,并非叛乱……”

    言下之意,他们顺应大势,开城投降也并无不可,反正荆州已尽数陷落,洞庭郡也只剩下区区迁陵小县,岂能螳臂当车?

    “律令上下有序,我只认郡府和咸阳的文书,不管武忠侯有何理由,他只是南征军的统帅,不尊咸阳之令,私自举兵,占郡夺邑,自立门户,这不是叛乱是什么?”

    但县令拔却是个认死理的人,尽管没有信心抵抗叛军,但还是要尽最后的职责,他咬牙道:“将文书都拿出来,赶在叛军入城前,统统烧了!”

    ……

    因为地处偏僻,迁陵县没赶上咸阳和江陵的风潮,至今仍沿用故旧的竹简,县中大多数人不知纸为何物。

    大捆大捆的竹简从官署中被搬出来,全是迁陵县保存多年的珍贵档案,有数十万枚之多,塞满了好几间屋子,纪年从秦王政二十五年至始皇帝三十七年,记事详细到月、日,连续不断。

    而其内容,更是包罗万象,涉及到户口登记、土地开垦、田租赋税、劳役徭役、仓储钱粮、兵甲物资、道路津渡、邮驿管理、奴隶买卖、司法文书、刑徒管理、祭祀先农和相关政令文书。

    众人聚集在县寺背后,柴堆燃烧的火光映出他们的不安的神情,看着每一卷简牍被扔到火里焚毁,县令拔脸上都会抽搐一下。

    每个字,每一简,都是过去十年的点点滴滴,都是秦吏们认真的心血之作。

    但没办法,销毁文书,这是身为秦吏最后的职责,源于统一前。

    那时候,边郡边县的官吏,都会被御史府反复叮嘱,万一所守城邑被敌国所迫,简牍文书,决不能落到敌国手中!

    它们就像是一个地区的大数据,事无巨细皆有记录,是官府施政的基础,毁掉它们,就相当于毁掉了统治的基石,除非花费数年甚至十年时间,重新勘测田亩,统计户籍,否则,就只能维持粗放的统治。

    这些简牍文书,便是秦国能一统天下的秘密……

    但简牍实在太多了,积累了十多年的档案啊,直到叛军兵临城下,仍有许多未曾烧完。

    县令拔看了看身后的那口枯井:“将未烧完的,都扔下去罢。”

    众人只好把未及烧毁的简牍匆匆投入官署外那口幽深的井中,整个过程无人吭声,只有城外叛军的大声叫嚣,不远处的酉水低声呜咽,为迁陵即将迎来的命运而叹息。

    井口恢复了平静,县令一声令下,土石也被投了下去,最终将井口填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件事后,县令拔这才吁了口气,扫视左右,仍留着的人更少了,那个意欲投敌的县丞,也早就不知所踪,县尉敬亦不在了,口里说着要去组织众人御敌,可谁知道呢?也许是跑去开城门投降了罢?

    其实纵使不开,墙高不过丈余,敌众也能轻易破城而入。

    “散了吧。”

    县令拔无力地说道。

    “县君!”邮人、啬夫、仆役都跪倒在地,迷茫而不知所措。

    拔下令道:“一会,汝等便出去投了叛军罢,就说一切都是我做的。”

    “吏者,上要对得起朝廷,下要对得起辖区百姓。我已尽了最后职责,销毁文书,不负于朝廷,但也不会一意孤行,绑着全城军民一起死难,快走,快走……”

    他挥手驱赶众人离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被填上的井。

    仍有三万多枚来不及烧毁的简牍被投了进去,只不知,它还有没有再次被开启,重见天日的可能?

    “没了罢,就像我一样。”

    拔叹了口气,孤零零走入了已空无一人的县待一刻后,桂林兵杀入迁陵县寺时,只看见了穿着官服,自刎于厅堂之上的拔,流淌满地的鲜血,浸染了他一身玄色官服……

    军法官作为知识分子,是懂行的,忙着寻找简牍文书,却一无所获,急得直跳脚。

    率长却只管打仗,不必操心这些,他直接往榻上一座,嚣张地指点着拔的尸体:“就是他了!”

    “赵裨将说了,奉武忠侯之令,每县皆要诛一酷吏,既然县尉、丞知趣投降,独县令畏罪自杀,就选他罢!将此人枭去头颅,悬于城墙之上!”

    ……

    风云变幻的大时代里,世人关心的是王侯霸业,是勇士角逐于疆场,是智囊角力于权谋,迁陵县这种小地方,一个“酷吏”和几万枚秦简牍的故事,不值一提。

    就像距离迁陵县百里外的沅水之畔,武陵山脚的一个小村邑,村民们眼看军队过路频繁,望向他们家眷妻女的眼睛仿若恶狼,不由心惊胆战。

    尽管来去匆匆,被军法官约束,起了歹心冒犯的兵,都被当场惩罚。

    但已有两名里中女眷遭侮辱,没人再敢把全家性命堵在兵卒的军纪上。

    于是,一个小里聚的数十名黔首为避战乱,以及可能到来的劫掠,纷纷扶老携幼,缘溪水而行,来到一片桃花林里,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

    数十人就这样消失在桃花源的洞中,再也没人见他们出来过……

    乱世人命贱如草,一个小里聚集体消失,亦不值一提。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七月初一这天,前南征军裨将赵佗,慢悠悠地带着数千桂林兵,进入临沅(湖南常德)。

    从五月份至今,两个月时间里,外面不知都发生了多少事,赵佗却才攻取了洞庭郡,速度堪比龟爬,纵然有洞庭郡山川险恶,道路难行的原因,但更主要的,还是赵佗心里有些想法,也不催促兵卒,故意拖慢脚步……

    赵佗可以说,是被硬生生绑到黑夫的战车上的,一面担忧在北方的宗族是否会被牵连,另一方面,他对“北伐军”能否取得最终胜利,仍心存疑虑。

    这不,一到临沅,他便让亲信去向北方来的人打探一件事。

    “王贲与武忠侯对峙于南阳,胜负如何了?”

    不多时,那亲信回来了,却是被人押解来的……

    赵佗不由大惊,来者却是奉黑夫之命,南下临沅的军正去疾,隔着大老远,去疾便大笑道:

    “赵裨将,你率一万之众,花了两月时间,都才攻下洞庭郡,数十万大军的对峙决战,名将角逐于疆场,踵军交锋、见招拆招都要许久,又岂会那么快就分出胜负?”

    ……

    第0791章

    占角

    “二十一年,王贲将军击败楚国,夺取淮阳。二十二年,王贲将二十万大军,水淹大梁,灭亡魏国。二十五年,他夺取辽东,灭亡燕国,又回师虏代王嘉。二十六年,又挥师南下,灭亡齐国,封为通武侯……”

    “四战灭四国,从不无的放矢,光看灭国之数,甚至超过了其父,故王翦老将军逝世后,时人常誉王贲为天下第一名将!”

    洞庭郡已下,庆功宴飨上,刚被任命为“洞庭守”的去疾喝了点酒,侃侃而谈起来,但不知为何,他却当着赵佗的面,将王贲一顿猛夸。

    赵佗却急了,开始大肆贬低王贲起来:

    “去疾,你这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依我看,王贲灭国虽多,但要论真正的大战,唯灭魏而已,其余多是仰仗强秦国力,胜于兵众势强,而极少是依靠兵法谋略取胜的。不是我贬低王贲,只是觉得,任谁做了攻魏、燕、代、齐的主帅,也能获得大胜,无他,敌国大势已去耳……”

    “武忠侯则不然,虽说他时常谦虚,说自己的用兵之法,师承于王翦老将军,稳中借势取胜。但不论是鲖阳之战,还是取安陆,夺江陵之战,都是以弱胜强,在指挥数十万大军作战上,亦靠着一群新败之卒,不到两年就扫平百越,若要论天下第一名将,非武忠侯莫属,故北伐军必胜!”

    眼看赵佗如此极力维护黑夫,甚至不惜把“第一名将”的名号戴到把兄弟头上,去疾不由好笑,光从谈话里,可看不出赵佗心里的小算盘的。

    于是他继续道:“这是自然,不过我方才那番话的意思是,王贲用兵行军,稳扎稳打,喜欢以势取胜,故自上月他出武关以来,也不急着进攻南方,就将幕府设在宛城,四处调兵遣将,如今已集齐了十余万大军,布置在汉中、南阳、陈郡一线。”

    “既然君侯行军用兵也是王氏做派,故我军也避而不战,只守备险隘之处,双方只有斥候踵军的小冲突,尚未爆发大战。”

    他笑道:“可别忘了,当年王翦将军打楚国时,相持了多久?如今这才两个月,战争,才刚刚开始呢!”

    去疾说的没错,北伐军的确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四月份夺取南郡,五月份控制鄢、随县、冥厄三处后,没有急着向北进军,一头撞进王贲在南阳设下的圈套,而是高筑墙,广积粮,一副在南方等着收粮过冬的架势。

    如今,北伐军主力都集中在北边,其中作为防线核心的鄢县以韩信为主,共尉为副,驻兵3万。

    冥厄三关,由东门豹、利仓主持,驻兵2万人。

    随县则由季婴、周昌主持,驻兵1万人。

    再加上黑夫带着1万短兵坐镇安陆,八万北伐军,与两倍于自己的敌军对峙,根本没法挪动——对上王贲这样的强敌,黑夫不能不用上全力!

    但眼看双方都是以苟为主,轻易不动手,北线是难见分晓了,于是黑夫又与幕僚们制定了继“先取荆州以为家,继夺险隘以为塞”的第三个计划:

    “占角!”

    所谓占角,是对弈时的术语,意思是在棋盘的四角落字。

    据说是那位著名的“弈秋”总结的,对弈时,角部要比边上和中腹更容易取得根据,所以一般情况下,一局棋的开始往往是以角部为起点,也就是“占角”。

    占据边角,扩充地盘,成了北伐军六七月份的行动核心。一线部队无法调动,那就运用最好一批从岭南北上的二线部队。

    去疾知道,尉阳、吴芮已攻占会稽,安圃也带着五千人进攻鄣郡,双方与淮南楚盗划江而治。

    赵佗这边,虽然拖了两个月,但好歹顺利拿下洞庭,大江以南,北伐军再无后顾之忧——看上去是这样。

    但唯独西边不太顺利,五月份,吴臣奉黑夫之命,带着五千人从夷陵出发,一路上连克秭归、巫县,唯独进军到江关时,却为巴郡郡尉所阻,难以再前进半步……

    “君侯欲取巴蜀?”

    赵佗身子前倾,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很重要。

    去疾笑道:“早在五月时,陆贾便说君侯曰,巴蜀梁州也,其地险塞,沃野千里,秦欲兼诸侯,则先并蜀,并蜀而秦益强,富厚轻诸侯。”

    “且今日南北形势,与百年前秦楚对峙极像,巴蜀居荆楚上游,昔日秦昭王时,司马错以大船积粟,起於汶山,浮江已下,至楚三千馀里。”

    “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食,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馀里,里数虽多,然而不费牛马之力,不至十日而距江关。江关非楚所有,而后夷陵陷落,时值武安君白起举甲出武关,南面而伐,已破鄢城,江陵遂不能守,楚王东窜,黔巫亦非楚之有……”

    “故萧何、韩信、陆贾皆以为,若不想重蹈楚顷襄王之覆辙,巴蜀,必须一争!与其为敌故伎所制,不如由北伐军先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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