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心里知晓自已母亲的性情，沈修鹤眼底闪过无奈，加快步伐。下一瞬，就看到对面自已妻子半扶半抱着一个年轻姑娘朝这边走来。
视线落到那年轻姑娘身上，意识到这便是自已失散多年的女儿，沈修鹤眼底闪过复杂情绪，停下脚步，温声开口：“柠柠。”
他微微张开手：“我是你爹爹……”
在沈修鹤看来，幼年与家人失散且受尽苦楚，如今才归家的沈柠必定是满心忐忑，对爹娘依恋也不安，于是刻意做出亲近模样。
然而，对面的女儿却并未像他以为的那样，乳燕归巢一般投进他怀里，而是停在他面前几步远，微笑着冲他福了福身：“父亲。”
她抬眼，眼中带笑：“我是沈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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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奴上门
“你祖母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不甚强健，并非有意苛待于你。”
花厅中，沈修鹤坐在沈柠对面，儒雅清俊的面上满是慈爱：“你不要误解，祖母是很疼爱你的。”
沈柠立刻道：“爹爹言重了，女儿只恨自已身子不争气，没能撑到给祖母请安。”
沈念站在谢云清旁边，柔声开口：“我有时候去的早了祖母也还没起身也是常事的。”
沈程希冷哼：“当初在平宁怎不见你这般孱弱，不过站了一时半刻便受不了。”
依旧不用沈柠开口，谢云清一巴掌招呼过去：“你妹妹为了救我落水受了大罪，你这个当兄长的不思爱护照顾，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的脑袋里装的全是水吗？”
沈程希张口结舌，强撑着分辩：“我看她不是好好的嘛。”
沈柠垂眼：“兄长从第一次见面就看我不顺眼，我已经习惯了。”
沈程希大怒：“我何时……”
谢云清一拍桌子：“滚出去。”
沈程希又对上自已父亲不善的神情，终于闭了嘴，气呼呼大步往外走去，结果刚走到门口台阶上，砰的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大怒：“我早就知道我与沈柠犯冲。”
平时都好好的，只要一见沈柠他就各种倒霉！
沈柠看着乌龟一样的沈程希，掩下眼底笑意，语调幽幽：“便是连走路摔跤兄长都能怪到我身上……”
她看着对面两人：“父亲，母亲，兄长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沈修鹤还没开口，谢云清直接道：“柠柠你不用管旁人，在这个家里，便是旁人都不喜欢你，都有娘在，娘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旁边，沈修鹤嗯了声：“你兄长……说话不过脑子，你无需多心，不必理会他便是。”
沈柠应了声，然后谢云清便让她和沈念一起去小花厅用早饭。
等到两个女儿离开，沈修鹤对谢云清道：“去老夫人那里请安的事……”
谢云清毫不迟疑：“我方才已经说了，之后一个月柠柠都不许去打扰老夫人，老夫人既然身子不爽利，就要好好歇息将养着。”
沈修鹤知道妻子是气老夫人苛待刚回家的女儿，只能软着性子劝道：“那毕竟是母亲……”
谢云清直接打断他：“我也是母亲，我失散十几年的孩儿好不容易寻回来，未能好好疼爱已是对她不起，若还要她处处忍耐受人苛待，那我这个做娘亲的，有什么脸面将她认回来？”
说着她眼圈就有些红。
沈修鹤连忙道：“你说的是，不请便不请，回头我去母亲那里说说她。”
谢云清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另一边，沈柠与沈念一同往小花厅走去，沈念轻笑着开口：“姐姐好手段，头一日便在祖母面前占了上风。”
沈柠勾唇：“是啊，所以，你要小心咯。”
身后还有丫鬟，所以沈念的声音很低：“可是，姐姐就只会装可怜这招嘛，要是这般，可就太让妹妹失望了。”
沈柠浑不介意，笑眯眯看着她：“难道你以为，我娘她不知道我是装的吗？”
沈念微顿。
沈柠啧了声：“我娘知道我是什么性子，也知道我不可能站小半个时辰不到就晕倒……可她还是选择给我撑腰，你猜为什么？”
沈念神情微僵，抿唇不语。
沈柠笑眯眯：“所以，我用什么手段一点都不重要，甚至我用不用手段都不重要，因为我娘爱我，所以，我本来就会是赢家哦。”
沈念冷笑：“沈家可不止娘亲一人。”
沈柠毫不在意：“没关系啊，我只在乎她一个。”
短暂的交锋在小花厅外告一段落，沈柠率先走进去，沈念暗暗咬牙却只能维持着自已谨小慎微的形象，跟在沈柠身后……
午后，沈柠要去看沈青柏安顿下来没有，谢云清与她一起。
“以前没有娘在，柏哥儿是你唯一的亲人，娘心里感激他，也拿他当自家小辈，如今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娘怎能不照看一二。”
可等到了位于永兴坊的沈宅后，谢云清便说不出话来了。
四进的大宅修的富贵大气，绿植假山回廊池塘应有尽有，雅致秀美，比沈家宅子要好的多。
即便谢云清已经知道定王殿下落难时曾受了沈柠恩惠，对沈柠姐弟很好，可看到这大宅子，她还是有些惊到了。
这已经不只是花钱的事了。
对于定王来说，买这套宅子的钱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花费的心思，这宅子一看就是新布置收拾出来的，院子里有些东西甚至还与平宁沈家院子里一些东西很像。
比如墙角那棵桂树和桂树下的石桌，位置与样式同平宁沈家院子里的几乎一模一样，还有旁边水池里的小水车模型都一模一样，可见是花了大心思的。
沈青柏明显也意识到了，见到沈柠后坐下来，便忍不住低声问沈柠：“姐姐，这宅子咱们住得吗？”
沈柠失笑，问他：“阿南怎么说的？”
昨晚萧南谌已经来看了沈青柏，只是他如今的身份不方便去沈家，否则已经忍不住去找沈柠了。
想到萧南谌的话，沈青柏无奈笑道：“阿南哥说让我安心住，说以前同他如何，往后依旧如何，不许我生分了。”
沈柠嗯了声：“那你便安心住着就是了，这里还有我的房间，放心，有我承情，你不用管。”
沈青柏顿时哭笑不得。
这宅子地方足够大，从平宁带来的护卫和老兵都暂时安置到了前边的耳房，二月如今成了管家，见了沈柠，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对沈柠说担心他做不好。
沈柠略睁大眼狐疑道：“咱们沈二月这样厉害的年轻人，区区一个管家还不是手到擒来，有什么好担心的？”
二月被夸得面红耳赤，羞赧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七月在旁边故意气他：“若是二哥做不来便让我做吧，我一定行。”
二月立刻拉脸，毫不留情：“我怕你一月出去便将府里吃空了。”
七月大怒：“小姐您看他……”
谢云清看着沈柠和身边人相处随意自在的模样，心里半是宽慰，高兴女儿身边有这样一群人，又有点酸溜溜的，暗暗吃醋女儿都与她没有这样亲近。
半晌，沈柠同谢云清回去顺城坊沈宅。
庄子和铺子的管事来报账，谢云清这个当家主母要去见见，沈柠自已回了莲池苑，也准备理理自已的事情。
虽然要在沈家和这些人斗智斗勇，但她也有自已的事情要做。
莲池苑院门外的莲池里荷叶已经比巴掌都大了，瞧着生机盎然，沈柠挺喜欢这个莲池。
可就在她刚要迈步走进院子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呵斥和哭泣的声音。
“小姐？”七月立刻出声。
沈柠脚步不停：“没事，进去瞧瞧。”
走进院门，沈柠就看到，对面廊下，一个穿着靛青锦缎褂子的妇人正站在那里训斥跪在对面的两个大丫鬟。
“……令你们贴身伺候，如今大小姐去了何处居然一问三不知，你们便是这样做丫鬟的，不如趁早发卖了去。”
那两名丫鬟啜泣着不住告饶，这时，一人看到了沈柠，忙呼道：“大小姐回来了。”
那妇人转身朝沈柠看过来，然后收拢双手在身前，悠悠道：“大小姐回来了。”
沈柠扫了眼她，没有理会。
七月冷喝一声：“你是何人，不自报家门还等着大小姐主动问你不成？”
这老妇姓薛，是沈老夫人的本家，而且是沈念的乳母。
她知道这位所谓的大小姐其实是个乡野村妇，于是故意摆足了架子想要威慑一下这没见过世面的“大小姐”，却不想对方的丫头居然一开口就是呵斥，架子十足。
薛氏气的不行，却又只能压下火气，不阴不阳道：“奴婢薛氏，乃是二小姐的乳母。”
沈柠这才哦了声：“下去吧。”
薛氏因为是沈念的乳母，在沈家下人中地位一向不低，就连谢云清平日也对她和颜悦色的客气，结果却没想到，这没见过世面的“大小姐”竟然正眼都不瞧她。
本就是带着目的来的，薛氏又怎么肯轻易被打发，看到沈柠轻慢的模样，她哼笑了声：“大小姐先不忙打发奴婢，奴婢这里还有几句话想同大小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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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封妃
“哦？”
沈柠走到廊下的躺椅上坐下，懒洋洋靠着：“有什么话，你说吧。”
薛氏抬了抬下巴：“大小姐初来乍到，对府中许多规矩还不太了解，奴婢方才也是见您院子里大丫头不懂事，担心她们欺主，这才想着替您给她们立立规矩……”
“啪！”
薛氏话音未落，七月就一巴掌甩到她脸上，登时将薛氏打的晕头转向满眼茫然。
回过神来，这妇人捂着脸大哭起来：“大小姐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竟无端责打奴婢……奴婢在府中快二十年了，便是夫人和老夫人也略给奴婢几分薄面的……”
七月抬手又是一巴掌甩过去。
没过多久，谢云清刚打发了来报账的掌柜，就听青橙说莲池苑那边好像有动静，生怕女儿刚回家受什么气，她立刻往那边赶去，
刚进莲池苑小拱门，谢云清就看到一人跪在那里，小女儿沈念正软声劝道：“姐姐，薛嬷嬷一惯讲规矩，她也是好心，就是脾气直了些……”
谢云清眉头微蹙，这时，就听到沈柠有些狐疑地开口：“怎么，在咱们沈家，主子还得迁就着奴才的脾气？”
沈念立刻道：“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谢云清走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沈念连忙转身行礼：“娘亲。”
沈柠也站起来，指着跪在那里已经被七月打成猪头的薛氏：“娘，方才女儿回了院子，却看到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刁奴居然在越俎代庖教训我院子里的人……还耀武扬威说怕女儿不懂规矩要教教我。”
谢云清的面色陡然变冷：“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给大小姐立规矩？”
薛氏头磕得砰砰响，哭的无比委屈：“夫人明鉴，奴婢绝没有以下犯上的意思，奴婢是见大小姐院子里的丫头疲懒，担心她们欺负大小姐刚回家，这才想着替大小姐立威。
奴婢对大小姐与二小姐是一样的心啊夫人，夫人明察啊。”
沈念也擦了擦眼角，小声告罪：“都是女儿的错，女儿往日敬着乳母，将院子交给她打理，她是一时糊涂了将姐姐也当成女儿看待，太不见外了些。”
沈柠叹气：“那妹妹可真要改改了，一个奴才没有奴才样，耀武扬威要给主子教规矩，要是传出去，旁人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们沈家，指不定疑心祖母和娘亲管不好后宅呢。”
沈念暗暗咬牙：“姐姐说的是……”
谢云清见女儿没吃亏，心里松了口气，然后冷冷瞥了眼薛氏：“把这认不清自已身份的东西拖下去好好学学规矩，罚一年月银。”
薛氏大惊：“夫人、夫人饶了我罢，奴婢知道错了夫人。”
正喊着就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捂住嘴拖了下去。
沈柠走到谢云清身边，笑着问道：“娘会不会觉得女儿行事太张扬了些？”
谢云清无奈，拉起她的手：“娘只怕你不够张扬，若回到自已家还要你忍气吞声，那就是爹娘太没本事了。”
沈念无声轻吁了口气。
薛氏这个蠢货，早就说了让她别轻举妄动却不听，这下又栽到沈柠手里了。
这时，她就听到沈柠忽然问：“妹妹会不会生气姐姐没给你乳母脸面？实在是她方才太过飞扬跋扈，姐姐我真没见过这种要给主子立规矩的下人，着实不堪忍受。”
沈念立刻道：“妹妹怎会怪姐姐，薛氏她恃宠生娇没了规矩，受罚是应该的，姐姐没受委屈就好呢。”
沈柠露出开心的模样，拉起沈念的手：“那真是太好了。”
这时，外边匆匆走进来一道身影，是谢云清身边另一个大丫鬟绿月。
“夫人，宫中来人了。”
绿月满脸喜气：“说是谢贵人封妃了。”
谢云清的姐姐，也是沈柠的姨母谢云烟早年入宫，但她性子直，不懂伏低做小，一直不怎么受宠，即便诞下皇子，却一直都还只是谢嫔。
在偌大的后宫，位置不高不低，再加上膝下的皇子萧南槿是出了名的怯弱胆小，因此，她在后宫并没太大的存在感。
若非有个上将军府做娘家，恐怕处境更差。
却没想到，忽然就封妃了？
谢云清拉着沈柠和沈念的手便往外走去，喜不自胜：“这真是天大的好事情，你们姨母终于熬出来了，可算是熬出来了。”
妃嫔只是一字之差，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很快，沈柠就随谢云清见到了宫里出来传话的宫人，那宫人笑呵呵道喜后替谢妃娘娘传了话，除了告知谢云清谢妃封妃的事，还说了谢妃想见见失散多年的外甥女，召谢云清与沈柠进宫。
沈念暗暗攥紧了帕子。
往日谢云烟那个姨母就与她不甚亲近。
因为谢云烟做了二十多年的贵人，没什么晋升的希望，膝下皇子也没甚出息，因此，沈念对那个姨母也并未刻意主动去亲近，却不想，她居然毫无预兆一飞冲天了。
而且，刚那太监传话说谢妃想见沈柠，提都没提她。
等到那报喜的宫人拿了赏钱高高兴兴的离开后，沈柠就欢天喜地拉着她娘询问姨母的事。
谢云清给她说的十分耐心细致，末了，笑着感慨：“原本还想着等你外祖母礼佛归家后，先去拜见你外祖母，如今倒是能先见一见你姨母了。”
“当初你刚出生时你姨母也是抱过你的，后来你……你姨母她也没少掉眼泪。”
谢云清温声叮嘱沈柠：“你姨母性子直，柠柠进宫后见到你姨母无需拘谨，切莫与你姨母生分了，平白惹她伤心。”
沈柠一一应下：“女儿记下了。”
谢云清拍了拍她的手：“明日咱们便进宫去，先见见你姨母，等过几日你外祖母与舅舅归家，娘带你去拜见你外祖母……她也惦记你多年了。”
说完，想起什么，谢云清拉着沈念的手柔声解释：“你姨母专程说要你姐姐去，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要说，等改日再进宫时娘带你一同前往。”
谢云烟入宫多年，谢云清从她那里也听到过许多宫中的事情，知道那皇宫看似华丽恢弘尊贵逼人，却也最是危机四伏须得处处小心，谢云烟既然专程说了要见沈柠，谢云清便不会自作主张将小女儿也带去。
沈念垂眼低低嗯了声：“女儿明白。”
那模样瞧着十分怯弱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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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柠进宫
翌日清晨，用过早饭后，沈程希前往国子监进学，沈柠与谢云清则是一同进宫。
马车停到了崇光门外，母女两人下车步行进宫，沈柠带着七月，谢云清则是带着做事稳妥的青橙。
就在母女两人沿着宫道往谢妃新迁的飞霞宫走去时，远处高台上，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女恰好看过来。
“那是新晋谢妃的妹妹沈夫人？”十公主萧璧道：“她进宫怎没带沈念？”
紧挨着萧璧站着的正是与沈念交好的徐婉晴，看到沈柠和谢云清，徐婉晴撇撇嘴：“亲生女儿回来了，抱养的便不值钱了呗。”
萧璧挑眉：“她旁边那个就是沈家流落在外的大小姐？你说过的那个乡野寡妇？”
徐婉晴嗯了声：“就是她。”